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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訶和婆娑兩人在樹下偷聽,見巫師弟子瞥了過來,吃了一驚。婆娑趕緊祈禱,索訶心想該如何是好;卻見那弟子轉過身去,竟沒出聲問候,彷彿沒見到兩人。
便聽池畔飄來阿曼的聲音道:「我今天已經幫你拿了,你這也夠了吧!還要?」
拘彌悄聲說道:「一回生,二回熟。你已經拿了一次,做都做了,還管幾回?」
聲音雖低,一字一句卻都聽得清楚。兩人以為是位置好,心想:「阿曼大哥拿了什麼?難道是……」
但聽阿曼說道:「我喝了你的酒,你說這是買賣,幫你拿銀葉。我已經拿了,這還不夠麼?我罪孽深重,欺騙了沙羅神,不能再如此了。我要禱祝悔過,你放棄吧!」
兩人聽是銀葉,吃了一驚;索訶心想:「喝了拘彌的酒便是買賣,那麼那些求銀葉的難道……」
聽得拘彌說道:「你以為你能和那大月氏人一樣麼?他是外人,說走就走,大不了一輩子不進沙羅洲!你呢?你是沙羅洲人,還是祭祠勇士。我要是把你這事說出去,你死活自己看著辦!」
兩人心想:酒果然有問題!索訶想起父親也拿了酒,一時心亂如麻。婆娑察覺手腳發抖,連忙禱祝。索訶又怒又驚,恨不得能立刻告知長輩,但又怕傷了阿曼大哥,腦中一片混亂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不知愣了多久,驀地拘彌的聲音從旁邊冒出:「我暫時還不會說,你再好好想想!」
兩人渾身一震:沒想到他已到了樹旁!腳下驚得擦出聲音,心道:「糟了!」果見拘彌往此處看來,嚇得不敢動彈。但見拘彌神情疑惑,探了數眼,卻沒正眼瞧上自己,彷彿什麼也沒見著般,看了好一會,才轉身離開;緊接著聽得阿曼奔來,略過樹時也往此望了一眼,但腳下不緩,便奔離此地。
兩人大奇:「難道他們見不到我們?莫非是沙羅神顯靈?」趕緊對著樹頂禮一番,這才離開。
隔日一早,又傳出銀葉遭竊的事,不僅祭祠內的一掃而空,連沙羅樹枝也折了幾枝。沙羅洲純樸善良,向來鄰里談論譴責,惡人內心羞愧,壞事便沒了。豈料銀葉會再次遭竊!居民這才察覺事態不對,但又以為明日便會平息,滿街議論紛紛,卻不抓賊。客商提議對策,長老都不允。
蒼塵曾要索訶兩人不可輕舉妄動,但沙羅洲從未有過此事,一早又聽聞噩耗,兩人怎按捺得住?終於將昨日所見事情說了,但又不敢說是阿曼大哥。村民全都不信,要兩人說出竊賊,兩人卻是不肯;而騙取銀葉的行商又怎會吐實?全都否認,反說村民無禮。沙羅洲自古以熱情著稱,怎受得了這等污衊?都惱火了,斥責兩人不該:阿曼也勸兩人不要多事,薩摩責罵兩人不該造謠,連浮妲巫師和巫隹神使都數落兩人,拘彌和毋昧更是惡言相向。其餘客商雖覺兩人有幾分道理,但畢竟來者是客,也不便多說。
夜幕低垂,兩人得了蒼塵指點,夜探阿曼住處。到了地方,卻發現阿曼不在,但聽屋內有人,人聲細碎,挨著牆聽,卻只聽到兩人低語,內容完全聽不明白。正躊躇間,驀地聽到一聲捶腿聲,一人說道:「夠了!東西有了就別再糾纏我!再纏我就說出去,反正我明天就走!」
一串腳步聲靠近門口,兩人趕緊找地方躲。便聽得門簾掀起,一商客怒氣沖沖的離開。
索訶見那客商背影,悄聲說道:「他討過銀葉。」想必是來將銀葉交給拘彌的。
兩人心想:「這能當證據麼?」正思索著,這時又聽得一人走來,憑著銀樹微光,見來人露著臂膀,手持長杖,正是巫隹。兩人暗喜:神使要親自來查了!
便見巫隹掀簾進屋,屋內拘彌說道:「嘿!你來了!」聲音十分歡喜。巫隹低聲說道:「莫作聲!」然後吟了一串話,聽不出是何意;吟罷,便聽巫隹說道:「好了!我已設了結界,外面聽不到我們講話。」
兩人一奇:「明明聽得到,為什麼卻說聽不到?」
便聽拘彌一陣歡笑,說道:「果然有你的!把這村傻子唬得團團轉。今天還好有你,不然便麻煩大了!」
巫隹冷冷說道:「少廢話!銀葉呢?」
婆娑心想:「原來神使早已知曉他的詭計,因此特地來要他承認。但為什麼白日不說,還要巫師指責我們?」索訶心想:「難道是神使是來勸他承認的,如此村民就不會犯下懷疑小氣的罪。原來白日神使指責我們是有用意的,神使真有智慧!」
卻聽拘彌笑道:「見面就討酬勞,你這人真難商量!」說著,便聽得一個布包落地聲,拘彌續道:「這是這幾日的收穫,這些客商竟然都是善男信女,囉囉嗦嗦,折騰死我了!」
屋內靜了一會,門簾下透出銀光,不久,銀光收斂,聽得巫隹說道:「才這麼幾片,便想要買我這趟麼?」
兩人一怔:「酬勞」、「買我一趟」是什麼意思?難道神使不是來勸拘彌的麼?
便聽拘彌說道:「唉!不是四十片麼?我還特地要那小子多拿點,湊了這四十片……唉、唉、唉,說好是四十片的,你怎麼……」
巫隹說道:「你四十片哪請得了我開口?今日若沒我,你早餵沙漠狼了。」
拘彌說道:「唉!你怎麼這麼不講信用啊!要是沒我請,你有這四十片……」話未說完,驀地一聲巨響,拘彌唉叫一聲。
巫隹說道:「我什麼時候說四十片的?」
一會,才聽得拘彌說道:「唉?不是說好四十片,便幫我拿下沙羅洲?」
兩人大吃一驚,婆娑更嚇得一聲驚呼。兩人心頭一顫,皆想:「完了!」
便聽得屋內巫隹喝道:「什麼人!」緊接著眼前空中凝出一道黑影,彷彿抖出一片黑布,直撲兩人而來。
兩人嚇得閉上眼睛,驀地心頭升起一股清氣,恐懼頓消;兩人無暇多想,睜開眼睛,卻沒察覺半點異狀;緊接著「霍喇」一聲,巫隹掀簾一探,叫道:「是誰!」長杖一揮,杖上的翠羽幽光一閃,七、八道綠虹往四面八方飛迸而出。
綠虹迅如飛鷹,直撲房舍莊稼!眼見便要擊中房舍,驀地藍光一閃,一面光幕擋在綠虹前方!彷彿空中有面無形巨網,將房舍罩住,綠虹一擊,頓時現形;兩道光影一觸即逝,四周立歸沈寂。
巫隹喝道:「誰在此裝神弄鬼?」高舉長杖,杖頭紅光亮起,然後猛力一揮,一顆光球往前方奔了出去,但飛了數尺,又被藍幕擋住。
巫隹喝道:「出來!」舉杖又打出一顆光球,發足奔出。
兩人方才見巫隹往此處望來,心差點跳了出來,緊接著見一道綠虹奔來,嚇得閉上雙眼,隔著眼皮,覺得身前一下子紅、一下子綠,更是不敢動彈;驀地心裡一個聲音說道:「起來!」愣了一下,睜開雙眼,沒見到巫隹,這時心頭那聲音又道:「快跑!」
兩人趕忙起身,但雙腿不聽使喚,怎般都站不起來。忽不知哪來一股力,身體竟自行站起,雙腿也奔了起來;一時無法多想,使勁狂奔,也不知是自己跑的還是有物在推,只覺身子輕飄飄的,雙腳似乎也離了地,半分也不踏實。如此騰雲駕霧了一陣,驀地雙腿一軟,跌坐地上。呆坐了好一會,才回過神來,抬頭一見,正是索訶家門。
驀地身後一人說道:「沙漠的星星真漂亮!」是中土語言。
兩人渾身一震,轉身一看,見此人一身藍袍,正是雲遨。吱唔一陣,婆娑說道:「是嗎?」
雲遨望了望天,說道:「坐在這裡看星星,真是舒服啊!」
兩人只好陪笑,雲遨說道:「沙漠的星星真大,彷彿伸手便能捉到。」
索訶笑道:「天上的星星是捉不到的,我們沙羅樹的星星倒是能捉。」婆娑笑道:「那難捉得很呢!」
雲遨問道:「你們捉到過?」
兩人緬靦的搖搖頭,都說不曾。進了屋,見蒼塵等人未寢,地上還擺著茶具,於是伸手拿來喝了。水一入口,便覺甘潤異常,一股氣從小腹直竄頭頂,登時渾身舒暢,連頭腦也清醒了。從小到大都未有過這般感受,驚奇的互看了一眼。
無色說道:「口渴的時候水喝起來特別甜吧!」
兩人點頭,將水飲盡,便聽蒼塵問道:「你們兩個神情疲憊,去了何處?」
兩人見蒼塵面帶微笑,語氣和緩,登時覺得內心光明平靜,便如身在沙羅樹下;先前恐懼一掃而空。索訶往屋內瞧了瞧,雲遨說道:「令尊已經睡了。」索訶這才小聲說道:「我們剛才去打探拘彌了。」
雲遨說道:「哦!有什麼發現麼?」
婆娑說道:「有人把銀葉交給拘彌,還有……」卻說不出口;索訶咬牙說道:「那個神使原來是個騙子!」
婆娑嚇了一跳;索訶續道:「他是拘彌請來的騙子,還要利用拘彌騙取銀葉……」婆娑拉著索訶的衣袖,索訶卻是不理,硬將事情說了,但沒說巫隹使法術,兩人莫名脫困的事。說罷,婆娑惶恐的問道:「這……還有辦法麼?」
蒼塵問道:「你們有證據麼?」
兩人只想到那行商,但知道他絕不會承認;沙羅洲人單純,沒料想搜行囊,但即便搜了拘彌,銀葉也早不在他手上。沈吟一陣,搖了搖頭。
無色問道:「你們還要去打探麼?」雲遨說道:「只怕巫隹要起疑了,換個方法吧!」
索訶握拳說道:「今晚一定有人會再去偷銀葉,我們去把他逮個正著!」
婆娑正要附和,蒼塵說道:「不成!便是撞見了那竊賊,也只是你們兩個見到。」
兩人已徒勞了兩回,立刻明白。索訶腦筋一轉,突然站起,說道:「我知道了!婆娑,明天再說吧!我送你回去!」牽起婆娑的手,離開茶棧。
兩人走遠,無色說道:「沒想到他竟然會出手!」雲遨說道:「方才真是好險啊!師兄,還不出手麼?」
蒼塵似笑非笑的說道:「時機未至!」
無色噘嘴說道:「又是這句!」雲遨說道:「你到底有什麼主意?」
蒼塵沈默不語。雲遨說道:「好吧!你的信徒、你的轄地。你說怎辦便怎辦!」
婆娑與索訶走出房舍,覺得腳下輕快,以為是心裡快活了,也沒多想。索訶說道:「這兩天好奇怪,他們好像真的看不見我們。」婆娑說道:「是啊!還有剛才,一定是沙羅神幫我們擋下的。」索訶思索道:「可是沙羅神顯靈不是藍光吧。」
沙羅神光向來都是銀光;婆娑說道:「也許沙羅神有什麼指示!」
索訶回想一陣,說道:「我猜那是神使,」婆娑一愣,索訶續道:「不是那個假神使,而是真的神使。預言不是說神使已經來了麼?」
婆娑惶恐的說道:「也就是說他就是惡魔……大家都被騙了,我們快去和巫師說!」
索訶說道:「要說什麼?和巫師說那神使是假的麼?」
婆娑一呆,說道:「那麼就去找神使幫忙。把真的神使找出來,大家一定就信了。」忽然心想:「要是大家不信呢?」
索訶說道:「不行,我們已經被罵了,而且大家都相信他是神使。我反而覺得那中土人說的比較有用。」
說起蒼塵三人,婆娑說道:「你會不會覺得那三個中土人很奇怪,那麼小的女孩出來走貨?」
索訶點頭說道:「那個妹妹看起來很小,但好像很有智慧。而且他們睡的地方很乾淨,半點沙都沒有,也沒見他們掃。」
婆娑尋思道:「聽說中土有很多讀書人,不知道他們是不是。」
兩人都沒見過中土讀書人,索訶搖頭說不知。婆娑只覺三人不只如此,還有股特別的感覺,但又說不上來;問道:「明天怎麼辦?」
索訶說道:「我還不知道。」
婆娑愀然說道:「你不知道?你剛才明明說知道了,還把我帶出來。難道不是要跟我說?」
索訶搔搔頭說道:「我……還不確定……唉!明天再跟你說!」頓了頓,又道:「神使救了我們,我是說真神使,不知道祂會不會有什麼指示。」說罷,已到了婆娑家門。
兩人停下腳步,婆娑說道:「會不會早就給了我們指示,但我們不知道?」兩人努力回想,只覺冥冥中有股感覺,但卻又抓不著。索訶甩了甩頭,說道:「沙羅神庇佑,一日平安!」
這是沙羅洲平日的問候,但這時說來別具意義。婆娑說道:「沙羅神慈悲,賜我們智慧!」兩人祝福道別,各歸夢鄉。
隔日一早,銀葉再度失竊,樹下還有大批空樹枝。村人都嚇傻了,連銀葉也不贈了,人人聚在樹下,圍著地上的枯枝大罵。有行商認為索訶兩人所言甚是;有長老說贈葉是古來聖訓,此事絕非吉兆;拘彌指控蒼塵三人,一入村便出事;有人說某人也形跡可疑;婆娑和索訶兩人又將事情說了一回,卻說不出消息從何而來;雲遨說兩人恪守聖訓,不會說謊;拘彌便將蒼塵三人一塊污衊了。於是有懷疑兩人的,有讚許兩人的,有兩不相助的,有支持拘彌的,有靜候神諭的。巫隹的告發令至今仍無人告發。
眾人互相指責,互不信服,於是索訶提議守夜,只要奸賊給人撞見,便有了證據。其實此計早有行商提議,只是長老不允。索訶想了一宿,便是等這時機。眾人百無他法,只好依了。
於是浮妲擺開祭壇,上稟樹神,卜了個「允」字,一村決定守夜。眾行商說沙羅洲有恩,都來相助。婆娑、索訶、阿曼都在列中,拘彌派出毋昧,蒼塵也要雲遨去裝個樣子。一村想著事件將要平息,都大為興奮。
夜裡,婆娑與索訶心裡掛著此事,都睡不著。兩人接在阿曼和科托之後,毋昧和塔塔之前。輪班的人多,一組人也守不上多少時間。索訶胡思亂想了沒多久,科托便來叫索訶接班。索訶出門叫上婆娑,一同去樹下接哨。
晚風沁涼,樹下光明如晝,池畔蟲鳴幾許,銀星與天星層層撒滿了天。兩人到了地方,見阿曼手持長棍,等在樹下。
兩人走了過去,說道:「沙羅神慈悲,一日平安!」
阿曼也祝了聲問候,說道:「這兩日我要謝謝你們。」
兩人一怔,阿曼說道:「你們明知道是我背叛了沙羅神,但卻沒有把我說出來。我想一定是沙羅神告訴你們的!沙羅神藉由你們要我贖罪。這兩天我都待在這裡,但一直沒抓到那賊。一定是我意志不夠堅定,沙羅神在懲罰我。你們一定要守護沙羅神,得到神賜的智慧!」
兩人嚇了一跳,索訶問道:「阿曼大哥,昨天的銀葉不是你摘的?」
阿曼搖搖頭,說道:「我背叛了神,怎麼可以再做第二次?我是祭祠勇士,我不會傷害沙羅樹神的。」
婆娑問道:「那麼那天……」話未說完,卻被索訶摀住口,赫然明白那時誰也瞧不見自己,怎能洩露?
索訶問道:「是拘彌摘的?」
阿曼點頭說道:「雖然我也沒看到,但絕對是他們!」
索訶問道:「但是拘彌為什麼不把你說出?」
阿曼笑道:「那麼他不是也洩露了?」
兩人恍然大悟。婆娑問道:「大哥為什麼不幫我們?」
阿曼說道:「你們沒發現神使袒護著他麼?你們年輕,沒見過多少世面。神使和拘彌絕對有關係,這事不能硬來!得準備妥當!」
兩人想了一陣,點點頭。阿曼說道:「你們兩個要小心,說不定神使和拘彌已經盯上你們了!」頓了頓,又道:「他們背棄沙羅神,沙羅神一定會降下天罰。你們是神愛的子民,必能倖免於難的!」將長棍交給索訶,說道:「我這棍子借你們,如果撞見就替我狠狠的揍那傢伙。對了!別折斷了!」
阿曼的長棍是沙羅洲勇士代代相傳的武器,外觀毫不起眼,卻特別的硬,若功夫夠,連沙漠狼也能打死。兩人知道不是普通東西,恭恭敬敬的收下,送走了阿曼,向沙羅樹行禮膜拜罷,這才坐下。
婆娑說道:「原來這幾天阿曼大哥都在這裡。」
索訶默默提著長棍,一會揮舞,一會拄地,半晌,咬牙叫道:「我一定要把那賊抓到!」
婆娑輕聲喚道:「別太大聲!」
索訶懊惱,賭氣又舞了幾下,這才歇下,說道:「揮一揮有精神多了!」
婆娑笑了,說道:「你應該和阿曼大哥多學學的!」
索訶不悅的道:「那麼你來招待茶水!沙羅洲第一大姑娘接待,大家都歡喜啊!」
婆娑推了他一把,笑道:「好啊!你來做衣裳啊!沙羅洲第一大少年做衣,連沙漠狼都咬不破!」兩人都笑了。
沙羅樹光華赫赫,彷彿一片銀色的蒼穹,籠罩四周,樹下銀星縈繞,映著兩人笑臉斑斑閃閃。兩人說著笑,心裡覺得這兩日非比尋常,彷彿還會有什麼大事,但又不敢去想;隱隱覺得有個東西在指引,伸手想尋,卻又消失無蹤。便如沙羅樹的銀星:近在眼前,卻怎般都摸不著。
聊了不知多久,驀聽得人聲由遠而近,有兩個人!兩人豎耳傾聽:聽得一人小聲說道:「兩小子就靠你搞定了!」是毋昧的聲音。
另一人說道:「別忘了你答應的!」聲音又冷又乾,彷彿一天沒沾一滴水。
兩人認得是巫隹的弟子烏瑪;暗暗吃驚,婆娑閉目祈禱,索訶緊握長棍。便聽得毋昧兩人腳步越來越近,忽然停在一處,然後聽得一陣細碎的怪聲。這聲音不是蟲聲,也不是翻找之聲,不知是什麼。不一會,怪聲停歇,毋昧問道:「成了?」靜了一陣,又聽毋昧說道:「哪會少了你的?我上去瞧瞧!」
兩人心頭一跳,見前方兩人影走來,還未看清面貌,便見前頭那人腳步遲疑,同時聽得毋昧訝異的叫了幾聲,待後來人走近,毋昧才說道:「哎……咦……時、時間還沒到啊?」
婆娑喝道:「你們來做什麼?」索訶持杖起身說道:「時候到了我們會去叫你,你這時候來做什麼?」婆娑叫道:「而且你不是和塔塔嬸嬸嗎?」
毋昧尷尬的道:「咦……咦……我是和……和那個,塔塔嗎?」轉頭向烏瑪小聲說道:「你不是說好了麼?」
索訶說道:「怎麼交班、和誰一起,這早就說好了!你不知道麼?」
毋昧向烏瑪小聲道:「你給我想辦法!」
烏瑪瞥了毋昧一眼,冷冷說道:「塔塔不來了。我來代塔塔!」
婆娑問道:「什麼時候換的,我怎麼不知道?」索訶說道:「便是代班,現在也不是時候。你們回去吧!」
烏瑪冷冷道:「我說現在,便是現在!你們走吧!」
索訶說道:「要我們走我們便走?豈有此理!」婆娑說道:「這是大家一起決定的,豈能是你們隨便說說就算數?」
烏瑪說道:「我要你們走,便是要你們走!」說著,單掌立在胸前,口中默唸咒語,腕上一串珠子隱隱發出綠光。
兩人吃了一驚,綠光映著烏瑪的臉,看來陰森詭異;旁邊毋昧一臉興奮。但聽烏瑪的聲音一會高,一會低,珠上的綠光明暗有次,卻什事也無。兩人越發困惑,毋昧欣喜大減,烏瑪聲音越來越高,雙手顫抖。這時兩人周身隱隱發出藍色光華,與當晚的一般,如霧如幕,繞著兩人幽幽流轉。
驀地烏瑪大喝一聲,腕珠陡然大亮,藍幕外登時出現一層綠煙,但還來不及看清,綠煙便消失無蹤,藍幕卻絲毫無損。眾人以為眼花,只見青華氤氳,什事都沒發生。
烏瑪喝道:「裝神弄鬼!」毋昧說道:「原來那晚就是你們!」
兩人也是又驚又疑,索訶說道:「什麼裝神弄鬼?你們觸犯了神威,這是沙羅樹神顯靈示現!」婆娑說道:「沙羅樹神在此,還不快認罪?」
毋昧說道:「天底下哪有什麼鬼神?那天果然就是你們!烏瑪,還愣著做什麼!」
烏瑪解下腕珠,雙手拉直,念了串咒,腕珠綠光再度亮起,同時珠上飛出三粒綠色光球,大如茶壺,繞著烏瑪飛轉。緊接著大喝一聲,三顆光球往兩人飛奔而去!
三顆光球輪旋往兩人壓將過去,兩人哪裡見過?都嚇傻了。婆娑趕緊躲在索訶身後,索訶持著長棍,想退卻是不敢,心裡直喊:「沙羅神賜福!」驀地心裡一個聲音說道:「莫驚!」不禁一愣,緊接著一股柔勁從腦後灌入,從腦後直下小腹,然後流遍全身,眨眼渾身都充滿了氣力,恐懼全消!見光球奔到面前,舉棍一揮!
便見長棍掃出一片藍色棍影,橫地擊穿光球,光球驟然散開,迸散無蹤。
眾人都大吃一驚,連索訶都嚇了一跳,心想:「原來便和打沙球一樣!」精神一振,看準另外兩顆,棍影劃虹,雙球頓時煙消雲散。喝道:「妖魔鬼怪,速速退散!」舉棍往烏瑪劈將過去。
烏瑪趕緊退開,腕珠一轉,口中唸咒,身前冒出一股青煙,將索訶擋住。
索訶打盡光球,精神一陣,見青煙撲來,不管三七二十一,長棍一揮,一陣秋風掃落葉,青煙立刻消失無蹤。烏瑪吃驚,口手連發;但索訶有神力加持,渾然不管來勢,長棍揮舞,越戰越猛。烏瑪不敢硬接,被逼得節節敗退。
烏瑪被索訶纏住,毋昧瞧出空隙,直奔沙羅樹;見婆娑來擋,舉手便要將人推開。不料觸手有如千鈞,怎般也推不動,反而撞得手臂生疼;吃了一驚。
婆娑見毋昧大臂揮來,身上卻毫無感覺;也不細想,使勁將他推開,叫道:「做什麼?」
卻見毋昧雙腳離地,橫空跌出十步之外;雙方都嚇了一跳。毋昧起身,拍了拍塵土,咬牙道:「臭丫頭!」捲起袖子往婆娑奔去。
婆娑尚未明白過來,叫道:「休想偷摘銀葉!」見毋昧真要打架,卻害怕了。眼前忽見銀星飄過,頓時醒悟,暗道:「沙羅神助我!」鼓起勇氣,舉起粉拳打了過去。
毋昧看準婆娑拳頭,揮臂便擋下;豈料大姑娘出拳毫無道理,第一拳沒出足,第二拳便要奔出,半途又再出第三拳,與打鼓一般;怎能擋住?立刻便挨了數拳!粉拳竟重如萬鈞,疼得一聲大叫。
婆娑卻被那聲喊嚇到,收回雙手;毋昧心想:「這小妮子有門道!」擺開架式攻了上去。
婆娑哪認得什麼架式?見毋昧攻來,閉上眼只管出拳;起初還怕毋昧打來,但察覺挨拳不疼,便睜開眼不理睬了。毋昧越打越驚:對方彷彿有神罩護身,怎般也傷不了,自己反而疼得心慌,竟漸漸被逼出圈外。
索訶長棍勢如破竹,連破十餘招,將烏瑪逼到池畔。驀地對方大手一伸,將長棍握住。索訶大吃一驚,連忙使勁連拽,畢竟經驗不足,掙脫不開,又不敢撤手,一時慌了手腳。
烏瑪一手鉗住長棍,一手將腕珠掛在虎口,念了串咒。珠上綠光一閃,光球三分,往索訶攻去。
索訶無法可想。眼見光球逼來,忽然靈機一動,咬牙順著長棍往烏瑪撲去。
烏瑪見索訶不顧攻勢,迎面撲來,嚇了一跳;但見索訶一撞上光球,一股藍光便貼身浮現,將光球吞噬,藍光也隨即無蹤;彷彿有層無形護甲。暗暗心驚,還來不及反應,索訶便已撲到面前,不由得撤手避開,同時法訣一指,其餘兩顆光球轉向,往沙羅樹撲去。
索訶捨身奪回長棍,胸前沒什麼感覺,一時也管不了其他,見光球往沙羅樹撲去,趕緊回棍要追,卻怎追得上?叫喊一聲:「婆娑!」
婆娑將毋昧扭倒在地,要踹卻是不敢,這一遲疑,毋昧又搶了上來。忽聽索訶叫喊,兩人回頭,見兩光球撲向沙羅樹;婆娑愣了一下,趕緊奔上,要以身來擋,豈料光球一轉,往上奔去。
三人都吃了一驚,上頭樹枝茂密,怎樣也護不著,以為樹枝要折,卻見那處銀光大亮,兩光球頓時被銀光吞噬,待銀光收斂,數十片枯葉掉落。
索訶與婆娑鬆了口氣,驀地眼角綠光再起,緊接著綠虹劃空,直奔沙羅樹。大吃一驚,卻已不及!
光球直直擊中樹枝,「霍喇」一聲樹枝斷落,在枝葉間翻了幾翻,滾落在地。
毋昧奔上去揀,索訶與婆娑大怒,將撲身毋昧壓倒在地;索訶罵道:「混帳!」婆娑罵道:「惡賊!」
毋昧掙扎了一陣,起不了身,於是高聲喊道:「有賊啊!捉賊啊!」
兩人大吃一驚,索訶叫道:「你說什麼?」婆娑叫道:「你明明就是賊!」
毋昧直嚷著捉賊,三人扭在一塊。住在樹旁的早在旁邊看著,都瞧傻了,見樹枝斷落,怒得一擁而上,睡糊塗的也全醒了,趕到時見一群人扭在一塊,趕緊將雙方拉開。毋昧叫道:「我來接班的便見到兩人在折樹枝!」索訶兩人便道:「我們折樹枝做什麼?那麼高也折不到。分明是你帶著烏瑪要來搶!」毋昧便道:「我和烏瑪要來接班的!」索訶兩人說道:「你什麼時候來的?看星位,現在要輪你也還太早!」
科托便是早來的人,說道:「偷葉賊!我早就在這裡看了,你還想騙誰!」慢些來的也道:「你這傢伙分明是提早來搶的,這麼大動靜以為我聽不到?」有人問起,便道:「他們在這裡打了好一陣了,是他來搶班的!」眾人都聽得明白,塔塔也說道:「你怎麼會和烏瑪?不是我的班麼?」
毋昧辯道:「是烏瑪來找我的,不就是這樣接班麼?若說樹枝是我折的,那麼高我要怎個折法?」將話題引開。
晚來的人仰望樹上,見斷口甚高,兩人相疊撐上長棍也到不了,而且下方層層樹枝全毫髮無傷;都嘖嘖稱奇,問是怎麼折的。索訶咬牙說道:「你帶著烏瑪來打我們,那樹枝便是烏瑪折的。」毋昧叫道:「胡說!神使弟子怎可能打樹?」婆娑也霍出去了,說道:「他用法術打的!不然你說要怎麼打?」早來的也這般解釋,後來的人都聽傻了。
外來商客聽得明白,說道:「我便說這神使有鬼!」「看來神使和大宛人是沆瀣一氣。」「做賊的喊捉賊,可憐沙羅洲人太傻。」幾個得了葡萄酒的人卻怒道:「這小子背棄神諭,竟連夜幹這種事!」「連神使都敢誣陷,真是無法無天!」「兩小子必是受惡人指使,用妖法打下的!」晚來的頓時糊塗了;有人懷疑道:「他們折樹枝做什麼?」雙方互不信服,要尋烏瑪作證,烏瑪卻已人影俱無。
驀地一個冷冷的聲音從祭祠的方向傳來:「他們是疊著用長棍將樹枝打下來的!」正是巫隹!
明白人聽神使睜眼說瞎話,頓時呆了;拘彌的人高喊:「背棄神諭,沙羅洲的叛徒!」「小偷滾出沙羅洲!」這時拘彌和烏瑪也走了出來,拘彌說道:「是烏瑪叫他去接班的,豈知塔塔自己忘了!」
塔塔叫道:「根本沒這事!」卻無人理會。拘彌的人高聲叫罵,糊塗人更糊塗了,都說是索訶兩人所為。
蒼塵三人在圈外見了,雲遨說道:「師兄,該出手了吧!」
蒼塵輕輕搖搖頭道:「還不是時候。」
雲遨叫道:「你又是這句話!再不管,你的村子就要毀了!」
蒼塵說道:「還不是出手的時候,你忍著!」
雲遨叫道:「要忍到什麼時候?收拾這傢伙不用半點力氣,你要我讓?」
無色喚道:「雲遨!」蒼塵淡然說道:「你著迷了!」無色說道:「這都是師兄的子民,師兄不急,你也別瞎操心了!」
雲遨洩了口氣,說道:「等了三天,你到底有什麼主意,為何都不說?」見師兄似乎有些惱怒,說道:「好吧!我們師兄變成木頭了!」
蒼塵瞥了他一眼,淡淡的道:「我只要你別出手。」
雲遨一愣:師兄確實只要自己別出手,卻沒別的不允。頓時開了竅,笑道:「我去胡攪胡攪!」往人群走去。
這時拘彌一方斥責索訶兩人裡外勾結,出賣沙羅洲,要將兩人驅逐。兩人惶然不知所措,明白人也不知如何是好;沙羅洲自古以來從未驅逐過人,糊塗人跟著叫喊,內心卻茫然若失。這時雲遨走了過來,說道:「眾人暫時打住,請聽我一言!」聲音不大,所有人卻都聽了明白。
拘彌一方的人叫道:「共犯還敢出來說話!」「滾出沙羅洲!」嚷了幾聲,馬上被長老制止。
雲遨說道:「沙羅洲素來樂善好施,善良寬厚,待人如親。我們入村時一無所有,沙羅洲人卻不吝施捨,殷殷切切,有如故人。一群陌生人,竟受此招待,我們銘記在心,沙羅洲真是沙漠明珠!」
村民聽得五味雜陳,好生慚愧,憤怒便退了幾分。雖說話時仍有人叫罵,但制止的人又多了幾個。
雲遨續道:「我們失去所有,經神的指引,來到沙羅洲,別無所求,只盼回歸故里。承蒙不棄,甘露招待,歌舞歡迎,和拘彌與其他行商萍水相逢。記得那日拘彌廣贈葡萄酒,兩次請求銀葉。不知為何,他家人犯病的事都如出一轍。自那之後,每日都有人登門求葉……」
眾人聽雲遨敘述這數天的事,這才回過神來,察覺拘彌確實不對勁。有些人不自覺的低下頭,叫罵聲也越來越低了。
雲遨又道:「婆娑和索訶是沙羅洲的好青年,謹守聖訓,半分也不敢違逆,怎可能做出此事?誣陷好人,豈是沙羅神所樂見?敝人不幸,恰逢此患,雖有意相助,但畢竟來者是客,主人不留,浪跡沙丘,亦無不妥。但如此能否平息此患,尚未可知。況且與我們同時的也還有兩批人。」
索訶兩人聽雲遨為自己開脫,又驚又喜;眾人聽雲遨所說的原委千真萬確,也無法責難,前後一想,都明白了幾分;所有人都望向神使和拘彌。
巫隹面無表情,長杖頓地,冷冷說道:「妖言惑眾!連這幫人也給我驅逐!」
眾人一呆,拘彌率先喊道:「誣陷忠良,顛倒是非!把這幫人趕出沙羅洲!」村民頓時又糊塗了,跟著喊道:「惡魔!奸賊!滾出沙羅洲!」這一叫喊,十幾個聲音都跟了上來,便聽得「惡魔!奸賊!滾出沙羅洲!」之聲響徹樹顛。
雲遨沒想到竟是如此,傳音問道:「師兄,怎麼辦?」蒼塵抿嘴不答。
索訶大怒,輪起長棍往巫隹奔去,叫道:「你才是惡魔!」
眾人見索訶來勢洶洶,紛紛讓開,驀地橫空閃出一個人影,一把捉住長棍;索訶措不及防,便覺長棍往胸前推來,驚得反手來擋,驀聽得耳旁一人說道:「別弄斷!」緊接著一陣暈眩,人已被甩了出去。
索訶趕緊起身,一聲大吼,便要撲身搶上,抬頭見那人腰繫狼牙,竟是阿曼大哥,頓時呆了。
阿曼截過長棍,喝道:「不得無禮!」
婆娑這時也趕來,見是阿曼大哥,也傻了。兩人心裡直想:「為什麼?」索訶罵道:「叛徒!」
巫隹說道:「把這幫人驅逐!浮妲,準備祭壇,明日取葉!」
巫師弟子將兩人和雲遨架出圈外,拘彌和毋昧率眾高聲叫罵,明白人竊竊私語,村民惶恐不安。
索訶回頭瞪著阿曼,隔著人群見阿曼低頭轉過身去,與巫師眾人進入祭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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