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8月28日 星期五

【太古遺音】第四十章 仙鄉處處太初德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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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塵與雲遨帶了干將和歐冶子的消息回到謝羅山,諸仙都聽得驚疑:軒轅前輩竟然為了煉劍,到戰國時代接兩大鑄劍師!但那四劍究竟要做什麼?若軒轅要自己用,為何要四劍相剋?若是贈人,如果四劍相鬥,恐怕大事不妙!苦思良久,不得其解。
紫烟問道:「他將干將、歐冶子接過去,這兩人原本命數已盡,卻無輪回歸元活到今日。莫非命格已變?」

雲遨飲了口茶,說道:「所謂天外變卦,便是欲界本無此卦。不僅這兩人變了命格,便連流洲的歷史也變了。」

諸仙一怔,凌霄問道:「道友言下之意,便是平等界的流洲沒有此事?」

雲遨點頭說道:「正是!」

凌霄沈吟道:「流洲因前輩變了歷史……原來如此!這便是干涉世事!但前輩既然禁止此事,卻為何……」

紫烟微微怒道:「不准你們干涉,自己卻大大的干涉。原先要幫你們,現在卻要殺你們。根本前後矛盾!不想讓你們往來欲界,便自己拿來啊!」

眾仙瞥了紫烟一眼,玄歧說道:「紫烟閒姪不得無禮!」

紫烟應了一聲,勉強收起怒色。凌霄問道:「蒼塵道友可有高見?」

蒼塵啜了口茶,將杯放下,說道:「破軍也能往來平等界。」

眾仙一怔,紫烟驚道:「你是說,他也有破界殊華!」

蒼塵說道:「據平等界的武羅前輩所言,正是破界殊華。」

紫烟驚問道:「那是誰給的?」

眾仙不禁心頭一顫:不是軒轅還是何人?蒼塵輕輕搖了搖手,問道:「雲遨,破軍也是天外之人?」

雲遨點頭說道:「此人也是天外變數。」

蒼塵點點頭,問道:「天外之人,應與我蒼塵無冤無仇,來此界找我麻煩,會是為了何事?」

眾仙一怔,越想越奇:難道與軒轅有關?越想越驚。蒼塵說道:「軒轅前輩若欲殺我,無須如此費事。看來事有蹊蹺,」將茶飲盡,續道:「需探他一探。」

紫烟問道:「要用破界殊華去找他?」

蒼塵點點頭。紫烟高興的差點跳起,叫道:「好耶!我也要去!」

蒼塵與雲遨臉色微微一變,紫烟歡喜的拉起無色的手,說不出的興奮。

凌霄說道:「道友小心!」

蒼塵點頭說道:「我理會得。」

於是蒼塵三人一番打點,和紫烟一同再出平等界。殊華罡罩一開,眼前一片綠意,古木參天,蟲鳥悅耳,獸鳴迴盪,不知人間何處;林中一抹薄霧,靈氣豐沛,仙醞暗藏,竟與謝羅山不相上下!遠眺林外,山上有幾許房舍,但卻不是人間氣息,莫非是仙家村落?

紫烟第一次乘破界殊華,看得驚奇,愣了好一陣,問道:「這就離開欲界了?」

無色輕輕搖了搖頭,說道:「不是,這裡還是欲界。」

紫烟說道:「你不是說破界殊華能往來欲界?」

無色說道:「沒錯呢!在欲界的平等界裡往來,我說過能出欲界麼?」

紫烟臉色一變,說道:「還是欲界?那麼我師父……」話未說完,雲遨笑著說道:「這裡沒有雲華宮,妳放心吧!」

紫烟一愣,問道:「沒有雲華宮?」

雲遨拍了拍卦盤,說道:「這裡是上回來過的太古,已過了一千年,整個歷史都變了。」

紫烟問道:「這裡歷史也變了?」

雲遨說道:「上回來時,軒轅黃帝回到太古化名師奇,成為黃帝之師,當時便已改變了太古的歷史,現在整個世界已完全不一樣了。」

紫烟大為驚奇,放開神識一探,見大地一派祥和,城鎮遠近錯落,但很少有城牆,更無半個士兵,野地沒有戰死骨,沒有冤死魂,似乎千年沒有戰爭!房舍器物挺是陌生,地上有行人走獸,空中有飛仙神獸,還有浮空飛樓、載人雲車;雖處處都有人跡,紅塵之氣卻不深,反而仙氣暗藏,彷彿仙境!

蒼塵三人也看得驚奇;見此地四周環山,群嶺連峰,山勢向東疊疊而下,一灣細水自群嶺中流出,是長江之源,看來是西土昆侖。無色看著,心頭暗暗悸動:這世界不知為何,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
忽然山後仙氣息一動:有人打鬥!一行人前去一看,見一名少年鬥著一隻精獸,那少年約二十出頭,頭戴青色圓帽,身穿青色長衣,外罩黑色圓領對襟短衫,身背竹簍,手掐劍訣,旁邊三星飛錘騰空飛舞。那精獸遠看一團巨球,直徑兩丈,上有一對鹿角,正面一張大臉,綠色倒豎眉,藍色怒目,紫色巨脣,張口一吼,噴出一團黑紫色的火焰,聲隆震野,火焰到處,草木全化為灰燼。整團球漲著灰煙騰空縱躍,那少年三星飛錘幾度來回,始終傷不了牠,反而被燒了幾處。

一行人見那精獸鹿角無身,吃了一驚,莫非是傳說中的饕餮?那少年雖然才二十出頭,竟能用仙術,見他真元純正,修的是正道,可惜修為太低,奈何不了饕餮。

正想相助,驀地東面氣息一動,有兩人急飛而來,修為都已達「移形化虛」之境,其中一人還是混沌真元!不等蒼塵一行人出手,便遠遠吟來一曲仙音,仙醞流淌,溫潤如玉,歌聲竟與無色的一模一樣!

蒼塵一行人都愣住了,無色更是嚇了一跳;便見饕餮四周凝出一團彩光,轉眼將饕餮罩住,饕餮左突右衝,沒衝出去,反倒消了不少灰煙。紫烟趁勢劍訣一指,劍虹劃空,劍氣穿透饕餮。一聲巨響,饕餮驟然化灰,在彩罩中滔滔翻滾,緩緩平息。

蒼塵一行人飛落,那少年又驚又喜,行禮道:「多謝前輩相助!」言語間用了傳意術法。

一行人暗暗驚奇:這少年竟會用「識音」!紫烟搖手用「識音」說道:「非也,還有他人!」

說著,那兩人也飛了過來,仙光散去,見是一男一女。那男的容貌如三十歲的青年,神情剛毅,頭戴玄紗赤霞冠,身穿黑底絳色雲紋袍,腰繫紫金層雲帶,腳踏登雲卻塵靴。那女的外表看似十二歲女童,頭繫藕色絲帶,身穿幻彩玲瓏紗,秋水芙蓉裙,腳踏流雲繡花鞋,手戴如意霓彩環,身披五蘊彩綾,容貌竟與無色一模一樣!若非無色在這裡,還真以為無色換了裝束。

蒼塵一行人看了一呆,無色心頭一顫:此人竟有股莫名的感覺!對方見到無色也臉色一變;那鬥獸少年見又來了人,趕緊道謝,抬頭見了相貌,也是一愣。

無色看著對面那仙女,那仙女也看著無色,兩人都呆了。無色只知道自己是在天缺谷中發現的,難道還有胞妹?但五蘊彩綾天下只有一條,莫非這平等界也有?蒼塵等人暗暗驚奇,都傳音問無色,無色如何知道?卻見對面那仙女也輕輕搖了搖頭,看來她伙伴也在問。

那雲袍人見鬥獸少年道謝,搖手說道:「舉手之勞,何足掛齒。」說的竟是中土語言,只是腔調略有不同。

那鬥獸少年說道:「看前輩們穿著,好像是東土之人喲,不知貴邦何處吶?」

蒼塵說道:「敝國天外天,吾道號蒼塵。今日有緣登昆侖,不巧與君相遇。」其餘人也報了名號。那對仙侶一聽蒼塵等人名號,神色微變,雲袍人上前拱手說道:「真是有緣千里遇同鄉!我們也是天外天之人。在下複姓公孫,單名一個顥字。」那仙女欠身說道:「我是琤雪。」聲音也與無色一模一樣!

蒼塵一行人一愣:莫非此界真有處地方名「天外天」?那鬥獸少年雙手撫著前胸,一一鞠躬問候,然後說道:「原來前輩們是同鄉呦!晚輩季吾,是本地北戶山玄德館的道學生。天外天在哪裡吶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天外天在天地之外,欲界之中,無門無徑,只在奇緣之中。學子自然未曾聽聞了。」

蒼塵心頭一動:難道這兩人也是從平等界而來?暫且探探口風。於是接口說道:「因此神州與天外天少有來往,亦不知彼此。千年前蔽邦曾有人來此,當時神州師奇降世,德育廣布,各國和諧,天外天甚是嚮往。今日有緣來訪,甚是驚嘆。」

季吾聽呆了,又驚又喜,說道:「原來離世奇境是真的吶!書上記載千年前有天人來獻花鳥玉璧,那便是你們吶?師奇立道德,造百器,從此萬邦止戰,修道德,人人豐衣足食、歡喜知足了喲。」公孫顥接著說道:「後來黃帝傳顓頊,顓頊傳帝嚳,修德習文,廣設道館,海內大治。千年間雖非毫無戰爭,但也屈指可數。」

雲遨也心下起疑,於是說道:「多謝兩位道友。聽道友這般說,那麼現在是帝嚳之世?」

琤雪點頭說道:「是呢!此地仙道盛行,凡人都能活數百歲。」

季吾問道:「天外天之人活不過百歲吶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天外天凡仙雜處,仙道只能避世而居,凡人多愛欲妄想,故不能年過百歲。」

季吾驚道:「那和外洲一樣喲!」

蒼塵說道:「沒想到兩位道友對此地如此熟悉!」

雲遨傳音道:「看來這兩人也是平等界之人!」蒼塵傳音道:「八九不離十。」無色傳音道:「便不知是哪個平等界了。」紫烟傳音問道:「莫非他們也有破界殊華?」蒼塵傳音道:「尚且不知,但看來並無惡意,此非說話之際,稍候再探他們一探。」

便見公孫顥趕緊拱手說道:「不敢!末學也是初來乍到,只是多聽說了些事。聽說天墉城在此,因此尋了過來,沒想到便遇到諸君。」

季吾說道:「對喲!天墉城便在山下,前輩們要進城吶?請隨我來喲!」回頭收拾竹簍,卻見竹簍都是窟窿,吃了一驚。紫烟說道:「都燒成灰了吧!本來裝什麼?」

季吾說道:「是藥草喲!」將竹簍翻了一陣,見裡裡外外都燒了精光,地面只剩一片灰,也不心疼,將破竹簍一扔,「碰」一聲揚起一片灰,搔搔頭說道:「今天又沒有緣份吶!」然後對著灰說道:「季吾今日無緣,你們身歸虛無。來年豐碩之時,再續今年舊緣!」說罷,拍拍身上的灰,招呼眾仙長往天墉城去。

見季吾如此隨緣自在,眾人暗暗讚許,邁步跟上。一路上無色與琤雪兩人互相看著,越看越覺得相像,連神情都一模一樣。無色說了聲「你……」琤雪也同時說了聲「你」,兩人一愣,然後又同時說了聲「你」,僵持半晌,無色問道:「那首歌你也會唱?」

琤雪一怔,問道:「真的一樣麼?」

旁人都看得神奇,紫烟說道:「你們兩怎麼一模一樣?」

無色和琤雪同時搖頭說道:「我也不知道啊!」發現對方和自己異口同聲,又愣了一下。

紫烟笑道:「你們倆莫不要是同一個人吧!」

琤雪一呆,無色瞥了紫烟一眼,說道:「你別說笑!」

紫烟哈哈笑了,季吾問道:「兩位前輩真似雙胞胎吶!」

無色和琤雪同時搖手說道:「不是!」發現對方和自己同步,又互看了一眼。

季吾問道:「莫非是失散的姊妹?」

無色和琤雪一怔,季吾問道:「娘親沒說吶?」

無色心頭一跳:自己是師父撿來的,哪裡有娘親問?不禁一呆。但見琤雪神情又和自己一樣,心頭一顫:莫非她也一樣?

公孫顥說道:「琤雪沒有胞姊妹,當然和無色道友不是姊妹。」

季吾歪頭想了一陣,說道:「不是姊妹,卻生得一模一樣。天下真的好大吶!」

公孫顥微笑道:「能相會也是奇緣。」

季吾笑道:「今日與藥草無緣,卻結了許多奇緣喲!前輩們也有奇緣,今日是奇緣日吶?」

無色兩人互看一眼,輕輕笑了。雲遨走在前頭,問季吾說道:「此地如何會有饕餮?」精獸都是穢氣聚集而成,此地仙家處處,為何會有?

季吾一愣,說道:「對喲!外地很少見吧,此地常有喲!學館教授吐濁納清之法,污穢氣多了,便會凝成精獸喲!這次我為了採藥,不得已到山陰這裡,沒想到便遇上了。」害羞的搔搔頭。

雲遨問道:「這裡有那麼多道館和學生?」

季吾點點頭,指著山下說道:「山下便是天墉城吶!此地北戶山有玄德道學館、東鄰承淵山有瓊霄承淵道學館,城內有天元臺、瓊霄天墉道學館,還有六千人居民吶!」一行人驚呆了:六千居民都修道通天!難怪此地會有精獸。

說著,步隨山轉,景隨山遷,便見一擎天石柱從山邊移了出來,再遠處依稀還有幾根,隱在蒼茫之中,每根都出於雲中,沒入雲端,一眼不知究竟有多高。公孫顥指著問道:「那便是天墉城麼?」

季吾說道:「那是天墉城十二玉樓。天墉城要往此望喲!」帶著眾前輩再走幾步,山景豁然大開:便見山下一座巍峨大城,十二座石塔凌空而立,直入雲中,地面房舍櫛比鱗次,從北戶山山腰直到對山腳下,其上亭台宮殿浮空而建,層層疊疊不知有多少,飄在雲中若隱若現,浮宮裡花木扶疏,池水如瀑布水簾層層流淌,飄出纖纖輕煙;浮宮之間有路相連,有鋼索、浮空石版,還有的隱在雲中,只見人行雲中,不知有何玄機。又見仙光此起彼落,尋影一見,原來是個機關,人一觸便不見,驚訝了一陣,才見這人從別處走出,原來是移形陣;還有取物陣、門禁陣,琳瑯滿目,一時也參詳不清;浮宮間有雲車往來,不會飛行的搭著雲車,走那移形陣,儘管浮宮數十層,都能來去自如。城內彩光變化萬千,層層疊疊,此起彼落,看得眼花撩亂,湊著光暈縫隙,窺得地上粉牆紅瓦,青磚綠樹,其上白石浮宮,彩帳飛閣,那仙子一身霓裳如雲,那仙長擁光來去如風。

一行人看呆了:自己所居之處雖也稱仙境,但比起此地簡直小巫見大巫!此地層層飛閣浮島,機關精絕,堪稱登峰造極。自己縱有數百年經歷,在這裡卻如鄉下人進城。

季吾說道:「這便是天墉城喲!」指著正中一座浮空天壇,說道:「那是天元臺,是天墉城最好的道學館。」然後指著天元台下層靠南的浮宮說道:「那裡是天衡宮,是老大朝會之處喲。天衡宮下是玉瑤宮,是外國人驛館。」指著館閣一一數去,但浮宮飛闕密密麻麻,眾人一時也看不明白。

公孫顥指著石塔問道:「這十二玉樓是護城陣麼?」那十二座石塔整齊圍繞著天墉城,石材各異,雕刻也不盡相同,不知有什麼文字陣法,只覺隱隱有股罡斂之氣。

季吾說道:「十二玉樓是護城陣,也是守界陣喲!師奇預言有天外異變,會破界毀神州,於是設計十二玉樓。黃帝命顓頊建於此地,便是天墉城喲。」

蒼塵一行人一怔,公孫顥問道:「天外異變?」

季吾說道:「你們也覺得奇怪吶?從未有這種事吧!傳說天外有天,便有人飛登蒼天之極,便見地縮成球,星宿滿宇宙,卻無異象之兆喲。但師奇又說宇宙也是天地之內,不是天外,」聳聳肩,續道:「連帝嚳也參不透。為此耗費百年,師奇莫非失算了吶?」

公孫顥問道:「莫非早已攔下,只是你們不知?」

季吾搖頭說道:「此地北戶山在城外,若有異象,應能見得到吶?」

公孫顥沈吟一陣,說道:「我想一觀玉樓,能引路麼?」

季吾說道:「好喲,請隨我來!」便要帶路。

眾仙一愣,紫烟說道:「等等!你還要走多久?」

季吾望望山路,說道:「由此而去,正好東方星出吧!」真要帶眾仙長走。

眾仙不禁偷笑,紫烟說道:「看著便在那處,不飛過去麼?」

季吾一愣,說道:「對喲!好啊……嘿喲!不成!」

紫烟手插著腰問道:「怎麼了?」

幾無說道:「城內劃了空路,不能亂飛喲!」

眾仙一愣,回頭再看天墉城,這才發現城內飛仙雖多,卻沒見哪處撞著塞了,仔細一看,似乎人人都循著固定的路飛。頓時明白,不禁苦笑。紫烟說道:「飛到城下總成吧!」

季吾點頭說道:「耶!那就太好喲!」

於是仙光一閃,六道仙光拔空而去!


仙醞幽轉流光織,天柱十二圍仙城,出雲玉樓居中立,雲隱飛閣繞紫瓊,霓裳羽衣飛馳上,天元白練落九重,忽聽一聲鎮心曲,天臺八音醒世鐘!聲盪飛瀑化五彩,七色祥雲罩天墉,欲登寶塔茫無路,白鶴無心入群峰。

一行人往城下飛去,聽著天元臺鐘聲,頓時心凝神平,五氣歸元;暗暗驚嘆:這鐘聲竟有如此妙境!但聽鐘聲有許多重,境界不同,所聽鐘聲也不同。季吾只能聽到一重,蒼塵等人能聽到三重,不知鐘聲究竟深有幾重。

降落玉樓下,季吾行禮道謝,說道:「哇!好快喲!快了半天路程喲!」

紫烟笑了,說道:「路上見別人都是飛來的,誰像你用走的?」

季吾笑了笑,說道:「季吾是小孩,小孩要多走路,身體才會健壯,修行才會穩當。」

諸仙一怔,雲遨說道:「你二十歲還是小孩?」

季吾一愣,問道:「二十歲在天外天是成年吶?」

諸仙笑了。抬頭見玉樓凌空立在三丈之上,此地正在樓下,只看得到玉樓的八角臺基,底面刻著隻虎;地面道路十丈寬,兩旁房舍臨地而建,房舍後有浮階石梯通往上層,上方浮樓飛閣層層交錯,沒入雲中。地面幾乎沒人,想來都在上層。

紫烟忽然指著一處說道:「這不是我宮雲華文麼!」

一行人跟著望去,見是面牆,牆上刷了黃漆,下段畫著隻手指向城內,卻無文字。正以為無字,那牆赫然浮出三字漢隸:「迎客驛」;蒼塵一愣,雲遨驚道:「無字天書?」頓時明白,無色說道:「原來是這,和我們的傳信很像呢。」

季吾歡喜道:「你們也能看懂吶?太好了!」

雲遨說道:「這種無字會意術誰都能看得懂。你們連這種地方也用?」紫烟問道:「你們該不會人人都會使這種法術?」

季吾一呆,然後說道:「對啊!外洲人不學道,沒有這種東西吶?」

琤雪說道:「神州處處都有術法,連凡人也會用『識音』和『無字會意術』,我們先前去的城也有這種路牌。」季吾說道:「無字路牌全神州都有喲,如此萬邦行旅都能看得懂喲!」

沒想到時隔千年,這世界的人仍如此好客。無色問道:「那『迎客驛』是什麼?客棧麼?」

季吾問道:「天外天沒有麼?」琤雪說道:「迎客驛不是客棧,不能投宿……該如何說呢?」

忽聽得叮咚一串琴音,一虯髯漢抱著五弦琴彈唱而來,唱道:「十二地街交中央,迎客招賢述風土。寅樓往中直直行,交陌通天樓下是。」歌聲豪邁,旋律暗合第二層天臺鐘聲。

季吾驚喜道:「啊喲!是範和伯伯!」

一行人一聽驚喜:才有疑惑,便有人唱歌答了。說迎客驛在十二街交叉路口的中央,但見此地玉樓刻著虎,虎為寅,此樓應該便是寅樓,如此說來,往中央走便是。雲遨要拱手道謝,那人卻彈著琴「叮叮咚咚」的走過,彷彿只是路過。

季吾一愣,說道:「唉喲,跑掉了。」

紫烟說道:「看來是個迎接旅人,招攬賢士,賣地方特產的地方嘛。」雲遨笑道:「這不正是『迎客驛』三字的意思麼?」

琤雪輕輕笑了,說道:「那裡沒有特產,但有一些當地圖誌,還有書齋能休息呢。」季吾說道:「你們的迎客驛是投宿之處吶?我們有好多書和消息喲,昆侖又是神州中都,藏書最多喲!」

蒼塵一聽,便有了興致,說道:「甚好!我們先去迎客驛吧!」

公孫顥說道:「既然已在樓下,我們想先觀玉樓再去。請諸位先行吧!」

季吾一愣,說道:「你們知道玉樓如何上去麼?」

公孫顥一呆,這才想起此地劃了空路。蒼塵說道:「既然如此,小兄弟帶兩位道友觀樓,我們先去迎客驛吧!」

季吾說道:「好喲!從這往中央直走便到了喲!」

於是雙方分道,蒼塵一行人往迎客驛行去。

大道坦蕩,人影寥落,蒼塵一行人走在寅樓地街上,起初路上空空蕩蕩,只有野鳥野狗,人聲都從上來。漸漸的地面行人多了,便見到海內外各色人士,有黑如碳的大漢,有白如雪的巨人,有赤如火的侏儒,有乘著巨花的,有拉著雲的,有騎著獅的,有人戴著數尺寬的大盤帽,旁人都得閃著走;有人鬍鬚繞成花,隨步搖晃不怕斷;有人穿了一身花,經過幽幽一縷香;有的光膀只圍了件裙,不知家鄉有多熱;還有狐妖、花精、靈獸,走在城中都無人訝異,想起之前的野鳥野狗,莫非也是道友?路上行人悠然自得,歡喜微笑,院落裡有歌舞、有吟書、有飲茶、有論道,一派詳和。

忽然到了一處,見路牌上寫「寅卯市街」,莫非是市集?索性便逛了進去。便見街上擺滿了攤子,攤上堆滿了雜貨,卻無人叫賣,連個看管的人也沒有,行人若中意,拿了便走,也無人收錢;牆上零零落落掛著木牌,上前一瞧,見上面寫著「蜜桃新熟,天墉辰三層穆苑」、「登雲靴新作,承淵山青鞋匠」、「麻嬸纏花理鬚,天墉巳十二層」……有的畫了圖,有的只添上無字會意術;行人若中意,便往那處去。還有人來將某件木牌取下,又有人掛上新的木牌。

忽然一名少年上來問道:「仙長們要什麼吶?不熟路,範宜能幫你們結緣喲!」

一行人回頭一看,見此人看似少年,實際卻已年過五十;頭戴青底黑紋的圓帽,身穿長袍,外罩對襟短衫,樣式和季吾一樣,應是本地人。

紫烟問道:「你們這裡是市街麼,怎麼人拿了便走,沒人管麼?」

範宜一愣,問道:「管什麼吶?」

無色問道:「東西拿了便走,不用付錢麼?」

範宜一呆,問道:「錢?」頓了頓,忽然明白,說道:「啊吶!原來是外洲人吶!看仙長們穿著,還以為是東土人喲!錢是外洲人用的,神州人不用錢喲。初入神州便來天墉吶?這麼遠路途,真辛苦了吶!」

紫烟問道:「不用錢?你們怎麼買賣?」

範宜一愣,說道:「買賣?啊吶,你們說『結緣』吶?施者出所餘,受者取所需,這便是『結緣』喲。」

雲遨問道:「但若有人拿多了呢?」

範宜一呆,問道:「為何要多拿吶?這些都是大家的喲!」

紫烟問道:「會不會有人只拿,什麼活也不幹?」

範宜說道:「啊吶!那人一定是患病了喲!三歲小孩都想長大,因為能辦許多事。為什麼長大便不想幹活吶?一定是病了喲!」

紫烟說道:「我們那有人便是懶。」

範宜一驚,說道:「為何要懶吶?能幹活多歡喜吶!有東西與人結緣,見別人歡喜,自己也歡喜喲!我範宜學術不成,但是熟悉昆侖,因此可以幫外地人結緣,見大家歡喜,我也歡喜喲!」

忽然暗香撲鼻,一乘花仙女低低飛了過來,金髮碧眼,頭戴花冠,身上纏著青枝鮮花,彷彿一件衣裳,枝上兩三隻蝴蝶追花飛來。便見花仙女捻花說道:「是未熟的外洲人吶?稀客啊!神州人一切同享,所以家無恆產也能所用不缺,因此無私,自然也用不著錢了。」

雲遨說道:「原來如此,多謝仙子。我們那處賢愚不肖雜處,若不用錢,愚者便會不勞而獲,不肖者便會苟求私利,如此即便賢者勤奮勞苦,大家都吃不飽。」

範宜驚道:「啊吶!原來書上是真的喲!聽說外洲人都有私財,所以自私,好逸惡勞,貪得無厭,酋長要明辨賢愚不肖、以功過論賞罰。但要如何度量賢愚不肖和功過吶?一歲嬰孩雖無過錯,但也不幹活,難道便沒東西吃吶?官吏和農夫都有功,只因為官吏賢於農夫,便能得重賞。但農夫為何不是賢者吶?竭盡所能,精益求精,種出好果物,讓大家都健壯歡喜,不也是賢者吶?如此便有尊卑貴賤,有人東西太多,有人卻不夠用,難怪會互相厭惡嫉妒,人人只知自私,不知兼愛了喲。」

蒼塵暗暗讚賞,說道:「為了明辨賢愚不肖,賞罰功過,蔽邦歷朝歷代可為費煞苦心,卻苦無良策。原來是誤入歧途了。」

花仙女捻花微笑,說道:「道友不必過謙!花花世界,眾生平等,神州有神州的難處,貴邦也有貴邦的機緣,只是外人不知道罷了。」

範宜點頭說道:「花仙子所言甚是喲!外洲人都以為神州都是賢者,其實賢愚不肖也是一起降生的喲!在神州若為惡不善,會被驅逐的喲!」

花仙女點點頭,說道:「那些流亡惡人,在神州也是一大禍患呢!」

此時聽得一人彈唱而來:「善生惡,惡生善,善善惡惡何分別?海內東南有厄國,窮兇惡煞聚為都,偷拐狡詐是賢者,樂道修德反成愚,殺盜淫亂以為聖,欺民竊國成君主。國無真物皆毒偽,造物勘用謂愚癡,民心多詭無信用,體壞心病生活難。倦逐私利妄求安,偽神偽師聚眾亂……」便見一名戴著大圓帽的詩人抱著五弦琴自上層經過,一曲未完,人已遠去。

花仙女望著那詩人,說道:「咦!看這裝扮,好像便是東南厄國人。」

範宜點頭說道:「是詩人何若愚,他是厄國人喲!他在厄國是愚者,出國是賢者。」

花仙女驚道:「原來是編唱《萬邦謠》的詩人何若愚啊!海內雲遊的厄國人不少,原來有這麼番故事。」

無色說道:「還有其他國家的麼?」

花仙女笑道:「雖稱《萬邦謠》,也不知道他寫完幾首了。」

範宜說道:「詩人何若愚旅居於此,迎客驛應該有新的喲!」

花仙子笑了笑,說道:「啊!我也要去瞧瞧。」看著一行人問道:「迎客驛你們去過了麼?」

蒼塵說道:「正要前往。」

花仙女輕輕一笑,說道:「說來還真是有緣呢!要同行麼?」

蒼塵拱手說道:「那便有勞仙子了!」

於是請花仙女帶路。一行人沿街走去,見有人自攤上取了物,又有人將東西放在攤上,甚是有趣。花仙女隨意揀著雜貨,說這是何物,有何用處,原來都是些日用雜貨。一行人見這些雜貨樣式樸素,沒什麼多餘裝飾;心想此地沒有貧富貴賤,自然也不會追求浮華不實,無形中便近了真道!

出了市街,走到十二街路口,見中央一座通天石塔,塔上有天橋連通周圍的浮宮,密密麻麻彷彿一株巨樹。花仙女說道:「這塔下便是迎客驛,塔上面還有雲車驛、移形陣,去哪都方便。」

蒼塵問道:「有此地的空路圖麼?」

花仙女輕輕一笑,說道:「原來你們喜歡飛呢。迎客驛裡有『天墉二十四層圖譜』,可以向御女取一份。頭一回上路要留神吶,天墉城什麼人都有。」

一行人笑了。進了迎客驛,見前廳忙著五名御女,穿著各國服飾,只有一人看起來像本地人,白石牆上掛了幾幅風景,左右牆角擺著一疊巴掌大小的木片,取來一看,密密麻麻都是字。花仙女說道:「這是藏書目錄,想看什麼便問御女,到書齋慢慢看。」

一行人驚奇點頭。再看廳內分做數區:有織花地毯、草蓆、黃土地、草地,還有幾組各式桌椅几席,行旅撿著自己家鄉的那一塊歇息,有的席地而坐,有的搬來桌椅,有的取出酒漿,有的討來茶水,一群群聊得暢快。

花仙女也不尋處來坐,直接向御女問《萬邦謠》,便先往書齋去了。一行人看了目錄,問了御女,也要往書齋去。走在石廊上,那御女問道:「我看仙長們寬袍大袖,又坐草蓆,是東土人耶?」

雲遨說道:「非也!我們是天外天人。」

那御女一愣,一行人便大致說了一番。那御女越聽越糊塗,疑惑的道:「天地間離世奇境有七,可是沒有『天外天』哩!」

無色說道:「我們天外天千年來也是初次與神州往來,你們當然不知道了。」

那御女說道:「師奇上天入地,顓頊縱橫神州,帝嚳環通海外,連七個離世奇境都找出了,還有個『天外天』耶?」

蒼塵微笑說道:「天外天本在神州因果之外,這次也是因為奇緣才現世的。」

御女一臉困惑,又不敢再問,想了一陣,說道:「那麼要怎麼招待你們耶?」

蒼塵說道:「修行人隨遇而安,客隨主便!」

御女搖搖頭,說道:「瀛洲人喜歡洗足、飲梅酒;東海人喜歡坐竹樓,飲小米酒;北冥人喜歡帳棚,坐毛氈,飲烈酒;西土人喜歡露天飲牛奶,天外天人該如何招待耶?」

說著,已到了石廊盡頭,眼前豁然開朗,奇花異草,玲瓏浮閣,藤蔓垂掛,隨風搖曳,天光纖纖灑下,照得花草嬌鮮欲滴,彷彿夢幻。原來通天塔中還有一處花園,石牆上高高低低開著天窗,雖在樓中,卻如一片天地。但見浮閣樣式千變萬化,有石屋、木閣、竹樓、草屋、帳棚,浮島上的花草也不同。

一行人不禁看傻了,雲遨問道:「這便是……書齋?」頓時明白為何御女要問這事。

御女說道:「是哩!這裡有萬邦書齋,可是『天外天』不在例中哩。」

雲遨驚問道:「此地有一萬座浮閣?」

御女笑了,搖頭說道:「只有一千多座。幾個像的國家便共用了,有時移別邦的書齋布置一下也成哩。」

一行人望著成群浮閣,心想塔中竟能容得下一千多座浮閣,也是驚人。囉唆一陣,終於選了間竹院入座。院外一塊竹林,一方池水,有幾隻羊正在那喝水,應是從別處晃來,見有人來,便要擠進院內,被御女一隻隻拽出去,一群羊只好湊著窗瞧。入座不久,圖書和茶水便送來了。那圖書是顆玉珠,大小色澤不盡相同,若凝神一看,珠上便會浮出書名。一行人領了玉珠,待客御女將「天墉二十四層圖譜」的玉珠捧在掌中,用手指彈三下,玉珠頓時化成天墉城的虛影,一行人恍然大悟,依樣將虛影化在掌中。御女將「天墉二十四層圖譜」說了明白,便退了下去。留下一行人各自觀書。

伴著竹風羊聲,一行人將玉珠彈指化形,發現這玉珠藏冊隨人而化,在蒼塵手上便化成竹簡,在紫烟手上便化成白絹,一行人互相看得新奇。蒼塵選了本史策,雲遨選了本命相書,紫烟借了本遊記,無色看的是百工雜技。蒼塵見黃帝和顓頊退位後便少有紀錄,但直到近代都還有師奇的事跡,暗暗奇怪:若是黃帝和顓頊得道飛升,師奇為何滯留此界?既然師奇仍在,不知是否有緣一見。

突聽得天元台鐘聲一變,三重音合為一調,只有四個音來回反覆,與先前的完全不同。一行人一愣,望出窗外,不見有何動靜,神識一探,只見行人匆匆收拾,都覺得奇怪。紫烟問道:「什麼鐘聲?」

雲遨見塔外暮色方起,說道:「莫非是暮鐘?」

紫烟問道:「這地方也有晚鐘?」

此時鐘聲響完,又恢復原調,但路上已無半個行人。蒼塵說道:「看來此地有宵禁。」

無色說道:「那麼我們豈不得在這住一宿了?」

紫烟問道:「不是說此地不是客棧麼?」

但見塔內其他旅人也沒有動靜,蒼塵說道:「若有事御女會來。」

三人想來也是,便繼續看書。驀地周遭氣息一變,抬頭一見,竟白茫一片,迷煙繚繞,殺氣隱隱。大吃一驚,站起身來,旁邊人竟赫然消失,迷霧中只剩自己,不禁大駭,定神一探,察覺殺機四伏,處處都是機關,比蒼淵劍陣還要高明,幾乎動彈不得,嚇得暗冒冷汗。

便聽雲遨旁邊驚道:「殺陣?」聲音雖近,但陣法阻隔,完全察覺不到彼此氣息。

緊接著又聽紫烟說道:「怎麼回事……啊!」驚叫一聲。

蒼塵三人察覺紫烟的方向氣息一變,霹啪一陣亂響,無色叫道:「別亂動!」

便聽聲音漸漸,然後聽紫烟說道:「好兇啊……哎!蒼塵,這怎麼回事?」

蒼塵也理不出頭緒;便聽雲遨說道:「妳別氣惱,我們都一起過來的,知道的也不比妳多。」

紫烟微微怒道:「是你說要去探軒轅的,哪裡不知道?你用了他的破界殊華,難道這不是陷阱?」

蒼塵心裡也七上八下;忽然陣中一個深沈的聲音說道:「天外來客,你們竟敢犯師奇禁令,擅闖本界!」

一行人一怔,蒼塵對空拱手說道:「此乃誤會!破界殊華是師奇所賜!我等不敢觸犯師奇禁令。」

那聲音說道:「擅闖本界,豈能容爾等放肆!將爾等盡行捉拿,待帝嚳發落!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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