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煙雲瀚海,雲山霧繞,半掩飛閣仙廬。段無蹤登上天都謝羅山御風亭,見此亭凌空獨立,四面雲煙,遠山朦朧,八面憑欄,無階梯出入;亭內廣兩丈,四人圍桌而坐,尚餘兩人之寬,兩名侍茶弟子,几上茶杯都已斟滿,茶盤上茶葉堆成小山,竟已久候多時。
段無蹤拜見道:「傳聞謝羅山御風閣乃聖祖之所,欲界神都,上合諸仙,下統蒼生,千年來萬靈所仰。如今天劫將至,蠶瓊無德,先受其殃,國君念萬民蒼生,乃修一書,替黎民請命。」說罷,將蠶瓊國書取出,呈給御清。
御清看了,呈給師父,凌霄看了,默然不語。原來這封國書雖是寫給衡王,但卻是請衡王進諫天策帝;天策帝萬事不管,衡王雖下巡諸國,卻管不著,但若請衡王上奏天策帝,必能直達天聽。真不愧是蠶瓊國君,想得到如此妙計!
霄景在旁也看到了,說道:「吾山已與諸仙宗商議多時,凡間諸國不必多慮,只要隨令撤退,有諸仙之力,必能度過此劫!」
段無蹤心想:「同為古仙宗,連蒼淵天劍派都無消息,天下第一宗都如此敷衍麼?」
驀地聽得空中一人說道:「道友,貴山糧產塞倉,要遷徙天下蒼生,此乃用糧良機。」聲音蒼勁,雖不響亮,亭外的雲霧卻微微一顫。
段無蹤吃了一驚:這不是蒼淵掌門清毓的聲音麼?難道他也在此?左右一看,卻連雲霧中也無半點人影。
霄景閉上雙目,啜了口茶,緩緩說道:「道友分身在此,既然放不下心,何不現身?」
便聽清毓呵呵一笑,一人影在亭外雲煙中緩緩浮現:青衣黑帶,外罩白氅,頭戴青冥飛雲冠;微笑道:「道友,他人在你此處,吾如何不放心?」說著,身影一閃,便進了御風亭。
霄景雙目緩緩張開,啜著茶,微笑道:「那麼道友又為何來此?」說罷,眼神瞄向段無蹤。
段無蹤微微一愣,在蒼淵,自己是掌門師弟,但也自知荒謬,如何開得了口?便見清毓背著手,微笑道:「欲界要事,吾天劍宗掌門在此有何奇怪?」
霄景舉起茶,瞥了段無蹤一眼,微笑道:「一入道便身負神器,在蒼淵又是你師弟,你真不擔心他的安危?」說著,心念一動,亭中便多了張石椅。
清毓就座,也瞥了一眼段無蹤,輕輕一愣,微笑道:「哦!給你們惹麻煩了?」
段無蹤一陣尷尬;方才自己在山下時,算妥了雷震哮雲徑,心想入陣後便如此這般,於是縱身飛入,沒想到一入陣便不醒人事,醒來時人已在雷門內,原來被「攝心天雷」打暈,被前來接人的慕雲救起。慕雲本來是奉命接人,卻變成救人,要幫他撈行李,還得助他運功。段無蹤連聲道歉,原本打算只是送國書,不敢讓上仙接應,哪知道還有閃過也會中的招。如此草草收拾,上御風亭呈上國書,心想此事便這麼算了;沒想到掌門突然提起,不禁萬分慚愧,跪下道:「弟子知錯了。」
清毓看了段無蹤一眼,笑著捻鬚,與霄景道:「那麼稍後我領回便是。」
霄景放下茶杯,微笑道:「那麼吾更不放心了。」
清毓微笑道:「道友何出此言?」說著,接過茶來,飲了一口。
霄景拾杯啜了一口,道:「身負神器,又身居高位,難免貢高我慢。道友,你是助他修行,還是害他修行?」
段無蹤一愣:這不是師父在山下說的麼?雖算盡天下命數,自己仍是癡人。見清毓擺手示意,於是起身退到旁邊。
清毓擱下茶杯,道:「這是家師遺願,不敢有違,況且他取了我山少劍,也已在我山安頓,要長居貴山,恐怕諸多不便。」
霄景也擱下茶杯,微笑道:「道友,他入蒼淵時也只是一枚行囊,貴山對他也不過一時客舍。江湖人四海為家,諸仙宗同以天地為師,又何分彼此?」
清毓拾著茶杯卻不動,微笑道:「同樣之言,道友又何必執著?」
段無蹤心想:「這是怎麼回事?兩掌門在搶人?」
便聽清毓拾杯啜了一口,笑道:「況且我山有宅,但貴山無舍,即便今日動工,恐怕來不及吧!」說罷,笑著將茶飲了。
霄景微笑道:「沒想到蒼淵掌門竟如此著相!雖無片瓦,吾心念一動,便能起華廈。」
清毓一怔,微笑道:「道友要他住幻境?那非修行之處!」
霄景拾杯微笑道:「蒼淵令他心起傲慢,不可!況且道友要為他建宅,但尚未有圖吧!」
霄景說道:「放心,吾會派人『好好』照料他的。」說到「好好」兩字時,還特地拉高了聲調。
段無蹤越看越不妙;趕緊說道:「晚輩浪跡江湖,餐風露宿慣了,無處不自在。」
清毓點頭微笑道:「那麼便回蒼淵吧!」
霄景啜了口茶,看著清毓微笑道:「但我山書不外借。況且蒼淵弟子成群,若要讀書修行,不如我山清靜。」
段無蹤心想:「什麼書?難道祖師爺將天缺幾何錄成書了?」躬身說道:「弟子清靜修行,隨遇而安。既然天書不外借,那麼弟子便在謝羅山鑽研。」
霄景拾起茶杯,笑著看著清毓,啜了一口;清毓也拾起茶飲了,淡然笑了,然後說道:「其實吾非放不下他,而是蠶瓊國君有策。」
霄景眉頭輕輕一動,叫侍茶弟子換盞新茶,說道:「說來聽聽!」
清毓接過新茶,說道:「依蠶瓊國君之言,撤退令下,必有數十萬人流離失所,若無糧食、安身之處,恐成大患。因此吾想,貴山那黃豆……」
霄景、凌霄和御清莞爾一笑,都看向星玄。星玄愣了一下,道:「拿那給凡人吃?」
清毓點頭道:「依蠶瓊國君所言,無修為者,一粒可足一日精力。」
星玄一愣,低頭沈吟一陣,問道:「夠麼?」
清毓說道:「蒼淵庫藏已盡捨與蠶瓊,但貴山之外,尚有諸仙宗所藏,雖不知多少,但維綱能算。」說著,笑吟吟的看著段無蹤。
段無蹤一怔,御清點頭說道:「若不足,吾衡王宮能出。」星玄道:「吾仙祠也能出。」
清毓說道:「我山不少弟子在凡間也有廟供奉,吾能安排。其他的便有勞道友了!」說著,看向霄景。霄景又看向凌霄,凌霄點了點頭,說道:「反正吾也將退位。吾讓,天下糧足矣!」
段無蹤看傻了,天策帝竟然連自己的神宮都能捨!清毓看著段無蹤,微笑道:「錢財乃身外之物,雖是供奉,也是凡人器物。既然為仙無用,又何必執著?」
段無蹤拱手說道:「既然如此,弟子有一策。既然器物無用,不如便先變賣為糧,不然,撤退令下,天下糧草必定水漲船高,屆時再備糧,難矣!」
霄景一怔,看了凌霄與御清一眼;御清擱下茶杯,說道:「不可!此時變賣為糧,糧秣一樣水漲船高,況且同時變賣,必會起疑,到時謠言四起,人心惶惶。不可!」
霄景微笑的看向凌霄,凌霄輕輕一嘆,與師兄道:「看來只能向諸仙籌糧了。」
星玄說道:「恐怕不足!」
御清說道:「那麼只好抄邪教了。」
段無蹤一愣,差點笑了出來;當時衡王抄勞蜀神教,天下稱善;原來是為了錢糧!
清毓拾起茶杯,又道:「不僅如此,蠶瓊國君還說,百姓安土重遷,雖有撤退令,不欲遷者應大有人在,因此需厚賞。但吾想,諸仙宮產盡棄,尚恐不足,如何才能稱『厚』?」
御清一怔;段無蹤說道:「南國之人安土重遷,遷徙無外乎趨吉避凶。但承平之際,災不及壤,兵不加身,若無數倍之利,如何引人遷徙?蠶瓊國君所言也是牧民常策。晚輩想,以天劫鞭策,以仙豆為誘,又改寺為宅,免其租稅,量其能為,安其所份。如此民雖遷徙,依然安居樂業,又有免租之利,之後天劫降臨,更無怨言,如此,天下大治。」
諸仙互看一眼,凌霄說道:「你願入仕洛中麼?」
段無蹤受寵若驚,拱手說道:「草民鐵板一脈,以指引世人為務。在江湖指引百姓,在朝中指引天下。只是……晚輩名聲太大,若居於洛中,恐怕……洛中壅塞為患。」
凌霄微微一笑,說道:「無礙!諸仙佐政者亦有,有事傳信便可,不必上朝。」
段無蹤下拜道:「弟子為蒼生謝過陛下。」
凌霄說道:「修仙本分,何有功德?」
段無蹤再拜而起,道:「諸位前輩,晚輩另有一憂。天缺異氣,只有混沌真元能解。晚輩認為,天劫在即,天韻童女前輩必是關鍵。」
霄景點頭說道:「汝所言不錯!」
段無蹤說道:「但此時天韻童女下落不明。祖師心法雖能通算三界,但童女前輩卻不在三界之內。」
眾人一怔:琤雪十餘天前意外觸動破界殊華,與公孫顥去了平等界,此事並未告知諸仙,只有謝羅山與清毓知曉,沒想到段無蹤竟能算出!
霄景啜了口茶,道:「不礙事,會回來。」
段無蹤見眾人神色不對,心想:「出了什麼事?」又道:「祖師爺說,撤退幾何,他會交與一個叫『霄景』的人。不知此人……」
霄景淡然道:「吾便是!」
段無蹤一驚;霄景說道:「接書!」
話聲一落,段無蹤身前便多了一枚珠書,比拳頭略大,澄白光潔,天光所照,竟隱隱映出字來。段無蹤恭敬接下,用神識一掃,竟至少有上萬言,再凝神一探,竟找不到盡頭。
霄景說道:「當年師叔輔佐師父,通算天下之數,舉凡水旱五穀、漁牧季節、水利土木、戶籍遷徙、選賢與能,皆能條列為帳,然後定天下運勢,以一卦盤推萬世大策。」
段無蹤暗暗吃驚,自己所學都只是相命風水,若要算朝廷帳目,也頗是費神,況且不在其位,不明就裡,若要編列成冊,恐有錯漏。祖師爺撰此書,難道他全明白?不對,即便明白也只是當時之制,如何能推於萬世?
霄景續道:「當初師叔也曾說卦盤不算朝政帳目。但家師說欲界卦數無人能出其右,天劫甫靖,欲界殘破,如此古來未有之局,家師亦是難為。師叔終於答應,如此二十年,終於精通,可惜苦無傳人,於是飛升前將畢生所學撰於此書,名為《天策十章》,舉凡三界六道、十方之數,乃至治世百策,鉅細靡遺!」
段無蹤聽呆了;沒想到自己竟是千年唯一真傳。清毓點頭撫髯而道:「沒想到前輩還留了這部書,如此,三國撤退無憂矣!」
凌霄也微笑的看著段無蹤。段無蹤跪拜道:「弟子必不負眾望,鑽研此書,為天下執籌策。」
霄景啜了口茶,微笑道:「道友不憂,換他憂了。維綱,你讀完此書需多久?」
段無蹤見目錄下至冥府,上至六天萬物,不知有多少,即便是陽間事物,自己學過的也只有三分之一,這還只是第一章,後面尚有九章,即便發憤苦讀,也不可能十天半個月讀完。
霄景道:「好書不厭百回讀,一回學不通便再學一回,是關欲界存亡,不能出差池!」
段無蹤暗冒冷汗,不知離天缺上有多少時日,來得及麼?
等著段無蹤答話,眾人不知不覺又喝了一盞茶。霄景啜著茶,微笑道:「不必擔心時日,吾開幻境,要『度日如年』還是『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』都成!」
清毓擱下茶杯,說道:「吾不能答應!讓他幻境中待一年,修為便要廢了!」
霄景一怔,擱下茶杯,微笑道:「道友以為吾只會布『夢幻泡影』麼?要化一日如一歲,而天精地華不減,當然得注入三百六十倍之天地精華,陣外需六六三十六,再加十倍,以『萬引天元陣』灌入,道友以為吾不知?」
清毓一愣,說道:「『萬引天元陣』,道友,你難道是要用自身修為……」
霄景啜了口茶,微笑道:「咦!道友!修至我們這境界,一年修為不足為道。若道友擔心,亦可留下。」
清毓皺眉道:「天缺在即,不能在此時消耗!」
霄景笑著將茶飲盡,道:「不過九牛一毛。況且你我都是能出入三界之人,損於欲界,又有何妨?」
清毓一呆,霄景微笑道:「若道友嫌少了,吾還可一日加兩倍天地精華,他也不會終日讀書,必會抽空修練,如此練一日能得二日功,修為也不耽擱,如何?」看了看清毓,又看了看段無蹤。
段無蹤聽傻了,說道:「晚輩不敢耽擱,必會加緊用功,早日學成。只是尚不知天缺時日範圍。」
霄景啜了口茶,說道:「調度之事,不只凡間,尚有諸仙,何山能出多少糧秣房舍、何人出陣、何人留守……需等你學通了再說。」
段無蹤聽傻了,作夢也不敢想自己能調度諸仙。霄景又啜了口茶,問道:「讀完需多久?仙凡調度帳目需算多久?」
御清也擱下茶杯道:「既然算了帳目,便直接編錄成冊。」星玄點頭道:「不錯!下發諸國,行文各地也方便。」
段無蹤聽傻了,自己一人如何能辦那麼多事?驀地一怔,說道:「前輩、殿下,恕弟子直言:幻境不可執數!」
諸仙一愣,段無蹤道:「取卦必先取天地之數。幻境內天時既變,其數大亂,因此不可執數。」
諸仙面面相覷,霄景與凌霄交換了幾個眼神,說道:「十日,算得完麼?」
段無蹤一呆,霄景說道:「凡人必定層層拖延,即便最快,依凡人作為,你只有十日可算。」
段無蹤聽傻了,還得編錄成冊,這不是逼死人麼?御清指了指旁邊那兩名侍茶弟子,道:「這兩人乃余宮中執事,通曉各府諸事。與你輔佐,如何?」
段無蹤說道「前輩稍等,晚輩先算算……」往背後一摸,竟空空如也,這才想起落在雷震嘯雲徑中,尚未拾回,又恐怕早已毀在陣中;尷尬的不敢抬頭。
清毓呵呵一笑,說道:「吾帶你下山去拾吧!」
欲界天劫,在異界卻是虛幻,此虛比實,此實彼虛,都是欲界道場!
縱意飛身,乘風御劍,見萬里江山如畫,俯瞰千山萬豁,大河滔滔,左右白雲拂履,鵬鳥相伴。不亦快哉!
便見雲中三人,公孫顥、琤雪與千本弁革乘風穿雲,遨翔於天地之間,見遠山茫茫,碧水銀帶,好生舒暢。這日千本弁革的肩巾換成了青冥色,辮子尾端也染成了藍色,胸前的赤果項鍊多串上了兩枚白玉牙;是千本族的成年裝束。
三人並肩而飛,見蒼茫間一座飛閣出雲而立,千本弁革指著道:「到了!那便是蒿京!」
琤雪歡喜道:「有移形陣好快啊!」
公孫顥一怔,問道:「你們古仙宗沒有麼?」
琤雪說道:「有啊!可是到不了這麼遠。」
公孫顥說道:「吾以為你們古仙宗都有移形陣連著。」
琤雪將手一拍,說道:「唉呀!那真是太好了!嗯……為什麼不做呢?」驀地「咦」了一聲,問道:「蒿京內沒有麼?」
千本弁革一愣,說道:「當然有了!方才在白海之國的十二輪台和樂遊原的五輪台不就有麼?前輩沒見到?」
琤雪一愣,說道:「咦?是麼?沒看到,嘻嘻、嘻嘻。」小手掩口笑了。
公孫顥笑道:「妳忘了?弁格說想見大河,蒿京內望不見,於是便從樂遊原飛來。」
琤雪笑著輕敲自己的小腦袋,說道:「唉呀!對喔!在逛了一圈便忘了。」
原來那日比試結束後,族人擁著弁格回樹下,用了膳,祭了樹神,說許久未歸,錯過了成人式;於是趕緊張羅,又祭了樹神,然後染了辮髮,才戴上青巾玉牙,便催著成親;弁格太久未回樹下,忘了還有這件事。族裡的姑娘都生疏了,未婚的也年齡都未到,族人見弁格不喜歡族裡的姊妹,便問起樹上的姑娘。弁格終日讀書,如何有什麼女伴?趕緊藉故溜了,雲樹之國也不敢待了,能走多遠便走多遠。
這日帶著前輩從白海走移形陣到樂遊原,往蒿京飛去,說道:「樂遊原是五國遊憩之所,自那處可遠眺蒿京碧空臺,臺後大河蜿蜒,是樂遊原名景。」
公孫顥望地勢方位,心想那大河在本世界應該便是黃河,沒想到在此界竟是清的,見《神州知要》,似乎是帝嚳劈谷改道,避開了冀北,從此黃河清,永無凌汛;暗暗讚嘆。
琤雪問道:「名景?便是凡間的觀光名勝麼?」
千本弁革一愣,不知是什麼意思;說道:「在樂遊原上起飛,看天高地闊,碧水映帶,更是一絕。」
遠望薄雲濛濛,飛閣隱隱,霧中三兩鶴影,原來是天車,點點彩蝶,竟是飛仙,驀地風起雲開,一塔高聳入雲,旁邊銀龍環舞,原來是一灣碧水,便見那銀龍鑽出雲中,繞過高塔,在旁一轉,又遁入蒼茫紅塵。
公孫顥點頭讚嘆道:「此景只有此界有!」
琤雪一愣,歪著頭說道:「嗯?是麼?」
千本弁格指著那座城,說道:「蒿京是東神州第一都,號稱『東都』,千年前黃帝定都於此,當年萬邦和諧,現在百族共榮,不僅是人,連山靈、地精、各族妖仙聚集於此。」
琤雪眨著水靈大眼,歡喜道:「真的麼?那會有好多道友呢!」
公孫顥微笑道:「原以為只有人能修仙,沒想到此界竟能共存一城,當真『眾生平等』,難怪聖祖要學此界了。」
琤雪皺眉嘟囔道:「師兄師父不常帶我下山,山上的朋友也活不了幾十年,師父又不懂禽獸修行……」
公孫顥一愣,心想:「怪不得當初想結交道友。」
眼前城影逐漸清晰,見那飛閣樓台層層疊疊,自地面往上,離第三仞高處有一層薄雲,薄雲之上飛蠅點點,都是禽鳥飛仙,之下卻只有樓台宮殿,半點行走飛行的影子都無,竟空無人煙。
千本弁格說道:「蒿京是千年古都,經多次增建,現在眾生都居於上層,下層古殿由永倉館用……啊!那是……」。
便見蒿京碧空臺上躍下一人,三人吃了一驚,千本弁革連忙縱身飛上,叫道:「當心!」伸臂將人接住,緊接著耳旁風聲呼呼,竟墜了下去!這才想起自己修為不足,方才是前輩輸功飛行,此時貿然衝上,如何飛得動?剎時墜落,只覺得狂風往上撲騰,景物往上飛逝,嚇得大叫;驀地身形一緩,好似被人拉著,緊接著腳踏實地,眼前景物一定,已降落城中,低頭一看,見懷裡是個十歲的小姑娘,愣了一下。
兩道仙光一閃,公孫顥與琤雪在旁現身,千本弁革將那姑娘放下,見那姑娘身穿三層大袖袍,頭簪著日輪出海金簪,白衣上織著黃色菊花紋,腰帶極寬,小小的身軀只有五尺高,腰帶便有三掌寬,腰後繫著面大蝴蝶,腳上穿著白襪,上套紅漆木屐。臉上帶著幾分稚氣,眼神中卻又藏著幾分世故。
千本弁革問道:「妳沒事吧?」
那姑娘卻半點也不驚慌,反倒一臉惱怒,甩手將千本弁革推開,叫道:「做什麼?」
千本弁革退了一步,說道:「什麼做什麼?當然是救妳啊!」
那姑娘跺腳叫道:「本公主豈需要你救?退下!」說罷,踏著木屐,轉身便走。
三人一愣:哪來的刁蠻姑娘,竟然自稱「公主」?此處正是碧空台下,三條大道在此交錯,廣有十丈,上有飛車,下有人馬,妖仙往來,甚是繁忙;那姑娘卻不顧往來人鹿羊犬,便邁步便要穿越。
千本弁革趕緊叫道:「等等!當心車馬!」
那姑娘頭也不回,蹬著木屐穿越道路,不管多少人馬繞著她走,都視若無睹,邊走邊道:「本公主命你退下!」
三人一呆,便見對面一名身穿白衣青裳的姑娘往她奔了過去,頭上紮著扇形的髻,插著四根青簪,年紀比跳樓姑娘略大,踏著小碎步奔了上去,便如此站在路中間,向那跳樓姑娘行禮道:「明姬殿下。」
三人一愣:難道真的是公主?便見往來人馬繞著兩人走,連看都不看一眼,竟無人理會。那跳樓姑娘說道:「桔梗,本公主還要再練練。」原來那姑娘名叫「桔梗」。
便見桔梗低頭欠身說道:「是!祝殿下早日開竅。」
明姬喝道:「不是『早日』,是『這次便開竅』!」說罷,蹬著木屐轉身便走,桔梗躬身目送離開。
便見明姬穿過重重車馬,往碧空台走去。千本弁革一驚,說道:「等等!那是登天雲車!」
卻見桔梗站在路中間,目送明姬而去,對路過的人馬犬羊視若無睹。只見明姬走進樓中,搭上登天雲車,又往碧天台上去。
公孫顥皺眉道:「她又要跳下來一次!」
此時走來一匹馬,對著三人道:「你們是方才進城的吧?這人族女孩在此已跳了一整天了,全城都知道了。今日是第二天,說什麼也聽不懂。好在咱住蒿京的都有些道行。本馬見你們也是外邦的人族,或許有別的……唉!又下來了!」抬頭一望,卻不驚不慌,竟已見怪不怪。
三人抬頭一看,果然見一個人影落下,空中車來車往,路上人馬行色匆匆,都繞了開去,地面也無幾人抬頭,便是抬頭也只看一眼。
公孫顥皺眉「咋」了一聲,說道:「別鬧了!」袍袖一揮,便見一道光往明姬捲去,同時身旁白光乍現,轉眼散開,明姬便已站在路邊。
幾名路人馬往此望了一眼,又繼續走,方才那匹馬甩了甩馬頭,道:「那便有勞先生了!」說罷,也舉蹄離去。
明姬愣了一下,張忘了一陣才回過神來,然後張嘴怒道:「是誰阻撓本公主?」四下一望,叫道:「桔梗!」
桔梗踩著木屐奔了過來,說道:「秉公主,桔梗見是這位先生。」說著,指著公孫顥。
明姬瞪著公孫顥怒道:「大膽!竟敢阻撓本公主練功!」
三人一愣,公孫顥背起雙手,皺眉說道:「原來是練功!妳有心法麼?」
明姬將袖一甩,叫道:「哪有什麼心法?神州人人都會的事,如何要心法?現在本公主腳踏神州,如何學不會?」
千本弁革問道:「妳莫非是想學飛行?」
明姬雖個子小,抬起頭來看弁革卻像是用鼻孔看人,喝道:「愚蠢刁民,竟然這時才看懂。退下!莫要阻撓本公主練功!」說罷,轉身又要去搭登天雲車。
公孫顥叫道:「且慢!」心念一動,便見明姬身行一晃,竟轉過了身,本來背對著三人,一眨眼又正對著三人。
明姬愣了一下;公孫顥道:「妳以為人是鳥麼?天生便會飛?」千本弁革也道:「而且鳥也不是生來便會飛,翅膀長齊了也是要先顛撲跌飛一陣。」
琤雪在旁邊看著,一會凝思,一會歪著頭,頗是新奇,環顧四周,漸漸看了明白。原來此地便是方才所見的第一層薄雲,三條大道由飛台片片築成,路邊有天梯通往上下的飛閣,遠看層層疊疊,站在此處才知視野開闊,大道一望到底,遠山白雲,都盡收眼底;飛閣錯落,高低如雲,彩階相連,縱橫交錯,有如彩虹。再往上望,又是一層薄雲天道。
此時便聽得明姬怒道:「你們是在說本公主生性駑鈍,乳臭未乾麼?」
千本弁革被這氣勢嚇了一跳,連忙搖手說道:「不、不是……」
明姬小袖一甩,喝道:「不是便退下!桔梗,將這兩個刁民拉下去!」
桔梗躬身說「是」,然後轉身與兩人說道:「先生、公子……」
千本弁革一愣,公孫顥雙手負在背後,說道:「竟認為人天生便能飛,確實駑鈍得緊了!」
卻聽得有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道:「咦?不是麼?」一個是明姬,一個竟然是琤雪!
公孫顥與千本弁革一愣,明姬與琤雪也愣了一下,琤雪張著水靈大眼,說道:「師父說我資質靈秀,一上山便會飛了。眾人皆非如此麼?」
公孫顥和千本弁革傻了,明姬兩眼放光,歡喜道:「果然如此!是刁民愚弄本公主!神州人果然天生便會飛行!」
千本弁革連忙說道:「不、不是!我從未聽過有人天生會飛的。」
琤雪卻一邊思索,一邊點頭說道:「但不僅是我,我聽說鳳歌師姑、無色師姑祖也是一上山便會飛行呢。」
公孫顥和千本弁革臉色大變,公孫顥說道:「那是妳資質……」
卻見明姬將一小手背在背後,滿意的點頭微笑,道:「果然如此!果然如此!這幾日所有人都在欺瞞本公主。既然是看資質,我這瀛海國最英明的公主也肯定是天生便會!讓開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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