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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段無蹤落入冷秋心的鎖足陣,大驚失色,如此即便有文卦奇行步也無法閃躲,眼見山壁上光印浮現,凝出片片冰刃,撲將而來,連忙左右開弓;光乍現,龍璈劍破空而出,劍分五式,迎向冰刃;同時左側凝出一道赤光,繞身一轉,撲上冰刃箭雨。
「錚錚錚錚」響成一聲,赤焰奔騰,冰火相撞,爆出濃濃蒸煙,將整片山谷籠罩。
轉眼冰刃停,劍聲歇,煙霧散,便見段無蹤嘴角掛著血,袍袖破碎,血濺四周,忽然雙膝一軟,雙足黏在地上,仰面倒地。
冷秋心哈哈大笑,說道:「一人破城防的段大師原來不過爾爾!」縱身一躍,落在鎖足陣外,右手一招,凌曲水雲迴空,停在身側,蓄勢待發。
段無蹤這一倒下,全身便被鎖足陣鎖在地上;咳了幾聲,喘息道:「我是……重傷初癒,功力未復……」
冷秋心看著段無蹤,冷冷一笑,說道:「少說什麼藉口,為何不恢復功力再來?」
段無蹤苦笑一聲,喘著說道:「唉……這好讓你得意……一下……」突然見一道碧虹撲面而來,此時全身被鎖,只能轉頭避開;「嗤」的一聲,凌曲水雲擦臉而過,在臉上劃出一道血痕。
冷秋心手掐劍訣,原以為二師兄還在開玩笑,見狀一愣,驚道:「你真的……」
段無蹤躺在地上,嘆了口氣,說道:「好……我動不了了,如此……可以聽我說話了吧!」
冷秋心沒想到二師兄真的落敗,心裡惱怒,卻也無法再動手,只好收回凌曲水雲,插著手怒道:「哼!你說吧!大師兄和艾攸的性命,你要如何交代?」
段無蹤這時也緩過了氣,說道:「你是算到『三凶雙亡』之數吧!唉……那我為何還活著?」聲音低弱,不如先前宏亮。
冷秋心一怔,「咦」了一聲,心想:「三凶雙亡之數中,大師兄和艾攸身亡,二師兄大劫難渡,即便不死,也必九死一生,怎可能還活蹦亂跳的?難道命數錯了?」
段無蹤此時看不到冷秋心,聽秋心沒說話,於是說道:「你從現在往回算……」
冷秋心將隨身的小卦盤掛在腰間,此時拿起一算,驚道:「咦,不一樣?」
段無蹤虛弱的道:「卦外……變數……」突然覺得頭暈,心想:「糟了!我血還沒止住。」
冷秋心看著卦盤,卻沒察覺,聽有卦外變數,吃了一驚,玉手在卦盤上又彈又抹,邊算邊問道:「卦外變數……在嵩山?」
段無蹤說道:「如果沒那一趟……妳也……見不著我了……」突然聽到冷秋心的啜泣聲,驚道:「妳……這樣也哭?」
冷秋心啜泣道:「大師兄……大師兄……」轉過身去坐下,將卦盤放下,拿出帕子擦淚。
段無蹤心想:「完了!這一哭,更不會理會我傷勢了。」忍痛喘息,說道:「別哭了……好麼…」
冷秋心擦著眼淚,邊哭邊道:「你害我……你害我……」
段無蹤開始雙眼昏黑,說道:「可以……扶我起來了麼?」聽得冷秋心處傳出一個細微的「喀擦」聲,心想:「慘了,這不是開妝奩的聲音麼?」微微怒道:「還要……補妝?」
便聽冷秋心用哭腔說道:「要你管!」
段無蹤哭笑不得,忍著痛,笑道:「還哭……這樣要補到……什麼時候?」
便聽冷秋心噗嗤一笑;段無蹤說道:「妳到底是笑……還是哭?」
冷秋心憋笑得妝都畫歪了,拿著眉筆盯著鏡子,完全忘了二師兄重傷的事。
段無蹤自嘆命苦,催促道:「妳素顏……我都見過了,快來……救我……」
冷秋心忍笑叫道:「等一下!」拿出紙擦掉重畫。
段無蹤現在眼前一片黑,只聽得到聲音,嘆道:「畫好……天便黑了……是畫給誰看……」
冷秋心拿開眉筆,笑著怒道:「我畫自己開心,不用你管!」
段無蹤虛弱的道:「妳再畫下去,我便要……唔呃……」忍不住呻吟了一聲。
冷秋心吃了一驚,停下眉筆,叫道:「你要怎麼?」想回頭,想起妝還沒補好,趕緊忍住。
段無蹤嘆了口氣,說道:「我便……先睡了。唉!天底下……有兩件事最難等……一件……是生孩子,一件……是等師妹化好妝……唉!妳化吧……我先睡一下,化好……再叫我……」
冷秋心笑得原本的妝也全毀了,拿開眉筆笑道:「你……你別說話啊!」趕忙擦掉,心想畫個淡眉便好,才擦乾淨,赫然察覺不對,從鏡中瞄了一眼,發現那血已流了一大片;驚道:「你沒止血也不說一聲!」然後才想起二師兄中了鎖足陣,動彈不得,叫道:「你為何不早說啊!」說完才想起二師兄已說了兩次。
一時也管不得素顏了,趕緊收起妝奩,叫道:「二師兄!你撐著啊!」劍訣一掐,凌曲水雲乍現,劍分三式,水雲破空,分別往南壁角、北壁角和鎖足陣東側的地下鑽去,泥水飛濺,然後將手一招,三粒陣石從三處洞中飛出,落入掌中。
陣石一出,鎖足陣光頓時消退。冷秋心收起凌曲水雲,衝上去叫道:「二師兄!二師兄!」將人扶起,卻又軟倒,竟真的暈厥了。
冷秋心嚇壞了,叫道:「二師兄,你別跟我開這玩笑啊!」想扶又扶不起來,急得差點哭了,哭著嗓叫道:「我一個人如何扛得動你啊!二師兄!快醒來啊!」
段無蹤昏昏沉沉不知多久,醒來時,發現已躺在床上,蓋著被褥,外面天色已黑,房內點起了燈,起身一看,見身上已換上了件新的中衣,床旁的几上還擺了一件衣衫,看起來有幾分眼熟,其他隨身雜物都擱在桌上。
驀地聽得一個姑娘的聲音說道:「二師伯,您醒了。我去請師父來!」循著聲音望去,便見一個水綠色的倩影出了房門。認得是冷秋心的大弟子「沁玉」,四年前杭州一會,她還是個小姑娘,轉眼已這麼大了。
數了數桌上的雜物,一件沒少;拉開袖子看了看,傷口都只剩下了細疤,內傷也好了一半,再服一粒還元丹應該便能痊癒,只是恢復功力又要再等幾日了。
不一會,冷秋心進來,臉上的妝已補得漂亮,身上穿著翠綠色的衣裳,頭上插著鳳尾金釵。段無蹤伸了個懶腰,說道:「唉呀!補好妝了?這一覺睡得真久啊!」
冷秋心噗嗤一聲,原本還想道歉,看來也不必了。段無蹤見冷秋心笑,卻是一怔,摸摸臉頰,伸手道:「取鏡子來。」
冷秋心莫名其妙,將隨身帶的手鏡遞了過去,問道:「做什麼?」
段無蹤接過鏡子,說道:「看我臉上有沒有奇怪的東西」
冷秋心問道:「什麼東西?」
段無蹤笑道:「哎,看你畫過大師兄,我心裡害怕啊!」對著鏡子仔細檢查,又將袖子拉開看了。
冷秋心笑了,想起小時自己曾拿眉筆胭脂趁大師兄睡著時亂畫,這種事還做了好幾回;說道:「我都幾歲了,如何還說這個?」
段無蹤拉開衣領邊看邊道:「哎!今日被妳這般胡鬧,趁機畫一下也不奇怪!」
冷秋心坐在桌前,笑著拿出妝奩翻找,說道:「哎呀,你這倒提醒了我!」說著,拿出眉筆。
段無蹤笑道:「那正好,我這幾天便不必閃躲刺客了。」
冷秋心一愣,停在床邊,問道:「為何?」
段無蹤笑道:「哎,因為看我便像看到鬼啊!」
冷秋心「噗嗤」一聲,將眉筆往段無蹤臉上扔去。段無蹤側身閃開,兩人哈哈大笑。
將眉筆遞了回去,段無蹤拿起床邊那件衣衫,說道:「竟然還準備了衣衫,預謀得真是周到啊!」
冷秋心在旁邊的桌前坐下,收著妝奩,皺眉道:「這是你忘在杭州的。」
段無蹤一愣,「咦」了一聲,拿著衣衫左看又看,這件天青色道袍織著雲紋,領口袖口洗得微微褪色,確實是自己的,想起四年前師門相約在杭州,難道便是在那時掉的?說道:「難怪覺得少了一件。」
冷秋心笑道:「你漏了一件也沒發現?」
段無蹤道:「衣衫我不會連日穿,隔了幾個月便忘了。不過……」指指身上的中衣,說道:「這件總是你準備的吧!」
冷秋心掩著嘴嘻嘻笑。段無蹤拉起衣領,微笑道:「還幫我換上,真不錯啊!」
冷秋心笑著說道:「你打赤膊我都見過了,還害臊什麼?」
段無蹤一愣,想起剛才在陣裡催促她,難道因此計較了?說道:「好吧!我不該叫你素顏,但你妝花了也礙不著救我啊!」
冷秋心皺眉道:「你重傷也不說,而且你會打赤膊救我麼?」
段無蹤一呆,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是說了麼?我叫妳救我,妳竟忙著補妝!」
冷秋心一怔,笑道:「啊!對啊!」用袖子半遮著臉笑了。
段無蹤皺眉道:「而且我穿件衣衫不過眨眼的時間,妳補妝要補多久?」
冷秋心半遮著臉轉過頭去,笑道:「誰要你在旁邊……說笑話……」
段無蹤「嗤」的笑了一聲,拎著青雲道袍下床,正要穿上,卻發現褲子血跡斑斑,還是破的,愣了一下。
冷秋心指著放在青雲道袍下那件衣物,說道:「在這。」
段無蹤將整件道袍拎起,果然下面還有衣物;將道袍掛在手臂上,微笑道:「因此妳要在這等我換?」
冷秋心抄起那件新褲子,照著二師兄臉上蓋去,揪著衣領將二師兄壓回床上,叫道:「在被窩裡換,換好了出來!」說著,用被褥將他埋起,然後轉身拿起桌上的妝奩,出門將門關上。
段無蹤掀開被褥,見冷秋心關門出去,不禁笑了出來。於是換上新衣,見頭冠也壞了,又與房外的沁玉討了支簪子,腰帶鞋襪也換了新的。如此穿戴整齊,出了房門,隨沁玉到了望月軒,冷秋心已在席上等了;席旁擺著一支小火爐,爐上一支茶壺,几上兩支杯,三碟點心。
段無蹤往席上坐下。這望月軒建在崖上,一輪圓窗開在東方,窗外梅枝半展,遠山茫茫,夜裡只見得紅月初昇,蟲鳴夜梟,甚是沁涼。
兩人坐在窗邊,冷秋心為段無蹤斟了杯茶,說道:「你重傷初癒,今日的茶點加了些溫裡滋陰的藥材,給你補補身子。」
段無蹤見茶色琥珀,有桂圓和人參的香氣,盤子裡疊著直徑兩寸的小糕,有褐色、黃色和粉紅色,嚐了一口褐色的,有熟地和山藥的氣味。
冷秋心指著糕點介紹了一番,說那褐色的用了熟地川芎,那黃色用了當歸枸杞,那粉紅色用了紅花赤芍;說了配方,又說了做法,接著又說起方才為了救二師兄,叫上了多少弟子,如何抬進屋裡,又用了多少藥材。段無蹤知道霽月山莊幾乎都是女弟子,扛一個大漢肯定辛苦,況且又全身是血,那些姑娘們沒累壞也要嚇壞了。
冷秋心說完,嘆了口氣,道:「二師兄,你以後別與我開這種玩笑了,好麼?」
段無蹤一愣,苦笑道:「妳擺這種陣是與我開玩笑?」
冷秋心一呆,段無蹤拉著衣領,微笑道:「連這都準備好了,原來只是開玩笑啊?」
冷秋心掩口笑了,說道:「好了!別氣惱了吧!大師兄還活著便好了。現在傷處無礙了麼?還有哪裡疼?」
段無蹤輕輕嘆了口氣,摸摸胸口,道:「這裡疼。」
冷秋心微微一驚,問道:「那處怎麼了?」
段無蹤嘆道:「心疼。」
冷秋心怒得差點將手中的茶潑了出去,轉過身去哈哈大笑,旁邊的女弟子也都掩嘴笑了。
段無蹤說道:「我是心真的疼,這『三凶雙亡』之數雖然用卦外變數解了,但還是救不回艾攸。」
冷秋心一愣,驚道:「卦外變數……你『用』卦外變數?」
段無蹤拾起茶杯,說道:「沒錯。我為了解這『三凶雙亡』之數,去尋卦外變數來解。」
冷秋心擱下茶杯,說道:「慢!卦外變數可遇不可求,你要如何找?」
段無蹤將一杯桂圓茶喝完,說道:「這……這便說來話長了。那日我入四國聖地……」一面吃著茶點,一面將在天缺禁地遇到祖師爺和公孫顥的事大致說了。
冷秋心聽呆了,沒想到四國聖地原來是聖祖禁地,裡面魍魎密佈,祖師爺卻出現在那處;雖然禁地之南便是古仙宗謝羅山入口,但祖師爺怎可能會住在那種地方?段無蹤見她不信,便將入聖地後到今日的事用祖師心法講解了一遍。冷秋心見這算法絕非凡人可及,即便不是祖師爺本人,也是道行高深的前輩,又出現在那種地方,不是祖師爺還能是誰?
不知不覺茶點已經吃完,撤下了空碟子,桂圓茶也煮上了第二回。伴著陣陣茶煙,段無蹤說道:「祖師爺交代,這心法所得之數不能透露給未滿『脫胎無我』之境的人。」
冷秋心心頭一凜,點點頭道:「但過去的事說出來無妨。這心法是祖師爺傳給你的,我也只能領悟一兩分,不會與別人說的。」
段無蹤說道:「有了祖師心法,我才能去嵩山請上仙。」
冷秋心說道:「但上仙只是來救你的『大凶』,但艾攸還是……」嘆了口氣。
段無蹤看著空的茶杯,嘆了口氣,說道:「這孩子太老實,若真的留在郢都,他還是會趕到東門。」嘆了口氣,「後來才想到還能將他支到妳這來……」說完,怒得搥了一下茶几。
冷秋心說道:「過去的事便別掛在心上了!」說完,也嘆了口氣,「可惜了!這個好孩子。」
段無蹤沉默良久,半晌,才道:「身為他師父,卻救不了他……他死時,還……」突然哽咽,手握拳頭,竟說不下去。
冷秋心道:「事情已過去,放在心上也沒用。茶好了,來喝吧!」提起茶壺,為自己和二師兄斟了一杯。
段無蹤看著裊裊茶煙,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了,小聲道:「是我入楚強求,害了他的命數……」
冷秋心說道:「但這也早已在祖師爺的卦相上,不是你改命數,是我們沒看穿!」
段無蹤一怔,原來自己也是個癡心人,看著茶煙聚散,呆呆出神。
冷秋心見二師兄神情,苦笑了笑,心想得找件別的事來說;於是說道:「二師兄,你入郢都是為了警告天劫,今日前來,是否也為了此事?」
段無蹤一怔,啜了口茶,說道:「蠶瓊國也與禁地接壤,妳能入蠶瓊,若能進諫國君,那是最好。」
冷秋心輕輕一笑,說道:「范勵至今尚無動靜,蠶瓊比湘楚還保守,我一個外邦人,他們怎會聽我?」
段無蹤道:「秋心,道家聽天命,但儒者盡人事。事關欲界存亡,必須屢諫屢言,孔子云:『見志不從,又敬不違,勞而不怨』。」
冷秋心連忙說道:「好了好了!反正又是『知其不可而為之』,再讓你說下去,又要背孔孟管荀了。」慢慢的喝完一杯茶,嘆了口氣,皺眉續道:「不過……二師兄,這門生意我早已不做,蠶瓊天關的人事我也生疏了,又是個外邦人,此事恐怕有點難!」
段無蹤擱下空茶杯,說道:「秋心,此事能辦的,天下便只有妳了。」
冷秋心一怔,輕輕一笑,為二師兄和自己斟了一杯,說道:「會找上我,你肯定早已算妥。」說完,微笑的看著二師兄。
段無蹤接過茶來,啜了一口,茶仍燙口;拿著杯子,微笑道:「憑妳的實力,當上蠶瓊國師易如反掌。」
冷秋心說道:「說來簡單,但我看卦相,那『麻煩』……應不只這個吧?」說完,將杯中的茶喝完,冷冷一笑。
此時一名女門人奔了進來,說道:「娘娘,我們收拾陣地時發現一個人……」
冷秋心冷笑的瞥了二師兄一眼,此時弟子捧來一件白色的衣物,冷秋心拿起來套上,原來便是白天那件白色紗氅,接著又戴上白色帷貌,不露出面目,看起來冷若冰霜。如此穿戴完畢,坐回席上,才叫門人將人帶進。
便見一名門人拉著一輛小雲車,雲車上一團龐然大物用繩子綁著,仔細一看,竟然便是毛馬賽,渾身泥濘,手腳反綁,嘴巴還用毛巾塞了起來,如此放在小雲車上,便像要賣去宰的豬。
冷秋心一愣;段無蹤暗暗偷笑,這傢伙肯定罵了靈姑,還打了人,不然有哪個姑娘會想綁隻豬走這山路?
毛馬賽正是罵人又打了人,被幾個姑娘七手八腳的綁上來,連口也被堵了,心裡罵人的詞不知罵了幾輪;進了望月軒,正要尋段無蹤求救,向這幫娘們出氣,卻見段大師換了衣衫,和靈姑喝著茶,登時看傻了眼,心想:「剛才不是還打得驚天動地,這對師兄妹是怎麼回事?」
門人將漂浮的小雲車降落地面,說道:「娘娘,便是此人。」
冷秋心聞到泥濘惡臭,皺了皺眉,擺擺手說道:「拿遠一點!為何將他口封了?」
那門人將小雲車升起,拉到門邊停放,說道:「娘娘,此人口、口……口吐芬芳,香……香不可言,怕娘娘聽了……生氣。」
冷秋心厭惡的擺擺手道:「既然那麼香,那便去做花肥吧,為何抬還進來?」
毛馬賽吃了一驚,扭著身子,望著段無蹤「嗚嗚」亂叫。
那門人嚇得退了一步,說道:「娘娘,他說是段大師帶進來的。」來通報的門人道:「他說他是毛馬賽。」拉車的門人道:「還說娘娘是……是……女……女魔……」
冷秋心搖搖手道:「好了!不必說了!我知道了。毛馬賽?」輕輕「噗嗤」一聲,哈哈大笑,旁邊弟子也跟著笑了。冷秋心問道:「飛車撞山?」
毛馬賽見段無蹤竟自顧自的喝著茶,完全不往這裡看來,心想:「慘了,段大師不知中了這女魔頭什麼咒,竟然將我忘了。」怒瞪著冷秋心「嗚嗚」亂叫。
門人弟子見毛馬賽扭著身子又叫又喊,似乎心痛懊悔,都笑了。冷秋心笑著問道:「身上的錢都花完了,還想救飛車?」
毛馬賽心想:「果然是個娘們,以為幾句話就能動搖我!」怒瞪著冷秋心咆哮。
門人弟子見他扭著身子慘叫,以為痛心疾首,笑得更大聲了。冷秋心「嗤」的笑了一聲,又問道:「眾叛親離,妻離子散?」
毛馬賽顧不得口裡塞布,瞪著冷秋心罵道:「好過你這女魔頭顛倒黑白,禍國殃民!」
兩旁門人見他悔恨的哭喊,笑得合不攏嘴;毛馬賽見狀,叫得更凶了。冷秋心「哼哼」笑了幾聲,饒負興致的喝了杯茶,看著毛馬賽,問道:「想請我替你尋妻?」
毛馬賽一愣,這才想起自己上來是為了什麼;但堂堂一個瀚晉男兒,豈能向一個娘們低頭,一時竟然呆了。
冷秋心笑道:「咦!不是啊?說的也是,既然要求我,便不會口吐芬芳了。那麼是想來做我的花肥了?」也不管毛馬賽掙扎叫喊,與段無蹤冷笑道:「二師兄,你帶了個好花肥啊!」
段無蹤說道:「靈姑,既然要入蠶瓊,何不順便?」此時有外人在,因此稱江湖名號。
冷秋心皺眉道:「二師兄,此人進蠶瓊也是死,你不想讓客人死在你手上,也別扔給我!」
毛馬賽大吃一驚:原來段大師是帶我來送死?頓時心都涼了:原來段大師一開始便打算與這女魔頭合謀殺自己。果然讓女人讀書學術的都不是好東西!
便聽段無蹤說道:「我也早已警告過他,此去凶多吉少,但他決意如此,妳也不必放在心上。」
毛馬賽一呆,這才想起確有此事,不禁傻了。
便聽冷秋心微微怒道:「說來簡單,人不是死在你手上!他既然那麼想死,便自己跳下去,不要給我招麻煩!」
段無蹤說道:「靈姑……」嘆了口氣,起身轉過身去,望著窗外夜色,續道:「這麼多年了,妳仍不想再多渡一人麼?」
冷秋心拍桌怒道:「每個找我的都是如此,你又不是不知!一個男人鬧到妻女逃家,哪個是對妻女好的?每個都是打得頭破血流,只差沒死。在我面前說要反悔,進蠶瓊先犯國法,找到人又再打一次,然後再被蠶瓊兵捉起!每次進蠶瓊都是這般。每次都帶這種人進去,要我如何與蠶瓊人交代?尤其是瀚晉人!孩子可憐,沒爹沒娘,我只好收留,我山莊裡的孩子都是這樣來的!十年前我不做了,幾個男孩長大也讓他們出去了,現在你又帶個瀚晉的人渣過來!」
毛馬賽頓時明白路口的「瀚晉男人進入者死」是怎麼回事。一時萬念俱灰,想起一路大師屢次開示,屢次勸自己放棄,原來便是要救自己。自己是人渣麼?瀚晉人打妻女稀鬆平常,難道就是人渣麼?
段無蹤見冷秋心惱怒,長嘆口氣,「那好吧!」走過去將毛馬賽拎起,兩旁門人低聲驚呼,這傢伙要四個姑娘才扛得動,段大師竟然雙手便能拎起。
便見段無蹤將毛馬賽伸出窗外,說道:「現在你有三條路:一、下去當花肥;其二、下山離開;第三、封口束手隨靈姑進蠶瓊,一路不准忤逆,要打要罵,由靈姑作主。」
冷秋心聽到第三條時,不禁笑了出來。毛馬賽一愣,憑著月光,見對面的山景在一里之外,下面黑洞洞的望不見底,竟是懸崖!嚇得「哇哇」大叫,
段無蹤說道:「唉呀!忘了你口還封著。不然這樣吧!要第一條便叫一聲,第二條便叫兩聲,第三條便叫三聲。」
毛馬賽一愣,心想:「我成了畜生了?」心想第一條絕對不能選,但選第二條的話,便前功盡棄了,而且盤纏用盡,難道要回瀚晉?然而第三條便是送死,要選這條路麼?
段無蹤見毛馬賽沒反應,催促道:「拿定主意了沒?我手痠了!」
毛馬賽大吃一驚,心想:「自己無顏回瀚晉,選第三條的話,安安分份應該還能活命。」趕緊連叫三聲。
叫到第三聲時,段無蹤突然將手放下,靠著窗框,說道:「唉呀!手痠了。」
毛馬賽嚇得又再叫了一聲。段無蹤又拎起毛馬賽,說道:「叫四聲是什麼意思?靈姑,你有第四條路麼?唉呀!好痠啊!」又將毛馬賽放下,回頭看著冷秋心。
毛馬賽嚇得嗚嗚大叫,趕緊連叫三聲,叫了三聲又叫三聲,生怕哪裡聽錯。冷秋心笑得拍手叫好,門人弟子掩嘴大笑,當中聽得有人說道:「好像豬啊!」此話一出,頓時哄堂大笑。
毛馬賽三聲三聲的叫,心裡欲哭無淚,自己究竟是為何落到這般地步,明明能好好說話的,偏要惹別人來綁自己?
段無蹤說道:「哦!原來是第三條啊!」又將毛馬賽放下。毛馬賽嚇得又大叫一聲。段無蹤說道:「哦!是第四條啊?」
門人都笑彎了腰,冷秋心笑得差點說不出話來,搖搖手道:「別逗他了!是第三條。」
段無蹤將手臂靠著窗框休息,說道:「哦!因此是答應了?」
毛馬賽嚇得慘叫連天。門人笑得四處尋東西扶;冷秋心搖手說道:「好啦!好啦!快將他拿上來。」
段無蹤將他拉回屋內,扔回地上,說道:「還不快謝謝靈姑!」
毛馬賽被五花大綁,口又被封住,能如何道謝?在地上扭著喊叫,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。
冷秋心擺手叫門人拖遠一點,說道:「雖答應了這差事,但是……」問道:「毛馬賽,你剩下多少錢?」
毛馬賽一愣,自己口被封住,能如何回答?
冷秋心得意的道:「你身上沒錢,但是瀚漠金堡還有。」吩咐門人道:「去拿空白的金券來。」
毛馬賽一呆:自己信物全失,若拿金券便能取出錢,自己還愁什麼錢?
冷秋心見他神情,笑道:「你錄便是了,信物我會派弟子撿回來。反正你也不會活著出來了,那麼便全給我吧!我這莊裡一百多人,張口都要吃飯。而且有一大半都是瀚晉人。你這瀚晉首富……論道義,該負點責任吧!」
毛馬賽一愣:別人拋妻棄女又與我有關了?但想想好像真的脫不了關係。只好含淚點點頭答應。
冷秋心喝了口茶,冷笑道:「另外有什麼遺書也順便錄吧!到時便通知你家人,算送你的。如何?划算吧!」
毛馬賽聽傻了,這師兄妹都這麼說話的?自己口被封住,還能如何拒絕?好不容易讓人答應,難道要反悔?只能含淚點頭。
於是將人拖了下去,冷秋心摘下帷帽,嘆了口氣,說道:「竟然便這麼答應了,還是二師兄你厲害。」
段無蹤一愣,說道:「秋心何出此言!這人每早一張開眼,嘴巴便關不起來,一路吵得我耳朵都疼了。能讓他閉嘴求饒,那是秋心妳厲害啊!」
冷秋心又被逗笑了,將帷帽交給旁邊的弟子,說道:「他吃喝拉撒總是要解開的吧!在我這知道有陣法,還能安分一陣。進了蠶瓊,你要我如何拽得動這瘋狗?」
段無蹤笑道:「耶!能把我打到躺下,這狗你料理起來肯定也是香噴噴。」
冷秋心哈哈大笑,突然一怔,問道:「師兄,你的手為何在抖?」
段無蹤回座後茶杯始終沒動過,動了動僵疼的手指,苦笑道:「這傢伙將近有兩百斤,我力氣還沒恢復……」說完,苦笑了笑。
冷秋心將二師兄的手拉來一看,見手掌手指都紅了,下面隱隱有瘀青;皺眉輕輕一嘆;撫摸著二師兄的手掌,替他運功療傷;說道:「你也別太勉強了,在我這休養一陣吧!」
段無蹤說道:「雖是不錯,但後有刺客,妳也知曉。莊上的陣法已被我破了十之七八,要復原至少也要十天半個月,況且莊上都是姑娘,我不能連累她們。」
冷秋心一呆,竟無法反駁,說道:「二師兄,你抬隻豬都會受傷,還要離開?」
段無蹤看著杯中的茶,說道:「我有傷藥,明日應該便能痊癒。」
冷秋心皺眉道:「你又要四處躲藏了?」將二師兄的另一隻手拉來,繼續療傷。
段無蹤微微一笑,說道:「其實這附近有塊養傷的風水寶地。」
冷秋心一愣,說道:「養傷寶地?我為何沒聽說?」
段無蹤輕輕一笑,說道:「卦外變數,在蠶瓊之西!」
冷秋心一怔,笑道:「祖師心法你倒是懂得用。」此時兩手都已推拿完畢,自己倒了杯茶,續道:「我也聽說這附近有古仙宗秘陣。」
段無蹤終於拾起茶杯來飲了,說道:「聽說衡王殿下少時的師門便在西蜀,不知是否便是此處。」
冷秋心啜了口茶,笑道:「你有祖師心法,你問我呢?我聽說蠶瓊王族和此處的隱世仙宗有關,不過那都是傳說了。」
段無蹤笑道:「蠶瓊國便已是傳說了,傳說中的傳說,那便當成故事吧!」
兩人哈哈大笑。
隔日,段無蹤從車上取回了行囊,讓莊裡的女弟子將車駕去還了,告別了冷秋心,隻身飛入西蜀群峰之中。
少了毛馬賽,路上清靜了不少,昨日的傷也已痊癒。這日他穿著青色道袍,頭戴青雲冠,腰跨紫檀劍,背著行囊,遠遠看便是山裡修行的道長。如此飛入無人之境,這才拿出卦盤,循著卦相,往離塵仙境尋去。
山勢越來越險峻,起初還有一些草木,漸漸的只剩下光禿山壁,山形片片如刀,層層疊疊,一山夾著一山,漸漸的山谷也越來越窄,最後只容一人通行,只好側身鑽過,景色豁然開朗,青山蒼翠,鳥語花香,青草鮮綠綠的鋪滿了一片山坡,上面開著青花紫花,都沒見過,飛禽走獸,也全是古書才有,靈氣豐沛,吐納數回,已恢復了一些真氣。
於是降落山坡,休息一陣,望著青天白雲,聽著潺潺流水,幾乎忘了人間。如此打了個盹,真氣已完全恢復,便打算尋個地方駐紮,拿出卦盤一算,吃了一驚,此地雖已是離塵仙境,但竟有刺客能追跡而入,而且道行頗高,留在此處便會與他照面。但後面山路險峻,自己道行不足,又功力未復,深入恐有凶險。
看著卦盤思索良久,見後面雖是「凶」,但卻是「小凶,如涉大川,元亨,利有攸往」,心想:「看來只是疼一陣。」於是將「仙豆」和「還元丹」貼身帶著,裝備也一一穿上,如此整理好行囊,往上飛去。
騰雲而上,飛至五丈高處,景色赫然一變,原本青山層巒,轉眼天色昏暗,彷彿將下雨,迷霧重重,雲霧聚散間,山壁若隱若現,但見那山壁全是光禿的岩壁,沒有一株草木,片片如刀,根根如針。
段無蹤心頭一凜,看清卦相,往上飛去。雖是往上,眼前景物卻是往後,飛過一片迷霧山谷,又是一片迷霧山谷,天色昏暗,下面更是暗不見底;想往上尋出路,偏偏便正往上飛,若要回頭,下面黑洞洞的似乎不妙。
段無蹤原本毫不在意,但飛了好一陣,漸漸害怕了:此地不僅連一隻鳥都沒有,還連落腳處也無,作夢也沒想過會有這種山;自己功力未復,如何能飛這麼遠不落地?連吞好幾顆仙豆,都看不到盡頭,若非卦相分明,還以為在原地繞。
突然遠遠看到一物,空中飄著一塊石頭,形狀是個亭子,心想:「莫非是浮空飛亭?」飛近一看,果然是個浮空的石亭,但寬只有五尺,高三尺,根本不可能落腳;知道飛閣樓台便是源自諸蜀,曾盛極一時,後來南北交惡,年久失修,幾乎荒廢殆盡。沒想到竟能在此地見到。
拿出卦盤算了算,發現不危險,一時也不管是做何之用,趕緊坐上去歇息,喝了水,發現腳都軟了,暗暗後悔;這疑陣是攔公孫顥那種仙人,自己進來做什麼?弄得上不去又下不來。
心想這石亭設在此必有功用,雖這幾日未必會有人經過,但絕對不宜久留。起卦算了算,見這路上的石亭不只一處,但憑自己功力,絕對不可能再上去,若要下去,那刺客又該如何對付?
盤算了一陣,決定繼續往上飛。霧氣越來越沉重,竟拖緩身形,彷彿不是飛在空中,而是海裡;只得催動真氣,驀地內息一滯,竟功體不濟,同時白雲撲面而來,勁風凌厲,竟是劍氣!如何閃躲得了?劍氣襲體,頓時跌落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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