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2月18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‌四十四章 破繭求經登神州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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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明姬為了救菖蒲,與弁格與賀田隴一深入王船,沒想到底艙竟囚禁著眾祭司,眾祭司吵吵嚷嚷,卻沒見到菖蒲的人影,問了祭司,也說不知,尋了一圈,也毫無蹤跡。不知不覺又回到了艙門前,驀地賀田隴一指著旁邊說道:「你們看,這是何物?」

門旁有團巨大的黑影,下艙四處都是黑布,因此三人都沒注意;將燈一照,見是塊大方箱,上面七零八落蓋著黑布,方箱寬高似有兩丈,後面晦暗朦朧,不知有多深,將黑布揭開,見到根根鐵條,往裡一照,裡面赫然躺著一個人,仔細一看,竟然便是菖蒲!

三人吃了一驚,連喚了幾聲,卻沒反應。後面便聽得祭司冷笑道:「看來早已『歸天奉神』了。」

弁格仔細一看,道:「不對!還有氣息!」將燈左右一照,見鐵籠纏上了鐵鍊,鍊上拴著鎖頭。

賀田隴一一愣,說道:「這……這不是魚籠麼?」

明姬問道:「魚籠?」

賀田隴一道:「殿下,這是捕魚之物,這鐵鍊和鎖不知哪來的,也卑職沒有鑰匙。」

聽祭司自方才便一直竊竊私語,明姬怒道:「你們這幫老賊……將鑰匙交出來!」

便聽炎守眩瞑冷冷說道:「殿下,這等漁民之物,如何來問罪臣?」炎守隱欺高聲說道:「殿下,您要捨我大瀛海傳統,這種舊物如何來問罪臣?」炎守卑乎說道:「殿下,您要棄祭司寺,為何還來問罪臣?」

明姬怒道:「哼!誰要你們開?千本先生,你來開!」

弁格自方才便一直看著那鎖,愣了一下,道:「這……」

便聽得那群祭司道:「竟不問老臣,而去問陸妖。」「想我炎守火術代代相傳,殿下竟棄如敝屣。」「殿下早已被陸妖妖法迷惑,難怪捨近求遠。」

七嘴八舌,明姬往那處走了幾步,叫道:「你們來開啊!」

炎守眩瞑冷冷說道:「殿下,您要留學神州,怎還來問罪臣?」炎守隱欺說道:「神州妖法千變萬化,怎還來問罪臣?」炎守卑乎說道:「既號稱神之洲,想必另有高明,如何來問罪臣?」

明姬怒道:「放肆!全都給本公主必嘴!」

賀田隴一道:「殿下,他們連自己的鎖都開不了,問他們也是白費力氣。」

炎守隱欺道:「誰說我們炎守一族無開鎖之法?」炎守邪念道:「我們炎守一族代代相傳一種開鎖祕法,只是我們法力不足。況且此法會將鎖毀了,那支鐵鎖再也無用。」

明姬道:「本來便無人該鎖在此處!說!」

炎守隱欺說道:「先拿火煅,再拿水淬……」

話未說完,便聽弁格說道:「那是鍛冶之法,不是斷金之法。你們應該記錯了。而且此地沼氣濃厚,點火會將船炸了。」賀田隴一也道:「此處是彈藥艙,嚴禁星火!」

明姬臉色一變,叫道:「好大的膽子!竟想將王船炸了。該當何罪?」

炎守眩瞑冷冷說道:「殿下,這的確是我炎守一族代代相傳之法。」炎守邪念道:「臣等不知炎守秘法如何犯了禁令。」炎守隱欺道:「若此處不行,便搬到外面去。」

弁革看著那鎖,說道:「就說那是冶鐵之法,開不了鎖。」

炎守眩瞑道:「我炎守一族自古以來都以此斷金,神州的高人當然看不上。」

弁革專心推敲,未再理會。明姬見弁革站在魚籠前凝思不語,想問又怕打擾。旁邊眾祭司竊竊私語,越說越大聲。便聽得炎守眩瞑道:「殿下看過神州的高招,當然看不上我大瀛海的低招。」炎守隱欺道:「就不知殿下看上的神州先生有何高招。」炎守邪念冷笑道:「神州先生一直沒動靜,想必是另有高招呢!」說到「高招」時,還特地拉高了聲調。

話音甫落,便聽「喀喇喇」一陣響,落下了一段鐵鍊,眾祭司臉色大變,明姬和賀田隴一大喜,回頭一看,便見弁格正將剩下的鐵鍊解開,賀田隴一將燈左右一照,卻沒看到鎖頭。

明姬過去探頭問道:「鎖呢?怎麼不見了?」

弁格一手解著鐵鍊,一手虛捧,心念一動,鎖便出現在手上,道:「總之,呃……我拆下來了。」原來方才見那鎖頭拴得緊,若沒那鎖頭,一切便能解開了。一想到「若沒那鎖頭」,突然靈機一動,想起了「隨意生滅之境」,於是心念一動,便將鎖頭收起。此時心念再起,鎖頭又出現在手上。

明姬和賀田隴一看呆了,眾祭司在牢籠裡雖見不到,卻也聽得分明,頓時譁然。炎守邪念冷冷說道:「真不愧是陸妖啊!」炎守隱欺冷笑道:「區區小把戲便將人騙得團團轉!」炎守眩瞑說道:「難怪年輕人要當二妖子。」

明姬怒罵了幾句,賀田隴一將菖蒲抱出,卻救不醒,於是捨了原路,從直井往上。進了上艙,侍從兵衛見是公主,大吃一驚,聽公主喊餓,連忙備膳,見宇都宮大人昏迷不醒,連忙救治;但現在祭司全押在下艙,哪裡有大夫?問弁格,弁格也不會治,心想恐怕是沼氣中毒,得趕緊送上神州醫治。想先移進艙房安置,明姬擔心出事,命人將床鋪在旁邊,叫賀田隴一盯著。

如此折騰一陣,宵夜也上來了。明姬本來怒氣沖沖,聞到菜香,便全忘了,吃得津津有味,還奇怪為何特別好吃。吃了一陣,這才想起正事,問起王兄,都道早已就寢,問發病了為何沒咳聲?便道王上無病。明姬哪裡會信?要親自去看;便說不許打擾,又攔著不讓進閣。明姬大怒,推開內侍,闖入照天閣,卻見閣內只有內侍,連益賢也不見了。捉人來問,一個說去如廁,一個說睡別處,一個說「暫歸天宮」,七嘴八舌,莫衷一是。

明姬嚇壞了,逼問之下,才說乘船出去了,問往何處,都說不知。從照天閣一路往下問,都無人知曉,只知道扔了幾名祭司入海之後便熄燈了,然後照天閣便沒聲音了;都以為王上真的歇息了,甚至連方才發病也不知。

明姬此時誰也不信,逼問了也沒結果,反而越謅越遠,如此直問到甲板上,見守門的迷迷糊糊才剛睡醒,怒得要問姓名,此時卻見一盞提燈攀上了甲板,仔細一看,是兩個人影,其中一個人叫道:「明姬!」聽聲音,正是王兄!

三人大喜,明姬叫道:「王兄!」賀田隴一叫道:「王上!」奔了上去。

天照曜冥與益賢也奔了過來,明姬撲身而上,哭道:「你去哪了?你去哪了?」

天照曜冥被撲得差點跌倒,抱著明姬,笑道:「為兄的去求醫,沒想到妳卻尋來了!」

明姬一愣,哭道:「原來你去求醫,大家都騙本公主……大家都騙本公主……」

天照曜冥一愣,問道:「騙妳什麼?」

明姬哭道:「都說……都說……」竟哭得說不成一句。

天照曜冥拍拍明姬的背,安慰道:「不哭不哭!為兄現在痊癒了!」

說著,一股微光將明姬的臉龐照亮,回頭一望,東方紫霞冉冉,將海面幽幽照亮,轉眼由紫轉赤,景物漸漸明朗:天照曜冥見明姬梳著兩條辮子,但頭髮甚是凌亂,臉上手腳也髒了,身上的衣服竟然是一大片布,腰帶也是別人的;明姬見王兄穿的是青色繡邊的長衫,是益賢的便服。兩兄妹互看,都是一愣,明姬說道:「王兄,你怎麼穿這樣?」天照曜冥笑道:「妳這穿的是什麼?」

明姬一愣,群臣湧上,紛紛叫道:「王上!公主殿下!」

明姬轉身拂袖叫道:「本公主不是公……嗯?」愣了一下。

賀田隴一暗暗偷笑,弁格「噗嗤」一聲,天照曜冥猜出大概,哈哈大笑。

群臣圍著行禮,都不敢笑,明姬臉色大變,「嗚哇」的一聲,大哭道:「本公主又……誤事了……」

晨曦染黃了天,掃卻了夜,海面金光閃閃,斜斜的映著船影。金波翻舞,一波波盪進了海灣,打上了岸;曉光敲醒了鳥,唱起了晨樂,唱進了海岬上的窗。

窗內公孫顥盤腿默坐,神遊虛空。神識中,聽得一人說道:「多謝先生相助。」

神識裡,不見其人,不聞其聲,只存一念意識。公孫顥微微一笑,道:「如此便不必擔心了吧!太學祭酒。」

原來對方是天鶴鳴空。靜夜寧海,行館深鎖,公孫顥、天鶴鳴空與琤雪三人在神識中密會,轉眼已清晨破曉。

琤雪問道:「如此便好了麼?」

天鶴鳴空說道:「外洲事務,不宜涉入過深。」

公孫顥笑道:「請了大夫,又傳音相邀,如此不是涉入過深?」

天鶴鳴空說道:「我們相助的是徬徨的瀛海少年。」

公孫顥和琤雪笑了。琤雪問道:「但為何會來邀我們?」

天鶴鳴空道:「神州有師奇教化,千年來無大亂,因此少有治亂之策。而依千年前天外天來客所言,似乎貴境常有戰亂,與外洲相仿,於是便想到了兩位。」

琤雪笑道:「原來如此!然後你又聽說弁格的先生是他,於是便來請他了。」

天鶴鳴空道:「吾也只是猜測。公孫先生果然是飽學之士!」

公孫顥說道:「也只是剛好熟讀諸史。」

琤雪說道:「那也太巧!他在我們天外天鑽研天缺史,人稱『望夬先生』。『那人』真會選啊!」

天鶴鳴空道:「原來如此。那真是有緣了!但想請問,『天缺』是否便是天上有缺的天劫?」

兩人一怔,公孫顥道:「正是!吾聽說天墉城有十二玉樓,能抵禦天缺。不知是真是假,還想請教祭酒。」

天鶴鳴空道:「確實有十二玉樓,當初師奇預言將有天劫,因此耗時百年,集神州之最,終於落成,但至今天劫未現。是否有天劫,又是否能抵禦,吾也不知。」

公孫顥點頭道:「看來只能前往一觀了。」心想:「不知能否求見師奇,順便將琤雪的事問明白。」

琤雪問道:「能帶我們去麼?」

天鶴鳴空苦笑道:「我鶴族不擅長匠造,吾就不班門弄斧了。天墉城集神州匠造菁英,至今仍是首善,又有當年史料與圖冊,先生應能有所斬獲。」

此時聽得齋房外走來一串腳步聲,步履慌忙;公孫顥一怔,便聽來人敲門說道:「公孫先生!」是桔梗的聲音。

公孫顥淡然一笑,道:「這行館竟能一夜若無其事。吾也該去說一聲了!」

天鶴鳴空道:「那便有勞公孫先生了!弁格之事,還請兩位轉告。」

公孫顥道:「自然!」



旭日東升,灑了滿天霞彩,金波璀璨,潮水也隨波蕩漾。

行館群臣到口岸迎接公主,接著瀛海國送書鳴海灣,說已尋到公主,但公主將留學神州,故需停泊數日。鳴海灣當然不計較,於是移船開港,商船漁民出入如故。隔日,瀛海國君登岸,偕公主遊覽,上迎客驛飛亭,嘆神州匠造。遠眺鳴海滄瀾,俯瞰萬里海堤,一面飛閣錯落,雲車穿梭,一面碧波青海,淡雲晴空。

天照曜冥與明姬坐在亭中,飲著鳴海果漿,望著絕景。此處亭中只有兩人,四周無牆,不怕隔牆有耳,兄妹倆聊得暢快。

天照曜冥說道:「依妳換了殿前督衛、又拜了公主侍講,妳的衣裳、宮人,都給妳送來了,滿意了吧?」

明姬笑得小手遮住半邊臉,然後又皺眉道:「但綁架菖蒲的怎麼就不查了?」

天照曜冥眉頭一皺,道:「菖蒲也未見到犯人,又無人承認,若追之甚急,捉到的必是替罪羔羊!」

明姬皺眉瞪著王兄,天照曜冥道:「難道要將行館的人全換了?但換來的人又如何?」

明姬惱怒道:「好吧!但為何要將那幫老賊給放了?」

天照曜冥輕輕一嘆,道:「不放人的話,留守京都的會叛變!」

明姬一驚,天照曜冥一聲長嘆,皺眉道:「而且竟然關在彈藥艙,真是大神保佑,他們什麼法術也不會。也是因妳下去,為兄這才知道此事。於是下令彈藥艙不准關人,萬一誰在那處敲打,出了火花……唉……」搖頭嘆了口氣。

明姬暗暗心驚,一陣,問道:「因此監禁不是你下令的?」

天照曜冥皺眉道:「我那時咳嗽難言,便是想也無法下令。看來是有人揣摩上意……」

明姬思索道:「那會是誰?」

天照曜冥輕輕一笑,道:「不是狩疆還會是誰?四、五十人全押下去,普通水手辦得到?」

明姬問道:「但這樣放人出去,那幫老賊又要害人了。」

天照曜冥微微一笑,道:「全部辭了。」

明姬「咦」了一聲,問道:「全部?」

天照曜冥道:「拖延病情、治病無能;說有法術,鎖進牢籠卻束手無策,這是欺君之罪;還在彈藥艙內提議點火……哈!隨便一項便夠他們辭了,這些加起來,不辭是等降罪麼?」

明姬掩口嘻嘻笑了,天照曜冥道:「而且是他們自己辭,不是為兄罷他們,京都頂多震驚,不至為亂。」

明姬開心的搖著王兄的手,歡喜道:「王兄真英明!我最喜歡王……咦,這是什麼?」隔著袖子摸到一塊結,將袖掀開一看,竟然裹著繃帶,驚道:「怎麼回事?」

天照曜冥愣了一下,黯然一笑,說道:「這是為兄安邦之策。」

明姬捉著王兄的手叫道:「安什麼邦要這樣?」

天照曜冥拉回袖子,道:「明姬,你不是說擄走菖蒲之人必定要捉到麼?但無人承認,又不能深究。賀田隴一想手刃仇人,但炎守卑乎又說是逼不得已。妳想,船上有多少人互相為仇?又會有多少人說是逼不得已?若要一一追究,趕盡殺絕,會天下大亂!」

明姬臉色一變,說道:「我……從來沒想過……」

天照曜冥道:「人人都言謊,人人都文過飾非,人人都逼不得已,都說是為了大瀛海,因此罪魁禍首是大瀛海?但大瀛海並未叫人做此事,那麼是誰之過?」

明姬隔著袖子摸著的繃帶,說道:「因此……因此……」

天照曜冥黯然一笑,嘆道:「因此為兄只好為國謝罪了。」

明姬驚道:「你自己砍的?」

天照曜冥點頭道:「是。」

昨日召集將士大臣,天照曜冥拔刀說道:「人人身不由己,言為我大瀛海;代代積非成是,言為我大瀛海;積弊因循,善惡不分,只知為我大瀛海。我大瀛海竟教人棄善從惡,逼良為盜,以致危及存亡。百姓無罪,罪在我大瀛海,百代無罪,罪在我天照一族。今日孤王曜冥,替萬民謝罪!」說罷,將刀往自己左臂上砍。

登時血濺甲板,眾人大駭,狩疆將軍連忙攔下,益賢也嚇傻了,慢了一步才上前攙扶,群臣跪下,連稱有罪,內侍趕忙上來包紮。回到照天閣,命侍郎擬詔,為國謝罪。侍郎執書顫抖,不敢寫,連改了三次,都不成。只好自己來,尚未擬成,便收到了好消息。

明姬聽王兄說到這,哽咽道:「什麼好消息?」

天照曜冥微笑道:「妳不是說下艙燈不亮麼?現在兩百艘船的下艙全亮了,船匠改圖,全兵修船,下艙全有風了,那幫炎守也是這時上辭表的。」

明姬驚訝的摸著王兄的繃帶,道:「這麼快?」

天照曜冥突然「唉」的叫了一聲,抽回手臂;明姬笑了,說道:「趕緊請人治吧!不要帶傷過海。」

天照曜冥說道:「不行!這傷為兄要帶回京都。」

明姬問道:「再把那幫留守的炎守逼辭?」

天照曜冥說道:「不辭的話,孤王這傷……還有京都那麼多臣民,總有幾個病的……」

明姬笑著拍手叫好,道:「叫那幫老賊騙子滾乾淨!」

天照曜冥續道:「之後無德無能者不得襲『炎守』、『風讀』之名。然後廣開言路,賞善罰惡,選賢與能……」望向蒼茫大海,盡頭是直接蔚藍天際;說道:「父王和母后的事,為兄一直都沒忘!」

明姬以袖掩口,笑得合不攏嘴,一陣,問道:「你怎麼突然有這種好主意?」

天照曜冥輕輕一笑,道:「為兄不是說登岸求醫麼?然後遇到高人指點。」

明姬皺眉撇過頭去,道:「胡說!大半夜的怎麼會有人?而且兩軍對峙,海督將沿岸封了,哪有那麼多人給你遇上?」

天照曜冥笑道:「既然海督將沿岸封了,妳前夜如何溜出來的?」

明姬轉過頭來,道:「千本先生有隱身術,那不一樣!」

天照曜冥一愣,輕輕笑了,點了點頭,說道:「可惜他有事先離開了,孤王還有事想請教。」

明姬拍桌惱怒道:「授了官職馬上便走,虧本公主如此賞識!」

原來昨早弁格回到行館,回房歇息,沒躺多久,便被叫起,說成了瀛海的臣,便要修習瀛海臣禮:那路該如何走,衣服該如何穿,見到誰該如何稱,還要在公主起床前學完。

弁格原以為只是掛個名,沒想到竟是來真的。自己一宿沒睡,如何學得起來?越學越昏頭,忽然明姬踱著腳奔了進來,頓時慌了手腳,連忙用剛學的瀛海語問安。明姬聽了一愣,問道:「這是做什麼?」聽了宮人解釋,怒道:「下去!本公主好不容易到了神州,便是要神州的先生,把他弄成瀛海的先生做什麼?」幾句話將人轟了出去。

弁格如獲大赦,回房正要歇息,公孫顥卻進來說道:「弁格,無暇歇息了!快回蒿京。」

弁格一愣,問什麼事;公孫顥說道:「太學入修。」

弁格大驚失色,這才想起自己正是要入學太學,這才帶明姬見太學祭酒的,被明姬一耽擱,竟全忘了。不由得一聲慘叫,心想別人早在兩個月前便已薦試放榜,而自己五天前才取得道憑,雖然見了太學祭酒,還來得及麼?

公孫顥:「太學祭酒說能替你寬限兩日,但這兩日沒辦好,那也難辦了。」

於是弁格連忙收拾,匆匆告辭。明姬與王兄說起此事,惱怒道:「授了官職馬上便走,虧本公主如此賞識!」

天照曜冥不禁笑了,說道:「千本先生本來便有要事,怎能怪他?唉!當初拜官時應該問清楚。」

明姬嘟囔道:「明明他也答應的。」

天照曜冥一看便知道是明姬逼迫人,輕輕一笑,道:「明姬,妳在神州要收斂氣焰,踏實求學,莫耽擱千本先生的學業!」

明姬微微惱怒道:「刁民便是刁民,學業竟然比本公主重要!」

天照曜冥輕輕一嘆,說道:「可惜那兩位貴客也隨千本先生往蒿京去了,不知那兩位是什麼樣的人。」

明姬惱怒到:「便是一個姐姐,一個愛教訓人的臭先生。」

天照曜冥一愣,哈哈大笑,道:「那必是個老學究,可惜無緣會見。」

明姬喝了口果漿,捧著茶杯道:「走了倒好!現在臭先生走了,千本先生也走了,本公主又沒有先生了!本公主要去外洲學館上學了!哼!」說罷,重重的放下茶杯。

天照曜冥笑著拍了拍明姬的肩,道:「為兄的回去後,妳要常來信。」

明姬一愣,說道:「對了!神州傳信很快,從蒿京到鳴海灣不用片刻,我們在瀛海也造一站,如何?」

天照曜冥一驚,說道:「若能造起,我們便能日夜通信了!」

明姬歡喜道:「是啊!我看到什麼都給王兄說。」

天照曜冥道:「妳今日學了什麼,也讓王兄學學。」

明姬點頭道:「好啊!好啊!那麼乾脆將書也傳過去吧!」

天照曜冥笑著點頭道:「如此要請教千本先生也方便了。」

明姬笑道:「要請教誰都成了!」

天照曜冥啜著果漿,心中澎湃,道:「若能造起來,為兄要造上千百站,瀛海諸島萬民都能與孤王通信。」

明姬歡喜的起身叫道:「那便是『廣開言路』了!」

忽然狂風吹來,將兩人衣衫吹得「啪啪」響,明姬差點站不住腳,連忙坐下。路上行人也一陣驚呼,樹葉翻飛,飛往海的方向。

波平浪靜,閃著燦爛波光,豔陽將岸邊的船照得鮮豔明朗,飛葉乘著風,飛入大海,飛向遙遠的彼岸!



千年古都,浮樓飛閣入雲,阡陌交通,大千眾生薈萃。

公孫顥、弁格與琤雪回到蒿京,眼前三條大道交錯,上有飛車,下有人馬,妖仙往來,甚是繁忙,移形陣上層層飛閣,正是碧空台。想起兩天前才此處與明姬結識,弁革內心五味雜陳,嘆道:「又回到這裡了。」

此時聽得旁邊有人說道:「那不是千本族的弁格麼?」

弁格嚇了一跳,轉頭一看,無論是乘車的,飛行的、奔跑的,不知是人是鳥是仙是馬,全都往自己看來,有的行色匆匆,只是看了一眼,有的交頭接耳,有的便直直走了過來,都問道:「是千本族的弁格麼?」「當了瀛海國的大官,是真的麼?」「踏海登船是真的麼?」「做了公主的先生,那肯定不必進太學了吧?」「不去瀛海麼?」「公主要留學?」「那來蒿京做什麼?」圍著七嘴八舌的問。

弁格嚇到了,說道:「我是來辦太學入籍的。」「我本來就打算入蒿京太學,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事。」「公主侍講……呃……呵呵、呵呵……」「我是千本族人,族人推我為學人,我完修後當然是回樹下,怎麼可能去瀛海?」「國君……他沒問,我也沒說……」「啊!不行!我要趕快去太學,麻煩讓讓!讓開啊!」

倉皇跳出包圍,弁革發足狂奔,直到奔進了太學學門,這才鬆了口氣,公孫顥兩人信步跟上,公孫顥笑道:「看來你往後日子難過了!」琤雪掩口笑道:「這便是『樹大招風』麼?」

弁格喘息一陣,愣了一下,問道:「什麼風?」

公孫顥微微一笑,道:「此話暫且不論。想好要修習什麼了麼?」琤雪說道:「這太學那麼多先生,可真不好選啊!天鶴鳴空說若未決定,也不能辦。才兩天的時間,你想得到麼?」

弁格搔了搔頭,說道:「本來……還不知道,但昨天……不,今晨救不醒菖蒲,因此想學醫,走到哪裡,都能救人。」

琤雪拍手道:「這與你功體相符,少陽功體最能醫病。」公孫顥點頭道:「你善用『化育萬華』,又常臨陣悟招,以此學醫,必是奇才。」

弁格搔了搔頭,害羞道:「是麼?」

公孫顥道:「那麼趕緊去辦吧!天墉城我們能自己去,不必掛心。」

於是弁格向兩人拜別,奔入太學學門,轉眼沒入幻境,無影無蹤。

看著弁格的身影,兩人淡然微笑。今日一別,再也無緣相會。原本無意收徒,沒想到因緣際會,造就如此奇才,讓「凌雲」、「彩雲」兩學館革新,又鑿開了瀛海王船……一切種種,在此界是真實;然而回去後,全化作黃梁一夢。何者是真,何者是虛,抑或兩處皆是虛妄?

天外異界,恍如夢幻,塵緣聚散,有若雲煙。但若視若無睹,又怎知雲煙曾經飄過,如何有感,然後又有所悟?

夢幻異界,不知虛實。望那秦川粼粼,仙山飄忽。在這天隱山上,望川廬外,星玄與雲藏峰對坐飲酒,草蘆外坐著兩人,一人頭戴黑紗冠,青衫黑帶,是瀟湘北辰星玄;另一人身穿絳色窄袖短衫,頭紮赤巾,青眼珠,褐虯髯,正是雲藏峰。

此時星玄脫下了大氅,雲藏峰也將袖子紮起。雲藏峰舉杯大口喝了一口,哈哈大笑,道:「難得老友自己來找我練拳。還說要喝酒,」又飲了一口,續道:「是出了什麼事?」說著,將酒杯放下,看著星玄。

星玄神色黯然,手指敲著酒杯,道:「道友應該也知道了。」

雲藏峰喝了口酒,道:「天缺爆發,禁地外屍橫遍野,蠶瓊國國土盡毀。貴山發文諸仙,協助撤退凡人。是此事麼?」

星玄輕輕一嘆,道:「不錯!天缺異氣未散,魍魎卻無影無蹤,老雲子,你有何高見?」

雲藏峰一怔,擱下酒杯,思索道:「莫非是御魂師?近日確實有幾名御魂派之人失蹤,但前輩沒察覺麼?」

星玄說道:「禁地若有人出入,家師必定知曉。」

雲藏峰哈哈大笑,說道:「這時恐怕又要有人猜是破軍了。」

星玄微微苦笑,道:「道友好猜測,望夬先生便麼說。」

雲藏峰笑道:「那還真是麻煩啊!」喝了口酒,說道:「要復生上回早復生了,千年前便將他滅得魂魄不剩。那些御魂師偷個魂可以,要捏個魂……哈哈哈!」

星玄神色凝重,道:「不是破軍,又無人闖入,清毓前輩因此猜測來者非人。」

雲藏峰沉思一陣,然後哈哈大笑,道:「老友,你是純粹來找我練拳喝酒的吧!我這北塞隱仙,知道的會比你謝羅山的多?」喝了口酒,又替星玄斟了一杯,續道:「這回可不是從我這洩漏的,你瞧,我這回連弟子也不用,喝酒,我自己來!」說著,也給自己添了一杯。

星玄早已知曉,自己一坐下來,雲藏峰便讓弟子退下,還設了結界;黯然一笑,道:「天缺時日,連我山也不知,如何能透露?那些人想必早已埋伏多時。」

雲藏峰搖手道:「那便與吾半點關係也無了。我這練拳腳的才不打天缺魍魎,那種東西沾到還得了?那必是其他仙武……吾記得望夬先生先前去了你們謝羅山。」

星玄飲了口酒,點頭道:「『一探禁地,天下皆知』,那些人應該都是得了他情報。」

雲藏峰放下酒杯,說道:「他將情報擱在他山腳下,然後又送至北域仙盟,接著南仙會也有一份了。他在上面警告千萬別去。唉呀!不說還好,這一說,小朋友如何按耐得住?」拍桌哈哈一笑,飲了口酒。

星玄輕輕一嘆,飲了一口,說道:「他後來尋上了天劍宗。」

雲藏峰哈哈大笑,飲了口酒,道:「然後天缺爆發,琤雪去蒼淵支援,那真是剛好!」

星玄面色凝重,說道:「然後他與琤雪回來,恰巧遇上天淵堡之人,然後便全知道了。」

雲藏峰臉色一變,將酒杯擱下,驚道:「他、他、他……」連說了數個「他」,才說道:「這回你們可千萬別放他亂跑,他現在人呢?」

星玄飲了口酒,神色黯然,嘆道:「和琤雪去平等界了。」

雲藏峰大吃一驚,問道:「平等界?」

星玄點了點頭,飲了口酒,黯然道:「用破界殊華。」嘆了口氣,續道:「那天她飛下山,我沒去追,沒想到一沒留神,她便觸動了破界殊華,與望夬先生出了我界。」

雲藏峰驚道:「且慢!哪來的破界殊華?千年前聖祖不是已經用盡了麼?」

星玄飲了口酒,發現酒杯已空,雲藏峰便幫星玄又斟一杯。星玄看著背中雲天倒影,道:「其實師祖往來平等界時曾落了數枚,沒想到竟是落在禁地裡。」

雲藏峰擱下酒罈,問道:「但這麼一千兩百年,禁地翻了那麼多回,怎麼可能還在?」

星玄思索道:「是望夬先生拾獲的。先前天缺突破封印,莫非是隨天缺落入?」

雲藏峰拾杯思索道:「天缺……這天外……唉!罷了!」飲了一口,說道:「不知他們會去何界。」

星玄飲了口酒,思索道:「要用破界殊華,需心念所往,注入真元。」

雲藏峰擱下茶杯,笑道:「那便不知她想去何處了。」

星玄飲酒不語,雲藏峰道:「吾記得你說聖祖當年在平等界時曾遇過千年後之人。」

星玄一愣,問道:「吾曾說過?」

雲藏峰提起酒罈,哈哈大笑,道:「老友記性真差啊!有一陣子你在謝羅山聽了什麼故事都與我說。記得麼?」說著,替星玄斟了一杯。

星玄一怔,道:「是麼?」輕輕笑了。

雲藏峰喝了口酒,笑道:「可惜聖祖沒說那後人是誰。此事她也知道吧?」

星玄拾杯搖了搖頭,道:「吾未曾與她說,應該不知。」

雲藏峰道:「吾想,」飲了口酒,續道:「莫非聖祖遇到的便是他們?」

星玄一愣,說道:「會這麼巧麼?」

雲藏峰擱下酒杯,笑道:「你想,破界殊華,世所未傳,這千年來就他們兩個撿到,不是他們倆還會是誰?」

星玄一怔,沉默不語,嘆了口氣,又飲了口酒,卻嚥不下,擱下酒杯,道:「老友,我們再練回拳吧!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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