2023年1月28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‌四十一章 病入膏肓誰能救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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愁雲掩月,驚濤拍岸,鳴海灣外戰船羅列,船燈赫赫,將港灣照得有如白晝。

聽著怒海潮聲,夜色入戶,弁革枕臂而寐,卻輾轉難眠。方才載著明姬回來,明姬大哭不止;心想瀛海君臣不睦,祭司擅權,王兄又病發,如何能安心?但想若將國君接來,瀛海無主,豈不是要亡國?但若讓明姬隨他返國,恐怕便再也無法來神州。炎守胥言道貌岸然,看似道行高深,其實外強中乾,只會虛張聲勢,其他祭司莫非也是如此?瀛海積弊已深,雖將這首輔大臣扔入海中,難道能將整個祭司寺撤廢?

望著愁雲暗月,聽著潮聲,始終闔不上眼。驀地聽「咿呀」一聲,窗戶緩緩打開,心想:「海風真大!」正要起身去關,卻見窗外冒出一顆頭的影子,嚇了一跳:此地是瀛海行館的第二層,難道是什麼野猴?有猴子這麼晚覓食的麼?

卻聽那個「猴影」小聲說道:「噓!是本公主!」是明姬的聲音。

弁革一愣,便聽明姬悄聲說道:「快拉本公主進去!」

弁革趕緊起身,將明姬抱進房中。一進房,明姬便趕忙將窗關好,然後手指放在小嘴前,示意輕聲。弁革見明姬穿著寢衣,頭髮都未梳理,小聲問道:「做什麼?」

明姬正色道:「帶本公主去尋王兄。」

弁格愣了一下,見明姬的神情不像是玩笑,蹲下來道:「那……那我去向海督借飛矢。」

明姬搖頭道:「不要去尋海督。」

弁格一愣,問道:「那要如何去?」

明姬道:「你會飛吧?」

弁格一呆,猶豫了一陣,說道:「勉、勉強可以。」

明姬捉起弁格的臂膀,說道:「那便能過海吧!」

弁革想了想,說道:「可以。」

明姬揪著弁格的臂膀,道:「帶本公主去!」

弁格一呆,皺眉道:「乘飛矢不好麼?」

明姬扭著身皺眉道:「不成!我們要偷偷的去,不能找海督。」

弁格莫名其妙,問道:「為什麼?」

明姬道:「本公主……本公主……未完修……」

弁格不禁笑了,說道:「你王兄都發病了,哪能拘泥這種事?」

明姬搖著弁格的臂膀,道:「本公主……一言既出,不能反悔。」

弁格輕輕一嘆,說道:「那就別去了吧!」

明姬低頭道:「但……但……王兄……還有,菖蒲……她不見了。」

弁革一愣,問道:「怎麼不見了?」

明姬道:「她不在館裡。」

弁格道:「莫非是出去了?」

明姬道:「這麼晚了能去哪裡?而且沒人見到她出去。」

弁格思索道:「那便是在館內了。」

明姬說道:「但本公主派人去尋,整間行館都尋不著。」

弁格思索道:「莫非是躲起……但她躲起來做什麼?」

明姬惱怒道:「有必要躲本公主麼?」

弁格回想道:「對耶!我們回來時也沒見到她。」

明姬惱怒道:「一定又是那幫祭司!」

弁格皺眉道:「不會吧!鳴海灣戒備森嚴,沿岸不可有閒雜人等,而且他們乘船也上不了岸啊!」

明姬卻繼續惱怒道:「那幫祭司沒什麼本事,便說神州人是陸妖,留學神州的全是二妖子,全要趕盡殺絕。當年菖蒲被騙回國,本公主趕緊將收到身邊,本以為他們不敢動本公主的人,沒想到……」說著,握起拳頭。

弁格拍拍明姬的肩,笑道:「妳想多了,想必是出去了,明日便會回來了。」

明姬將弁格的手甩開,說道:「你不懂,我們瀛海很多人都是這樣突然失蹤的。」

弁格一怔,然後微微一笑,道:「這裡又不是瀛海。」

明姬握拳怒道:「本公主在此,又有那麼多衛士,竟敢還來劫人!」

弁格道:「還要說是那幫祭司做的?他們沒什麼道行,哪能將人變不見?」

明姬皺眉道:「你還不懂麼?那些祭司根本不是偷偷進來,是正大光明的進來。」

弁格一愣,點頭道:「嗯,也是!這裡是瀛海國行館,他們當然能進來了。」

明姬急得兩隻小手都握起了拳頭,道:「你……唉,你怎麼那麼笨,是本公主的衛士讓那些祭司把菖蒲綁走的。」

弁革苦笑道:「是麼?那麼他們如何上岸的?」

明姬怒道:「你笨啊!你以為祭司會親自來做這種事麼?」

弁格暗暗嘆息,搔了搔頭,明姬低頭怒道:「這間行館誰都不能相信了!」

弁革微微苦笑,問道:「桔梗呢?」

明姬輕輕搖頭道:「桔梗不算。」

弁格問道:「那你找我做什麼?」

明姬道:「我們偷偷的出去!」

弁格暗暗苦笑,喃喃道:「偷偷……」起身走向窗戶,望向公孫顥的房間,回頭說道:「我看……去尋前輩商議吧!」

明姬道:「不能去,那裡有兵哨。」

弁格一愣,思索道:「那麼……」

明姬問道:「你會隱身嗎?」

弁格一愣,說道:「呃……會!」

明姬道:「那便隱身帶本公主去尋王兄!」

弁格愣了一下,道:「這……但妳沒隱身啊!」

明姬皺眉道:「你不會幫本公主隱身麼?」

弁格皺眉道:「怎麼可能?不然我隱身幫妳去尋前輩好了。」

明姬道:「不要,你帶我去便好了。」

弁格問道:「但妳要如何隱身?」

明姬道:「你隱身是連衣服也見不著吧?本公主躲到你衣服裡,便能一起隱身了。」

弁革不小心「啊」的叫了一聲,嚇了一跳,趕緊留神周遭,聽了一陣,都沒動靜,這才放心;小聲說道:「好吧!你在我衣服裡別出聲,不然別人會聽見。」

明姬正色道:「本公主知道了。我們走吧!」

弁格一愣,問道:「穿、穿這樣?」

明姬一愣,這才察覺自己穿著寢衣,連頭髮也未梳理,臉色一變,驚慌道:「本公主……他們見到本公主……」

弁格笑了,說道:「妳不是要隱身嗎?」

明姬憋著嘴說道:「可是本公主說過……」竟然快哭了。

弁格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妳都隱身了,還管是不是公主!」

明姬恍然大悟,說道:「好吧!本公主現在不是公主,可以衣衫不整見人。」說罷,張臂要往弁革抱去。

弁革嚇得退了半步,問道:「妳做什麼?」

明姬愣了一下,說道:「躲到你衣袍裡面。你找件大點的衣衫穿吧!」

弁革心頭一跳,心想明姬年紀還小,尚不知什麼男女之事,但絕對不能讓她衣衫不整的抱著自己,於是取出幾件衣物,挑了一陣,但怎可能有合身的?最後將自己的肩巾披在明姬身上,在胸前交疊,然後用額巾當腰帶繫上,看起來竟也有幾分模樣,明姬憑著微光,在鏡前笑得歡心;又將頭髮梳理了,弁格不會梳瀛海的髻,於是給明姬左右繫了兩條辮子,然後用自己的髮帶綁了。

如此打理了裝扮,將明姬背在身上,用肩巾固定,在胸前繫了個結,然後披上大氅,隱身跳出窗外,縱身飛出!

一奔出行館,便見戰船紛紛熄燈,原本海上光明如晝,轉眼一片漆黑,只剩幾點星芒,點點成串,似乎每艘船都僅留一盞。弁格越看越奇怪,尋了個陰影處落腳,傳音道:「妳看一下,船燈全熄了。」

明姬躲在衣衫裡,在弁革耳邊悄聲說道:「全熄了?怎麼會?」

弁革傳音道:「現在路上無人,妳可以出來看看。」

明姬拉開大氅,將頭伸了出來,岸上燈火通明,一探出頭,便覺刺目難當,看了好一陣才明白,不禁「咦」了一聲。

弁革傳音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明姬心頭怦怦跳,料想狩疆將軍也不敢在夜裡關燈,況且連王船也關燈,除非是王兄下令,不可能有這種事。王兄究竟想做什麼?悄聲說道:「我也不知。」

弁革傳音道:「你們平時不熄燈的麼?」

明姬說道:「這是戰船,應該要徹夜不熄的。」

弁革傳音問道:「莫非是燈油不足?」

明姬說道:「這才是第一夜,怎可能耗盡,而且連王船也熄燈。」

弁革望了望,傳音道:「是耶,若是燈油耗盡,王船也應該有燈。」

兩人望了一陣,只見一排燈在海面上不進不退,毫無任何動靜;弁革傳音道:「還要去麼?」

明姬心想:「不知王兄出了什麼事。」說道:「去!」

弁革望了望那排船燈,傳音道:「好吧!如此潛入王船也方便。」

明姬望著船燈,說道:「但如此要如何尋船?」

月光朦朧,除了岸上的燈外,便只有那數盞船燈;弁革望了望海灣地形,傳音道:「可以,回程時我記起來了!」

明姬暗暗驚奇;弁革左右望了望,沿岸燈火通明,但半個人影也無,知道此時戒備森嚴,雖不見半個人影,但勢必有人監視,縱然隱身,應也逃不過海督法眼,若被攔路,也只好如實以告。

如此打定主意,弁革傳音道:「好了,準備出海了,妳躲起來吧!」

明姬又躲進大氅,弁革施展輕功,自行館的海岬一路奔下,直奔到岸邊,竟暢行無阻,岸邊靜得彷彿是夢,站在堤上,聽著潮聲,竟猶豫了,看著漆黑的海面,深吸了幾口氣,然後傳音道:「我們要出海了!」

聽得明姬「嗯」了一聲,弁革提起真氣,躍下海堤,「啪」的一聲,竟然是石頭,原來堤岸外尚有一片礁石,海面離堤岸尚有數十丈遠;於是踏石奔下,終於踩入水中;「沙」的一聲,雙腳竟沈了下去,趕忙拔起身形,知道海水硬於河水,自己能踏過千帳飛綾,海水必然也能踏過;於是鼓起真氣,拔足一躍,果然跳了起來,憑著踏水的反勁,在海面上飛了起來。

弁革沒想到真行得通,內心又驚又喜,不敢大意,只要海面平穩,不來個大浪,便能穩穩往前飛馳;好在戰船將大浪擋在海灣外,閃過了沿岸的幾波碎浪,海面漸漸平穩。於是看清方位,往王船奔去。

岸燈漸遠,轉眼四周便一片漆黑,月光晦暗,烏雲朦朧,船燈卻還在遠方,四面寂靜,無影無聲,不由得害怕起來;但已奔在海中,停歇不得,只能調勻氣息,全速奔馳。

漸漸的,船燈高起,船影也見到了,接著船影將船燈遮住,兩人已到了群船之下;但見每艘船都高聳如山,完全看不到船上,於是繞船奔馳,差點便要迷失方向,好在自幼走慣了樹下,又在凌雲學館背了十五年的書,方位與記性非比尋常;如此繞過幾艘船,計算應到了王船下;知道踏海不能停腳,於是看準船影,遠遠的便雙手結印,化生一道藤蔓,自海面攀上甲板。

夜黑風高,船燈全熄,雖化出藤蔓,但卻連個影也看不到。弁革趁著夜色攀上甲板,心想若不是王船,待會下海要如何落腳?爬上了甲板,探頭瞄了一眼,只見漆黑一片,連有沒有水手都看不到;轉頭望望鄰船,原來自己正好在月頭的另一側,船艙將月光遮住,當然一片漆黑;於是藉著鄰船看清船艙位置,回頭對照著看,終於朦朧看出一點影子,上面隱約有一片黃影,果然是王船!

方才踏海時撤了隱身,此時重新隱身,踏上甲板,收回藤蔓,與明姬傳音道:「到了!」

明姬躲在大氅裡,什麼也看不見,察覺弁格身形轉往上行,也猜了個大概;悄聲問道:「是王船麼?」

弁革傳音道:「有金頂的,應該沒別的船了吧!」

明姬沒想到真沒尋錯,悄聲道:「對!就是王船。」

弁革左右望了一陣,終於看到了朦朧的影子,方才滿船的水手全撤了,只剩幾名站崗士兵,有的坐著,有的倚牆而立,不知是醒是睡;傳音問道:「從哪裡上去?」但見船艙一片漆黑,對照鄰船,猜測何處有門,可惜仍什麼也看不到。

等了一陣,卻沒聽到明姬回話,於是傳音道:「外面很暗,妳可以揭個縫看。」

明姬於是輕輕將大氅揭了個縫,大氅裡一片漆黑,此時開了個縫,反而變亮,將外面看得分明,看了一陣,悄聲說道:「往左轉一點……再轉過去一點……停!走近一點。」

弁革隱約看到前方有一扇門,門前有名士兵倚門而立,不知是醒是睡;不敢靠太近,遠遠的站著,傳音問道:「從這裡進去?」

明姬說道:「那是往下層的。」

弁革一愣,傳音道:「那叫我來這做什麼?」

明姬說道:「本公主平常登船都是走另一面,每次想看都說這裡髒,別過來。」

原來是好奇想瞧;弁格哭笑不得,壓下怒氣,傳音道:「看完了便快走吧!」

明姬說道:「本公主想下去瞧瞧。」

弁革差點「啊」的叫出了聲,按著怒氣,傳音道:「妳不是要去尋妳王兄麼?」等了一陣,卻沒聽到明姬回話,於是又道:「去尋令兄比較要緊吧?」

明姬卻不願放過這機會,小聲說道:「本公主要下去!」

弁革壓下怒氣,傳音道:「明姬,方才渡海我已用了不少真氣,若在下面耽擱,真氣耗盡,便無法隱身,也回不去了。」

明姬問道:「為何回不去?」

弁格耐著性子,傳音道:「我們是踏海來的,不是乘船來的。沒船如何回去?」

明姬說道:「沒船?有船啊!下面有啊!本公主一句話便能用了。」說的好似理所當然。

弁革長吸了口氣,又壓了下去,然後傳音道:「好吧!但外面那人守著,妳說該如何開門?」

明姬說道:「本公主叫他開啊!」

弁格傳音道:「妳……妳不是要隱身?」

明姬一愣,笑道:「啊、對喔!」不慎說出了聲,竟驚動門前那名士兵。

門前那士兵渾身一震,伸頸往此地看來;黑暗中看不清神色,弁革暗冒冷汗,心想明姬將大氅揭了個縫,不知對方是否看得見,但方才的聲響肯定是聽到了。雖有海風和潮聲掩護,但方才明姬說話越來越大聲,再不走便要起疑了。

正要叫明姬躲起,卻聽明姬高聲說道:「見了本公主還不行禮?」

弁格嚇得差點跳起,卻聽門上「砰」的一聲,那士兵竟倒退撞倒門上,似乎嚇得腳軟,想站卻站不起來,雙手攀著門,緩緩滑到地上。

弁革驚出一身冷汗,緊接著聽得一串腳步聲,其他士兵奔過來喊道:「什麼聲音?」

弁格哪裡見過這種場面?頓時嚇得六神無主,不知該如何是好;卻聽背上明姬繼續喊道:「無禮!是本公主!」

門前那士兵倉皇說道:「公、公、公……公主……?」

莫說那群士兵嚇壞了,連弁格也嚇壞了;心神一亂,隱身頓時解了;眾士兵見到身影,大驚失色,先後「啊」的一聲,竟驚得連話都說不出。

明姬見衛兵如此狼狽樣,惱怒得掀開大氅,指著士兵怒道:「一群廢物,見到本公主竟嚇成這種模樣,都給我貶去外船!」

便見「砰砰砰」數聲,奔來的人影紛紛跪下,驚慌叫道:「公、公主……殿下……?」

明姬揚手怒道:「本公主不是公主。」

弁革逐漸回過神來,聽了差點笑了出來。便聽黑暗裡一陣沉默,然後才聽得一名士兵道:「殿下……不是……公主?」

明姬說道:「對!本公主不是公主!本公主未完修絕不登船,因此本公主不是公主!」

黑暗裡又一陣沉默,靜得弁革差點笑出了聲;一陣,便聽其中一名士兵說道:「原……原來不是殿下,那麼,卑、卑職告……告退……」

此話一出,眾士兵紛紛告退,只剩下門前那名士兵;黑暗中,見得門前那個人影攀著門站起,一下握著刀柄,一下又放開,然後又握著刀柄,又放開,良久沒說出一句話。

明姬在弁格耳旁悄聲說道:「走過去!」

弁格於是走了過去,門前那士兵倉皇說道:「公……呃、殿……」

弁格忍住不敢笑,走到門前;明姬叫道:「還愣著做什麼?快給本公主開門!」

黑暗中看不清神情,只聽得那士兵吞吞吐吐的道:「但公……呃……殿下……裡面污穢……」

明姬說道:「本公主不是公主,因此不要緊!快給本公主開門!」

弁格憋笑憋得難受;門前那士兵頓了一下,才道:「呃……是!殿……殿下!請!」將門打開,讓兩人走了進去。



寧海潮聲,微風拂岸,靜謐長夜,一盞明燈高懸。望海醫齋裡,一張几,一席床,一位大夫,兩名少年。

那大夫身穿杏色窄袖長衫,將頭髮挽在腦後,頭上簪著銀色花釵,看似三十歲少婦,但神色從容自若,眉目間藏著睿智,不知多少年歲。那兩名少年都是寬袍大袖,一人身穿白色長袍,襯著黑色襟領,頭戴金絲水紋冠,另一名少年年紀稍大,身穿青灰色長袍,頭上用黑布繫了個髻。

那金冠少年坐在床上,青衣少年扶著那金冠少年,歡喜道:「多謝大夫,我家主公真的不咳了。」

金冠少年轉身坐在床沿,微微躬身道:「多謝大夫!」

那大夫微微一笑,將手上的長巾折好擱在几上,緩緩說道:「此時尋醫,必是急症,能遇上吾,也是奇緣。」

青衣少年道:「那真是大神眷顧。沒想到這種時節,又是半夜,大夫您竟然便在堤上。」

那大夫微微一笑,道:「吾只是來看船。」收拾著几上的雜物,續道:「不過,見你病情,是心火上炎,肝氣鬱結。你年紀輕輕……」

那兩名少年一愣。那金冠少年正是天照曜冥,旁邊那青衣少年便是貼身侍臣「水鏡宮益賢」。

原來方才曜冥發病後,祭司群起進諫,要立即任命大祭司,以平神怒。曜冥大怒,全都扔海中,連扔了七、八個,終於無人敢來,但越咳越烈,坐臥不得,滴水難入,心想留在船上必死無疑,但又不便登岸;益賢於是提議喬裝,偷偷登岸求醫,天光前歸航,若尋不著醫,那便是天滅瀛海。

那時天照曜冥已咳得暈頭轉向,六神無主,心想左右是個死,不如賭一把。於是下令熄燈,用布蒙頭掩蓋咳聲,趁夜登岸。見岸上燈火通明,原以為戒備森嚴,沒想到空無一人,上了岸,也無人盤查,當然無人可問;沿著堤岸走了一陣,見一人漫步堤上,上前一問,竟然便是大夫,於是便到了此處。此時聽大夫道是「心火上炎,肝氣鬱結」,心頭一跳:莫非暴露了身份?

益賢趕緊說道:「家務繁重,我家主公日理萬機,難免煩憂。」

那大夫微微一笑,道:「那必是非常之憂了!年紀輕輕,便擔此重任。」輕輕一嘆。

兩人心頭一跳,益賢說道:「不過聽大夫之言,此病不會傳染?」

那大夫一愣,問道:「還有人患有此病麼?」

天照曜冥瞥了益賢一眼,然後與大夫說道:「尚未有人。」

那大夫道:「每人肉身氣機各不相同,不能一概而論。但若是思慮過多,多夢紛紜,喉癢如蟲,那麼便八九不離十了。」

天照曜冥一怔,父王與母后正是這些症狀,難道父王也想撤廢祭司寺?

那大夫見天照曜冥神情,黯然笑道:「吾才將你氣機調正,你莫要又憂起心頭!」

天照曜冥一怔,趕緊收斂心神。益賢說道:「家務繁雜,如何不操煩?」

那大夫點頭嘆道:「也是!但年紀輕輕便如此重症,若不及早剷除病因,遲早復發,恐怕……英年早逝。」

天照曜冥嚇了一跳,兩人互看一眼,曜冥嘆了口氣,臉頰微動,正要發話,卻欲言又止。

益賢見了,於是與大夫道:「家事難為,不知大夫能否賜藥數帖,多少錢都成!」

那大夫微微一笑,說道:「你們剛上岸吧?神州萬邦,邦人同族人,休戚與共,何須計較錢財?若心懷感恩,多多助人便是!」

天照曜冥和益賢聽呆了,那大夫又道:「不過,雖有草藥,也只能救你數日。不如,吾傳你調息之法,日夜修習,時時勿離,心靜氣定,百病自去。」

兩人聽傻了,這是神州還是夢中?為何祭司總是說神州人「陸妖」?又說神州落後窮困,不知銀錢,這真的是落後麼?



幽幽暗夜,昏黑大海,瀛海王船上,弁格與明姬終於進了下艙門。豈料一踏進門,一股霉味夾著陳年腥腐氣撲鼻而來,彷彿十年未沐浴的臭漢,又好似一箱腐壞的魚,有如走進一條臭水溝;嚇得明姬退了一步,以袖掩鼻,叫道:「好臭!」

弁格也吃了一驚,趕緊將肩巾拉起,將口鼻蓋住,無奈那臭味彷彿一壇醃壞發霉的三十年老臭襪,怎麼遮都遮不住,心想:「這下面有人麼?」

門口那士兵拉著門,說道:「公主殿下,小的就說吧!裡面污穢,您還是別進去吧!」

明姬捏著鼻子,叫道:「本公主不是公主!」

弁格差點笑了出來,那士兵一愣,說道:「啊、是……殿下,下面污穢,小的想,您還是出來吧!」

明姬平時都從另一側登船,每次要往這一面走都被攔住,哪能放過這次機會?忍著臭氣,說道:「本主就是要看看!」見門內一片漆黑,門外雖暗,卻還隱約能看到點影子,門內卻暗得伸手不見五指,於是揮手說道:「點燈!」

士兵說道:「殿下,王上下令熄燈,小的不敢點。」

明姬捏著鼻子叫道:「本公主說點燈!」

士兵一愣,支支吾吾的道:「啊……呃……公、殿下,其實……燈,壞了……」

明姬惱怒道:「這麼大的船艙,燈全壞了?」

便聽下面傳來「悉悉疏疏」的聲響,門上那士兵支支吾吾,吞吞吐吐了一陣,竟慌得說不出一句話。

弁格心想:難道全壞了?方才還燈火通明的,下艙怎可能一盞燈都沒有?明姬惱怒道:「豈有此理!本公主為何沒聽過?」

士兵驚慌說道:「殿、殿下,這、這等小事,不敢讓殿下操心。」

弁格心想:難道下面是貨艙?但下面那些聲音是什麼?似乎還有交談聲,難道真的有人?

便聽明姬拂袖怒道:「不管操不操心,都得去修!」

士兵惶恐躬身說道:「是、是……」

明姬跺腳叫道:「豈有此理!王船燈壞,不會拿別艘的來換麼?堂堂王船,竟然無一盞燈能亮!」

弁格聽下面確實有人聲,暗暗心驚。便聽這士兵嚇得連聲說「是」,明姬問道:「難道別艘船的也全壞了?」

士兵連忙跪下道:「小、小的……小的無……無能!」

明姬怒道:「混漲!我瀛海能開照海明燈,船艙卻一盞燈都沒有?」

士兵倉皇說道:「王、王上出兵,當然……當然……表面功夫……省……省不得!」

弁格一愣,明姬怒道:「什麼表面功夫?你要說我大瀛海虛有其表麼?燈全壞了都不報,此事狩疆知道麼?」

士兵聲音惶恐了,顫聲道:「將……將軍……都在上艙,下……下艙的事,不敢讓將軍操心……」

弁格心想也是,將軍若知曉,豈會置之不理?但下面如此臭不可當,恐怕連他也從來沒下去過。這國家是怎麼回事,不是天降神國麼?

便聽明姬怒道:「什麼操不操心,王船竟然有燈不明,成何體統!罷了!這門不准關!哼!王船燈全壞,夜光當燈照!沒燈了便搧風吧!臭死人了!搧風!」

弁格其實方才便想將臭氣吹散,但結印驅風,卻吹不進門,下面難道毫無風路?越想越奇怪。

便見那士兵惶恐道:「呃……殿下,下面……船艙……」

明姬問道:「怎麼?風扇也壞了?」

士兵驚慌說道:「殿下,下艙怕漏風,因此……未裝。」

明姬怒道:「胡說八道!本公主的艙房怎麼不會漏風?」

士兵答道:「公……呃……殿下,您金枝玉葉,您艙房當然精雕細琢,我們粗枝大葉,不打緊。小的看您……還是別下去吧!」

明姬惱怒道:「哼!我們大瀛海造得出曦焰,船艙卻怕漏風?豈有此理?哼!好罷!沒風便開窗吧!開窗!」

豈料那士兵又是一愣,說道:「殿……殿下,下面……沒窗……」

弁格暗暗心驚,下面人究竟如何活的?明姬一呆,怒道:「這麼大的船艙,一扇窗都沒有?」

士兵顫聲說道:「呃……是……」

明姬怒道:「一群廢物!我瀛海王船燈壞了不修,船艙怕漏風,還連窗也沒有!」

士兵慌說道:「是……是……」

明姬拂袖怒道:「好吧!弁格,我們下去鑿窗!」

弁格一愣,道:「啊?鑿窗?」心想:窗能隨便鑿麼?

明姬在此站了這麼一陣,仍是伸手不見五指,惱怒道:「你會點燈吧?」

弁格一愣,說道:「啊……會……」雙手結印,明姬頭上三尺處冒出一粒星芒,轉眼漲大,化作一面光盤,有巴掌般大,澄黃如月,將周圍悠悠照亮,彷彿明月光華。

「如月明盤」一出,下面一陣驚呼,門內景色頓時明朗,便見門內甚窄,僅容一人通行,左右木牆斑駁髒汙,五步之後便是一道往下的階梯,也是斑駁髒汙,凹凸不平,此外三面都是牆。明姬知道牆的後面便是自己尋常使用的廳室,沒想到一牆之隔,竟然如此鄙陋污穢。

弁格問道:「如此可以麼?」自從比試結束後,也不知為何,先前使不出來的法術突然全都會使了。

明姬此時也漸漸習慣臭氣了,擺手說道:「哼!想不到我瀛海王船竟要神州人來點燈!下去吧!不准關門!」說罷,拉著弁格往下走去。

階梯凹凸不平,明姬雖身小體輕,卻也將階梯踩得「嘎嘎」作響,還有幾步落腳虛浮,竟然早已斷裂,好在身子輕,沒踩斷。弁格也走得心驚膽戰,用上了輕身之術,深怕哪一步明姬便要落下去。

一走下階梯,階梯下「沙沙」聲亂成一團,當中還夾著幾個「叮噹」聲響;明姬心煩意亂,叫道:「吵死了!安靜!」

階梯下頓時一靜,然後聽得「登登」腳步聲,一人奔上階梯,驚慌說道:「殿下!」「公主殿下!」聲音宏亮,但喉間帶著水聲,似乎卡著一口痰。

明姬叫道:「本公主不是公主!本公主說過,未完修絕不登船,因此本公主不是公主!」

階梯下沉默一陣,那卡痰士兵說道:「是!殿下!」

明姬繼續往下走,惱怒道:「這麼大的船,竟然連一扇窗都沒有!」階梯又長又陡,前面朦朧只看著一個人影,後面黑洞洞的,心想這階梯如此又高又窄,下面人如何上來?這階梯真的能用麼?

往下走了幾步,逐漸將那卡痰士兵照亮,便見那人蓬頭垢面,頭髮隨意捉成了髻,軍裝殘破,看著便似乞丐,若非頭上那頂軍帽,還真以為是路邊捉來的。

弁格看傻了眼;明姬認得那軍帽是百夫長,此時已惱怒得不想再罵。便見那卡痰百夫長退了幾階,又攔在階梯上,行禮道:「殿下,海上風浪大,開窗恐怕會打進來。」

明姬怒道:「胡說八道!本公主的艙房怎麼不怕風浪?」說話間,腳步不停,往卡痰百夫長逼近。

卡痰百夫長又退了幾階,說道:「殿下,您金枝玉葉,艙房當然也是上等的工匠造的,當然不怕風浪。」

明姬怒道:「胡說八道!甲板上下都是王船,難道上等工匠只造本公主的艙房?」

卡痰百夫長神色一變,說道:「殿下,您艙房在上面,當然一般風浪打不到,我們甲板下士時時都有風浪,開窗就怕潮壞了器物。」

明姬叫道:「一派胡言!王船上下都我瀛海所造,難道本公主的器物不怕潮,你們的器物便怕潮?你是要分裂我大瀛海還是抹黑祖國?」繼續往下走。

卡痰百夫長又退了幾階,驚慌說道:「卑……卑職如何敢分裂祖國?更不敢說我大瀛海的不是。祖國大瀛海是神降天國,怎可能會有缺失?只是……」

此時下面一個爽朗的聲音道:「殿下,您有所不知,下艙裡只有好物能照見,其餘的都得藏在陰影裡。開了窗,日光照入,便會照到不該照之處。」

明姬說道:「大膽!竟敢污衊祖國!吾祖大神光明遍照瀛海,如何有不該照亮之處?」

說著,走下最後一階,走下階梯,轉身進了大廳,吃了一驚:這大廳寬五丈,百餘名士兵並肩列隊,竟將大廳前方塞滿,只留最前面一丈寬之處,看不著後面有多深。士兵蓬頭垢面,衣衫襤褸,雖站得密密麻麻,但卻遮不了凹凸不平的地面,便連兩邊牆面斑剝破碎也都看得清楚,懸掛的器具生鏽腐朽,蟲蟻攀爬,雖有弁格的月燈,卻感覺更暗。

明姬從未見過如此光景,吃了一驚,連弁格也看傻了眼:這哪裡是人待的地方?王船竟然有這種地方,這真的是在王船上麼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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