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章 | 回章節目錄 | 下一章 |
話說公孫顥一行人到了蒿京,遇到了一名跳樓姑娘,救下了又要去跳,還不是尋短,而是為了學飛行,還自稱公主,名叫「明姬」,似乎是外州人。當地人說不過,都已放棄,公孫顥與千本弁格說盡了話,仍是不明白,偏要跳樓。雞同鴨講了好一番,明姬仍是不明白,拂袖怒道:「你們是在說本公主生性駑鈍,乳臭未乾麼?」
千本弁格見這氣勢,嚇了一跳,搖手說道:「不、不是……」
公孫顥卻雙手負背,道:「竟認為人天生便能飛,確實駑鈍得緊了!」
卻聽得琤雪與明姬同時說道:「咦?不是麼?」
兩人一愣,琤雪說道:「師父說我資質靈秀,一上山便會飛了。眾人皆非如此麼?」
千本弁格連忙說道:「不、不是這樣!我從未聽過有人天生會飛的。」
琤雪卻點頭道:「但不僅是我,我聽說鳳歌師叔、無色師叔祖也是一上山便會飛行呢。」
公孫顥與千本弁格一呆;果然見明姬點了點頭,背起那雙小手,微笑道:「果然如此!這幾日所有人都在欺瞞本公主。既然是論資質,我這瀛海國最英明的公主也肯定是天生便會!」說罷,轉身又要往碧空台去。
琤雪望著她的背影,道:「但妳修為不夠,飛不起來的。」
明姬一愣,回過身來,甩袖怒道:「放肆!我是瀛海國最英明的公主,怎可能修為不夠?若本公主修為不夠,那麼只有王兄夠了?豈有此理!」
琤雪睜大了眼,驚奇道:「便是那種高傲自滿、任性妄為、閉目塞聽、無知自私、嬌縱跋扈的公主麼?」
公孫顥吃了一驚,但話已出口,如何來得及?好在千本弁格也同時發話,便聽他道:「妳說的王兄,莫非是前年才登基的少主,天照曜冥?」
明姬得意的雙手插腰,挺胸說道:「我瀛海國果然聲名遠播,連這外邦的窮鄉僻壤都知曉。」竟對琤雪之言充耳不聞。
千本弁格道:「瀛海國是鳴海灣之東最大島國,每年有百餘名貴族來神州留學,當然知道了。不過此處是蒿京,是東神州第一京,不是窮鄉僻壤!」
明姬背起小手,挺胸抬頭,又用鼻孔對著千本弁格,說道:「不就是個破爛漁村,竟然便是東神州第一京,果然是個窮國!」
千本弁格一愣,說道:「蒿京離海可遠了,登船順河而下,最快也得三日,飛車最快要兩個時辰,走移形陣最快也要兩站,不是漁村。」
明姬雙手抱胸,「哼」了一聲,說道:「莫以為你們架了個大木板,畫了別的景色將海景遮住,便能當作不是漁村。本公主是瀛海國最英明的公主,才不會被你們騙呢!」
千本弁格一呆,愣了一下,才說道:「既然是瀛海公主,為何會來到此地?」
明姬插著手得意的道:「哼哼哼!果然不知道吧!本公主偷偷到神州留學的事,果然沒人發現。本公主果然英明!」
琤雪說道:「但妳一直說『本公主』,怎會無人知曉呢?」
明姬一愣,桔梗說道:「殿下,您自登岸以來便一直自稱『本公主』,方才又說是『瀛海公主』,桔梗想,這些人一定都知道了。」
琤雪睜大著眼,驚喜道:「真的是公主麼?」
千本弁格說道:「瀛海國王族是『天照一族』,若『天照曜冥』是妳王兄,那麼妳便是……『天照明姬』?」
桔梗向千本弁格欠身說道:「正是公主殿下。」
三人大吃一驚,便見天照明姬臉色一變,驚慌說道:「因此,本公主是不是……又……搞砸事了?」噘著嘴,眼淚在眼眶裡打轉。
桔梗欠身說道:「桔梗說這三人知道,並未沒說殿下您誤了事。」
天照明姬眼角含淚,哽咽道:「不……我誤事了,本公主……本宮……我這三天都這麼說,一定……一定很多人都知道了……」
桔梗說道:「桔梗認為知情者應該不多。」
天照明姬跺腳道:「一定知曉了!你們說是不是啊?」說著,淚眼看著公孫顥三人。
千本弁格一愣,琤雪歪著頭看得新奇,公孫顥道:「吾想眾人應尚不知情。」心想:「誰會將此言當真?」
天照明姬噘著嘴哽咽道:「因此本……我偷偷……失敗了,我果然是個笨手笨腳的公主……嗚哇……」竟哭了出來。
三人一愣,路上的人馬羊牛也望了過來;桔梗欠身道:「是桔梗輔佐不週!」
千本弁格搖手安慰道:「但、呃……我覺得……既然想留學,來到蒿京,公主……也算是英明。」
天照明姬搖頭哭道:「英明什麼?你們都知道了!」
千本弁格慌忙的搖了搖手,說道:「蒿京的學館在東神州堪稱第一,妳要學飛行,此地最妥當的了!」
天照明姬一愣,頓時不哭了,驚喜道:「真的麼?」
千本弁格微微一愣;琤雪驚喜道:「這便是『破涕為笑』麼?」
桔梗與三人說道:「但我們乍入神州,尚未學神州語言,恐怕公主殿下聽不懂。」
公孫顥微笑道:「但妳不正與我們說話麼?」
桔梗一怔,天照明姬插腰哈哈大笑,道:「本公主果然才智過人,沒學過的言語也能通曉!」
三人又是一愣,琤雪說道:「不是!是我們使了術法。」千本弁格也道:「那是『讀意術』。」
天照明姬越聽越得意,挺胸插手說道:「本公主果然天資聰穎,竟然能無師自通那個什麼『讀意術』。」
千本弁格搖手說道:「不、不是,是我們用了『讀意術』,讓妳能聽懂我們言語。這神州人人都得學,如此才能與外邦人言談。」
天照明姬插著手點頭道:「果然沒錯!這種神州人人都會的雕蟲小技,只要站上神州土地,便能馬上學會!」
千本弁格聽又是雞同鴨講,一時不知該說什麼。琤雪歪著頭問道:「原來凡人也能這般學麼?這便是『潛移默化』麼?」
兩人一呆,公孫顥皺眉道:「非也!」
天照明姬仍插著手,點頭說道:「原來這便是『潛移默化』啊?既然東神州最好的學館在此,那麼本天才公主只要入學,那便能……哼哼哼!」越笑越得意,竟開始自稱「天才公主」了。
桔梗卻神色木然,行禮道:「殿下,您已經是瀛海最英明的公主了。」
天照明姬挺胸說道:「本天才公主不要『最』,要『史上最』!懂嗎?桔梗!」
便見桔梗欠身說道:「但是,公主殿下,我們的錢財全失了。」
千本弁革一愣,天照明姬說道:「不是全失,是全交給白自了。」
桔梗臉色微微倉皇,說道:「但白自得令之後便音訊全無了。」
天照明姬雙手插腰,得意道:「他說要替本公主打點,妳急什麼?」
桔梗神色更倉皇了,看著地上,說道:「殿下,但今日是第五日了……」
天照明姬插著腰,不耐煩的道:「他一定是在何處迷路了,又或許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事,畢竟神州這破爛漁村,有覬覦我瀛海財物的搶匪也不奇怪。」
桔梗神色驚慌,欠身說道:「殿下,桔梗想,白自應該是……」聲音竟微微顫抖。
天照明姬不耐煩的擺擺手道:「他是本公主登岸後遇上的第一個瀛海人,如何信不過?本公主不准妳對他說三道四!」
桔梗臉色一變,說道:「可是……」
千本弁革聽傻了,神州沒有「錢」這種物品,取了錢後就失蹤是怎麼回事?公孫顥卻聽得明白,說道:「明姬,白自不會回來了。」
天照明姬拂袖怒道:「放肆!區區刁民膽敢對本公主特使指手劃腳!」
公孫顥背起手,冷冷說道:「不然妳要等到他到老死?」
天照明姬一怔,然後一甩小袖,怒道:「你是說他領了命之後便逃了?放肆!豈有人敢違逆本公主之命!」
公孫顥說道:「妳以為此地是瀛海國?神州千萬里,皆非爾國土,如何將人尋出?」
天照明姬指著公孫顥怒道:「放肆!此乃我瀛海內務,豈容外人說三道四!白自說需數日打點,便是要考驗本公主耐性。哼!本公主最有耐心了,絕不受人挑撥!」
公孫顥道:「那麼妳便等他到老死吧!」
天照明姬一愣,琤雪驚奇的道:「咦!這便是花言巧語,得人錢財,迂迴拖延,無影無蹤的騙子麼?」
公孫顥一愣:她到底從何處學的?說道:「正是!」
千本弁革和天照明姬臉色一變,天照明姬拂袖怒道:「大膽刁民!竟敢說本公主被騙?」
公孫顥轉過身去,背對著天照明姬,冷冷說道:「那『白自』之名應也是假的,若無其他線索,應尋不著他了。走吧!弁革!」
千本弁革一愣,叫道:「等等!前輩!」
公孫顥淡然說道:「迎客驛見!」說罷,仙光一閃,人影俱無。琤雪歪著頭看了看,又想了想,最後笑道:「嘻嘻,我要繼續看。繼續說吧!繼續說!」
千本弁革一呆,天照明姬一時傻了,桔梗倉皇欠身道:「是桔梗一時不查。」
天照明姬捉著衣裙,淚水在眼眶裡打轉,說道:「因此是……是……本公主又誤事了……本公主果然……笨手笨腳的……」
桔梗躬身說道:「是桔梗輔佐不力。」
天照明姬突然一怔,拂袖道:「不對!我們瀛海是神降天國,如何會有騙子?一定是這幫刁民蠱惑本公主!」
千本弁格一愣,琤雪掩口笑道:「無法尋人,又不信自己被騙。凡人真的只信利己的,不利的便全當成假的呢!」
天照明姬小袖一甩,背起手怒道:「少欺瞞本公主!白自一定是上了神州才學壞的。瀛海國都沒有騙子,如何到神州來就騙人!沒錯!一定是神州人教壞的!」
千本弁格一愣,說道:「我們神州以德為尚,邦人如家人,何須欺瞞?反而是你們外洲,造了錢財,教人自私自利,才有盜賊宵小。」
天照明姬怒道:「一派胡言!我們瀛海國哪有惡人,什麼盜賊宵小,本公主從未聽聞!」
琤雪看得新奇,歡喜道:「哇!這便是欺上瞞下,一手遮天麼?」
天照明姬指著琤雪怒道:「放肆!不然你們邦國沒有惡人麼?」她與琤雪身形相仿,這一指便差點戳到琤雪的鼻子。
琤雪沒動,千本弁格卻嚇得退了半步,心想神州萬邦,風俗各異,如何能說沒有?琤雪嘻嘻一笑,邊思索邊道:「我們謝羅山……師父、師叔、師兄……嗯……都是好人呢!」
天照明姬一愣,將小袖一甩,喝道:「妳住過瀛海麼?聽人傳聞就信以為真,這是傲慢!這是污……」突然一愣,轉過身去,竟不說話了。
千本弁格與琤雪一愣,桔梗走到天照明姬面前,欠身說道:「殿下……」
天照明姬惱怒道:「本公主不與刁民爭論。回駕!」
桔梗一愣,猶豫了一下,最後答道:「是……」但語氣卻頗是為難。
天照明姬見桔梗沒動身,叫道:「還愣著做什麼?快去備房!昨日睡在草上,又濕又冷,今日本公主要睡床!床!」
千本弁格問道:「妳們住哪?」
天照明姬眉頭一揚,瞥了千本弁格一眼,說道:「本公主體恤民情,露宿荒地,何須大驚小怪?」
千本弁革吃了一驚,問道:「為……為何不住城裡?」
天照明姬叫道:「本公主要體恤民情,沒聽清麼?」
琤雪掩著小口笑道:「哇!這便是心口不一,言不由衷麼?」
桔梗神色惶恐,欠身說道:「其實是……我們錢財已失,住不起城內。」天照明姬喝道:「胡言!本公主出入行館,如何須要錢?是本公主要體察民情!」說罷,雙手抱胸,轉過身去,惱怒得小腮幫子都鼓了起來。
千本弁革說道:「在神州無須使錢,去迎客驛問,馬上便有住處的。」
桔梗一愣,天照明姬仍是背對著兩人,搖頭嫌棄道:「果然是破爛漁村,連錢也認不得。」
千本弁革說道:「此地是蒿京,不是漁村!而且神州與外洲不一樣,不是看錢辦事。」
天照明姬道:「本公主登岸後從未遠行,如何不是漁村!莫以為你們將海變不見就能裝作是別處!」
千本弁革一怔,問道:「你是不是走過移形陣?」
天照明姬氣惱問道:「什麼挪移?什麼陣?本公主從未見過!」
千本弁格雙手比劃著道:「那是方圓一丈的矮臺,高三階,有八角,角上各有柱,地面畫著陣圖,觸動便會發光,通常數個相連。你是不是去過那種地方?」
天照明姬與桔梗一怔,天照明姬驚道:「咦?你如何知曉?」回過身來,續道:「本公主見那玩意新奇……不是,是本公主想看看那是什麼把戲,便走上去瞧瞧,沒想到那光像海浪一樣一升一降,然後景物便換了!」
琤雪拍手說道:「對!便是那樣!好玩吧!」
天照明姬彷彿找到了玩伴,說道:「對啊!好玩啊!沒想到神州還有這麼多把戲。」
琤雪道:「眨眼便能到很遠的地方,不用耗費真元呢!」千本弁革說道:「那便是移形陣,妳從臨海的邦國挪移到蒿京了!」
天照明姬一愣,說道:「少胡說八道了!怎可眨眼就到了別處?」
琤雪點頭道:「可以啊!其實不難呢!」
桔梗說道:「公主殿下,桔梗聽說神州人能瞬間移動,而且桔梗沒聞到海的氣味,恐怕已離岸甚遠!」
天照明姬一呆,桔梗欠身說道:「是桔梗失察,神州事不如宇都宮侍讀知曉。」
千本弁格心想:「聽說宇都宮是瀛海國的大族,世代為官。這個『宇都宮侍讀』便是那一族的人麼?」
一提到「宇都宮侍讀」,天照明姬眉頭一揚,雙手抱胸,說道:「這點小事何須『宇都宮菖蒲』?本公主早就知道了,方才只是說著玩的。此地是蒿京,本公主走移形陣來到此,便是慕名來求學!」
千本弁格聽傻了,琤雪看著驚奇,說道:「哇!這便是『強詞奪理』麼?」
天照明姬卻充耳不聞,抱胸得意的道:「是本公主英明。」桔梗說道:「殿下果然天資聰穎,一登岸便學會走移形陣到蒿京。」
千本弁格看呆了,但也鬆了口氣,心想不能讓兩人露宿野外,於是連哄帶騙,將兩人帶去迎客驛。驛仕見跳樓姑娘終於不跳了,都一陣欣喜,聽是瀛海公主,都吃了一驚,一問之下,都呆了:原來公主為了尋白自,不顧菖蒲勸阻,半夜溜出行館,身邊只帶著桔梗。但蒿京移形陣無法直接到東岸諸國,究竟從何處來,兩姑娘也說不明白,只知道在行宮附近轉,見到移形陣,便玩了起來,走了一回,又再走一回,見景色不同,越玩越起勁,不知不覺便到了此處。
所有人都聽傻了,若真的是瀛海國公主,豈不大事不妙?但行館究竟在何處,兩姑娘都說不上來。來客們圍著七嘴八舌的猜,然而兩姑娘只顧著玩,都未看清景物,如何猜得到?
驀地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道:「離瀛海國最近的臨海邦國是何處?」便見那人玄冠絳袍,自書齋中走出,正是公孫顥!
千本弁革精神一振,不假思索的道:「是鳴海灣!」
公孫顥道:「瀛海人要往神洲,應不會捨近求遠。那麼便請驛仕往鳴海灣問問。」
驛仕們互看了一眼,說道:「多謝先生,我們這便去安排!」
卻見來客們也神色驚疑,互看了幾眼,其中一人說道:「請問,兩位莫非便是雲樹的千本弁格和天外天的先生?」
兩人一怔,公孫顥微微一笑,單手負背,說道:「正是!」
來客們又驚又喜,七嘴八舌的道:「果然是千本弁革!」「難怪覺得眼熟,這不是千本族的壯士裝束麼!」「與〈東土快書〉上所載一模一樣啊!」「辦成年禮了?」「前兩日還是幼少裝束!」「〈五都飛訊〉也有啊!」「我看的是〈東都快報〉!」「這麼快便到蒿京了?」你一言、我一語,都說認得弁革,又問「十日內學三十五式,是真是假?」「真的被凌雲除籍麼?」「雙學館聯名道憑能借來瞧瞧麼?」「來蒿京是要入太學麼?」
千本弁革嚇了一跳,一一答覆,驀地聽得一陣高傲的笑聲,天照明姬在人群外說道:「沒想到你這個刁民還如此了得。」
眾人一愣,回過頭來,便見天照明姬斜倚在座上,桔梗侍奉著茶點,說道:「是殿下您眼光獨到。」
天照明姬哈哈大笑,說道:「一登岸便棄用銀錢、學會用挪移陣來此蒿京,還選到如此先生,本公主果然是史上最英明的公主!」
眾人都聽傻了,但見識過明姬的性情,無人敢反駁。千本弁革慌忙說道:「什、什麼先生?」
天照明姬吃了口蒿京的知名雪華糕,說道:「當然是本天才公主的教師了!」
千本弁革一呆,問道:「我……教師?」
天照明姬三兩口將雪華糕吃完,說道:「不錯!本公主命你,作本公主的侍讀!」
眾人都是一呆,天照明姬喝了口蒿京的頂級皓露茶,續道:「既然能十日學會三十五式,將你留在身邊,本公主一定也能十日學會三十五招……不、不止,是五十式,嗯……憑本公主的英明天才,能十日學會七十式!」說罷,哈哈大笑。
千本弁革大吃一驚,搖手說道:「別鬧了!不、不可能的!」
天照明姬又拿了一塊雪華糕,說道:「你可以,本公主為何不不能?難道你要抗命?」
千本弁革一呆,說道「等……要我作你教師,但,我還沒……」
話未說完,天照明姬便點頭說道:「嗯?還沒行拜授之禮麼?這倒也是。本公主這便命人上書王兄,擇日拜師。桔梗!」
桔梗道:「桔梗得命。」
弁革傻了,卻聽公孫顥說道:「如此甚好!」
眾人一愣,公孫顥笑著走上前去,說道:「明姬,既然拜師,便不得任性妄為,不得以公主自居,神州諸事,百家之學,皆須虛心受教!」
天照明姬一怔,將雪華糕放下,正襟危坐,說道:「本公主當然知曉,瀛海有言道:『滿盈易散,虛心可受』,既然尋到了好教師,當然要潛心學習!」
公孫顥點了點頭,說道:「弁革,」轉頭續道:「教學相參,溫故知新,教導明姬,你亦能有所增長。」
千本弁革一愣,恍然大悟,於是行禮道:「多謝前輩指點。弁格明白了。」
眾人撫掌叫好。如此收服了這刁蠻公主,於是安排住處,知會學館、告知鳴海灣,不在話下。
木牆斗拱,玄柱彩鳥,雲紋月樑,花木夾廊。永倉館內封藏歷代宮殿,千年歷史,各域歷代古物,一苑一域,一層一代,層層相繼,直入凌霄。
公孫顥與琤雪走在千年簷廊中,看著廊外花木,藍天白雲,暗暗驚奇。昨日安頓了明姬,今日便來參訪永倉館;原本弁格要同行,但明姬聽說弁格要入太學,便揪著弁格往太學去,不去不放人;弁格只好請兩位前輩自行前往。公孫顥聽說館內有「觀引書」能借,於是便借了書,走進這千年古殿。
這太京宮是千年前黃帝朝會之所,也是當年蒼塵一行人獻花鳥玉璧之處,整座宮殿原封不動,封印於永倉館第一層。聽著鳥鳴,吹著微風,望著山景,處處幾可亂真,知道神州今日飛閣林立,但從此處張目遠眺,竟看不到一處飛閣樓台,連雲車飛仙也無,全是當年風貌;暗暗驚奇。
走過簷廊,見簷廊拱柱,越看越覺像蒼淵仙塾的舊寮社。公孫顥心想:「為何如此相像?黃帝時代有這種宮殿麼?蒼淵仙塾舊寮舍建於聖祖時期,去黃帝時代少說有兩千年,此界竟在黃帝時代造出這等宮殿!」
琤雪看著廊柱,心頭又湧起那股奇怪的感覺;自己分明未來過此地,卻覺得這廊道好生熟悉,似乎連岔路也知曉;再看那遠山、樑柱的漆繪,越看越覺得不對勁,不知不覺,腳步漸漸落後。
公孫顥卻沒察覺,看著樑柱憑欄,心想:「我界宮舍與上古一脈相承,飛臺還是衡王時代才出,不可能習自平等界。若要如此相像,難道是……」
驀地聽得身後琤雪輕輕叫了一聲,此時已走到主殿外,回頭問道:「怎了?」
琤雪神情恍惚,轉身靠著憑欄,茫然望著廊外,輕聲說道:「無……無事……」
公孫顥見主殿斗拱大柱,莊正雄偉,暗暗讚嘆,說道:「進去吧!」
琤雪卻呆呆出神,一會,才點頭道:「你先進去吧!」
公孫顥也未多想,取出觀引書,自偏門走了進去。
這主殿面寬八丈,深五丈,兩側浮版排的整齊,上面都擱著古物。後方有兩階矮台,台上擱著著一張軟蓆,三尺高處有一面玉璧。
公孫顥持觀引書走進,一入殿,書上便浮現一串文字。看了一眼,往天井一看,見樑柱的搭建方式竟與蒼淵仙塾的太易殿一模一樣,吃了一驚,心想:「此殿在聖祖來之前便有了,不可能傳自聖祖,況且聖祖也非精通匠造之人。這天井是怎麼來的?」
左手對觀引書虛彈幾下,讀了一陣,心想:「竟是師奇所建!此界黃帝群臣與我界史上所載一般,但多了師奇這人,精通百家奇術,輔佐黃帝開化四方。能建這宮殿,難道他原是我界之人?」
但見殿中古物壁畫都古樸無華,與宮殿技法大相逕庭;越看越奇怪,心想:「難道此殿是師奇用我界之學強行建造?」
看著古物壁畫,漸漸走到玉璧前,見那玉璧厚一寸,徑一尺,玉上雕了兩朵芙蓉、三隻青鳥,栩栩如生,鑿線裡填入黃銅絲,圖上嵌入貝殼和五色寶石,映著天光,閃閃動人,背面半透著影,有如霧裡觀花,又是一番景致。
公孫顥看呆了,這玉璧簡直巧奪天工,自己三百餘年經歷,也從未見過如此逸品,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;心想傳言聖祖尚儉樸,降臨後廢了許多繁文縟節,沒想到他竟有這種藏品。
翻讀觀引書,此璧千年前震驚諸國,觀璧會多達數百場,聖祖當年也有詩留下。於是查閱詩集,當時師奇詠道:「大哉渾圓,太宇無疆。余國有界,有後人來。」
公孫顥見到『後人』兩字,心頭一跳:難道便是指聖祖?他知道聖祖是後世之人?再往下讀,當時聖祖吟道:「樸玉皎皎,我道渾渾,切兮磋兮,琢兮磨兮。」心想:「『切磋琢磨』一句出自《詩經》,雖說係指雕琢璞玉,但也可說是有事要相參。難道聖祖也察覺不對勁?」
拿著觀引書對著玉璧看了一陣,可惜無半分線索,用神識往玉璧探,卻有結界擋住,環顧大殿,但歷經千年,當年那日的氣息也早已消散殆盡,無法洞見因果。
驀地聽琤雪在身旁說道:「在尋什麼?」
公孫顥一怔,回過頭來,見琤雪也已走到此處;自己竟想得如此出神!說道:「我以為聖祖向來儉樸,沒想到他竟然有這種東西。」
琤雪看著玉璧,搖頭道:「不是,這件是師叔祖的。」
公孫顥一愣,道:「前輩說的?」
卻見琤雪愣了一下,才道:「師叔祖昔日便有不少收藏,都是這類奇工淫巧的。」
公孫顥看著花鳥玉璧,沈吟道:「想不到前輩竟有這等嗜好。」
琤雪說道:「這本來還有支漆盒……」說到一半,突然一呆。
公孫顥也是一愣,微笑道:「原來前輩全都與妳說了!甚善!末學正想與妳相參。」
琤雪神色微微惶恐,撇過頭去,說道:「沒……沒有,我……我們走吧!」話聲一了,身形化成華光消散,眨眼無蹤。
公孫顥吃了一驚,叫了聲「妳」,便已人影俱無,但見她飛往蒿京太學,大吃一驚;弁格與明姬正在太學,若讓她亂闖,豈不要出事?正要追去,想起觀引書不能帶走,又嘆了口氣,然後心念一動,白光閃過,也人影俱無!
蒿京太學,群仙薈萃,人龍雲集,學門雖立於塵囂之間,門內卻是群山萬豁,雲鶴舞峰,妖仙潛修,百獸出沒。
這日千本弁格原要隨公孫顥去永倉館,但明姬聽說千本弁格要入太學,便吵著要去,只好將她帶來,聽驛仕說直走三十步便會到「虛微堂」,豈料一踏進學門,景色便是一變,眼前只有群山萬豁,哪裡有路?便連腳下也是萬丈峽谷!嚇得明姬「哇哇」大叫。
千本弁格知道是幻陣,但明姬和桔梗如何知曉?嚇得緊緊抓著千本弁革的臂膀,半步也不敢動。千本弁格原本不害怕,被兩姑娘左右一抓,也害怕了,自己雖能飛,落下去也傷不了,但帶著兩個姑娘便另當別論了。說盡了唇舌,兩姑娘都聽不懂,叫放手也不放手,要出去又不願,要走又腳軟。
三人便如此卡在學門下;呆呆的望著門內群峰。見風雲變換,流雲一捲,化做一隻蝴蝶,原來是蝶仙!樹上綠繩一晃,竟化成了人!一道仙光奔來,現身的竟是一隻鹿!又見人影化雲消散,飛鳥變為兔,不知是鳥仙化為兔,還是兔妖變為鳥,抑或兩皆須妄?不知不覺便糊塗了,又想這糊塗莫非反而是清醒了?
兩姑娘看得驚奇,千本弁格卻是冷汗淋漓,眼前妖仙出沒,其實全都往此地看來,便連出入學門的見了也遠遠的繞開,不敢打擾;自己名聲大噪,若生了什麼誤會,如何面對樹下父老?叫兩姑娘放手,兩姑娘卻抱得更緊,不禁欲哭無淚。
驀地旁邊華光一閃,現出一個嬌小的人影,竟然便是琤雪。三人大喜過望,千本弁格叫道:「前輩!」桔梗叫道:「仙子!」明姬叫道:「琤雪!」
琤雪正要奔進,一愣,驚道:「你們怎麼還在此?」
明姬仍然捉著千本弁格的臂膀,說道:「哼!沒想到那驛仕也是個刁民,竟然指了個沒的路!」
琤雪一愣,轉頭看了一眼,說道:「有路啊!」
明姬指著腳下的深淵,道:「哪裡有路?」
千本弁格惱怒道:「就說是幻陣!」琤雪說道:「他說往前走三十步,沒錯啊!」
明姬緊緊抱著弁格的臂膀,叫道:「根本什麼都沒有啊!」
琤雪指著說道:「往前走啊!」千本弁格被明姬喊得耳快聾了,也叫道:「就說往前走沒錯!放手啊!」
明姬緊緊抱著臂膀,叫道:「會落下去!」話聲未了,身旁白光一閃,化成人形,玄冠絳袍,正是公孫顥!
公孫顥也正要進去,看到四人在這,也是一愣,問道:「咦!你們如何還在此?」看了門內一眼,頓時明白。
明姬指著腳下深淵道:「你看!沒路吧!」
公孫顥輕輕笑了,袍袖一揮,然後道:「好了!吾已鋪了無形之路,雖在空中,卻能如履平地,走吧!」說罷,邁步便走。
明姬與桔梗聽公孫顥鋪了路,高聲叫好,終於放手,千本弁格如獲大赦,三人終於離開學門下,往虛微堂「走」去。
腳步一動,周圍景色化雲消散,方才進門時見得是山,行了數步,山影已變作飛閣,再行幾步,又化成平地,從旁走過時,卻又是飛閣。原本凌空而行,幾步後便踏在山路上,再行幾步,又變成浮空天橋。
如此十步一景,百步一閣,雖是直直行去,卻好似轉了數座山,至二十步之處時,前方雲隱飛閣,再行幾步,便身在雲中,接著飛閣越來越近,幾步間便踏上飛閣浮臺,算來整整三十步,與驛仕說的一模一樣。
這飛閣浮臺方僅數丈,是幢兩層小樓,蒼雲石牆,流雲石階,映雲青瓦,牆上一枚金牌,用無字會意術寫著「虛微堂」。踏階而入,進了門,景色又是一變:在外看不過數丈小舍,裡面竟寬得不見盡頭,雲霧繚繞,朦朧間見得四根石柱,再遠處便迷迷濛濛,往上一望,竟也高不見頂,雖無燈無窗,卻如山間白日,此外,空無一物,連個人影也無。
驀地氣息一動,一團白影奔來,尚未現身,堂中便出現六組几席,一席在前,與其餘五席對座而設,緊接著白影化煙消散,現出一人身影,白衣白髮,身旁藤蔓漂浮垂掛,兩朵紫花隨步飄盪,雖說是花,卻又似蝶,如此花與人同時現身,不知是兩人還是一人,也不知是何種靈獸妖仙。
明姬嚇得躲到公孫顥身後,桔梗也捉著弁格的臂膀;卻見琤雪驚奇道:「咦!是仙鶴耶!」
千本弁格大吃一驚,莫非是蒿京太學的太學祭酒?傳聞他正是仙鶴,名叫「天鶴鳴空」,有生滅同天之境;可惜自己修為甚淺,看不出來。
公孫顥在迎客驛讀過此事,見來者境界遠在自己之上,不是天鶴鳴空還會是誰?於是拱手說道:「想不到竟然是太學祭酒親自相迎。」
來者正是蒿京太學祭酒天鶴鳴空!便見他腳尖著地,順勢一轉,便入座主位,微笑道:「天外來客眼力不凡!」看了明姬一眼,微笑道:「太學並非為難人,只是太學修行之地,不容崽子嬉鬧。」
明姬一愣,桔梗說道:「晚輩胡鬧,讓大學士見笑了。」
天鶴鳴空微笑道:「入座吧!」說罷,身旁藤蔓上的花一搖,六張几案上便多出了杯果漿。
五人入座,天鶴鳴空說道:「天外天不通神州已千年,不知兩位因何緣來此?」
說話時,公孫顥察覺天鶴鳴空神識探來,竟在窺探自己因果,心想:「這是做什麼?」拱手說道:「說是因緣,其實也是隨緣而來……」
琤雪說道:「是『破界殊華』,可惜已經用完了,不然便能拿給你看了!」
公孫顥一愣,沒想到琤雪竟如此天真,對方用法術試探,必有用意,豈能如此輕率?
卻見天鶴鳴空神色閃過一絲驚奇,然後若無其事的微笑道:「聽起來這因緣頗有深意。」同時收回神識,瞥了公孫顥一眼。
公孫顥聽此言頗有深意,可為「為何而來」,亦可為「如何來此」,如此窺探,難道天外天有何不對?
上一章 | 回章節目錄 | 下一章 |
贊助打賞→ 投金錢鏢 |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