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6月19日 星期五

【太古遺音】第三十章 雲開霧散正道起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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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塵三人自姜正陽得了消息,隔日一早便來到武當山天柱峰上,見紫霄殿巍峨如故,卻改了旗幟,山路蜿蜒,行人都是廟中弟子,看來是專門監視謝羅山的;暗暗心驚。又見紫霄殿上雷雲之外等著一名散仙,身穿城隍廟官服。那散仙見三人前來,上前行禮道:「卑職晉陽城隍長史道罡拜見三位前輩!」

蒼塵點點頭,說道:「沿途令旗都無反應,不錯!」

道罡說道:「紫霄殿內的信碁也處理完畢,三驗無誤。請前輩放心!」

蒼塵說道:「很好!之後攔查符信,若有異狀,便如此竄改。事關成敗,不得有誤!」

道罡說道:「遵命!卑職必會盡力欺上瞞下,絕對讓他們蒙在鼓裡。」

蒼塵微笑的點點頭。雲遨看了看天色,說道:「先讓他們下個三天暴雨吧!」抬手一招,上空風起,雲氣慢慢聚攏。

無色說道:「我們這般隨意下雨,河伯恐怕要又來囉唆。」

蒼塵笑道:「那正好!正缺幫手!」

兩人笑了,雲遨說道:「好了!我們來修路吧!」三人飛入雷震嘯雲徑。

四周猛然一暗,眼前灰茫茫一片,彷彿落入無底深淵,霧氣迷濛,暗不見底。蒼塵回頭一望,卻連無色與雲遨也不見了;心下一凜,知道是幻陣,神識一探,察覺此間霧氣繚繞,雲中藏核,想必便是陣眼。但見雲核忽隱忽現,隨霧飄移,一時也看不明白;索性向前一步,驀地白光乍現,周遭氣息陡變,一道雷直劈身前,連忙打出一道防禦,豈料真元一動,前方同時一道真元奔來,壓得自己真元一顫;心知不能硬闖,趕緊後退。忽然四周大亮,不禁一愣,回頭一望,見前方雷雲隆隆,腳下烏雲未聚,道罡便在旁邊,原來已出了雷震嘯雲徑。不禁一愣:自己身形未動,怎麼便出來了?

便見道罡向自己拱了拱手;蒼塵點了點頭,再飛入雷震嘯雲徑。眼見四周杳冥,心想方才自己一動身形,便有攻勢奔來,鼓動真元時,殺招又應勢而生;看來是己靜敵靜,己動敵動,但若不動,又要如何破陣?記得方才是往前探,這次往後如何?打定主意,往後一動,驀地陰氣陡升,知道又錯了,不敢硬接,正想退出,驀地眼前一亮,竟又出了幻陣。原來這陣越是想破,便越是驚險,若想退出,一動念便能出陣。看來若不明白陣法,根本無法可破。

蒼塵一陣苦笑,眼角青影一閃,是雲遨身影,回頭一看,卻又不見,想必也是被幻陣拋出,又再進入,微微一笑;見腳下烏雲尚未成形,道罡仍恭立原處,於是問道:「這陣你闖過麼?」

道罡說道:「秉前輩:道罡雖未闖過,但是聽不少道友和姜大人說過。」

蒼塵說道:「說來聽聽!」

道罡說道:「聽道友與姜大人所說,這陣法應敵而動,越闖越驚,便是移動身形便有殺招,此時若提真元,殺招便會接踵而至,但若不接,數百年功力也不堪摧殘。曾有道友入陣後便潛心靜候,雖相安無事,但也無絲毫動靜,如此等了七七四十九天,不知如何探陣,便退了出來。」

此時雷震嘯雲徑外青光一閃,雲遨捧著卦盤說道:「我探到了一步,位在角宿!」

道罡說道:「雲遨前輩,我廟已有道友探得了步路。」

雲遨一愣,問道:「為何不早說?」

道罡說道:「但也只有七步,七步後便毫無深入之法。」

雲遨與蒼塵互看了一眼,雲遨說道:「說來聽聽!」

道罡說道:「那道友心想有其陣必有其法,於是將四面八方七百二十方位全試過了一遍,探得前七步的方位為角、牛、室、參、房、女、亢。」

雲遨潛心記憶,說道:「之後可能要使出什麼招式,吟歌、撫琴,或作何思維吧!」

道罡說道:「道友已全試過了,在那處將諸子百家全念了一遍、將所有曲子都奏了一遍、在那處發了兩個月的呆,都毫無收穫。」

雲遨與蒼塵沈吟不語,忽然雷震嘯雲徑外霞光一閃,便見無色說道:「我在一罡等了好一陣了,你們在做什麼?」

雲遨與蒼塵一呆,一罡是殺陣的第一個陣眼,無色竟已尋到了那處!雲遨問道:「什麼?妳怎麼進去的?」

無色一呆,問道:「不就過去嗎?」

雲遨委屈的說道:「過不去啊!」道罡驚道:「前輩進得去?」

無色一愣,問道:「你們看不懂麼?」

蒼塵與雲遨搖頭說道:「完全不明白!」

無色歪頭一呆,說道:「好吧!我告訴你們吧!一罡有三個,從這裡走角、牛、室、參、房、女、亢,這七步,七步走完別妄動心思,陣眼在氐位,打破後等我傳音。另一個從無妄入,走房、畢、昂、鬼、柳、張這六步,陣眼在斗位。另一個從大過入,這一條我來走。」

三人恍然大悟,道罡說道:「前輩果然見多識廣,中原諸仙有望了。」

雲遨心道:「這我見都沒見過,難道師伯曾傳授過?」蒼塵心道:「應不是師伯傳授的。若師伯會,陣法早便破了。無色通曉此陣,想必另有機緣!」無色說道:「這是五嶽鎖雲陣,沒什麼難的。我在……」驀地一愣:自己是何時學過的?

雲遨一愣:從未聽過這幻陣。說道:「好!師兄,你走這裡,我走無妄。」說罷,往無妄方位行去。

無色也往大過方位飛去,道罡拱手說道:「道罡在此恭祝前輩破陣成功!」

蒼塵縱身再入雷震嘯雲徑,一腳直踏「角」位,周遭果然毫無動靜,便安了心,於是再踏上「牛」位,跟著踏「室」、「參」、「房」、「女」、「亢」,七步走完,見自己身在雲霧之中,往「氐」位一看,果然便是雲核,當中一團黑氣,氣息隱隱,又在黑暗之中,不細看幾乎看不著;於是暗提真元,驀地雲氣一變,一股沛然真元自四面八方往自己壓來,大吃一驚,連忙動念脫逃。周遭頓時大明,自己又在雷震嘯雲徑外。

蒼塵一呆:不動真元要如何打破陣眼?回想方才無色道「別妄動心思」,難道不能尋探陣眼,動念破解麼?於是縱身再試一次。這次走到一罡,心如止水,萬念不動,直接往氐位發了道真元。便見黑核破碎,雲氣隨之飄散,此外再無動靜。

蒼塵看著雲核之處,心道:「便等無色傳音吧!」於是潛心默坐,

豈料這一等,竟等了半個時辰,幾乎入定,然後才得無色傳音。這次只有四步,仍是打破陣眼,再等傳音。蒼塵也不多問,依言走位破陣。如此走了三回,忽見霧氣一動,四周逐漸明朗,白雲繚繞,雷聲隱隱,雷震嘯雲徑漸漸現形。

驀地聽得自己的聲音說道:「兄弟,別來無恙!」一愣,尋聲望去,正是彼蒼塵!

蒼塵大喜;彼蒼塵說道:「進去再說吧!」

進了雷震門,才知無色找了不少人:彼蒼塵、彼雲璈、凌霄等人都來破陣,其餘人在御風亭擺了香茗,靜候諸位。

等眾仙坐定,蒼塵說道:「原來這五嶽鎖雲陣得內外共進,怪不得師伯束手無策。」

若淵說道:「這陣法我也不明白,想不到卻是我平等界的弟子看穿了。」

無色見大家都不懂,大惑不解;雲遨問道:「玉璣師伯也不會解麼?」

彼雲遨問道:「那是哪位前輩?」

雲遨一怔,說道:「玉璣師伯住在盤虛洞,在三清天有仙籍。」

彼雲遨和彼蒼塵暗暗納悶,玄歧一怔,說道:「啊!是他!」若淵輕輕一笑,點頭說道:「玉璣道友許久以前便離開了,怪不得你們不知。」

兩個雲遨和蒼塵一愣,無色問道:「他不在麼?在我們那界他一直都在的。」

玄歧搖搖頭,說道:「回三清天好久了。好像便在蒼塵入山之後不久。」

兩蒼塵、兩雲遨和無色沈吟一陣,看來又是個兩界迴異之處。

若淵看著蒼塵,淡然一笑,說道:「看來你們有好消息。」

雲遨說道:「好消息有,壞消息也有。」三人將分別之後的事說了。

眾仙聽蒼塵尋回元神,都出言道賀;聽修羅荒漠也有天缺之變,都百思不解;聽到軒轅師奇改變太古,都驚奇困惑;待聽到這世界破軍降臨,智通為亂時,都大吃一驚。

聽罷,彼蒼塵說道:「智通的寶貝應該便是兄弟的元神。那時我曾感應,要去查時,卻又出不去了。」

蒼塵點頭說道:「果然是先封四大仙境!」彼蒼塵說道:「而且還可能是先封我們!」蒼塵說道:「還留了個『天外魔魁』給我們。」

無色呆愣愣的著兩個師兄,不知在說什麼,接著便見凌霄臉色凝重的問道:「這麼說來,我師門……」

彼雲遨說道:「逸雲道友暫無性命之憂,但重傷難癒……」

凌霄神色一變,問道:「其他人呢?」

彼雲遨欲言又止,然後說道:「你自己問他吧!」

凌霄心頭一凜,起身說道:「我去接他過來!」

彼蒼塵按住凌霄的手說道:「道友且慢!」

凌霄一怔,彼蒼塵續道:「先問問兄弟吧!」

蒼塵三人便將細節囑咐了,凌霄聽罷,說道:「多謝道友!我必謹記在心。」

玄歧說道:「我與你去!」緩緩起身。

凌霄一怔,躬身說道:「多謝前輩!」向彼雲璈問了地點,兩人這才出山。

送了兩人離開,彼蒼塵與蒼塵說道:「兄弟,你取了龍岡城,現在似乎能利用!」蒼塵點了點頭,說道:「但不知破軍如何。」彼蒼塵說道:「他未將元神取走,勢必還會再來!」

無色聽了許久,都不明白,此時問道:「你們在說什麼?」

蒼塵說道:「我要用龍岡城把智通釣上。」

無色一愣,問道:「智通的主力?我們這些人也很吃力吧!」

彼蒼塵說道:「當然還其他道友。」

無色問道:「不是被封了麼?啊!對喔!」自己懂得破陣,自然能解了。

彼蒼塵說道:「這幾日便要麻煩妳了。」

無色一呆,見眾人都對自己抱著厚望,又驚又愣。

於是謀略已定,無色與諸仙前去破陣,蒼塵與雲遨下凡去打點誘餌。兩人出了嘯雲徑,見雲下滂陀大雨,紫霄殿水漫成災,廟中弟子忙成一團;吃了一驚:山頂淹水,山下豈不汪洋一片?仔細一看:淹的竟只有這山頂,不禁暗暗奇怪。

道罡上前請安,說道:「卑職打破了瓦,又堵了他們排水道,山上沒泥水匠,現在他們根本無暇管天上的事。」

兩人恍然大悟,拍手叫好。雲遨笑道:「山路也沖壞了,夠他們修幾個月的了!」

蒼塵微笑道:「很好!你在晉陽城隍職務忙麼?」

道罡說道:「卑職在晉陽城隍頗受姜大人器重。」

說罷,空中忽然傳來彼蒼塵的聲音道:「此人需隨我破陣,兄弟莫爭!」

三人一呆,蒼塵與雲遨笑了,道罡隔空道謝。蒼塵說道:「破完陣法便到我龍岡城去。」

道罡受寵若驚,再三拜謝,雙方別過。蒼塵與雲遨回到晉陽城,凌空照看小翠,赫然見到李阿娥竟在上吊,值星靈官正慌忙將李阿娥救下,大驚,趕緊現身屋內。值星靈官見兩前輩來,嚇了一跳,連忙跪倒說道:「卑職辦事不力,請上仙責罰!」

兩人見繩索斷了又續,續了又斷,一條繩上打了許多結,靈堂停棺未葬,家徒四壁,雖物品都放了妥,卻看得出之前有番騷亂。雲遨厲聲問道:「出了何事?」

值星靈官說道:「秉上仙:冥官取魂後,李阿娥的債主找上了門。那討債的也是本廟的信徒……」

雲遨喝道:「因此便讓他們拿了?」

值星靈官惶恐說道:「這是他們差事,沒討著錢也沒辦法過活……」

雲遨怒道:「這事你們擺不平麼?豈能讓他們多拿!」

值星靈官磕頭說道:「卑職知罪!當務值星已經在處理,這兩日必會歸還。但小翠見沒了生活,出門偷了,這次偷到了官府!」

兩人恍然大悟,怪不得李阿娥要上吊。雲遨說道:「叫姜正陽來!」

蒼塵便將教訓晚輩的事交給雲遨,自己出了門,神識尋到小翠,動身進了內城。

一路穿街過巷,到了地方。便見一扇紅門外一團吵雜,小翠與幾名家僕扭成一團,小翠粗話連篇,但河北粗話山西人聽不懂,那家僕也知不是好話,幾張口用山西話罵了回去,雙方雞同鴨講,將大街吵得漫天價響,行人雖聽不懂,也猜了大概,紛紛走避。便見小翠身形靈活,家僕好不容易逮到又溜走,只得再合力捉捕。如此又捉又捕又罵,將大門鬧得一團亂。

蒼塵走來,小翠遠遠見到,轉頭改罵蒼塵,一張口連珠砲想,聲不停歇,一直說上仙又要來做功德。家僕半個字都沒聽懂,趁機將小翠抓住,為首的家僕向蒼塵拱手說道:「多謝師父相助!」

蒼塵點頭示意,看著小翠。小翠惡狠狠的瞪著蒼塵,口裡粗話不斷,半個縫隙也無。

眾家僕一愣,其中一人說道:「師父,不過是個野孩子!」

蒼塵卻不理會,仍是看著小翠。眾家僕一呆,但見這道長衣著氣宇皆是不凡,不知是何身份,以為此舉別有用意,都不敢打擾,只好各自領悟。有的困惑,又的略有所悟,有的一臉慚愧,不知都悟到了什麼。

蒼塵看了小翠好一陣,始終不語。小翠瞪著罵了一陣,覺得尷尬,便漸漸停了,叫道:「你為何不說話?」

蒼塵輕輕說道:「傻孩子,你差點又沒娘了!」

小翠一呆。眾家僕也是一愣,忽聽得一群馬蹄聲行來,人聲嘈雜,眾家僕神色一變,叫道:「二少爺回來了!」

便見為首的是名十七、八歲的少年,身材魁梧,鼻梁高挺,身穿大紅圓領袍,銀革帶,身背八尺巨弓,腰跨寶劍,一袋大羽箭,雖是少年,眼神中卻透著精光,不是尋常將相之才;蒼塵見了,心中微微一動。

眾家僕捉著小翠擁了上去,那少年在馬上問道:「什麼事?」

眾家僕將事情說了大概。那少年聽罷,說道:「飽暖生閒事,飢寒發盜心。這孩子不過十歲,竟逼著要偷盜!看來是我等治國無方。此罪在於我,豈可歸罪於民?給她點錢財,讓她回家吧!」

眾家僕一呆,只得遵從;小翠聽不懂那文謅謅的話,呆愣著看,不知何事。那少年下馬向蒼塵行禮道:「多謝師父相助!」

蒼塵點點頭,說道:「兆民可安矣!」

那少年一呆,說道:「師父過獎!民為邦本,本固邦寧,我等食皇厚恩,豈可捨本逐末?」

蒼塵說道:「此女是貧道施主的養女,在府上多有打擾。」

眾家僕一愣,那少年說道:「師父體察萬民,弟子深感敬佩。不知師父是否能光臨寒舍,指點弟子?」

蒼塵點頭說道:「甚善!」

那少年於是將自己的馬讓給蒼塵,自己牽馬進入。蒼塵也不推辭,上馬入府。入門前,見上頭牌匾寫著三個大字:「唐國府」。這少年便是李世民!

蒼塵與小翠入了廳堂,李世民命人奉上香茗小點,蒼塵便將李阿娥的事大致說了。李世民聽對方也是李氏,說道:「啊!原來是姊姊!」趕緊命人將李阿娥接入府內。蒼塵與小翠說道:「妳也跟著去吧!」

小翠一愣,手上正扒著那碟小點。方才進門時,作夢也沒想到自己也能進這種地方,怯傻了,拽著蒼塵的衣角,邊走邊望,彷彿作夢。入了廳堂,見那高樑大柱,望暈了,又見下人端來筵席茶點,嚇了一跳,直覺便要躲起來,然後才知是給自己的,呆呆看著那茶點好一陣,直到旁邊的僕人笑著說能吃,才怯生生的動手。一放入口,赫然一驚,再吃一口,臉色大變,一口接著一口,沒多久便盤底朝天了。僕人見著偷笑,於是再添一碟。這碟沒多久又空了,只好再上一碟。

李世民沒見過這般吃點心的,交談時忍不住多瞄了幾眼。蒼塵知這孩子性子拗,多說無益,便隨她去;李世民見師父毫不理會,以為有意考驗,於是暗示下人再添;蒼塵也知李世民為難,見他要接李阿娥,便趁機將小翠支開。

小翠正吃得渾然忘我,聽蒼塵一喚,愣了一下,這才發現所有人都看著自己,羞得趕緊將最後一口吞下,問道:「什麼?」

眾人輕輕笑了,蒼塵說道:「李二公子要請你們搬進這裡住。」

小翠打量了這廳堂,說道:「這房子夠住百來個人了吧!門那麼大,冬天不冷麼?」

眾人笑了,李世民說道:「不是這裡,你們會有其他的房間,那裡什麼都有,吃的穿的以後都不用愁了。」

小翠睜著大眼看著李世民,一臉不信。蒼塵說道:「李二公子養了許多人,白吃白喝,想做事便做,不想做事也不打緊,不是想利用他們什麼。住進來不必怕!」

小翠張大了嘴,無法想像有錢人是這麼花錢的。李世民笑了,於是吩咐下去,讓人帶小翠回去請李阿娥。

支走了小翠,李世民說道:「師父道法玄妙,超然豁達,今日大駕光臨,應該不是為了這點俗事吧!」

蒼塵呵呵一笑,說道:「施主心中已有定見,又何虛貧道點破?」

李世民說道:「家父身陷囹圄,吉凶未卜,還請師父指點。」

蒼塵微微一笑,說道:「貧道若說令尊有驚無險,施主應當如何?」

李世民眼神閃過一絲驚訝,隨即恢復,拜道:「那麼必是託師父的福了。」

蒼塵說道:「令尊吉人天相,必能轉危為安,但如此,施主便又生一掛礙。」李淵戰敗撤職,這正是李世民起兵的藉口,若李淵平安而返,事態便尷尬了。

李世民正色道:「大丈夫以國家興亡為己任,若吾李家還能保有一官半職,勢必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。雖曰掛礙,也是職責。」

蒼塵輕輕嘆道:「大隋有爾等臣民,雖是萬幸,也是可惜!」

李世民見這道長連連語帶暗示,嚇得暗冒冷汗,說道:「師父方外之人,卻也關心國事麼?」

蒼塵慘然一笑,說道:「若貧道行走江湖能如昔日那般平安,這等俗務貧道自然不會多管。」

李世民笑了,問道:「師父自何方而來?我太原附近地面還算太平。」

蒼塵說道:「襄國。」

李世民驚嘆道:「那是關東啊!關東現在烽煙四起,師父一路辛苦了!」

蒼塵謙了幾句,李世民說道:「太行山以東竇建德已佔一半,聽說數日前龍岡城也被叛軍拿下了?」

蒼塵說道:「正是!」

李世民說道:「據說那叛軍首領是個道長打扮的高人,武功蓋世,傳聞報來,弟子和客人都不信:穿著大袖袍將張騏擊敗?張騏是河北有名的好漢,師父想必也頗有耳聞,穿大袖袍豈能和他打?又說從馬上躍起,一箭將城牆射塌?」搖了搖頭,續道:「只聽過一箭穿石,沒聽過一箭崩城的。」

蒼塵說道:「據貧道所見,城牆未塌,只是城頭碎了數塊磚。」

李世民恍然大悟,說道:「那麼穿著大袖袍將張騏擊敗也只是傳聞了?」

蒼塵說道:「這卻是真的!那人便是穿著大袖袍,一柄長槍,兩招將張騏打落馬。」

李世民呆了一陣,無法想像,半晌才問道:「師父如何如此清楚?」

蒼塵使了個眼色,李世民會意,摒退下人,蒼塵拿出張騏的書信,說道:「這裡有封書信!」將信交給李世民。

李世民心頭一凜,接過書信,一看,大驚,問道:「師父便是莫都督?」

蒼塵淡淡一笑,說道:「在龍岡是,在晉陽不是。」

李世民避席拜道:「莫都督大駕光臨,世民有失遠迎,望乞恕罪!」

蒼塵說道:「公子免禮!令尊貴為唐國公,食國俸祿,豈可遠迎亂臣賊子?」

李世民笑了,回到席上,說道:「莫都督讚謬了!」命人重上酒食,與蒼塵聊起天下大事。見莫都督博古通今,見識高妙,寓意深遠,不若俗類;又見莫都督只飲香茗一盞,氣質殊絕,有若真仙。不禁敬佩讚嘆,說道:「今日一席話,令世民豁然開朗,茅塞頓開。便是孔明在世,張良親臨,也不如都督超然。」

蒼塵說道:「公子言重了!貧道豈可與留侯相比?」

李世民說道:「莫都督是大師父,寒舍雖也有一師父,卻很少提及此事。」

蒼塵微微一笑,說道:「方外之人,豈會關心國事?」

李世民聽莫都督用自己的話堵自己,羞愧道:「世民小兒無知,請莫都督莫怪!」

蒼塵笑著搖搖手,李世民說道:「隱逸師父非那種銅臭道長,與當今的師父不為一類,莫都督見了便知。」

蒼塵說道:「不敢打擾清修,一切隨緣!」

李世民說道:「改日介紹與莫都督相識,請都督莫見外!」見莫都督興趣缺缺,問道:「莫都督大駕光臨,世民駑鈍,不知誤了正事否?」

蒼塵說道:「今日雖是有緣登堂,卻也實有要事。除了信中所說結盟之外,還要向貴府借……」手指比了個「二」。

李世民一愣,小聲問道:「兩千兵馬?」

蒼塵笑著搖搖頭,說道:「非也!二十萬兩。」

李世民笑了,說道:「這點小錢何須言借?莫都督與張司馬據城起事,理應相助!請莫都督暫居數日,世民這便派人準備!」

於是蒼塵便入住唐國府,成了上賓,雲遨也住了進來。李世民開筵設宴,不在話下。

月斜花影移,清風弄碧簾;玉清齋內,蒼塵摒退下人,與雲遨喝茶。蒼塵啜了口茶,說道:「姜正陽這幾日為我們打點,你也別苛求了。」

雲遨說道:「總之指導了。李氏因禍得福,也算是善果。」自斟了杯茶,續道:「不過,你龍岡府庫不是有錢麼?還要向他借做什麼?」

蒼塵說道:「這筆錢另有用處,到時便知。」啜了口茶,續道:「此事要成,還要向你借兩樣東西。」

雲遨笑道:「自己兄弟,客氣什麼?」舉杯飲了。

蒼塵說道:「兩件絕世珍寶,和那二十萬兩一起裝箱,運到襄國郡。」

雲遨一呆,說道:「師兄你說笑麼?」

蒼塵微微一笑,說道:「這兩件絕世珍寶真假不重要,只要能騙上智通的弟子便成。」

雲遨頓時明白,哈哈大笑:和二十萬兩一起運,普通寶物也能當真寶騙人了。忽然心念一動。便見一家僕奔到門外,隔著門說道:「莫都督,隱逸師父請見!」

兩人交換了眼神,讓他進入。便見一人緩緩行來,年約七十,相貌卻似只有四十出頭,頭頂盤山伏龍冠,身穿杏色織雲大氅,容光煥發,神氣內斂,修為已突破辟穀輕身,進入飛遁離塵之境,真氣純正,不像智通之人。走到蒼塵跟前,竟赫然跪下,拜道:「終南山弟子隱逸拜見師伯祖!」

兩人一愣,那迎客的家僕也嚇了一跳,蒼塵瞪了那家僕一眼,那家僕趕緊跪下說道:「小、小……小的什麼都沒聽到!」

隱逸嚇了一跳,說道:「前輩,主……唐公是自己人!」

雲遨問道:「此言何意?」

蒼塵擺手讓那家僕退下;隱逸隨即察覺前輩在房內設了術法,心頭一跳,跪地不敢起來。

蒼塵搧搧手說道:「沒事,起來吧!」

隱逸摸不清前輩心思,應了聲「是」,膽戰心驚的做到席上。

蒼塵微微一笑,說道:「無事!不必惶恐!你的事,我已聽姜正陽說了。」

隱逸一怔,問道:「前輩如何得知?」

雲遨說道:「方才傳音問你師伯了!」

隱逸一呆:傳音入密只在動念之間,果然是大前輩!師伯說他忘了向前輩介紹,自己擔心得不得了,害怕將話說壞了。沒想到前輩會傳音問師伯,看來前輩也不難說話。

兩人見他神色,蒼塵問道:「你不會麼?」

隱逸搖了搖頭,說道:「弟子入門,未窺大道,師父便……」

兩人一聽便明白了,雲遨問道:「姜正陽未傳你麼?」

隱逸百般慚愧,說道:「師伯公務繁忙,弟子隨唐公遷來晉陽才不過一年,所以……」

蒼塵嘆道:「罷了!」問道:「你說李淵是自己人?」

隱逸說道:「唐公確實是自己人!二十多年前,弟子救了他一命,後來智通禍起,便到唐國府上避難。府內上下都知道弟子的事,唐公也對弟子頗為敬重,常向弟子問法,如此已有二十年,請前輩放心。」

蒼塵斟了一杯茶,說道:「但這現在是非常時節,不可掉以輕心,你自己也要提防了!」啜了一口。

隱逸問道:「前輩是說唐公會出賣弟子?」

蒼塵搖搖頭,說道:「不是李淵,是李淵的仇家!」

隱逸說道:「唐國府上下都守口如瓶,不會洩漏的!」

蒼塵說道:「仇家可以是外人,也可以是內奸。況且現在李淵兵敗入獄,會不會有人落井下石,賣主求榮?」說著,慢慢將茶飲了。

雲遨也說道:「況且智通連兩次大敗,絕不會善罷干休。」

隱逸呆住了;蒼塵說道:「因此日後要當心了!我們的身份絕不可以洩漏!」

隱逸微微一驚,恭恭敬敬的說「是」。蒼塵說道:「沒事的話便回去吧!」

隱逸心頭一跳,拜道:「晚輩有一事相求!」

蒼塵又斟了一杯茶,說道:「說吧!」

隱逸說道:「請、請前輩將……將智通滅了!」

蒼塵茶飲一半,突然呆了,然後點頭說道:「連李淵也這般想了!」繼續啜著茶。

隱逸說道:「不僅是唐公,皇上與百官也早已心生不滿,只是忌憚實力。請前輩一定要救蒼生於水火之中!」

蒼塵問道:「你這是聽誰說的?」

隱逸說道:「二公子曾多次與弟子提及。」

蒼塵沈思一陣,然後問道:「智通在此地安插了何人?」

隱逸說道:「副留守高君雅和王威。」

蒼塵笑了,點點頭,將茶飲盡,說道:「我知道了!你回去吧!」



兩人住進了唐國府,李世民好生歡喜,宴樂應酬,自是不在話下。不一日,便到了姜正陽安座大典。這日一大早,唐國府上下忙得熱鬧,下人們備衣備馬備貢品,食客們穿戴整齊,互相品頭論足,小姐們天沒亮便打開妝奩,對鏡挑三揀四;男的雄姿英發,女的花枝招展。

蒼塵與雲遨卻穿得低調,只穿戴普通的冠帶劍佩,走到前堂,見李世民和另外兩人正在閒聊,其中一人胡人面孔,身材魁梧,知道是長孫順德;另一人面孔半胡半漢,相貌斯文,認得是劉文靜。兩人都是朝廷欽犯,隱匿在唐國府。這日兩人也都穿得低調,半點花樣也無。

雙方相遇,互相道安。李世民說道:「莫都督今日上不了廟會,可惜了!」劉文靜說道:「何人這麼巧,約莫都督今日喝茶?」

蒼塵笑道:「何處無廟會?此時不逛,亦不打緊。」

劉文靜說道:「莫都督此言甚是。二公子何處沒逛過?太原郡百般聊賴,反而想湊熱鬧了。」

李世民說道:「我唐國府歌舞宴樂,藝伎都是翹楚,劉先生卻說我無聊?」

長孫順德笑了,說道:「二公子哪看得上外面那江湖小技?昨日那不熱鬧麼?」

劉文靜說道:「昨日太掃興。好不容易請了莫都督射箭,莫都督竟只射中靶心!」

蒼塵問道:「射中靶心不妥麼?」

長孫順德說道:「都督您那射崩城牆的功夫怎不顯露顯露?」李世民說道:「是啊!牆壞了不打緊,修便是。」

蒼塵搖頭笑道:「一來便將府上的牆弄壞,太失禮了!」

三人笑了,李世民說道:「莫都督也太客氣。寒舍酒食不缺,請莫都督不吝賜教!」

蒼塵說道:「將牆打壞,卻也簡單!走過去,一腳。」

三人一愣,哈哈大笑。長孫順德對著土牆比了幾腳,說道:「踢破這土牆還簡單,城牆嘛……」城牆都是磚牆,連強弩硬弩都只能磕個角。李世民搖頭笑道:「想著就疼。」

劉文靜看著蒼塵腰上的干將劍,說道:「莫都督武功如此高強,為何配這……這劍啊?」本想說「這破劍」,話到口邊趕緊將那「破」字給吞下。

李世民拍手說道:「哎!我那日就想問。莫都督您這劍看著挺新……挺、挺有意思。」本想說「挺新鮮」,但想這劍一點也不新,趕緊換了個詞。

長孫順德笑道:「看來挺古舊的,莫非是挖的吧!」

劉文靜和李世民瞪了長孫順德一眼:竟說人盜墓?劉文靜趕緊笑道:「長孫將軍真愛說笑,我看這是仿的。」

蒼塵與雲遨忍住不笑;雲遨說道:「哦?依你們之見,是仿什麼呢?」

劉文靜看了看,說道:「舊長安的一些老房子有類似的花紋,莫非是北魏的?」

長孫順德也說道:「依我看,應是仿三國的。」簡直胡亂猜一通。

李世民也來湊個歷史,說道:「小兒不敏,我猜是漢劍。」

蒼塵笑著指著雲遨的劍說道:「你們看那柄是不是仿的?」

長孫順德見那劍新得發亮,笑道:「這鐵定是仿的了,你前幾天才從匣子裡拿出來吧!」

蒼塵與雲遨哈哈大笑,那是西晉時買的,不過確實是最近才拿出來配;雲遨將劍遞給長孫順德,說道:「請將軍為我們舞舞新劍。」

長孫順德哈哈大笑,將劍接過,拔劍出鞘,赫然一呆:這劍的長度和重量完全不對,耍了兩下,很不順手;搖了搖頭,說道:「仿得這麼真的還沒見過。」

李世民和劉文靜也借來試了試,都是劍到手上才發現不對,趕緊還了回去。心想這年頭竟然有這種劍?再看莫都督的配劍,越來越不敢猜了。

劉文靜說道:「封先生,這劍我們都使不了,您能給我們演演麼?」

雲遨俗家姓封,這次用本名入凡,稱「封先生」便是指雲遨。雲遨聽劉文靜指名請教,一呆:心想這劍是買著漂亮的,自己除了漢劍,別的劍也沒練過。只好瞄了師兄一眼,蒼塵卻笑著不理會。眾人見封先生猶豫,以為待慢了,於是將廳上的家具挪了挪,空出地方,拍手歡迎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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