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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毛馬賽入蜀,飛車撞山,盤纏幾乎耗盡,行李也失了大半,只好跟著段無蹤餐風露宿。想昔日自己富可敵國,身旁盡是阿諛奉承,哪裡想得到會有今日?為了打點露宿,只好獨自推著獨輪車進城,晃了一圈回來,獨輪車沒了,臉也腫了,衣服也破了,褲子上還有血跡,錢財也所剩無幾。
毛馬賽用繩子綁著兩大串東西,背著回來,回到野外駐紮處,見段無蹤在樹下攤著蓆子,枕臂倚樹而寐;心中五味雜陳,說道:「段大師……諸蜀人怎麼瞧不起我毛氏了?」
段無蹤睜開一隻眼,瞥了毛馬賽一眼,輕輕一笑,又將眼閉上,說道:「你先動手了?」
毛馬賽吃了一驚;剛才在市場裡要買些糧食,自己初次進市場,見這骯髒地,越看越氣惱,連女人都笑自己,一怒之下,捉起一個女的便打。市場頓時譁然,旁人馬上將自己拉開,其餘人也圍了上來,都指著自己罵,發現是瀚晉人,便開始說瀚晉人的不是。眼見便要鬧到官府,自己趕緊拿出錢來,豈料這些人卻不理睬,還罵道:「你以為你是毛馬賽?有錢便能目無王法麼?」自己哪裡敢承認便是毛馬賽?眼見苗頭不對,當下把獨輪車扔了,車上的貨也不要了,拔腿便跑。
到別處重新買了糧食,回到駐紮處,竟被大師一眼看穿,大吃一驚,說道:「大師,我……這幫蜀人見我飛車撞山,瞧不起我瀚晉人,竟連女人也不給我打。」
段無蹤輕輕一笑,說道:「第一次出瀚晉?不知道天下間打女人成風的只有貴邦。」
毛馬賽皺眉道:「女人從小就得打,如此才會乖順,這裡的人就是不打女人,那女的才懂得反抗,還會拿刀子對著男人,成何體統!南北分裂都是這群人害的!」
段無蹤閉著雙眼,說道:「入境隨俗,毛馬賽,撞了山還沒學乖?」
毛馬賽怒道:「入境隨俗!哼!別人見了我的錢就乖了,這幫人竟連錢也不認,難道不是和我瀚晉毛氏有仇?」
段無蹤閉著眼輕輕一笑,說道:「你是不是說你富可敵國,不將他們當回事?」
毛馬賽大吃一驚,叫道:「大師……」
段無蹤笑著續道:「還要他們回家好好調教女人?」
毛馬賽嚇傻了,驚道:「大師,你怎麼知道?」
段無蹤笑道:「我還知道有人笑你說:『你以為你是毛馬賽?』你嚇得落荒而逃,連車也不要了。」
毛馬賽嚇壞了,問道:「大師……您……看到了?」
段無蹤輕輕笑了,見他這般狼狽樣,不用算也猜得到;說道:「記著!出了瀚晉,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,全都不能打。」翻過身去,背對著毛馬賽,續道:「犯了別人國法,該怎麼著,別來問我。」
毛馬賽呆默良久,擱下兩串糧食,說道:「大師,我才在城裡聽到到處都有人笑我毛馬賽,想我毛馬賽富可敵國,比大師你不知高出多少,但為何沒人笑你?」
段無蹤閉著雙眼,問道:「我有何好笑的?」
毛馬賽道:「大家都笑我人品低劣,輸光了家產,還撞了山。論名氣,我和大師你不相上下,怎麼這一路上沒聽到人說你。你一人破城防,最近又辭了官,總該有人說你幾句吧!」
段無蹤道:「那麼你便與他們說。」
毛馬賽道:「我說了,但沒幾句又聊起我毛馬賽撞山。我毛馬賽富可敵國,他們這些市場裡的又老又窮,無能又愚蠢,沒錢無名一輩子,為何沒人笑他們?」
段無蹤道:「那麼你現在笑啊!」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嗯……又老又窮,無能愚蠢,無官無職,無名無份……呃……」
段無蹤道:「那麼笑笑看你自己。」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飛車撞山,把家產全敗了,眾叛親離,什麼……都沒有了……」說道這,再也說不下去。
段無蹤說道:「看吧!哪個比較好笑?」
毛馬賽握拳怒道:「我家財萬貫,富可敵國,沒了車社,還是比他們有錢!哼!比他們整個市場有錢!不止!這整座城我都能買下來!」
段無蹤閉著眼,淡然說道:「如此便無人笑你了麼?如此你心裡便舒坦了麼?」
毛馬賽一呆,段無蹤微笑續道:「車社在你手上時便無人說你了麼?家人伙計便無人怨你了麼?」
毛馬賽怒道:「我……」但說了個「我」字便卡住了。
段無蹤又道:「想你如日中天之時,心裡便舒坦了麼?」
毛馬賽愣了一陣,說道:「我……我那時想著車社,想著生意,也沒舒坦過……」想起市場的那些人,為何他們能笑得如此開懷?
段無蹤淡然續道:「當上了瀚晉掌鐸,便無人笑你了麼?當上洛中王,便無人指責了麼?」
毛馬賽呆了;段無蹤翻身高臥,續道:「人沒錢時,想要這,想要那,心裡不能舒坦;為了賺錢,就愁這愁那,心裡還是不能舒坦;有錢時,就怕這怕那,心裡仍是不能舒坦。」
毛馬賽點了點頭,說道:「確實如此,我那時愁著生意,防著外人,吃飯睡覺都不安穩。我若像大師那樣能看穿命數,就能像大師一樣自在了。」
段無蹤聽著微風鳥語,說道:「凡人都以為識天機便能舒坦,識天機卻愁改不了命;唉!人以為有名便能舒坦,有名卻愁名聲好壞;以為有神通便能舒坦,有神通卻愁眾生難渡。你還想求什麼?」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大師,我沒見過你愁什麼。」
段無蹤閉著雙眼,輕輕一笑,說道:「其實你求的只是安定喜樂,清靜只在心中求,往外如何尋得到?」
毛馬賽略有所悟,問道:「大師,清靜要怎麼求?」
段無蹤微微一笑,嗅著草地芬芳,說道:「知足常樂!」
接下來兩日,毛馬賽都跟著段無蹤餐風露宿,原本處處厭惡;但不知為何,一想起大師之言,便覺得名聲錢財家產都不重要了,飯突然美味了,美景也見到了,還聽得到風聲鳥語,伴那雲海青天,一時間,自己是不是毛馬賽也不重要了。拋開俗事,竟能如此快活!
如此在蜀中轉了兩日,便到了慈扶村。這日段無蹤竟沒喬裝,身穿一襲青黑色道袍,跨著劍,背著卦盤,將車停在村外,便穿著這身裝扮下車。
毛馬賽吃了一驚,問道:「大師,您這身裝扮不要緊麼?」
段無蹤微微一笑,背起雙手,說道:「到了此地也沒必要藏了,進村吧!」
毛馬賽下了車,問道:「大師,您說的那位大師就住在此這裡麼?」心想:「這位大師很厲害麼?村民竟連段大師都不希罕。」左右望了望,見是一處山間小村,說靈氣大概是有,但說是仙居,卻完全談不上。
便聽段無蹤在前面說道:「記著!別口出惡言,她脾氣不太好。」
毛馬賽笑道:「大師,您也太小看我,我毛馬賽談過多少生意?以和為貴嘛!」
說著,兩人慢慢走進了村。毛馬賽見自己一身瀚晉裝扮,大師一身道長裝束;走得心驚膽顫;擔心村民圍上段大師,又擔心村民找自己攀談,若發現自己是瀚晉人,恐怕又要聊毛馬賽飛車撞山。
沒想到走了一陣,不僅無人理睬,還躲得遠遠的;起初見小孩驚叫跑遠,以為是怕生,卻見青年和姑娘們都往門裡竄,不禁開始起疑;毛馬賽想尋人問,一開口還沒說完,人便跑了;想問大師,但山路崎嶇陡峭,大師步履奇快,想追也追不上。
好不容易找著一個拄著柺杖的老爺爺,便聽他說道:「你是外邦人吧!見你不像有什麼本事,勸你趕緊離開吧!這陣子最好不要入咱慈扶村。」
毛馬賽一愣,問道:「這村子怎麼了?」
那老爺爺說道:「靈姑說,近日村會有個『惡人』來尋她麻煩,現在只要有個村外的來,無論認不認識,小夥子小姑娘都要疑心一陣。還好老夫見多識廣,知道你沒什麼本事。」
毛馬賽一愣,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,往段無蹤的方向瞄了一眼,然後與老爺爺道:「靈姑……不過既然那『惡人』是來找靈姑的,大家應該不用害怕吧!」
那老爺爺「嘖」的一聲,說道:「也不知你是多遠來的,竟然不知我們慈扶村的靈姑。我們這附近十幾個村都受她照顧呢!」
毛馬賽心想:「聽說諸蜀萬邦共榮,如此說來,這『靈姑』是此地的共主了。竟然聽從一個女的,簡直不倫不類!」按住怒氣,說道:「所以誰要不利『靈姑』,就是你們的敵人了?」
那老爺爺道:「是啊!那時大夥兒說既然有惡人,我們就合力將路堵著,不讓他進來。但靈姑慈悲,說怕擋了大家出入,況且那惡人本領高強,一般人也擋不了。」
毛馬賽問道:「那該如何是好?」
那老爺爺道:「我們靈姑娘娘有本事啊,她領著弟子在霽月山莊裡擺下了陣,專門要對付此人。」
毛馬賽吃驚道:「這麼有本事,還會擺陣法?」
那老爺爺道:「我們的靈姑可厲害了!靈姑娘娘會道術、會陣法、會相命,這山裡深處有個秘境,只有娘娘知道路。」
毛馬賽皺眉惱怒道:「女的不生娃娃帶孩子,去學……」見老爺爺臉色一遍,眼角瞥見所有人都瞪向自己,還有人從屋裡拿著鐵鍬斧頭出來,趕緊住口,笑道:「我、我開玩笑的,原、原、原來靈姑……那麼厲害啊……」尷尬的笑了笑,趕緊溜走。
此時段無蹤已不知走到何處,好在山路只有一條,毛馬賽使盡奔力一陣,留神著後面,順著山路轉了兩個彎,終於看到段無蹤;氣喘吁吁的叫道:「大、大師……」見大師停下腳步,趕緊奔到面前,喘了幾口氣,說道:「您……您說的那……那位大師……就……就是『靈姑』?」
段無蹤微微一笑,卻不答話,邁步繼續往上走。
毛馬賽趕緊追上,說道:「大師,怎……怎麼會去找個女的?」
段無蹤腳步不停,說道:「女的又如何了?不想辦便下山吧!」
毛馬賽趕著腳步叫道:「我付錢……」突然想起這一趟沒付錢,趕緊吞下,說道:「大、大師,你、你怎麼……那……呃……沒別人了麼?」
段無蹤邊走邊道:「記得最初我說了什麼?我說此事辦不成,是你要強求。」
毛馬賽邊追邊怒道:「因此你特地找個女的來為難我?」
段無蹤道:「為難的不是我,是你自己。那處只有她能進去,我是不是如此說過?」
毛馬賽一愣,趕緊追上,叫道:「大師……大師……」
段無蹤停下腳步,回過身來,說道:「從村口往下,岔路先後走左、左、右,可以到大城,那裡有車社,自己出去!」
毛馬賽一呆,說道:「大……大師……」
段無蹤說道:「要留要走,此時日已偏西,再晚便要摸黑了。」
毛馬賽一入蜀便滿肚子怒火,此時終於忍不住,怒道:「大師,女人便是愚蠢嫉妒又弱小,讀了書就懂得頂撞鬧事,怎能讓這種妖孽禍害地方,還十幾個村……」見段無蹤望著自己背後,嚇得趕緊住口,回頭一看,原來沒人,於是小聲繼續說道:「女人不燒飯帶孩子,還讀書,學什麼相命擺陣?不打就成了妖女,讀了書識了字豈不是成魔頭?天下南北分裂就是這樣養出來的!」
段無蹤淡然一笑,背著手,輕輕說道:「因此上古改朝換代,戰亂頻仍,都是女人掌權了?」
毛馬賽一愣,自上古有史以來至於聖祖,掌權的全是男人,如此豈不成了男人不倫不類?說道:「大、大師,不是這麼說。女的不在家燒飯就是不對,學著男人在外奔波,放著小孩不養,衣服不洗,這……這不對啊!」
段無蹤冷笑道:「哦!女人沒燒菜洗衣便是失敗,那麼你將家業全丟了也是非常成功了?」
毛馬賽一呆,說道:「這……大師,你叫大師,你也評評理吧!古代男女有別,哪有女人做男人的事的?」
段無蹤微笑道:「這不便有麼?」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這種離經叛道的女人怎麼能作數?」
段無蹤不耐煩的嘆了氣,說道:「你出瀚晉後,吃的、喝的、穿的、用的,曾覺得哪裡不對麼?」
毛馬賽一愣,搔搔頭,說道:「除了吃不慣外……還成,都還成,沒有不好。」
段無蹤眉頭一揚,說道:「除了貴邦,諸國男女都一樣幹活,你也不覺得有何不妥,如此又何必意是男是女?」
毛馬賽這才想起出了瀚晉,女人都能像男人一般讀書幹活,頓時覺得渾身不對勁,說道:「不對!大師,我覺得……難怪我這一路上總覺得飯味道差了,湘楚又熱又濕,人說話也不對味,我覺得……覺得……」
段無蹤搧搧手道:「好啦!夠了!發現是女的便開始渾身不對勁?那麼我若現在與你說我是女的,你要如何?」
毛馬賽驚得大叫一聲,退了一步,驚慌道:「大師,你……你……你這賤貨、妖人,騙了我……我……」心想即便是女的,一人破城防難道是假的麼?那神算能是假的麼?舉起拳頭,卻渾身顫抖。
段無蹤背起雙手,笑道:「察覺了麼?無論是男是女,本領假不了。你求的是我的本領,和男女有關麼?」
毛馬賽一愣;段無蹤續道:「同樣的本事,男的是大師,女的便是妖孽?心中有男女,便見不到真本領。」
毛馬賽一呆,略有所悟,問道:「你……你跟我開玩笑?」竟不敢稱「大師」。
段無蹤淡然說道:「男女老幼、尊卑貴賤,心有分別,便不能見本真,與盲人無異。」轉身繼續往上走,續道:「你見到的段無蹤,不過是我在世間的肉身,無此肉身,你要何處尋我去?如果你要求的只是個肉身,那麼你尋錯人了,請回吧!」
毛馬賽在原地呆愣良久才回過神來,趕緊追上,叫道:「大師,等我!」
段無蹤腳步不停,說道:「哦!想通了?」
毛馬賽道:「好吧!既然是大師推薦的,我毛馬賽就蒙著眼,不計較了。」
段無蹤皺眉輕輕一皺,問道:「你仍是盲目,並未開竅。」
毛馬賽一怔,段無蹤續道:「記得你允我什麼?」
毛馬賽一愣,邊追邊道:「向……向……娘子……道……道……」支唔半天,仍是說不出「道歉」兩字。
段無蹤走在陡坡上,腳步絲毫不緩,說道:「夫人也不過是裝在女人的肉身,若你不想無端被打,那便不該無端打她。你被打了想如何討,便該如何向她謝罪。」
毛馬賽呆了,自己有生以來從未想過這種事,想著,腳步漸漸慢了。
段無蹤見他腳步慢了,特地停下,回頭等了一陣,說道:「想通了再上來,辦不到便回去!走到這算我送你的。」
毛馬賽呆了,仰頭望著段無蹤,說道:「大師……我……」將心一橫,咬牙叫道:「向娘子……道……道歉!」話一出口,突然一愣,原來認錯沒那麼難。
段無蹤淡淡一笑,轉身繼續往上走,說道:「記得你說過什麼。瀚晉男兒,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!進去吧!」說著,走進向上的岔路。
便見岔路口立著一顆大石,上面大大的刻著「霽月山莊」,旁邊樹上釘了面牌子,上面寫著「瀚晉男人進入者死」。
毛馬賽好不容易放下男女之見,見那牌子又心頭火起,想:「好大的口氣,這娘們竟然要與咱瀚晉男兒為敵!」順著山路上去,見山上有戶大院,隱在枝葉雲霧之中,突然想起一事,追上去叫道:「大師、大師!裡面有陣法!」
段無蹤停下腳步,回過身來,微微一笑,說道:「唉呀!對啊!你在這裡等吧!」
毛馬賽走得氣喘吁吁,說道:「大師!我……我毛馬賽雖生意失敗,但……和還是瀚晉男兒,不怕那……娘們佈的那什麼……鳥陣!我和你進去!」
段無蹤輕輕一笑,道:「撞了一次山還沒學乖?這次我不會救你!」
毛馬賽一愣,驚道:「啊?大師,你不救我?」
段無蹤說道:「聽說這陣法挺厲害的,我功力未復,我害怕啊!既然你是瀚晉男兒,不然你來破好了!」說著,用拇指指指身後。
毛馬賽一呆,知道段大師一人破城防,自己哪裡比得上他?頓時膽怯了。說道:「大、大師,我還是等您好了。」
段無蹤轉過身去,說道:「那麼便在這等著!」說罷,身形一閃,人便不見了。
毛馬賽一驚,叫道:「大師!大師!」
愣在原地,本想乖乖等著,豈料段無蹤一走,霧便飄了過飄來,也不知是天氣如此的還是陣法所致,轉眼已是白茫茫一片,伸手不見五指,不由得心裡發毛,想原路返回,卻早已看不見路;惶恐叫道:「大師、大師……不對勁啊!」
周圍只聽得蟲鳴鳥語,潺潺溪水,哪裡有大師的聲音?毛馬賽突然一陣暈眩,也不知是地在轉還是嚇得頭暈,踉蹌跌了一步,突然身體一鬆,天旋地轉,接著什麼也看不見了,只覺得一下子背在上,一下子腳在上,似乎往下滾落。
毛馬賽驚叫道:「大師!大師!」話還沒說完,忽然身子停下,似乎已滾到底部,周圍只聽得自己的回音,但靜心一聽,似乎還有隱隱的瀑布聲,眼前一片漆黑,什麼也看不到,下面濕軟,似乎是軟土,站起身來,雙腳便陷入土中,想要找出路,又怕動到什麼機關。
小心翼翼的摸索一陣,什麼也沒有,想尋原路爬回去,又分不清方向;不禁怒道:「女人生娃帶孩子就好,擺這什麼破陣!學了本事果然就會害人……」開始罵了起來。不知不覺越罵越大聲,越罵越起勁,將這數日的怨氣全都吐了了出來。
如此罵了一陣,突然洞內一亮,一道光自上面灑下,亮得睜不開雙眼。便聽得洞外傳來段無蹤的聲音道:「在靈姑的陣裡罵靈姑,你膽子不小啊!」
毛馬賽一愣,瞇著眼往上看,見洞上方揭開一塊方形的蓋子,外面白晃晃的看不清楚;遮著眼叫道:「大師,救我!」
段無蹤站在洞外,笑道:「好在遇到的人是我,不然你便要被做成肥料了!」
毛馬賽吃了一驚,怒道:「好一個狠毒的妖女,虐殺來客,謀殺親夫,再殺附近耆老,竟讓十幾個村子都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便被段無蹤打斷。
段無蹤拿著蓋子假裝要蓋回去,說道:「我看你還是待在下面吧!」
毛馬賽驚道:「不要啊!大師,你不救我出去?」
段無蹤晃著蓋子笑道:「我何時說要救你了?給你留個光吧!」說罷,把蓋子扔在旁邊,轉身離開。
毛馬賽驚慌叫道:「大師、大師,我可沒亂闖,是突然一片霧……」
便聽段無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:「好啦!你口水真多,叫了半天不口乾,我耳朵都先疼了。上來便給我閉嘴!」
毛馬賽一呆,說道:「好!大師,我聽您的,我閉嘴。」心想:「女人不打還讀書學本事,果然不守婦道,心腸毒辣,成了個女魔頭,豈能縱容她作孽?」
便聽得段無蹤說道:「你往前走兩步,左手摸得到一條繩子,自己攀上來。」話音又遠了一點。
毛馬賽左右一看,見這洞約一丈見方,高二丈,四面是光滑的銅壁,底下積了泥濘。但黑洞洞的也看不清,只好依言往前走兩步,伸出左手,果然摸到一根繩子,抬頭一看,繩子往外延伸到後面,不知釘在何處。攀著繩索上去,此時便聽得段無蹤在不遠處說道:「落腳時先踩右腳。」
毛馬賽一愣,此時左腳已經踏在洞口,心想:「糟了,踏錯會如何?」
「刷」的一聲,草地裡冒出一圈繩索,套住左腳,瞬間將毛馬賽吊起,緊接著「嗖嗖」兩聲,兩枝箭在腳上擦過。
毛馬賽大叫一聲,叫道:「大師、大師!」突然打了個寒噤;左右一看:此地兩壁夾谷,寬只有兩丈,左右山壁都是赤色,看似烈焰燻天,但感覺卻奇寒無比;兩壁之上累累赤石,不知藏著什麼機關。
如此倒掛著盪來盪去,見段無蹤早已奔到三丈之外,雙手結印,接著谷中凝出一道青光,拖著尾巴,拉成一道光虹;剎時勁風橫掃,飛砂走石,將山谷震得有如雷鳴。
那青虹夾著勁風,自段無蹤身後往前壓去,一經過段無蹤身旁,左壁便噴出一團赤焰。赤焰快,但青虹更快,赤焰還沒撲來,青虹便已奔到前方;前方右壁白光乍現,冰刃如雨,幾乎將山谷截斷,撞上左壁的赤焰,「嗤」一聲響,蒸氣翻騰,冰火煙消雲散,整片山谷頓時白茫茫的一片,忽然吹來一道狂風,山谷又頓時明朗。
霧氣翻騰間,青虹早已奔到前頭,又觸動了山壁機關。如此一路衝破,左右山壁機關連放, 風火冰雷、奇光異影,有時從上面,有時從下面,山谷裡忽青忽白,忽冷忽熱。
毛馬賽看傻了眼;想尋段無蹤身影,卻早已不在原地,仔細一看,似乎追在青虹之後,上下縱躍,一會在天上飛,一會在地上竄,最後轉進山坳,看不見了。
毛馬賽看呆了:這便是大師的實力?想來自己倒吊在這裡,確實挺安全的。雖這麼想,此時被吊在兩株樹之間,晃到左邊時,見到左樹上那枝箭,盪到右邊時,見到樹上那枝箭,不禁又害怕起來。
看著兩支箭,毛馬賽咬牙說道:「不過是個娘們擺的破陣,我瀚晉男兒豈會被你們耍!沒人救,我自己來!」使盡盪了幾下,終於捉到了左邊樹上的箭,拔了出來,用箭矢將繩割斷,「霍喇」一聲,眼前又一片黑,又掉進洞裡,爬起來咆哮道:「學這什麼妖術,禍國殃民,不倫不類……」
如此罵罵咧咧的又攀出了洞,心想:「這次得踩對了!」用右腳踏上了邊,正欣喜間,忽然「霍喇」一聲,天旋地轉,又被倒吊了起來;驚道:「怎麼不對啊!」難道第一回和第二回不一樣?
只好盪到右邊,把右邊的箭矢拔了出來,割斷繩索,再度掉回洞裡,再度爬起時,心想:「得先試一試!」拿箭矢戳了戳,見沒動靜,嘿嘿一笑,正要踏上地面,突然上面聽得一聲驚呼,接著一個青黑色的人影墜落,竟然是段無蹤!
原來此時段無蹤已闖到崖邊,此處在山谷的左壁上,前面是瀑布,下面是數十丈的深淵,瀑布上有三顆踏腳石,看似踏過石頭便能到對岸,但此處對著「休」門,這三顆石頭踩不得,對岸也有殺著,下面也去不得,唯一的「生」門便在瀑布之上。
段無蹤看穿了陣式,縱身飛起,往瀑布之上飛去;沒想到經過瀑布時,瀑布中光印乍現,一輪青光浮出飛瀑,剎時飛瀑凝結,化成片片冰刃,飛射而出!
段無蹤大吃一驚,沒想到生門竟直接轉成死門,叫道:「哪有這麼布陣的!」眼見只能召出龍璈劍抵擋,偏偏自己功力只恢復五成,無法同時御劍,乞靈之術又緩不濟急,只好催動真氣,急轉後撤。
但萬箭冰刃便在身旁,想撤卻哪裡來得及?便聽「嗤嗤嗤」數聲,段無蹤左臂與胸前數處中箭,頓時跌落。
毛馬賽見段大師自山壁上跌落,大吃一驚,踩上地面,叫道:「大師!」
段無蹤正催動真氣,要半空翻身,見毛馬賽踏上地面,吃了一驚,叫道:「別踩!」趕忙劍訣一指,白虹乍現,龍璈劍往左樹奔去。
便見毛馬賽身旁綠光乍現,一道綠光自左樹根部奔出,正正對著洞口。毛馬賽大吃一驚,便見一道白虹自段無蹤的方向奔來,往左樹根奔去。轟然一聲巨響,泥石噴濺,樹往左倒下,那綠光原本要撲向毛馬賽,頓時轉往天上奔去,破空穿雲,不知去向。
毛馬賽嚇得抓不住繩索,掉回洞內,回過神來時,已滿身是泥,洞口樹根交錯;攀著繩索再出來,見樹已倒,段大師倒臥地面,此時正好爬起,袍袖破了數處,撫著胸口嘔了口血。
毛馬賽驚道:「大師,您受傷了!」想奔去卻是不敢,攀著繩子在洞口盪。
段無蹤無暇理會,撫胸喘息,喃喃說道:「秋心,你真要這麼戲弄你二師兄?」
毛馬賽依稀聽到,驚道:「什麼?那是你師妹?」
段無蹤瞪了毛馬賽一眼,喝道:「下去!閉嘴!」剛才原本能平穩落地,為了救毛馬賽,臨急出劍,內息大傷;只好將一日一粒的天殊還元丹拿了出來。
此時又聽毛馬賽道:「果然是妖女,學了本事就要害人,讓她學這個做什麼!」
段無蹤將元丹掐成一半,拿出水來,怒道:「我叫你閉嘴!」
毛馬賽攀著繩索,叫道:「大師,這分明是個妖女, 是女魔頭,為何不替天行道?」
段無蹤吞下了元丹,抹掉口邊的水和血,瞥了毛馬賽一眼,驀地一怔,然後輕輕一笑。
毛馬賽一愣;驀地聽得上方「呲啦」一聲,身體下墜,竟又跌回洞內,拿起手上的繩索一看,竟然斷了;趕緊叫道:「大師!大師!我不罵了,我閉嘴了,救我啊!」
段無蹤轉過身去,毫不理會,拔出紫檀劍,左手結印,右手舞劍,然後將劍往地上一插,周圍方圓五尺升起一片霞光,高有丈二,如布幔緩緩飄盪,一會青一會赤,五光輪轉。
如此布好了結界,段無蹤拿出一包之前碾碎的「仙豆」,服了一小撮,盤腿坐下,運功療傷。如此行功二刻,便已痊癒,起身收陣,拿出卦盤一算,嚇了一跳,方才破陣時無暇用卦盤,只草草用手來算,此時仔細一算,這才發現此陣處處是殺機,連生門也轉成死門,沒一個落腳處,便是自己功力無損也破不了,這分明是要取人性命!
段無蹤看著卦盤,喃喃說道:「開玩笑也別太過份!」
突然聽得毛馬賽說道:「大師,我們先出去這個破陣,等你功力恢復再來!」
段無蹤回頭一看,見毛馬賽兩手攀著洞口,伸著頭望著外面;不禁笑了;將卦盤收回背後,冷冷說道:「不必!」
毛馬賽說道:「你要縱容這女魔頭魚肉鄉里,謀殺兄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,段無蹤抬腳往毛馬賽踢出一顆石頭。毛馬賽大吃一驚,自己只靠著雙手攀著洞口,哪有辦法閃?大叫一聲,又跌回洞裡。段無蹤走到洞前,將蓋子蓋上,說道:「吵死了!」也不管裡面「嗡嗡」的喊些什麼,轉身便走。
段無蹤循著舊路又闖到了瀑布旁,望著瀑布,輕輕嘆了口氣,喃喃說道:「秋心,這是你逼我的!」說完,雙手結印,往瀑布上一指,剎時赤青白三道華光分別自溪澗、夾谷與空中凝出,夾著勁風往瀑布奔去。
便見那道赤虹熾焰翻騰,一湧現,便逼上瀑布光印之處,光印乍現,凝水為冰,但冰刃還沒射出,便全部消融,冰火相撞,轟然一聲巨響,水氣蒸騰,光印崩碎,頓時盪出一圈勁風,眨眼熱霧瀰漫,伸手不見五指。
便在勁風盪開之際,瀑布之上突然轟轟連響;先前凝出的那道青虹往瀑布對岸砸去,所過之處,機關接連爆起,烈焰奔雷,光印輪番閃現,但機關一出,便被青龍吞噬,一時機關盡毀,只剩土石殘壁。
忽然飛砂走石,熾焰勁風自瀑布那處壓來,原來方才那白虹破雲而上,撲向瀑布之後的溪澗;一奔上瀑布,火光乍現,兩岸熾焰夾殺,但白虹勁風凌厲,竟將火焰逼退,燒上兩岸草木,勁風所致,接連著火;白龍逆溪而上,巨石砸落,正好迎上落石,「磅」一聲巨響,砂石迸濺,揚起一片沙塵。
如此聲聲連響,勁風翻騰,冰火沙塵,席捲整條溪谷。
煙未散,霧未開,段無蹤突然縱身一躍,身旁碧虹破空,擦身而過;知道是師妹的「凌曲水雲」!緊接著聽得一人喝道:「霜降!」白霧起,火光消,瀑布兩側白霧翻飛,將火熄滅。
段無蹤飛上瀑布,叫道:「秋心!」
話聲未了,碧虹迴空,劍分三式,分上、左、後三面夾攻而上。劍氣凌厲,劈雲切水,激起數丈水花。
水珠迸濺間,段無蹤在水面上走文卦奇行步,踏水無痕,將三劍閃過,縱身一轉,見一名白衣女子凌空飛來:白紗帽,白紗衫,腰佩碧雲玉佩;正是師妹冷秋心!
冷秋心劍訣一轉,怒道:「哼!害死大師兄,竟還敢過來!」三劍迴空,再度往段無蹤夾殺而去。
段無蹤一愣,踏奇行步閃過,驚道:「啊?什麼?」
冷秋心知道普通劍法打不到師兄,早有準備;劍訣再轉,飛劍應著文卦奇行步的落腳處奔去;同時怒道:「還問我什麼?逼死了大師兄,害死了艾攸,還想裝作不知!」
冷秋心哪裡知道這招早已有人試過,瀟湘仙劍派五人出十五劍都打不到段無蹤,三劍如何能沾得到邊?只聽得三聲巨響,水花四濺,土石翻飛,三劍同時落空。
段無蹤見師妹如此出劍,心想:「真要殺了我?」趕緊說道:「大師兄沒死!」
冷秋心見一招失手,以為是失誤,劍訣一招,碧影迴空,三劍再度逼上;怒道:「你用國師身份造這謠言,卦盤上分明不是如此,騙得了別人,騙不了我!」
段無蹤恍然大悟:原來秋心算出的是未改命之前的命數,竟還以為師兄辭官退隱是謠言。閃過三劍;說道:「我做什麼騙妳,妳要不要再算一遍!」說著,踏上瀑布對岸,沒想到腳一落地,地面赫然亮起一圈光,直徑有三丈;大吃一驚:方才不是全打壞了麼?
便見地面光圈乍現,符印接連亮起;段無蹤看了一眼,驚道:「鎖足陣!」
冷秋心哈哈大笑,說道:「想不到吧!打壞了一層,還有一層!哈哈哈!終於能贏你了!」說罷,單手結印,往山壁上一指。
山壁上光印浮現,印輪一轉,凝出片片冰刃,熊熊往鎖足陣中撲去。
段無蹤大驚失色;中了鎖足陣,落地之處都無法動彈,雖然能解,但也非一時半刻;只好左右開弓:左手劍訣,右手結乞靈印,白光乍現,龍璈劍破空而出,劍分五式,迎向冰刃;同時左側凝出一道赤光,繞身一轉,撲上冰刃箭雨。
便聽得「錚錚錚錚」響成一聲,赤焰奔騰,冰火相撞,爆出濃濃蒸煙,將整片山谷籠罩。
一陣,冰刃停,劍聲歇,煙霧散,便見段無蹤嘴角掛著血,袍袖破碎,血濺四周,忽然雙膝一軟,雙足黏在地上,仰面倒地。
冷秋心哈哈大笑,說道:「一人破城防的段大師原來不過爾爾!」說罷,降落在鎖足陣外,劍訣一轉,凌曲水雲迴空再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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