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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境西南,群峰聳立,不知有國多少,仙境何處。
這日冷秋心帶著五花大綁的毛馬賽來到蠶瓊天關。此處兩峰夾谷,直入雲端,山谷之間有懸橋,仔細一看,竟有一幢凌空浮樓!原來這樓磚色若白若藍,遠看與雲天同色,近看卻是斑斑灰灰,隱於山壁之中,走到正面,卻又蒼翠斑斕,色同青山。一步一色,若隱虛若幻。樓的兩側用鐵鍊繫在兩山壁上,樓高二層,離地十丈,下面奇松峭壁,清澗潺潺。
冷秋心一手拉著小雲車,車上堆著行囊;一手拉著毛馬賽;毛馬賽雙手反綁,整個臉用布蒙住,嘴的地方塞進一塊布,布上壓著一條繩子,繩子繞到腦後,緊緊繫了個結;全身只剩兩隻腳能走路。
如此牽著車與毛馬賽,來到浮樓上,也不知如何走上去的;便見樓前站著一名女官,紅衣白氅,翠羽金釵;兩旁站著兩名士兵,身穿青色長袍,腰掛著金刀,頭上蓋著一片白布,布上鑲著藍邊,左右掛著綴飾,如此將眼睛和鼻樑蓋住。
那女官左手插腰,右手放在左肩上,說道:「原來是靈姑先生!關守杜常讚參見。」
冷秋心牽著毛馬賽踏上浮空的地面,說道:「關守又換成姓杜的啦?」
杜常讚放下右手,左手仍插著腰,微笑道:「先生,我已經到任三年了。您十年沒來,今日親臨,莫非又是為了什麼……奇怪的男人?」說著,瞄了瞄後面的毛馬賽。
冷秋心微笑道:「不必擔心,今天帶的不是男人,是畜生。」
毛馬賽扭著身「唔唔」亂叫。杜常讚皺眉道:「好像挺危險的。」
冷秋心微笑道:「別擔心,如此絕對安全。」
杜常讚道:「不是,我說,我擔心他會悶死。」
冷秋心哈哈大笑。於是杜常讚將毛馬賽牽來,要將腦後的繩結打開,摳了幾下,皺眉說道:「為何這麼緊?還這麼亂?」
冷秋心單手插腰,嘆說道:「這畜生鬧著不願披目蔽,弄得我門人手忙腳亂的。」
杜常讚拆著繩結道:「唉!是男人便是得披目蔽,免得見了女人發瘋。他們外邦人行邪道,得好好開導開導。」
毛馬賽心想:「你們蠶瓊才是什麼邪魔歪道,分明是女人誘惑男人,當然是叫女人把身體遮好,豈有叫男人遮住眼的道理!」但口中的毛巾塞得緊,杜常讚又在後面解繩結,完全出不了聲。
冷秋心抱著手嘆道:「若這畜生講了便聽,我們又何必這麼大費周章。」
杜常讚使勁的解繩結,說道:「那便是愚者了,多說幾次,總會懂的。勤能補拙嘛!」
冷秋心說道:「能說的都說了,該打也打了,不然綁起來做什麼?」
杜常讚好不容易解開了一個結,說道:「教訓過了還不乖,那還真的是畜生呢!」
毛馬賽扭著身子「嗚嗚」亂叫;杜常讚揍了一拳,繼續拆繩。
冷秋心道:「還打了我的門人,不將他綁起,我如何敢帶他過來?」
杜常讚一愣,解繩子的手停了下來,說道:「那便是殘暴猛獸了!」
冷秋心轉過身去,看著山景,冷冷說道:「若非他給了我莊兩億蜀布,我才懶得理他呢。」
杜常讚打量著毛馬賽,見蒙面布緊得將鼻子都壓塌了,只能繼續解繩子;問道:「兩億?兩億是多少?」
冷秋心雙手抱胸,說道:「唉呀!我忘了,蠶瓊絕世寡民,用不著錢。總而言之,夠我莊用四十年了。」
杜常讚說道:「那應該不少吧!難怪先生要費勁帶他來。」拉開了個繩頭,見剩下最後一道,問道:「先生,你說他是殘暴猛獸,這繩結解開會如何?」
冷秋心望著山景,冷笑道:「有興趣你可以聽聽看。」
杜常讚將繩索解下,將塞口布拿出,毛馬賽立刻咆哮道:「竟然叫一個女人守邊關,還說什麼不綁成如此進不去,連男人都怕,連錢都不認得,又殘又窮,難怪叫蠶……」話未說完,喉嚨突然卡住。
冷秋心一驚,回頭問道:「你使了什麼法術?」
杜常讚捉著毛馬賽衣領,微笑道:「我點了他的啞穴。」
冷秋心驚喜道:「好主意啊!沒想到武人的功夫能這麼用。」
杜常讚微笑道:「我教先生吧!不然他吃飯喝水,還是得給他揭下。」
冷秋心點頭道:「說的也是,最好有什麼穴點了他不打人,省得他吃喝拉撒還得替他解開。」
杜常讚道:「有那種點了全身麻痺的,手腳無力的,但如此先生也麻煩吧!」見蒙面的布綁得緊,說道:「給他戴目蔽吧!如此悶死人的。」
冷秋心又轉頭望著山景,說道:「不必了!這傢伙披目蔽,不管短的長的都會甩下來。」
杜常讚拍了拍毛馬賽的肩膀,問道:「你想不想解開?」
毛馬賽點點頭。杜常讚說道:「我給你披目蔽,入關後不准甩下來!」
毛馬賽點點頭,心想:「若非遇到這吃人透透的女魔頭,我絕對將你們蠶瓊全國買下!」
冷秋心回過身來,皺眉道:「不必跟他廢話,此時答應,轉頭他又要鬧事。」
毛馬賽猛力搖頭,然後對著杜常讚點頭。杜常讚笑了笑,說道:「先生,我看他還是聽得懂人話的。」又與毛馬賽道:「入關後你可要安分!若犯了國法,便要趕你出去。」
冷秋心一愣,問道:「打了女人不是要推落山谷麼?」
杜常讚道:「先生,近年王上生不出太女,死罪都免死了,改為驅逐出境。外邦男只要犯了事,無論大小,都要驅逐。」
冷秋心冷冷的與毛馬賽道:「那你可撿了個狗屎運!得好好向女王謝恩。」
毛馬賽一呆,沒想到蠶瓊國王竟然是女的,雖百般不甘願,也只好點頭答應。
於是進了關樓,重新穿戴,拉到窗前,杜常讚拔出腰間的金雕匕首,壓著毛馬在的肩,說道:「我關守杜常讚以國界非國境為由,特地揭你目蔽,讓你看看我們蠶瓊國!」說完,用匕首將目蔽勾起一角,按在額頭上。
毛馬賽此時仍是雙手反綁,腰上繫了條繩子牽著;見冷冰冰的匕首壓著自己的肩,然後又貼著自己的額頭,嚇得汗毛直豎;望向窗外,吃了一驚:見環山都是浮空樓閣,一座接著一座,一山連著一山,凌空石梯,彩幔飛瀑,彷彿掛串珠般,自最上面的浮空宮殿掛在整片山中;原以為蠶瓊國女人當政,又殘又窮,沒想到竟是這般絕世仙境!
杜常讚微笑道:「沒見過吧!聽說這些浮空樓台在外邦都已絕跡,你用兩億造得出來麼?」
毛馬賽面如土色;杜常讚得意的道:「男人便是好勇鬥狠,將好好的東西都毀了,怎比得上我們蠶瓊?」指著最上面那跨山宮殿,說道:「看!那便是我們的王宮,望和宮。」
毛馬賽見那宮殿有的建在山上,有的飄在空中,用鐵鍊繫在山壁上,綠色的浮階連接各宮殿,遠看似乎連成什麼圖案。
冷秋心說道:「那浮階還能夜光,晚上看起來更漂亮。」
杜常讚道:「綠杜鵑千百年來都是我們王家的紋章,一定得常光明!」
冷秋心微笑道:「不僅常光明,還經常飛出去。」
杜常讚哈哈笑了,說道:「先生您說的是杜鵑使吧!」
冷秋心道:「將外邦那些苦命女人帶進蠶瓊,然後我又大費周章的帶人來尋親。」
杜常讚笑了,道:「不過,先生也賺了不少錢吧!」
冷秋心雙手抱胸,嘆道:「每回都給你們添麻煩,送我的東西也帶不走。」
杜常讚道:「先生,王上要封國,便是什麼東西都不能出去,不僅我這天關,其他地、玄、荒三關,都是要扣的。」
冷秋心笑道:「不過你們荒關外便是聖地,也沒人從那出去。」
杜常讚哈哈大笑,道:「先生,現在那處人都遷進來了,只剩黑牢。要扣……大概只能扣囚犯了。」
冷秋心心想:「原來那處已無人,如此二師兄交代的事便已成了一半。」道:「教化師大老遠去那,也挺辛苦的。」
杜常讚道:「先生,咱蠶瓊因為沒太女,這十年來沒什麼人犯罪,聽說荒關黑牢已經空了。」
冷秋心笑道:「唉呀!那麼好多人得改行了!」
兩人哈哈大笑。如此杜常讚批給毛馬賽十日之限,讓兩人入關。
蠶瓊國,絕世小國,靈氣豐沛,女人大多有些道行,有百餘年壽命,雖是山中之國,卻用不著逐雲車,道行高的飛身來去,道行低的踏著浮空石階;女人不比濃妝豔抹,反倒是男人裝扮得漂亮,都為了女人打扮:目蔽五彩繽紛,目蔽墜飾也七彩玲瓏,身上的披掛配飾各有千秋,走起路來叮噹響,比起外邦的男人,另有一種風流。
冷秋心牽著毛馬賽下了關,走在路上,呼吸此地靈氣,神清氣爽。毛馬賽戴著藍色的目蔽,下緣掛著一排水晶,走著不會飄起,又能見到路。起初不習慣,心想只能見到腳前那塊地,如何能走?走了一陣,發現走階梯山路也跌不了,地面牆角也都有記號,漸漸邁開了步伐。
如此走下關,便聽得關門關窗聲此起彼落,大人拉著小孩,女人拉著男人,紛紛躲避,都道:「是外邦男!」「別過去!」「是殘暴猛獸!」「別讓小孩看!」「別看!會染上獸性!」「聽說外邦都將女主打得半死不活。」「真是太恐怖了!」
毛馬賽心裡不是滋味;冷秋心卻毫不理睬,拉著毛馬賽走下山,轉過了山坳,便見三人攔在跨山的浮空梯橋前,為首一人身穿紅底黑帶的勁裝,髻上插著三根翠羽銀簪,腰間掛著皮鞭;兩邊弟子穿著白色勁裝,藍色腰帶,右邊的弟子背著一大團鐵鍊,左邊的弟子背著一支布囊。為首那人單手插腰,微笑道:「好久不見,靈姑先生!」
冷秋心認得是馴獸師桑先生與她兩名弟子,背著鐵鍊的是光熹,背著布囊的是杜蓉;見三人攔路,微微一笑,也插著腰說道:「唉呀!是馴獸師桑先生,這麼快便聞風而至了?」
桑獸師道:「連你都要綁著他,這等猛獸豈能讓他到處亂走?」
冷秋心冷笑道:「哎!看樣子妳最近挺閒的,我記得您以前都忙不過來,都叫光熹杜蓉來攔路。」
桑獸師擺手嘆道:「唉!女王殿下生不出太女,大夥兒戰戰兢兢,沒猛獸馴,我只好幫人磨兵器了。」
毛馬賽心想:「做什麼調教男人要磨兵器,殺人啊?」
冷秋心冷笑道:「沒想到先生還專精此術。」
桑獸師單手插腰,聳肩道:「這是當然,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什麼刀槍斧弓都修過了,只差沒修『蒼月』。」
冷秋心輕輕一笑,說道:「『蒼月』是護國神器,豈會讓你修?」
桑獸師道:「神器也是兵器,當年秦兵入境便是拿『北辰』抵禦,怎不是兵器?可惜『北辰』失落,不然我又多了一件兵器能修了。」
毛馬賽心想:「上古秦王至今有一千八百多年了,這一聽便是神兵仙器,妳當是殺豬刀?」
冷秋心笑道:「『北辰』『蒼月』這對護國兵器代代都是王族才能使,便是要修,也輪不到妳吧!」
桑獸師道:「秦兵滅國,『北辰』失落,詠月王遷都,只剩下神器之陰的『蒼月』。不過當今女王即位以來,從未將『蒼月』拿出來祭,我猜一定是壞了。」
冷秋心一怔,冷笑道:「妳連『蒼月』都沒碰過,怎知是不是壞了?」
桑獸師嘆道:「唉!總而言之,我問了女王殿下,殿下也不給我修,咱蠶瓊的兵器都修了,沒事幹,總不能讓人說我馴獸師遊手好閒,只好馴猛犬了。」
冷秋心輕輕一笑,道:「不過,話說回來,桑獸師,你本來便是馴猛犬的不是?」
桑獸師擺擺手道:「猛犬和殘暴猛獸都是獸,有什麼差?廢話不多說,靈姑先生,將這頭猛獸交給我吧!」
毛馬賽心想:「這女的比咱瀚晉男還兇殘啊!靈姑你千萬別答應啊!會死人啊!」
便聽冷秋心道:「桑先生,先前交給妳一回,那人怎麼了,還記得吧!」
毛馬賽大吃一驚,心想:「肯定是死了吧!沒死也殘了吧!這女人很不妙啊!」
便聽桑獸師道:「靈姑先生,我已非十年前的桑獸師了!交給我一個月,我能保他不死。」
冷秋心冷笑道:「現在蠶瓊蠶瓊死罪都免死了,不必妳保也死不了。」
桑獸師一愣,笑道:「沒想到靈姑十年未入國,消息如此靈通。不過,帶著這條猛獸,要尋人也麻煩吧!不如交給我吧!」
冷秋心冷冷說道:「很抱歉,桑先生,妳的好意我得拒絕了。」
桑獸師一愣,插腰道:「靈姑先生,妳為何如此執迷不悟?」
冷秋心淡然笑道:「這妳便要去問杜關守了。」
桑獸師一怔,道:「哦!我懂了!」腳步一動,瞬間便到了毛馬賽身前,冷秋心吃了一驚,想阻止已來不及。
便見桑獸師捉著牽繩,打量著毛馬賽,道:「嗯……肥肉這麼多,真的是猛獸?為何如此安靜!」說著,捏了捏肩上的肥肉,又拍了拍肥油肚。
毛馬賽嚇得汗毛直豎,趕緊後退。冷秋心搶著繩索,道:「桑先生,妳做什麼?」
桑獸師依然打量著毛馬賽,道:「既然關守沒給三十天,那麼便得加緊調教啊!哦!是點了啞穴麼?」說完,解開啞穴。
毛馬賽立刻咆哮道:「去你的魔頭賤貨,不要碰老子,若非老……」突然喉嚨一緊,又被點了啞穴。
桑獸師點了啞穴,微笑道:「真有精神啊!」
冷秋心皺眉道:「妳吵到鄰居了!」
桑獸師搖手笑道:「唉!我們蠶瓊的房子哪會這麼透風,大家都將窗……」見眾人都開著窗子看著此處,趕緊改口道:「唉!叫這麼大聲,我怕會被我道館的猛犬給撕了。這麼怠惰的猛獸,莫非是瀚晉?」
冷秋心單手插腰道:「先生好眼光。」
桑獸師兩眼發亮,道:「唉呀!這等極品,我便先收下了!」搶過繩索,道:「這種肥獸要給他練練。光熹,替我和杜關守說一聲。」說著,拉著毛馬賽縱身飛起,要拖著毛馬賽跑梯橋。
冷秋心吃了一驚,趕緊拉住繩索,叫道:「等等!外邦人走不慣……」卻沒拉住。桑獸師便拉著毛馬賽奔上了梯橋,得意的笑道:「外邦狗都能跑,怕什麼?」
毛馬賽見這梯橋是浮空天階連成,每階之間縫都不小,哪裡趕跑?但腰被拽著,不跑不行,跑得心驚膽戰,心想:「你們蠶瓊人跑慣了,我可是第一次走,而且狗有四隻腳,又沒披目蔽……」突然一步沒踩穩,頓時墜落!
話說段無蹤為躲避刺客,深入仙境疑陣,不料功體不濟,跌落深淵。也不知昏迷了多久,只覺得渾身疼痛難當,想醒卻醒不過來,彷彿有人阻止自己甦醒。如此昏昏沈沈的不知多久,終於醒轉,睜開雙眼,見四周昏暗,黑暗中閃著密密麻麻的光點,腳的方向有光照進;仔細一看,原來自己躺在樹下,枝葉茂密,將陽光給遮住,幾乎成了洞穴,外面陽光明媚,樹林茂密。
想坐起身來,卻疼得無力,凝神內視,肋骨裂了兩根,右腳也摔斷了;揭開袖子一看,青一塊、紫一塊、紅一塊,衣服也破了不少。仙豆和還元丹還在身上,水壺裡的水便剩上次喝剩的,紫檀劍還在背上,但行囊和卦盤全沒了。
見身旁放著幾顆野果,有大有小。不禁黯然苦笑,心想:是誰救了自己?這樹叢下僅有五尺高,進來也得用爬的,誰會將自己放在這種地方照料?旁邊的野果不僅沾著土,還有蟲,誰會拿這給人吃?此處靈氣豐沛,應該還在仙境中,如此說來,救自己的人即便不是古仙人,應該修也應該不差。
一想到仙境,心頭一顫,想起後有刺客,屈指一算,卻算不出,不僅不知身在何處,連救命恩人是誰也不知。嘆了口氣,心想:「連我自己也不知身在何處,那刺客應該追不過來。」長嘆口氣,又心想:「真是養傷聖地,動彈不得,還真只能養傷了!」
見斷的腿骨還是歪的,想起身扶正,卻爬不起來,試了幾下,這才想起紫檀劍還繫在背上,自己又壓著劍,劍帶牽扯,當然無法起身;只好將劍帶解開,側著身把紫檀劍拿到旁邊去,這才終於坐起,忍痛將腿骨扶正,疼出了一身汗,喘著氣倒回草堆上,已筋疲力盡。
喘了一陣,忽然洞中一暗,低頭一看,便見一個白衣人走了進來,白髮披肩,連眉毛也是白的,手上拿著兩粒野果,站在洞口看著自己。
那人一走來,段無蹤便察覺一股精純的真元,比公孫顥還豐沛,但又有些不同。問道:「前輩,是您救了我麼?」聲音虛弱,暗暗心驚。
那白衣仙人站在洞口,默默的看著段無蹤,卻沒答話。
段無蹤心想:「是我說話不對麼?」於是拱手說道:「多謝前輩救命之恩。」
那白衣仙人沉默一陣,走上前將野果擱在段無蹤身旁。
段無蹤心想:「為何不說話? 難道是語言不通?但公孫顥都能讀我心思,傳音入密,不可能聽不懂。」說道:「前輩,我已修至辟穀,不必吃這些野果。」
那白衣仙人仍是沉默不語,摸了摸段無蹤的臉,又摸了摸額頭上的汗。段無蹤察覺那手感覺不像一般手,反倒像蒙了層布,摸過之處便乾了。再看他身形裝束,只覺得有些奇怪,但何處奇怪,卻又說不上來。
如此撫摸幾下,白衣仙人轉身便要離開。段無蹤心想:「這前輩靠不得,還是服還元丹吧!」於是說道:「前輩,能為我帶水來麼?」
那白衣仙人回頭看了段無蹤一眼,轉身出洞。段無蹤突然覺得睡意湧上,吃了一驚,趕緊叫道:「前輩,等……」話未說完,便沈沉睡去。
如此又不知睡了多久,終於再度醒轉。見仍躺在樹叢下,旁邊仍是那堆野果,不禁苦笑,心想:為何白衣前輩不說話?將自己安置在此,他沒住處麼?哪有人給病人吃野果的?為何討個水便也要對自己施術?
越想越奇怪。此時全身酸疼,肋骨斷裂處疼得緊,斷腳依然麻痺,但似乎沒之前那般難受。心想是前輩運功療傷麼?但若只是如此,還不如我自己運功。難道是此地靈氣所致?
想了一陣沒想通,見身旁野果仍是那些,但有蟲的那顆洞更大了;心想:「我睡了多久?」掐指要算,赫然想起此地是仙境,只好作罷。不禁苦笑,心想:「段無蹤啊段無蹤!你名震江湖,算通紅塵,卻連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,無影無蹤到連自己都不知在何處。」
無聊看著旁邊的野果,見有顆半透明的果實,大小如拳,種子沈在底下,似乎有水;拿起來晃了晃,種子緩緩翻滾,真的是水;心想:「前輩果然還是帶水來了。」
於是忍痛坐起,輕輕咬破吸了一口,赫然一股辣味直衝喉嚨,忍不住嗆得咳嗽,牽動肋骨傷處,一時又疼又嗆,想把果物放下,又怕傾倒;慌忙間,突然一股氣自背後直竄腳底,斷腳的筋脈瞬間不麻了;不禁一愣,試著動動腳指,竟然能動。
段無蹤看著手上的「辣漿果」,猶豫了一陣,放回草堆,看了看其他野果,沒一個認得,隨便挑了個沒蟲的;拿起了一粒紅色野果,有拇指般大,表面光亮;用袖子將泥土擦掉,一咬下去,一股酸味直衝牙根,竄進雙眼,酸得牙都僵了,好一陣子睜不開眼;好不容易緩過了氣,突然一愣;剛才斷腳的腳指好像抽了一下,是錯覺麼?
一口吃完了「酸紅果」,看了看剩下的野果,躊躇良久,見那有蟲的野果像顆桃子,潔白如雲,洞裡蟲子吃得歡樂;心想:「連你都吃得津津有味,滋味應該不錯。」將蟲挑掉,咬了一口,果然軟嫩如桃,但毫無滋味,吞下後隱隱回甘;接著胸口湧出一股真氣,轉瞬間流入四肢百骸,斷腳的腳心隱隱有氣搏動。
段無蹤暗暗驚奇,三兩口將「白桃」吃完,赫然發現手背上的瘀青似乎淡了,心想:「奇怪,之前有這麼淡麼?」之前這處又紫又腫,輕輕一動便疼,這時顏色已退成青色,摸起來也平了;拉起袖子一看,紫的變青的,青的變淡了,紅的也只剩個疤;心想:「是這野果的藥效麼?」
便這麼愣了一陣,斷腳又漸漸麻了起來。段無蹤見那「辣漿果」還剩一半,心想:「得找個味和這個配。」鼓起勇氣將剩下的野果嘗了一遍,但個個滋味驚人,酸甜苦辣鹹,嗆得眼淚鼻涕橫流,實在沒勇氣再試,只好放棄。見一堆野果全都只咬了一口,不禁笑了出來:真像條蟲!
此時白衣仙人走了進來;段無蹤說道:「前輩,這些野果我實在吃不慣,能為我帶點水來麼。」
那白衣仙人見到那堆咬了一口的野果,沉默不語。段無蹤指著「辣漿果」道:「前輩,這太辣,我喝不了,而且我要服藥。」見白衣仙人仍默默的看著自己,於是將還元丹盒遞了過去,道:「這是我的藥。」
白衣仙人接過還元丹,輕輕一嗅,嚇得甩了甩頭,將藥盒扔了出去,轉身便走。
段無蹤吃了一驚,想開口卻來不及,看著白衣仙人的背影,心想:我嫌他野果難吃,他嫌我藥太臭?
忍痛爬去將藥盒撿回,疼出一身汗。爬回來時,白衣仙人也回來了,手上拿著半片敲破的果殼,裡面盛著水。
段無蹤一呆,心想:「沒壺沒杯麼?」但也只好道謝,將水飲了,三兩口便將水喝完,見白衣仙人吃驚的看著自己;心想:「是喝太快麼?」將隨身的葫蘆遞出去,說道:「前輩,用這裝。」
白衣仙人拿來端詳了許久,竟似沒見過。段無蹤心想:「前輩是什麼年代的人,連葫蘆裝水都沒見過?」於是教白衣仙人如何用。
不一會將水取來;段無蹤喝了幾口,解了渴,便要將還元丹拿來服,還沒打開,突然睡意又起,驚道:「前輩,您……」話未說完,砰然倒下,又沈沉睡去。
話說毛馬賽被桑獸師拖著奔上天梯,一腳沒踏穩,失足跌落。眾人吃了一驚,想拉卻怕繩索斷裂,想下去救卻緩不濟急。此時正好有個藍衣女飛身經過,出手扶了一把,但見毛馬賽雙手綁縛,驚得大叫,見他目蔽掉落,又嚇得大叫,毛馬賽渾身肥肉,重得拖不住;慌得慘叫。冷秋心趕緊飛下去救,如此桑獸師在上面拉,冷秋心與藍衣女在下面扶,終於將毛馬賽送回天梯。
眾人驚魂未定,桑獸師拍拍藍衣女的肩,笑道:「儀宏姐姐,多謝啦!」原來那人叫「儀宏」。
儀宏喘過了氣,插腰皺眉道:「桑獸師,妳別鬧了好不?」
桑獸師雙手插腰,哈哈大笑,道:「救命還得靠女人,如此這猛獸便知道誰是主人了。」
毛馬賽心想:「究竟是誰鬧事!」
卻聽旁邊弟子杜蓉拍手叫道:「師父好計謀!」
毛馬賽心想:「這對師徒沒救了。」
冷秋心飛身將目蔽撿了回來,為毛馬賽戴了上去。突然上方飄下來一條青色的帶子,冷秋心一愣,伸手接住,問道:「咦!哪來的青福結?」
儀宏指著對山上一戶大院,道:「應該是上面的左宗監史。杜蓉,妳去繫回去吧。」
冷秋心見那戶人家牆裡牆外都繫滿了青福結,吃了一驚,將青福結交給杜蓉;問道:「青福結如何會這麼多?是病得有多重?」
杜蓉接過青福結,飛身而去。桑獸師單手插腰,說道:「宗監每日都在為殿下操心,這次終於病倒了。」
冷秋心問道:「一直聽說王上無女,是否已經懷了四胎了?」
桑獸師道:「是啊!若第五胎也是男的便麻煩大了,大祭司也不好說。」
儀宏思索道:「聽說外邦君王都很淫盪,一人侍奉許多女主,但至少能生出個兒子。」
桑獸師聽了,欣喜握拳道:「外邦男竟然這麼淫盪!真想調教調教。」
毛馬賽心想:「這不是天經地義麼?你們難道一妻多夫,什麼亂七八糟的國家?」
冷秋心道:「其實外邦也有無子的,即便生了也是夭折。現在湘楚王便是如此。」
兩人點點頭,儀宏說道:「如此說來,那真是天命了!」
冷秋心問道:「不過蠶瓊千百年來都是女王,應該常有這種事吧!」
儀宏道:「以前能禪位給有儀女的姊妹,但當今王上沒姊妹。」
桑獸師道:「不僅王上沒姊妹,連先王也沒姊妹,也不知什麼因果業障。」
冷秋心問道:「再遠的呢?總不會一直生男吧!」
儀宏說道:「再遠的都是臣藩,不能繼位的。不過話說回來,這還是千餘年來頭一回。」
桑獸師怒道:「便說該祭月便要祭月,已經三代了,還這麼胡來!」
冷秋心一怔,說道:「說到祭月,當年公主叢詠治躲避秦兵,遷都於此,即位為初代女王,這等大事,怎會不祭?」
桑獸師攤手道:「便是不祭。」
儀宏道:「不是不祭,是不升『蒼月』,不要群臣朝賀。」
桑獸師道:「是啦!沒升蒼月,那跟沒祭一樣。當今王上一登基便改了許多禮儀,祭月那日只和內臣去垂碧宮,這麼偷偷摸摸。虧先王還給她取名『慈心』。」
儀宏拉著桑獸師皺眉道:「不要妄議王上尊號!」
桑獸師雙手抱胸,閉目說道:「這如何叫『妄議』,先王當年取這名,難道是先王妄議今上?」
此時杜蓉也回來了,說道:「弟子聽說王上每次都帶一個男的進去,那男的還僭越穿女王的杜鵑霓裳,連目蔽都沒披呢!」
桑獸師插腰怒道:「男人污穢,怎麼能帶進廟堂?」
毛馬賽心想:「男人哪裡污穢了,你們女人有月事才污穢吧!」
冷秋心思索道:「奇怪,便是面首也不該帶進去。」
桑獸師道:「而且他不是女王的面首,有人說長得像儀子鴻範。」
儀宏說道:「剛好而已吧!而且鴻範已入山修行了。」
杜蓉說道:「總之一連犯了這麼多禁忌,肯定因此惹怒了先祖。」
冷秋心說道:「可是先前便已是一脈獨女,我想是否有什麼隱疾?」
桑獸師聳肩搖頭道:「太醫看了,大祭司也占卜了,什麼方法都試過了。」
儀宏道:「不過那大祭司每次都說『吉』。連沒公主也是『吉』。靈姑先生,您看這究竟是什麼道理?」
冷秋心想起十幾年前女王初即位時自己曾見過,那時便奇怪這女王無王者之相,但那時自己出道未久,以為是初即位之故,因此沒在意;沒想到竟有如此多怪事。抬頭一看,見望和宮走出一個綠衣人,問道:「咦!那是女王殿下麼!」
眾人抬頭一看,見望和宮傳出鐘磬之聲,一個綠色的人影緩緩走出,頭上插著杜鵑金釵,肩上披著碧雲色的飛帶,十二條黃色裙帶迎風飄揚,周身白霧黃光若隱若現,如此凌空走出望和宮的望台,對著山下臣民擺開雙手,有如天女。
桑獸師拿出綠色帕子揮舞,與冷秋心道:「唉呀!妳倒是來得正好,殿下每月逢五便會出來,有事要進諫的揮紅帕,有冤屈的揮黃帕,沒事的揮綠帕。」
冷秋心道:「先生既然有那麼多意見,那麼便該揮紅的。」
儀宏苦笑道:「靈姑先生,若妳有生太女的好主意,那便揮紅的!我這裡有。」
冷秋心一愣,說道:「我還是揮綠的吧!」無奈沒準備帕子,其他人也沒多的;於是一面看著別人揮,一面偷偷起卦,卻見女王仍無王者之相,暗暗奇怪。
便見所有人都拿出綠帕子揮舞,男人們單膝跪下,連屋裡的人也將綠帕伸出窗外;毛馬賽也被拉著跪下。便見伯賀之山綠帕飄揚,只有幾面黃的,紅色一面也無。
一曲奏完,女王飛回露台,看不見了。眾人收起帕子,男人起身。此時光熹也回來了,說道:「師父,杜關守說不行,十日不能再延,這外邦男的女主也不能換。」
桑獸師一愣,微笑道:「十日是吧!」竟將後面那句話給忽略了,捉起毛馬賽的牽繩,說道:「十日也沒關係!來!」
眾人大吃一驚,儀宏叫道:「桑獸師,妳別胡鬧!」冷秋心搶過繩索,說道:「桑先生,我帶他去住別處,妳別插手。」
桑獸師搶著繩索,道:「一個外邦的猛獸,有誰敢讓他住?整個伯賀之山也只有我的道館!靈姑先生,妳也別妄想了。他沒犯事,只能住我道館,犯了事,也是我調教。」
毛馬賽大驚失色,心想:「慘了,死活都是這瘋女人!」
冷秋心一呆,問道:「不是還有別的教化師麼?」
桑獸師得意的道:「這年頭誰敢犯事?都轉行了,只剩我!嘻嘻嘻!伯賀第一馴獸世家第四十三代馴獸師,敢稱第一,便是始終不改行,景氣再不好,便是不改。」光熹和杜蓉拍手說道:「沒錯!便是這樣!」
毛馬賽心想:「我命休矣!」
儀宏冷冷說道:「其實是別無長才。」
桑獸師插腰哈哈大笑。毛馬賽嚇得趕緊搖頭,差點便要對著冷秋心跪下了,沒想到此時肚子「咕嚕嚕」的好大一聲,心想:「完了!」
桑獸師哈哈大笑,拉著牽繩道:「嘴上說不要,身體倒是挺誠實。走!回道館,開伙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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