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4月15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‌五十二章 上古遺痕諸仙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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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一線,雙壁參天,兩面萬仞懸崖夾出一道縫隙,雖是正午,卻暗如洞底,日光自縫隙灑落,見得細草垂掛而下,不見大樹,山壁橫豎,參差起伏,有若劈山堆砌。

霄景與段無蹤兩人走在破天一線之下,落腳濕軟,蟲蛇躲避。為尋千年鬼師離恨,霄景隱匿氣息,自封修為。段無蹤聽霄景當真不出一招一式,要腳踏實地走到離恨藏身之處;暗暗叫苦:雖選了良辰吉日,卻還是有一組仇家在此地埋伏。霄景卻不以為意,聽有刺客埋伏,輕輕一笑,對著空谷朗聲說道:「此谷家師開,此境家師造,要在此打劫,留下買路財。」

段無蹤大吃一驚,聖祖禁仙鬥,前輩不出招躲避,還要引盜賊現身!果然便聽前面一人喝道:「好大的膽子,竟敢在爺的地盤搶劫!」

前方巖隙中躍下五人,個個身穿勁裝,各持刀槍兵器,一落地,便勁風橫掃,揚起滿谷煙塵,竟是修習仙武之人!

段無蹤暗暗心驚,聖祖禁仙鬥,可沒禁武鬥,若真動手,自己要拿什麼應敵?霄景卻微微一笑,背起手來,說道:「爾等非此地之人,如何說是爾輩之地?」

來人服色各異,有中原的短打,也有西秦和漠北的裝束,有黑髮長髯,有金髮碧眼,周身微光纖纖,幽幽將谷底照亮,看來修為都不淺。其中一個身穿湘楚武裝的大漢說道:「住嘴!竟敢在爺的地盤說此處是汝師所造,你當你是天策帝?」

霄景微笑道:「吾不是。」

段無蹤見來人不似同門之人,可惜對仙武所知甚少,認不出是何人。心中一盤算,收起卦盤,微笑道:「唉呀!五位兄臺,我這客人平時深居簡出,不黯世事,你們也真閒,竟與他計較。」

來人尚未發言,霄景便搶先道:「此地破天一線每逢天缺必開,再過二十七日,將再開一回。爾等還是速撤為上!」

段無蹤一愣:前輩您是想開打不成?便見眾賊哈哈大笑,那金髮虯髯的笑彎了腰,道:「還真當成是聖祖的弟子!」那持大刀的笑道:「天策帝連禁地都管不住,還被弟子竄位。你要趕我們走?哈哈哈哈!」

霄景依然氣定神閒,微笑道:「那是吾的安排。」

眾賊笑彎了腰,那湘楚大漢笑道:「連天帝都能使喚,那麼你叫他攔我們別進來啊!」

霄景說道:「此地非禁地,當然不會攔阻。」

眾賊又哈哈大笑;驀地旁邊巖壁上傳來段無蹤的聲音,笑道:「唉呀!我這客人老毛病又犯了,你們也知道段某結交上了出世仙門吧!」

眾人抬頭一望,見他臥在那塊突出的巖壁上,屈肱而枕,翹著腿,不知何時躍上的。愣了一下,不知有何計謀,竟怯了三分;五張嘴、十隻手臂輪番指著霄景道:「段大師啊!虧你稱為大師,此人分明毫無道行,你也當真?」「出世仙門,你以為我們沒見過?」「段大師啊!咱見過的多了,這年頭誰人這麼穿的?」「便演得像而已。」「竟還自稱聖祖弟子!」

霄景依舊背著手,微笑說道:「吾便是,何必要裝?」

段無蹤依舊枕臂翹腿,頗有興致的看著,笑道:「我這貴客只有這種衣裝,我這收錢辦事的也只好隨他便。」說著,將手一攤。

眾賊更糊塗了。那山羊鬍說道:「段大師,你也太風趣,聖祖的御風閣可是古仙宗,怎可能被我們攔住?」

段無蹤笑著搖頭道:「唉呀!你們記性真差啊!方才分明是我這位客人要攔路搶劫,你們自己跳出來的不是?」

眾賊一愣,確實如此。然後便聽霄景說道:「是你們被吾攔住。」依舊從容不迫,氣定神閒。

眾賊仔細打量了一番,見霄景吐納之法看似修為深厚,但卻毫無真氣,舉手投足也非常人,但卻落腳有印,衣著配飾也非凡物,但毫無氣息,眼神深邃睿智,但無半點修為;不禁越看越糊塗,五賊互看了一眼,那湘楚大漢抱拳說道:「段大師,吾輩若與你這位客人動手,你已修得真元,應不會插手吧?」

段無蹤「噗嗤」一笑,晃著腳望天說道:「請便。唉!殺了他你們也不能多賺一分錢。沒想到各位接了這差事,還那麼樂意做白工。段某佩服、佩服!」

眾賊一呆,正欲打消念頭,霄景卻繼續火上澆油,便見他微笑道:「你們還能如此多久?仙武棄徒,既無後人,又無積蓄,十年後還不是老老實實的謀個妥當差事?」

眾賊怒火起了又熄,熄了又起,如何受得了?那金髮虯髯的怒道:「哼!毫無道行,倒是挺會教訓的。」大喝一聲,五人擺出架勢,將霄景圍住;湘楚大漢喝道:「亮刀說話!」然後又道:「段大師,你別插手!」

段無蹤舒服的躺在巖壁上,笑道:「這等白費力氣之事,段某當然不會插手,不過,你們好不容易攔到了段某,卻去殺別人。」說著,站起身來,續道:「道上的人都知道,段某可不是那麼好攔的。放過這次機會,恐怕便沒下次了!」

眾賊一呆,如何能讓段無蹤跑了?霄景卻不放過五人,說道:「好勇鬥毆,心馳氣散,不出數年,肉身必壞。你們還能如此多久?」

眾賊一呆,瞪著霄景,又留神著段無蹤。段無蹤輕輕一笑,周身青光飄盪,道:「沒想到你們這麼有閒情逸致,反正他也沒錢給我,這客人便算送你們的。請了!」說罷,縱身飛去。

「慢!」湘楚大漢一聲大喝,段無蹤身形才動,五人便已攔在前方。段無蹤停住身形,雙手負背,微笑道:「哦!我那客人指點了那麼多,你們最後還是選了錢啊!」

那長髯客道:「段大師,你應看得出來,吾輩非瀟湘仙劍派那等三流之輩。」那持大刀的抱拳說道:「段大師,失禮了!」

段無蹤嘴角笑得更開了,道:「哦!真的要出招了麼?不過,段某送你們一個忠告,要殺段某,得先搞清楚,是誰請你們來的?」

那湘楚大漢道:「吾輩豈會透露委託人,當我們第一天當殺手?」

段無蹤哈哈大笑,道:「殺手有殺手的眉角,段某的性命便值這麼一點錢財麼?還要你們五個人分!當真外行!」說罷,又哈哈大笑。

五人一愣,面面相覷。段無蹤繼續笑道:「你們什麼修為?這種價碼你們也接?第一天作殺手?」搖頭嘆了口氣,笑道:「難怪窮!」

五人臉色微微一變,那金髮虯髯的道:「怎……怎麼看得出來?」

段無蹤心裡笑彎了腰,但還是忍住,微笑道:「那人事否也與你們說他也是受人委託,不能透露?」

五人神色又是一變;段無蹤續道:「你們知道委託他的人說了什麼麼?」

五人也非不諳世事之人,委託人後面的委託人勢必也是叫他不可透露,如此層層往上,事主究竟是誰?一想到此,有人瞠目,有人結舌。

段無蹤忍住不笑,續道:「告訴你們吧!」信步往旁走去,五人也沒去追,然後見段無蹤回身續道:「你們的事主原本一人給五十萬楚刀,你們拿了多少?……嗯?中間有多少人拿了?」

湘楚大漢驚道:「五、五十萬?」五人瞠目結舌,怒目互瞪,手上的刀槍也微微顫抖,最後眼神全集中在湘楚大漢身上。

段無蹤裝作沒看到,繼續說道:「中間只要一人賴帳,你們便血本無歸,而且做這種生意,你們敢去申冤麼?敢在道上說麼?那是賴帳容易,討債難。連事主何人都不知,這差事你們也敢接?唉!難怪窮!」笑著搖了搖頭,轉身離去。

五人連忙追上,湘楚大漢叫道:「怎……怎麼辦?」長髯客驚慌說道:「大、大師,能指點麼?」

段無蹤回身問道:「咦?你們有錢麼?」

五人一愣,都知道段大師千金不算,如何請得起?段無蹤擺擺手說道:「反正一定是幹白工,回家吧!」說著,邁步便走。

五人望著段無蹤的身影,一齊躬身說道:「段大師慢走!」


太宇虛空,孤境奇堡,石堡之顛,繪著一隻飛天朱雀;朱雀天宮,層層宮帷,琤雪低眉閉目,坐於紗帳之中。

靜極了,琤雪穿著來時那日的玲瓏紗,芙蓉裙,髮上絲帶沉睡,紗帳不動,她低眉不言,席前五枚玉盒未開,石壁白光幽幽。無風,無息,便連一絲秀髮也凝滯。

天淵堡駐守著三人:氐辰、符月與天籥,都是師奇弟子,千年前的奸細原是太宇漂流之人,發現後收留堡內,沒想到被破軍趁虛而入,千年前事發後便已伏誅。雖是千年前之事,但在堡上只過了短短六年,而三人也定期回天墉城,此時三人回堡不過一月,絕對不會生變。

琤雪聽三宮如此說,默然不語;堡內花鳥繪飾,一磚一瓦,每個角落,處處都觸動心弦,想壓下,卻更心煩意亂。上了朱雀宮,進了帳,呈上玉盒,三人便退下了。

玉盒內是是千年功力。紗帳凝滯,琤雪默然,始終未動。

太宇孤堡,漂泊虛無之中,諸界之外,無日月星辰,亦無時辰流轉;看著那飄舞的華光,不知不覺時間流逝,卻又無時間流逝。

靜極了。良久,亦是一瞬。

琤雪知道天淵堡雖無過去未來,但此時繫於天外奇徑,兩界通時,雖堡內無時間流逝,但奇徑之外,眾人都等著自己。時日緊迫,不能在此發呆。

看著五枚玉盒,又不知過了多久,想伸手,卻又不敢打破寂靜,彷彿一動,命運便會開始轉動。自己早已打定主意,為何到了此處,卻踟躕不前?

這五枚玉盒藏著千年功力,打開了,恢復的真的只有千年功力麼?自己還會是琤雪麼?為何多了千年功力,自己便不會是琤雪了?軒轅的記憶也會覺醒麼?為何知道軒轅的記憶,自己就不會是琤雪了?究竟如何才是琤雪?先代的自己坐在此處時,也曾這麼想麼?

又不知過了多久,也不知是何催動,終於伸手將一枚玉盒打開。

沛然真元砰然綻開,在周身片片綻放,點燃了光明,也觸動底心裡的悸動,濛濛如雲,紗帳如夢,雲霧瞬息流轉,凝滯的時間也開始奔流。

雲煙一轉,凝成一股氣息,那氣息好生熟悉,卻又說不出是何處。景朦朧,意朦朧,飄忽間,化作一間齋房:木窗竹簟,白牆矮几,窗外綠蔭宮簷,鳥語蟲聲,天光方好,將齋房照得明朗。

那宮簷花草,是蒿京太京宮,草木鬱鬱,是那年的往事。

齋房裡,對面坐著一人,身穿五色雲錦,長髮披肩,無冠無帽,相貌與軒轅師奇一致,但修為僅有脫胎無我之境。琤雪竟一眼便認出那便是軒轅黃帝,而且是天墉平等界的黃帝;暗暗心驚,心想那麼此時的自己便是軒轅師奇麼?這是師奇的記憶?

眼前的黃帝神色驚訝,問道:「你當真要在太宇創界?」

師奇說道:「以地核煉成原晶,創原晶之界,即可遊於太宇。」

黃帝皺眉道:「即便煉出原晶,太宇無靈氣,也必有枯竭之日。」

師奇道:「此界繫於我界,居於其上者,修煉逆守本元之法,吐納間不耗靈氣,定期歸返,更換原晶,修煉納氣,如此必能長久。」

琤雪心想:「這便是天淵堡的由來?這是何時的事?」

便見黃帝呆了一下,良久,說道:「但建玉樓已耗盡神州之力,此時玉樓未成,你還要造原晶之界?」

師奇道:「我界有玉樓可抵禦,但平等界無。吾見太宇中飄流世界遺痕,那是多少生靈?」

黃帝微微怒道:「又是天外、又是平等界!虛無飄渺,為此勞師動眾,你說玉樓關乎欲界存亡便罷了,平等界之事,與我界何關?」

師奇黯然一笑,道:「吾未說要勞師動眾。」

黃帝一愣,師奇道:「此事皆因吾而起,不該連累他人。原晶之界,吾自己創!」

黃帝一呆,師奇道:「與你提起,只是須你相助。」

黃帝臉色一沈,道:「那還不是勞師動眾?」

師奇道:「非也,是你一人。」

黃帝一愣,輕輕嘆道:「好吧!你說吧!既然你說我便是你,你便是我。」嘆了口氣。

師奇道:「原晶之界創成之後,我化入諸平等界,之後的事,便需拜託你了。」

黃帝一怔,說道:「何事?」

師奇道:「屆時我散盡功力,化身入界,恐怕日久迷茫。」

黃帝一愣,道:「我界一向都是你指點迷津,你也會迷惘?」

師奇淡然微笑。

窗外明媚,天光自枝頭上灑下,鳥鳴吱啾,躍得小花嬌鮮欲滴,閃著那日的光芒。

景朦朧,意徬徨,那日的情景溶在雲霧中,消散無蹤。琤雪的小手仍然拾著盒蓋,彷彿只是瞬間的夢。盒內已經空了,胸中多了一股熊熊真元,卻又覺得好空虛,好惆悵。

宮帷輕搖,紗帳雲紋飄盪,飛舞的髮絲落下,髮帶也歇了;琤雪撫著盒,呆呆出神:迷惘……是自己麼?這是黃帝留給我的?師奇捨身化入世界,那麼我呢?無色也曾迷惘麼?

飄揚的紗帳逐漸停歇,帳外的景色朦朧,一時間,好似此時的自己也是回憶之中,現在伸手開盒的是琤雪、是鳳歌,還是無色?

揭開第二枚玉盒,白光迸散,靈氣氤氳。景朦朧,意徬徨,轉瞬間,又到了方才那間齋房,但器物陳設略有不同,窗外的樹矮了數尺,屋簷仍新,釉面瓦當映著天光,閃閃發亮。

齋房裡,飄著淡淡木香,面前坐著三人,一人頭戴玄玉冠,身著蒼色長袍,雲紋腰帶,是師祖蒼塵;另一人頭戴紫金冠,碧玉簪,身穿水色長袍,是師叔祖雲遨;旁邊一名女孩雙翠環包頭,粉紅小裙,碎花鑲邊,肩披五色彩帶;正是無色!

回憶裡,師奇氣息微動,似乎頗是驚訝,問三人道:「你們是如何來的?」

三人也微微一楞,無色說道:「是您給的破界殊華。」

師奇心頭一顫,心道:「破界殊華……那不是色界之物麼,怎麼會在欲界出現,而且還說是我所賜?」

此時雲遨說道:「前輩,是您教我們用的。」蒼塵避席拜道:「不知前輩在此,沒先給前輩請安,還請恕罪。」

師奇疑心漸起,冷冷問道:「我教你們?有這事麼?」

無色說道:「前輩,那天您在謝羅山白龍潭給了師兄一個元神,又教我們用破界殊華。您該不會忘了?」

師奇越聽越驚。琤雪看到此處,心想:「看來此時的師奇是回到太古,改變歷史,尚未遇到師祖,因此他是為了師祖才往來平等界?」

便見師奇沉默良久,問道:「你們見過我?」

雲遨說道:「我們哪裡敢騙您?那天您說我們來去各界,找我們不容易,我們還正奇怪……啊!原來如此!」

無色與蒼塵也恍然大悟,無色解釋道:「前輩,是這樣的:您後來到我們的時代找到了我們,教我們用破界殊華,然後我們用破界殊華到了這裡,但這時您還沒見過我們,所以您不認得。」

琤雪心想:「果然如此!」

便見師奇沉默不語,良久,嘆了口氣,道:「原來如此!你們為何需要破界殊華?」

三人便將事情說了。師奇面色越來越沈重,良久,問道:「你們的歷史是不是沒有『師奇』這個人?」

蒼塵說道:「正是!我們史載黃帝有風后、力牧、常先、大鴻、縉雲、太山稽等大臣,唯獨不見師奇。而且我們歷史上的器物也不如這世界的精良。」

師奇點點頭,說道:「我知道了。」輕輕嘆了口氣,說道:「你們那個歷史是舊的歷史,或者說,是正確的歷史。我便是你們那個歷史中的黃帝。」

三人一驚;師奇續道:「你們應該猜中了幾分。我原以為回到這時代能改變後末世,沒想到卻是讓世界分裂!」

三人一怔,無色問道:「世界分裂?什麼意思?」

師奇卻不答話,長嘆口氣,起身緩緩走了幾步,望著窗外,久久不語。

窗外的樹葉映著天光,閃閃發亮。

春去秋來,花開花落,枝頭高了,屋簷也陳舊了。 齋房內陳設數改,最後人去樓空。只餘那白雲青天,亙古長空。


群嶺重霄之上,纖雲浪,雲中臺,天柱繞,柱上紋幡,是二十四仙門。雲臺上,彩光盪,諸仙高低錯落,坐於雲霞之間。

雲煙茫茫,朦朧人影,忽爾雲煙顫,酒香飄,煙雲裡一人說道:「公孫先生,你是說……」聲如洪鐘,是醉仙樓樓主醉飲東風。

雲裡那抹絳色人影說道:「不錯!這回御風閣要開的封印,恐怕便是千年前的偽玉樓陣!」是公孫顥之聲。

雲臺中,皓光輕揚,中央一團玄冥人影,說道:「望夬先生,你可確定?」聲音低沉,聲聲有力,有如巨鼓;是太武仙道掌門戮鬼羅剎。

公孫顥道:「末學原先也是半信半疑,於是去了禁地探查。」

西面一團蒼冥人影道:「但禁地早已封起,你如何進得去?」聲音渾厚,藏著幾分霸氣;是蜀山仙劍派掌門乾天。

公孫顥說道:「不錯!但古仙宗排練陣形如何不會有蹤跡?末學探了數日,將陣位探了出來,確實不是聖祖的天缺封印!」

雲霧氣息一凝,上方一團紫色的人影道:「望夬先生的意思是……」聲音飄忽不定,彷彿風吹縫隙;是古墓御魂派掌門飄渺無常。

公孫顥說道:「恐怕便是。」

雲臺上,戮鬼羅剎說道:「但你怎知便是偽玉樓陣?」

飄渺無常冷冷說道:「只聽蠱王鬼蠱之言便得此論,望夬先生,你莫非中蠱了?」

雲間氣息又是一凝,凝出數點寒冰。南面一抹五色人影道:「古墓御魂派掌門,你此言未免太失禮。望夬先生非易與之人,驅蟲社也不會對人下蠱。或者,古墓御魂派掌門,你想吾陪你玩玩?」聲音纖細,卻又沈穩內斂,彷彿大海上的細波;是瓊洲天涯一粟的掌門秋鑄海。

綠煙飄盪,飄渺無常的紫影忽聚忽散,便聽他冷冷一笑,道:「不過,驅蟲社也在撤退圈內,今日之會,竟無人出席。」避開了秋鑄海之言。

驀地天柱外傳來一個聲音說道:「蠱王無天,哼哼哼,他至今未歸。」

一團灰色人影出現在環臺柱廊之南,諸仙神識一掃,見此人身穿青袍灰氅,頭戴紫金奔雷冠,腰繫碧玉玄冥帶;竟是瀟湘仙劍派掌門逸影劍蹤。

諸仙一愣:先前在湘楚朝廷上,段無蹤五仙攻不破,名震天下,而瀟湘仙劍派犯了禁令,被諸仙盟除名,還遭湘楚驅逐,此時門人散盡,這傢伙竟還敢來。

雲臺上皓光一凝,戮鬼羅剎冷冷說道:「逸影劍蹤,你已非仙門之人。」

飄渺無常紫煙聚散,說道:「盟主,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,既有消息,估且聽之。」話音依舊飄忽不定,詭異如風。

雲臺中戮鬼羅剎輕輕「哼」了一聲,說道:「若再造次,恕吾不客氣!」

酒香溢,醉飲東風飲了口酒,說道:「逸影劍蹤,你說蠱王無天至今未歸?」

逸影劍蹤凌空立於柱廊之外,說道:「不錯!據外苗所言,兩個月前他自瓊萊回來後便離寨了,至今未歸,亦無交代,驅蟲社之人也遍尋不得。」

雲間氣息一凝,諸仙無語,彩光停滯,寒氣凝霧,寒得結出了霜。

逸影劍蹤見眾人沉默不語,於是續道:「那時諸仙失蹤的不少,我也以為他歸位了。真沒想到啊!」說罷,往公孫顥的方向看了一眼,冷冷一笑。

雲霧寒凝,凝出了冰,碎聲錚錚,結成雪花,緩緩飄落。西面青光輕顫,那蒼冥的人影袍袖一揮,乾天冷冷說道:「你莫非要說,那日拜訪望夬先生的蠱王無天是假的?」

逸影劍蹤冷笑道:「不無可能。」

諸仙無語,雲間飛雪飄絮,沾上了環臺天柱,積在雲臺上。一陣,紫煙一動,飄渺無常說道:「逸影劍蹤,你毀了瀟湘仙劍派,還要在此丟人現眼麼?與你說吧!若以御魂術驅役蠱王去見望夬先生,御魂術無法馭蠱。眾人皆知蠱王一身是蠱,若蠱失其主,便會反噬。事經月餘,蠱王應早已化為一堆白骨。」

逸影劍蹤微笑道:「吾未說是御魂術,古墓御魂派掌門原來是如此度人見識。除了御魂術可役屍,我還聽說蠱術也可役屍。」

南面金霞一顫,雲影中,秋鑄海說道:「逸影劍蹤,傀儡蠱無法與人言語。」

冰雪翻騰,飛落雲臺,吹出了帳,濛濛一片,在帳外織成了網,化成了帳。

飛雪中,逸影劍蹤卻仍不走,繼續說道:「但又為何驅蟲社無人前來,社長失蹤月餘,至今竟不聞不問。」說罷,望向公孫顥。

公孫顥說道:「你方才不是說驅蟲社之人遍尋不得麼?」既是「遍尋不著」,又怎會是「不聞不問」?

逸影劍蹤一愣,竟啞口無言。公孫顥續道:「蠱王無天說他蠱力大不如前,欲讓賢退隱。」

秋鑄海說道:「而且苗族蠱師向來鬆散,互不聞問,亦不奇怪。逸影劍蹤,你還不走麼?」

風雪中,逸影劍蹤周身已凝出一面雪牆,卻依然不動,說道:「但如何能聽一蟲之言?」

戮鬼羅剎說道:「逸影劍蹤,你瀟湘仙劍派已非仙門,此地無你說話之處!」

逸影劍蹤冷笑道:「吾在帷外,不在帷內,有何不可?」

狂風起,雲煙動,破雪翻滾,霧開影現,戮鬼羅剎立於雲臺之上,雙手負背,瞪著逸影劍蹤。逸影劍蹤面帶邪笑,說道:「望夬先生,吾雖不知你與御風閣有何嫌隙,不過,你要阻止天策帝,算我逸影劍蹤一份。」

戮鬼羅剎說道:「眾議逐客,逸影劍蹤,你是要走,還是要陪本做練拳?」說罷,勁風捲,逼出一圈煙雲,戮鬼羅剎雙足微動,袍袖鼓風,擺了個請拳式。

飛雪迸散,雲臺上的積雪一掃而空,雲臺、廊柱、諸仙頓時現形,勁風激盪,紋幡「啪啪」翻舞;諸仙讓路,戮鬼羅剎與逸影劍蹤直接對上!

逸影劍蹤臉色一變,拱手說道:「吾尚有要事,失陪了。」身形一晃,化光而去。

雲煙飄,影朦朧,轉眼雲霧又聚回原處,諸仙回席,雲煙裡,戮鬼羅剎說道:「望夬先生,願聞其詳。」

公孫顥道:「末學原本也是不信,於是請蠱王畫出鬼蠱所言之陣。陣中有七十二人,正合千年前出陣的人數,連功體都能一一對上。」

乾天說道:「而先生實際探查的是……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除了人數不同,幾乎便是同一陣。」

戮鬼羅剎凌空而坐,說道:「封印陣大同小異,有何可疑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但這等頂天封印陣,連一般仙門人也是難解,非蠱師能畫得出來。」

乾天說道:「況且群仙會之秘,世所不傳。若非先生言及,吾等亦不知『七十二』這數。」

醉飲東風問道:「但說連功體都對得上。望夬先生,您可曾一一比對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當年犧牲的名錄卻非機密,末學訪查比對,確實無誤,一人不差。」

雲煙凝,寒氣鎖,落下點點冰晶,諸仙暗暗心驚。戮鬼羅剎說道:「但蟲魂怎可能千年不散?百餘名前輩神魂皆化為魍魎,區區小蟲怎可能保留神識?」

秋鑄海說道:「但蟲魂所見皆從地面,而後又長埋地下,確實是蟲。」

公孫顥說道:「末學也懷疑,但若是破軍之魂,必會知曉後來的事。若是其他前輩,絕非自地仰望。」 

飄渺無常說道:「千年前前輩神魂與當年的生魂全都封印在那處,日久化為魍魎,若深埋地下,無天缺異氣,神識確實可能殘存至今。」

戮鬼羅剎說道:「連古墓御魂派掌門也如此說,那麼便是如此了。」

乾天說道:「但御風閣怎會用此陣?他們甚是忌諱,如何不知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當年與會的不是轉世,便已飛升,末學猜測,正因失傳,又急需頂天神陣,才讓人有機可趁。」

戮鬼羅剎說道:「但既然失傳,誰能有這陣圖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天淵堡。」

狂風驚,煙雲顫,凝霜飛雪,將紋幡吹的狂舞。

驚風歇,紋幡盪,乾天驚道:「是他們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末學隨天韻童女自蒼淵往謝羅時曾遇兩名自稱天淵堡之人,欲將天韻童女帶走。」

煙雲湧動,諸仙越聽越驚;飄渺無常說道:「天韻童女?混沌功體……」乾天說道:「天缺異氣只有混沌真元能剋,他們想做什麼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他們說天淵堡上有補天之法,要請天韻童女上堡修煉。」

風雲浪捲,雲臺上愁雲暗霧,越凝越愁,愁得如雨,寒得若冰。

戮鬼羅剎說道:「來路不明、天淵堡、補天之法……哼!當諸仙都傻子麼?」

公孫顥道:「當時我們未答應,於是他們便尋上了謝羅山。」

乾天淡然說道:「料想謝羅山也不會答應。」

公孫顥說道:「他們答應了。」

驚風起,凝霜飛雪,吹厚了暗霧,吹薄了影,冰鎖雲臺,雪封天柱。

飛雪中,戮鬼羅剎微微怒道:「天策帝在想什麼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御風閣掌門說認得,還說上回天缺他們也曾來過。」

乾天說道:「吾等仙門之人,便是數十年未見也難相認,五百年足以變化相貌功體,如何認得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末學見他們功體特殊,非欲界可成。玵御風閣便是以此相認。」

醉飲東風說道:「這也太過荒謬!非欲界功體,便是他界功體。色界、無色界功體亦非欲界可成。彼界修行者有多少,如何能以此相認?」

公孫顥道:「末學也如此想,但御風閣頗是信任,還將末學逐出。末學認為,陣圖應該便是那時交給御風閣的。」

飛雪重,雲臺落雪如瀑,驀地勁風起,飛雪散,霧破雲開,人影顯現,戮鬼羅剎立於當中,雙手負背,說道:「但先生在御風閣月餘,不知換了陣圖麼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末學只輔佐仙門撤退,古仙宗之務,非末學所及。」

飄渺無常說道:「如此便說得通了。假冒天淵堡人上謝羅山,贈假陣圖,再將混沌功體騙走。」

醉飲東風道:「假冒之人,自然便是破軍。除此之外,無人能有陣圖。」

乾天說道:「如此我界混沌功體僅剩沐春神毓一人,天缺降臨,恐怕難以抵禦。」

戮鬼羅剎凌空坐起,說道:「但也不能聽蠱王一面之詞。先生問過謝羅山麼?」

公孫顥道:「末學也想問明白,但謝羅山已變陣,蒼淵封山,瀟湘北辰仙祠已撤,天衡宮未成,天策宮改制,根本無門可入。」

雲煙起,寒風吹,寒得凝霜,寒得落雪。

濛濛寒煙中,醉飲東風說道:「若等天衡宮成,恐怕為時已晚。」

乾天皺眉道:「但又無門而入。」

飄渺無常冷冷一笑,道:「天衡宮未成,依然撤遷三國,怎能說無門?」

乾天說道:「貿然闖入,恐怕被驅逐。」

戮鬼羅剎說道:「不如我們集起晉見,事關欲界存亡,萬不可重蹈覆轍!」

醉飲東風說道:「盟主所言甚是。不知望夬先生意下如何?」

公孫顥凌空站起,說道:「多謝諸位道友。雖然唐突,但也是萬不得已。時日緊迫,諸君如有閒暇,務必前來相助。」心想:「務必要讓御風閣收回成命。千年前已失敗一回,這次絕對不能讓琤雪神形歸元!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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