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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段無蹤下了蒼淵,直奔天缺,卻在禁地邊界遭遇偷襲,豈料來人熟知凌空奇行步,竟就著祖師奇行步打,閃得段無蹤膽戰心驚,左支右絀,只得用星淵龍璈劍抵禦。
便聽得「嗤嗤嗤」三聲爆響,三道劍氣頓時消散;便聽一個深沉威嚴的聲音說道:「四年不見,長進得不少啊!」
段無蹤聽到聲音,心頭一顫,轉身落地,竟踉蹌了一步,驚道:「師父!」
那處焰光乍現,將周圍照亮,便見那人身穿灰袍,腰繫黑帶,頭戴黑紗八卦冠,身背黑劍,長髯灰髮,雙手背在背後,不怒而威;正是師父經行權!
段無蹤趕緊上前跪拜道:「弟子段維綱拜見師父!」
經行權冷冷說道:「你還認得我這個師父!」
段無蹤一愣,說道:「弟子一身修為都是師父所傳,怎敢忘懷?」
便聽經行權微微怒道:「哼!是麼?」
段無蹤莫名其妙,抬頭問道:「師父,您為何……」說著,站起身來。
經行權道:「我叫你起來了麼?」語氣更嚴厲了些。
段無蹤嚇了一跳,趕緊又跪了回去,道:「弟子不敢,但不知……」
經行權冷冷道:「你真的不知麼?」
段無蹤莫名其妙,低頭說道:「弟子誠然不知,請師父指點。」
經行權微微怒道:「哼!這陣子你幹了多少事,竟說不知!你在湘楚散播天缺謠言,是也不是?」
段無蹤一呆,道:「師父!那……那不是弟子散播的,是麻繁仁嫁禍……」
經行權冷冷道:「即便是他嫁禍,這消息也是出自你吧!」
段無蹤一愣,道:「但……師父,那不是謠言,十餘天前天缺確實降臨了。」
經行權繼續冷冷的道:「即便如此,湘楚說是聖地,你如何能說是鬼地?這不是危言聳聽,妖言惑眾麼!」
段無蹤一呆,說道:「師父,天缺降臨,是祖師爺和上仙……」但話未說完,便被師父打斷。
經行權喝道:「閉嘴!學相之人,指引世人,豈能妖言惑眾,煽動人心!」
段無蹤莫名其妙,說道:「師父,弟子認為,若預言為真,不能算妖言惑眾。況且這是祖師爺……」話未說完,又被打斷。
經行權喝道:「又說是祖師爺!你謊稱祖師爺親傳,盡棄為師所傳,還將卦盤改成木造!」
段無蹤驚道:「啊!師父,連這您……」
經行權皺眉怒道:「你方才一路便是用木卦盤,是也不是?你能做,為師難道不能算麼?」
段無蹤嚇出了一身冷汗,沒想到連這點小事師父也算,說道:「但……師父,那……真的是祖師爺……」
經行權喝道:「閉嘴!不過便是個卦外仙人,祖師爺早已飛升,如何會在禁地之中?若是謊稱,你如何知曉!如此混淆是非,妄稱祖師所傳,盡廢師門心法,該當何罪?」
段無蹤暗暗心驚;師兄與秋心都不計較,師父竟會惱怒深究,這該如何交代?道:「師父,弟子也有此疑,但當時弟子在那位前輩面前反覆驗算,確實是祖師爺本尊,讓弟子不得不信。若再質疑,又是失禮。況且前輩境界非凡,又在聖祖禁域,不是祖師爺本尊,弟子想不到第二個人。不然,師父,您教我如何算。」
經行權一愣,沈吟一陣,道:「此事暫且按下,但你害死你師兄,該當何罪?」
段無蹤一愣,沒想到師父也如此算了,趕緊說道:「師父,師兄沒死,弟子見到兇相,便去請上仙來救,引入卦外變數,因此師兄『無咎』。若師父不信,從今日往回算便知。」
經行權聽到有卦外變數,一怔,拿起卦盤算了一把,再算了一把,接著又算了一把,臉色越來越沉重,沈吟良久,最後說道:「罷了!不過……你教人賭錢,又是怎麼回事?」
段無蹤一愣,這才想起那日湘楚朝廷一戰,自己身負重傷,在城郊遭人襲擊,為了打發刺客,曾教一名刺客賭錢還債。這時想起,不禁暗冒冷汗:此乃師門大忌,輕則交出卦盤,閉門思過,重則逐出師門;嚇得顫聲說道:「弟子……弟子知錯了。那時弟子身負重傷,無力還手,不得以才……出此下策。」
經行權沉聲怒道:「你有『下策』,便該有『上策』與『中策』,為何不出?讓人在江湖上說段無蹤教人賭錢?叫人好吃懶做,如此如何教人改過向善,如何指引世人,又要叫天下命相師如何安身立命,行道江湖?」
段無蹤磕頭道:「是!弟子教人欺賭偷詐,有違師門規矩,有違行規,請師父責罰。」
經行權怒道:「還知道認錯!哼!你的事還不僅如此。天缺降臨蠶瓊,你卻叫秋心去蠶瓊,是也不是?」
段無蹤一愣,驚道:「啊!師父!天缺是卦外變數,弟子也不知來得如此快。」
經行權冷冷說道:「你能引仙人來做卦外變數,如何不知?」
段無蹤道:「師父,弟子即便用……用……那位前輩的心法算,也算不到這次天缺。」
經行權怒道:「因此秋心與蠶瓊一起葬身天缺了?」
段無蹤趕緊道:「非也!師父,秋心現在在蒼淵仙塾。天缺逼近國都時,蒼淵天劍派下山救援了……」將那日的事大致說了,又將蠶瓊的國書和使節取出為證。
經行權看到國書與使節,沈默不語,又將卦盤取出算了,沈吟一陣,最後道:「你所言都在卦外奇境,蒼淵又已封山,無法出入,要為師如何信你?」
段無蹤心想:「師父還是和以前一樣難應付。」說道:「弟子不敢欺瞞師父,不然……弟子身上這件衣袍,以及龍璈劍,都能作證。」說完,將星淵龍璈劍召出,幽幽浮在身前。
經行權看了星淵龍璈劍一眼,又看了看卦盤,最後微微一笑,將卦盤收在背後,道:「見你這身修為,為師也正想問。還有,你現在用的是真元吧!」
段無蹤道:「正是。弟子被刺客所逼,不得已到蒼淵養傷……」將跌落重巒天階、遭白鹿仙所救、挖出遺跡、取劍出谷,一直到上天劍峰的事情全說了。
經行權聽了,冷冷說道:「你尋到卦外仙境便罷了,還說有鹿仙救治,天下豈有如此這般巧?還有遺跡能掘,又剛好有仙劍能取?若有這般好事,為何不將秘笈一齊取了,閉門修仙,了斷紅塵,自立門派?」
段無蹤惶恐稽首道:「弟子不敢!」
經行權微微怒道:「天下修仙者數萬,命相仙家沒有上百,也有數十,若有這等好處,還輪得到你?你以為到了卦外仙境,便能天馬行空,信口開河麼?」
段無蹤暗冒冷汗,道:「弟子也自知離奇,但句句屬實,物證也在此,師父若是不信,弟子也……」
經行權冷冷說道:「你是用那位前輩的算法算的吧!卦象如何,作如何解,說來聽聽。」
段無蹤一愣,心想:「方才不是不願認祖師爺的麼,怎麼這時又願意聽?」
經行權見段無蹤神情,道:「既然無物為證,那麼只好以卦為證了。說吧!既然這般玄妙,為師也想見識見識。」
段無蹤便將卦象一一說了,從入重巒天階開始說起,每說一卦,師父都逐爻細問,連卦盤改鐵為木、改十九路為二十路,以及拍盤落子之法都要問個明白;說得戰戰兢兢,大汗淋漓。
聽罷,經行權看著自己的卦盤,沉默良久,最後點了點頭,將卦盤收起,道:「因此你入了古仙宗,拜了師,煉成了真元?」
段無蹤下拜道:「正是。弟子被白鹿仙所逼,不得不取劍,不知如此便是入了古仙宗,因此沒能與師父報備。」
經行權微微一笑,道:「為師並未禁止你們另投他門,你有此身,必有此生之緣,有俗家之緣,師門之緣、江湖之緣、朝廷之緣,即便另投別門,亦是因緣。但無論身在何處,都須牢記:學卦之人,需指引世人,在在處處,不得忘卻!」
段無蹤拜道:「是!弟子明白。」
經行權續道:「若有緣另學他術,觸類旁通,相輔濟世,當然多多益善。」
段無蹤暗暗欣喜,拜道:「多謝師父成全!」
經行權淡淡一笑,說道:「不過,你遽入古仙宗,有此地位,不可傲慢,身在何處,處於何位,不可逾越!記得,乾之上九……」
段無蹤接口答道:「亢龍有悔。多謝師父指點,弟子將銘記在心。」
經行權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你是我鐵板命相一脈數百年來難得的奇才,卻如此放肆。為師擔心……唉!連卦外變數都被你尋到了,為師再擔心也無用。」
段無蹤道:「弟子今後將謹慎行事,那些狂妄之言,不過是為了江湖行走。此事辦完,弟子便打算退隱。」
經行權眉頭一動,背起雙手,冷冷說道:「入了別人門便想退隱,掌門之務呢?」
段無蹤一呆,這才想起自己是嫡傳宗師,掌門之位當然是自己繼承,竟然將此事忘了。
經行權微微怒道:「你的弟子呢?」
段無蹤嚇出一身冷汗,自己即便不想接掌門,也該有個成材的弟子接替;但艾攸已死,哪裡有弟子能接?師兄未出師,秋心又要照顧慈扶村,這掌門之位可是推都推不掉。況且師門長輩都已說定,如何能反悔?
經行權續道:「況且你改了門算法卦盤,如此欺師滅祖,為師怎能將掌門傳與你?」
段無蹤連忙說道:「師父,那真的是……是……前輩所傳。」
經行權怒道:「當然是人所傳!但你說是祖師爺,有何為證?」
段無蹤一呆,說道:「弟子……確實無物可證。」
經行權道:「如此便是欺師滅祖,要為師如何與師門兄弟交代?」
段無蹤惶恐道:「弟子……師父,若那前輩不是祖師爺,那麼弟子確實欺師滅祖;但若真的是祖師爺……」
經行權一愣:萬一那前輩真的是祖師爺,那麼欺師滅祖的反而是自己了。皺眉道:「但你無物證,又無卦數,明年知命會,你打算如何交代?」
鐵板命相一門因「同門不爭近客」的門規,平時都避不見面,只有五年一度的「知命會」才會同聚一處,商議要事。段無蹤聽到「知命會」,心頭一顫,知道那時師門前輩都會在場,即便師父想為自己說話,但無證據,必定難以交代,若沒說個明白,自己肯定會被逐出師門。想了想,道:「師父,弟子正要去拜訪這位前輩,便在此禁地之中,若師父不懼艱險,不如與弟子同往。」
經行權一怔,輕輕一笑,道:「你敢闖,為師如何會懼?起來吧!讓為師的會會這位高手!」
話說蠶瓊國撤退,舉國遷入蒼淵群峰,叢慈心等人在蒼淵仙塾養傷。山上靈氣豐沛,又有上院送下來的仙豆蜜餞,靜養了十餘日,已有一些人恢復功力,先行下山。這日叢慈心養好了傷,也將離去,走出齋房,見廊上堆著行囊,一時百感交集。
便見一個白色的人影走了過來,衣裳整齊,背著行囊,腰上掛著一支方形的布囊,遠遠見便知是國師靈姑。
便見冷秋心上前行禮,叢慈心道:「愛卿,妳要回慈扶村了?」
冷秋心說道:「王上,蠶瓊甫經大劫,國人不安,若王上有惑,臣願留下來輔佐。」
叢慈心道:「上仙雖答允開山門,但遣使運貨,也只允許兩回,過了今日,便無下次。豈能讓上仙為妳一人護送?還是隨杜鵑使下山吧!」
冷秋心一愣,欲言又止,最後說道:「臣擅闖禁地,若不立一功,臣於心不安。」
叢慈心輕輕一嘆,說道:「外邦人便是如此斤斤計較!妳為我蠶瓊捨慈扶村,便心安麼?」
冷秋心一怔,叢慈心道:「國師、巫師,都是指點迷津,你在蠶瓊,為我蠶瓊指點迷津,妳在慈扶村,也是指點慈扶村民迷津。都是眾生,為何要分彼此?」
冷秋心一呆,左手撫肩,行禮道:「王上所言甚是。今日微臣反倒被王上指點了。」
叢慈心輕輕一笑,道:「安心下山吧!天缺之後,蠶瓊與汝仍是鄰邦!」
冷秋心一愣,淡淡一笑,行禮道:「多謝王上。既然如此,微臣想與王上一同下問道坡。」
叢慈心一愣,道:「妳……」
冷秋心道:「既然要走,微臣得與姊妹們辭行啊。」
叢慈心莞爾一笑,點頭道:「這倒是!」走到廊外,坐在樹下的石上。此地景色甚美,緩坡之下,講堂齋舍若隱若現,遠可眺重巒疊障,又有朝暮彩霞,日夕雲霓開合,變化萬千。也不知是誰,便在此地放了塊石頭。自己當年求學時,這塊石便在此處,問誰都不知,久不可考。這時坐在石上,望著山景,內心五味雜陳,想著這樹、這石,又想自己即將離去,不知此地養傷是夢,還是凡塵國君是夢。
冷秋心走上前去,拿出卦盤,道:「智者臨別贈言,勇者贈劍,微臣不敏,想為王上起最後一卦。」
叢慈心一怔,欲言又止,站起身來,望向山下,眼前奇峰迷濛,雲海茫茫,不見蒼生紅塵,只有白雲煙霞,野鶴孤松。
良久,叢慈心問道:「余,能是蠶瓊之主麼?」
冷秋心一愣,看著叢慈心的身影,卻不明白。
叢慈心黯然一笑,此時侍郎走上前來,行禮道:「王上,該動身了。」
冷秋心一呆,拿著卦盤,欲言又止。叢慈心擺擺手,道:「罷了!走吧!」
蒼淵仙塾之外,便是重巒天階,奇險驚疑,峰峰絕壁。蠶瓊群臣雖多出身於此,也不敢大意,裝備妥當,這才出發,照顧著前後,慢慢飛行。
雖是白日,但天陰色暗,愁雲滿山,叢慈心飛在中間,轉了數彎,濛濛雲霧間,見山下有片藍色的山坡,心想此地有這種山坡麼?自己在此求學十餘年,為何不知?
邊飛邊盯著看,便見那山坡雖是綠的,但斑斑點點有些雜色,但最多的是藍色;再轉了幾個彎,見巖壁上也出現了藍點,仔細一看,竟然是畫在壁上的青福結,不由得一愣;循路望去,青福結越來越多,漸漸滿山遍野都是,沿著重巒天階,畫在壁上、繫在樹上,一路延伸到問道坡。坡上已築起了幾棟飛樓,便見那窗上、壁上、路上全繫得滿滿。
叢慈心皺眉道:「這時節國人拮据,不應為兩苑之人如此祈福驅疾!」
大內司馬飛在前面,說道:「王上,這青福結是為您繫的。」
叢慈心一呆,仔細看那結,雖有些已被風吹亂,但那結繫的方式,確實是為男性尊者祈福,難道真的是自己?便見青福結繫滿了問道坡,又向下延伸了一里,一直到山門。知道重巒天階飛行不易,經此大劫,國人疲敝拮据,承望不可能命人如此布置,必是國人所為;沒想到國人竟為自己這一男子涉險祈福,不禁熱淚盈眶。
驀地藍色的問道坡綻放出展展綠葉,國人拿出綠帕揮舞,此時纓珠裡傳來叢承望的聲音道:「王上,您回來了。百姓們都……」說著,一聲哽咽,說不下去。
叢慈心忍住淚水,道:「余知道了!」說著,已飛到問道坡外,於是催動身形,飛到前方,召出北辰,剎時七星閃耀,駕星飛到問道坡上。
剎時萬民歡騰,紛紛喊道:「北辰!是真的北辰啊!」「王上!是真的王上啊!」「我們蠶瓊終於有王上了!」一聲高過一聲,深怕王上聽不到,喊得山谷嗡嗡然,混成一聲,聽不清了。
叢慈心將北辰七星繞在身旁,輕聲說道:「蠶瓊的臣民,余,歸來矣!」
叢承望領著群臣下拜,萬民歡呼,聲音一波蓋過一波,迴盪在重巒天階中,北辰星光穿過山谷,鑽出愁雲,忽爾煙雲散,天光開,千年秘境剎時晴朗無雲,只見七星耀日,照耀萬古群峰!
話說段無蹤與經行權進入天缺禁地,烏雲罩頂,暗無星月,彷彿走進洞穴,行了數丈,已是漆黑一片。兩人點起了「一柱光明」,一團白光悠悠浮在前方,憑著這盞光看清卦盤,緩緩前進。
起初「一柱光明」還能照見五丈之地,漸漸的越來越暗,再點一盞,仍看不了多遠;暗霧瀰漫,黑煙盤旋,彷彿有物攢動。
段無蹤領在前方,用卦盤探路,心想此地十餘天前才淨化過,竟然又成這般模樣,而且範圍比先前還廣,若非封印有漏,便是天缺大大不妙。
驀地段無蹤停下腳步,便見前方黑暗中隱隱有條黑蟒盤旋,若隱若現;經行權也見到了,問道:「那便是魍魎?」雖然江湖閱歷豐富,卻也是頭一回見到。
段無蹤道:「有三隻。此地魍魎會復生,師父,當心了!」說著,青光乍現,星淵龍璈劍迴空一閃,光華明滅間,「嗤嗤嗤」連三響,穿破三道黑影,化煙消散,如此星淵龍璈劍迴空一劃,回到身側,便即消失。
經行權原本盤算三隻得出三劍,卻見段無蹤一劍便打了三隻,彷彿串珠般,精準非常,暗暗驚奇,點頭道:「古仙宗的劍法果然不凡!」
段無蹤輕輕一笑:瀚隱天殊根本沒來得及傳劍法,那是入天劍宗頭兩日從那些弟子學來的,與其說是劍法,倒不如說是訣竅,自己有卦象可參,一劍打數隻不是難事。
星淵龍璈劍一收,周圍又陷入黑暗,只剩兩盞「一柱光明」。段無蹤看了看卦盤,心想不妙,此地離禁地邊界不到一里,便已有三隻魍魎。瀚隱天殊曾交代:天缺漸強,封印恐有洩漏,晚一日便險一分,若見到魍魎,務必知會御風閣,請天韻童女照應。
段無蹤於是停下腳步,正要取出瀚隱天殊的玉符,驀地看到卦象,愣了一下,再看數眼,越看越驚,叫道:「怎麼可能?」
經行權問道:「如何?」
段無蹤道:「人……不見了!」
經行權冷冷一笑,說道:「那位前輩不在?」
段無蹤看著卦盤,道:「不是,是……另一位前輩……」天韻童女不僅不在謝羅山,連各處隱世仙境、陰陽兩界,都毫無蹤跡,彷彿憑空消失。祖師爺心法能算三界之內,即便不在欲界,也總有痕跡可循,但這卻是徹底無影無蹤。這麼大的人,竟會憑空消失?趕緊再算一盤,見她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十三日前的天缺禁地,正是掌門與公孫顥隨她前來之日!
原來那日琤雪負氣飛出御風亭,星玄退下後,不放心琤雪,繞了一圈,在白龍潭畔尋到了琤雪。
瀑布飛懸而下,將池畔打得煙霧迷濛,琤雪竟然便坐在飛瀑旁,任憑水花拍打。星玄一怔,飛近一看:果然躲在那處啜泣,於是飛落身旁,張開仙罩,將水花擋住,柔聲道:「琤雪………」
琤雪抬頭看了一眼,眼裡滿是淚水,前額的頭髮全濕了,飄逸的髮帶也塌了;哽咽道:「大師兄……」
星玄心頭一酸,在旁邊坐了下來,說道:「琤雪……」
琤雪淚眼看著大師兄,說道:「所以上次天缺,不是師祖……」數百年來,師父一直說天缺是師祖收拾的,難道都是假的?
星玄伸手替她理了前髮,輕聲道:「對,是師姑……」
琤雪抱著膝蓋,哽咽道:「那麼……我是……」
星玄輕輕的用手指將她頭髮烘乾,道:「是師祖抱回來的。」
琤雪撇過頭去,哭道:「你又騙我,你又這麼說!我是不是……師姑……化身?」
星玄驚得將手縮回,想了一下,才道:「我……其實……那日我在山上留守,出戰前,前輩們都已做好了打算。後來,師父、師祖和師叔回來,師姑卻沒回來,但卻多了妳。」
琤雪淚眼看著潭水,水花陣陣撲來,打在師兄的仙罩上,什麼也看不清;問道:「所以……你也不知道麼?」
星玄看著琤雪,道:「我……起初只是覺得巧合,但後來見妳功體和師姑一模一樣,接著,妳也長成了這般模樣。」
琤雪看著仙罩上嘩啦拉的水花,不知是淚眼朦朧,還是水花朦朧,哽咽道:「所以……我便是……」
星玄一句話梗在喉間,看著琤雪的淚眼,最後還是忍下心,道:「是……」
琤雪回頭看著大師兄,哭道:「既然你早已知道,為什麼要騙我?」
星玄心頭一滯,道:「我……上一回天缺時,我也這般問過師祖。」
琤雪一怔,看著師兄;星玄看著潭水,續道:「師祖那時說,瞞著我們,是怕節外生枝,況且妳無先前記憶,若提早讓妳知曉,那更會出事。」
琤雪淚眼看著師兄,眼裡的師兄,也跟著瀑布的水花一起朦朧了。
星玄望著潭水漣漪,便如那日的漣漪一般,白龍潭漣漪盪漾,無論何時,都是這般一波波盪著;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那日師姑也是哭,她本來最親師祖的,那日也獨自跑到這裡來,像妳一樣……」
琤雪呆呆的看著師兄,星玄望著波波潭水,水中山景被打得破碎,與天光混成一片,看不清了;輕輕嘆了口氣,緩道:「那時,我修為尚淺,都是事後才知。記得那日也與今日一樣,山下來了兩個人,不知何門何派,一來便與師祖密談,師父和師叔也在。之後數日,師祖、師叔祖、師父和師叔都悶悶不樂,接著師姑,她本來也與妳一樣,每日都樂逍遙的,也鬱悶了一陣。後來有一日,清竹林突然好大的聲響,接著我便見到師姑……她在這裡……」
琤雪看著師兄,眼睛越睜越大,心頭怦怦直跳,竟覺得這件事有股熟悉之感。
星玄卻沒察覺,看著潭水,續道:「那時師父過去看了……嗯,便和我現在一樣,那時我用神識偷聽了一陣,原來……」
話未說完,驀地琤雪起身叫道:「因此你早就知道了!」
星玄一愣,琤雪叫道:「在上次天缺前便知道了,對吧!」
星玄一呆,道:「琤雪,我……」
琤雪哭道:「為何方才你不說!那時師祖分半個月與師姑說,你還為師姑去問師祖,為何方才在御風亭時不替我說話?」
星玄一愣,琤雪說完也是一呆:方才星玄根本沒提到師祖花了「半個月」,為何琤雪知道?星玄看著琤雪,琤雪看著師兄,兩人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驀地琤雪撇過頭去,擦著眼淚,縱身飛走。
星玄一呆,竟默默的見琤雪飛去;驀地察覺琤雪飛出雷門,往山下去了。大吃一驚,叫道:「糟糕!」
正要動身去追,突然空中傳來霄景的聲音道:「讓她去吧!」
星玄一怔,道:「師父!萬一……」
便聽霄景說道:「為師看著。」
星玄一呆,良久,低頭「嗯」了一聲,收起仙罩,卻忘了身在水邊,水花打在身上,都沒察覺,只見水花飛濺,水煙濛濛,潭水被瀑布打得凌亂,什麼也看不清了。
琤雪含淚飛出,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,但能逃到何處?淚眼茫然亂飛,也不知到了何處,突然一個聲音叫道:「琤雪!」
琤雪一怔,頓時回神,便見四周昏暗,烏雲蓋頂,竟然是天缺禁地,循著聲音望去,見一人飛了過來,正是公孫顥,不禁一呆。
公孫顥飛到琤雪身旁,問道:「琤雪,妳……妳,一個人?」
琤雪淚眼看著公孫顥,呆呆的點了點頭。
公孫顥往謝羅山的方向望了幾眼,然後走上前去,見琤雪淚流滿面,還在哽咽,於是拿出帕子,遞了過去,道:「先擦擦吧!」
琤雪呆呆的接過帕子,卻沒擦眼淚,便這般看著公孫顥,繼續啜泣。
公孫顥愣了一下,黯然一嘆,從琤雪的手中抽回帕子,伸手替她拭淚,道:「沒想到天策帝如此蠻不講理。」
擦了幾下,琤雪漸漸回過神來,接過帕子,低頭自己擦了。
公孫顥留意著周遭,好在此處尚是禁地外圍,沒有魍魎;見琤雪哭聲漸漸歇了,柔聲道:「別哭了吧!妳一個人下山,打算往何處?」
琤雪一呆,看著公孫顥,淚水又在眼裡打轉。公孫顥也不忍心見一個女孩哭,心思一轉,說道:「不如,我們去尋雲遨前輩吧!」
琤雪眼睛一亮,點頭說道:「好啊!好啊!」眼淚剎時不知去向,原本打濕的頭髮也赫然乾了,頭上的髮帶重新張開了翅膀,隨著那小巧的頭翩翩飛舞。
公孫顥雖已見過,仍不免愣了一下。琤雪伸手將公孫顥的手捉起,雀躍道:「走吧!去找師叔祖!」
公孫顥一呆,道:「呃……嗯……」點了點頭。
琤雪歡喜的跳了起來,在空中翻了一圈,唱道:「找師叔祖!找師叔祖!」歌聲一起,周身便盪出圈圈彩光,隨著避邪天音往四面八方而去,稀薄的黑霧頓時消散。
驀地琤雪轉身停下,問道:「師叔祖在何處?」
公孫顥一呆,道:「妳……妳不知道?」
琤雪搖了搖頭,低下頭來;眼看又要哭了,公孫顥趕緊道:「不然,等大算盤來吧!」
琤雪低著頭搖了搖,公孫顥道:「不然我們折回蒼淵?」
琤雪哽咽道:「但是……山路……封了……」
公孫顥點頭道:「啊、對……」心想也不能請天劍宗掌門開山,想了想,道:「不然……我們尋尋看吧!」
琤雪眼神一亮,點頭道:「咦,對啊!你好機智啊,真不愧是望夬先生!」
公孫顥一愣,這也算機智?琤雪歡喜的又在空中舞了起來,一邊轉圈一面唱道:「師叔祖,你在哪?師叔祖,你在哪?」一面唱著一面往禁地深處飛去,避邪天音沿路掃蕩,黑霧消散,竟連周圍也微微亮起。
公孫顥飛身追上。琤雪邊唱邊飛,唱了幾句,回頭問道:「你怎麼會在這?」
公孫顥道:「其實慕雲道友只將吾送至山下,吾……吾便歇在山下,見妳下山,便追了過來。」不敢說是掛念著琤雪,留在武當山思索對策。
琤雪哪裡聽得出心思?飛在前頭,邊唱邊道:「師叔祖,你在哪?唉呀!這次我沒請你喝茶。」
公孫顥跟在後面,一愣,趕緊道:「不……不必……」
琤雪道:「我們謝羅山的茶很好喝的。」
公孫顥想起上回的豆漿,心有餘悸,道:「不……不必了……」
琤雪道:「對了,我也還沒到你那裡喝茶。」
公孫顥道:「那麼尋到前輩後便到寒舍吧!」話一出口,便察覺不妙:琤雪天真爛漫,連衡王殿下跟著都能鬧出那麼多事,自己修為比殿下低,如何攔得住她?
便聽琤雪歡喜唱道:「去喝茶!去喝茶!你那處是瓊萊仙門吧!仙門人都喝什麼茶啊?」
公孫顥道:「便……便是一般的茶葉……」心裡暗暗著急,剛答應的事,該如何推辭?
說著,兩人漸漸靠近了天缺封印,便見封印方圓三里,三層光柱直入天頂,內層八根,中層三十六根,最外層一眼也數不清,光柱上五色流轉,光暈纖纖,連成三道屏障。
公孫顥遠遠見到封印,說道:「前輩應不會在此,往別處尋去吧!」
卻見琤雪呆呆的盯著封印裡看,公孫顥一愣,難道裡面有物?凝神望去,見層層屏障中竟隱隱有個影子,似乎是陣,方圓一丈,可惜被重重封印遮住,看不清楚。
公孫顥問道:「那是何物?」
琤雪看著封印內,道:「先前沒有的。」
公孫顥一怔,問道:「莫非是通往天淵堡的奇徑?」先前在名述閣訪查天缺史時,笑夢生說天淵堡不在欲界,也非平等界,當年群仙會時有奇徑在禁地之中,天缺之後便湮滅;莫非便是此?
琤雪越看越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,彷彿自己曾用過,心頭一顫,轉過身去,道:「我們走吧!」說罷,縱身飛馳而去。
公孫顥見琤雪一動身,便極速飛去,嚇了一跳,身形極快,趕緊移形化虛追上,叫道:「妳……別飛那麼快……嗯?」察覺地面有一粒星點,靈氣精純,飛近一看,是片拇指大的透明之物,拾起一瞧,竟是片花瓣形狀的結晶,裡面異彩流轉,妙不可言。
琤雪飛了過來,左右望了望,望道:「不是發現師叔祖麼?」
公孫顥伸手道:「妳看看這是何物?」
琤雪湊過頭去一看,「咦」了一聲;公孫顥問道:「這是玉靈璃前輩的麼?」
琤雪搖頭道:「師姊的玲瓏晶是化形真元,隨意收化,不可能掉落的。」
公孫顥道:「不然這是何物?看著是件法器。」說著,將結晶花瓣遞了過去。
琤雪接過手看了看,說道:「咦!是破界殊華。」
公孫顥驚道:「聖祖往來平等界的神器?」
琤雪點點頭道:「是啊!你不知道麼?」
公孫顥搖了搖頭,若非那日笑夢生提起,根本不知;問道:「妳在師門見過?」
琤雪一愣,自己從未見過,為何知道此物便是「破界殊華」?
公孫顥哪裡知曉琤雪的心思?說道:「看來是謝羅山有記載。但怎會遺落在此?」想了想,續道:「難道是聖祖當年大戰破軍時遺落?但過了千年……怎麼可能?」見琤雪沒說話,又問道:「這東西該如何使?」
琤雪看著掌中的破界殊華,心頭有種莫名的感覺,說道:「我記得是……心念所往,然後注入真元……」
驀地剛罩乍現,將兩人籠罩,剎時四面寂靜,連周圍的氣息也嘎然斷絕,只見身旁的剛罩光壁,用神識也望不穿;剛罩真元精純無比,竟比混沌真元還純正,雖只見得白光一片,卻感覺蘊藏著無量大千之氣。
公孫顥大吃一驚,叫道「妳」,才吐出半個字,剛罩便赫然散開,周圍靈氣氤氳,卻又帶著草莽原始之氣,彷彿上古天真時代,自己與琤雪飛在空中,下面一片青蔥翠綠,森林蓋著大地,隨著地勢微微起伏,遠處蒼蒼茫茫,隱隱看著有株巨樹高聳入雲,雲間霞光片片,當中藏著靈氣,似乎有仙家。望了一陣,依稀看出是神州東隅的地形,但景物陌生,完全沒見過。
公孫顥驚道:「這……這是何處?」
琤雪一愣,道:「當然是平等界啊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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