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10月15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‌二十六章‌ 蠶瓊真主乾坤罔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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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冷秋心探查蠶瓊密徑,到了盡頭,被一名神秘男子請去,但見這男子器宇不凡,三句不離治國,又問男女執政之別,侍從又全是王族,越想越奇怪,屈指一算,竟然便是蠶瓊「女王」,大吃一驚。

那男子見冷秋心神色,淡然一笑,說道:「果然還是瞞不過先生。」緩緩起身,望向亭外;便是默認了。

旁邊侍從驚道:「殿、殿下……」果然是蠶瓊女王「叢慈心」!

冷秋心趕緊從席上站起;叢慈心淡然一笑,擺擺手,道:「我們御羽飛徑有多少機關?還有何事能瞞得過她?」

冷秋心沒想到會見到上真「女王」;行禮道:「外邦人無知,冒犯尊顏。」

叢慈心淡然說道:「不必自謙,是余要藏。唉……瞞過了眾人,但蠻不過天啊!」

聖祖降臨時將帝王的自稱「朕」廢除了,說為政有德,人民尊敬,不必多費辭藻,若為政失德,人民怨恨,尊號亦是虛妄;因此用詞與庶民無異。但凡人用不慣,便改稱「余」。冷秋心聽叢慈心自稱「余」,果然是一國之君;問道:「那麼朝廷上的『女王』是……」

叢慈心看著亭外滔滔雲海,黯然一笑,續道:「是『承望』,儀女晏侯的三女,余之替身。」

冷秋心道:「但外傳晏侯第三胎為男,名叫『鴻範』……」

叢慈心黯然說道:「亦是吾,吾之男名,『慈心』是余女名。」

冷秋心一呆:外傳三子鴻範上山修行,難道只是掩人耳目?聽國人所言,鴻範出世以來便十分低調,除了年節大典外,幾乎不會現身,但他上山修行前還出席女王登基大典,難道一切都是為了掩人耳目?問道:「既然先王生三子,為何……選上您?」

叢慈心黯然一笑,說道:「母王懷我時大祭司占卜為『吉』,因此早已安排,發現時已來不及,當時晏侯也是同日分娩,於是……」語氣雖平淡,但隱隱透著悲苦。

冷秋心問道:「因此將您和她交換?」

叢慈心望著雲海,淡然說道:「母王也是別無選擇。」

冷秋心說道:「但您才是國君。」

叢慈心微微怒道:「但吾是男身!」拳頭搥了一下憑欄,皺眉道:「身為太子,但不能學政,只因余是男身!不能入廟堂,只因余是男身;不能登基,只因余是男身;身為國君,卻不能上朝,只因余是男身,余只能在下面,看著……」突然哽住,回頭叫道:「外邦有這種荒謬事麼?」驀地一怔,低頭嘆道:「余失態了。」

冷秋心輕聲道:「王上……」

叢慈心頭一回聽外人叫自己「王上」,心頭一顫,緩緩抬起頭來,竟滿眼是淚。

冷秋心一愣,輕輕一嘆,說道:「即便有,也不會讓您知道。」

叢慈心心頭一動;冷秋心終於明白為何女王登基以來從未大祭,也不要臣民朝賀,還帶著神秘男子去祭月。但既然女王不是女王,為何還在意「女王」無女?

叢慈心撇頭拭淚,嘆了口氣,坐了下來,說道:「此事只有大內與晏侯知曉,沒想到竟被一個外邦人算透。」

冷秋心行禮道:「王上,草民非故意猜算,只是卦相不對,因此…」

叢慈心心頭一顫:若靈姑知道,莫非大祭司也早已知曉?說道:「先王也並非故意欺瞞,但當年大祭司卜算為『吉』。先生,依您之見,應是如何?」

冷秋心拿起卦盤一算,端詳一陣,說道:「王上,我見卦相,也是吉相。」

叢慈心皺眉問道:「此『吉』何解?」

冷秋心說道:「王上,卦相以興衰論吉凶,不論男女。我見蠶瓊國內安泰,人民修德樂道,邊疆平靖,沒有凶相。」

叢慈心拿起一杯茶,喝了幾口,按下怒氣,問道:「承望無女,難道也是吉麼?」

冷秋心拿起卦盤,還沒起卦,便問道:「王上,承望不是女王,即便生女,也不是……」

叢慈心說道:「余知道!」嘆了口氣,說道:「生余為『吉』,無女為『吉』,究竟天意為何?是天亡蠶瓊麼?」

冷秋心說道:「王上,若是那般,便會有凶相。」

叢慈心低頭不語,用茶杯叩著几,一陣,說道:「大祭司算是吉,先生算也是吉,卻都說不出緣由。相命的都是如此麼?」

冷秋心起身,躬身說道:「是我才疏學淺,不能參透。若是我師兄在,應能參透一二。」

叢慈心一怔,問道:「師兄?男的?」

冷秋心點頭說道:「正是。我二師兄名號段無蹤,在外邦頗有盛名。」

叢慈心問道:「是孤身破城防,不久前才請辭的湘楚國師麼?」

冷秋心道:「王上消息真靈通。」

叢慈心淡然一笑,啜了口茶,說道:「你與大祭司都說如此,再問一人,又有何異?」

冷秋心道:「我二師兄相命之術遠在我之上,解這吉凶應難不倒他。」

叢慈心默默的啜著茶,喝完一杯,又飲一杯,良久,才說道:「可惜是男的。」

冷秋心躬身說道:「王上,天下百家諸學,從未分男女。一加一為二,交與男依然是一加一為二。男子學術,與女人學術,又有何異?」

叢慈心微微一怔,又喝著茶沉默不語。

冷秋心說道:「王上可知,湘楚國也困於無子;湘楚愁於男,蠶瓊愁於女,男男女女,莫非這才是天意?」

叢慈心一怔,輕輕一嘆,啜了口茶,放下茶杯,淡然說道:「我蠶瓊十餘年無女,國人保守,即便是余,也不敢有支字違訓。若再早數年……」

冷秋心說道:「那時王上未必如此迫切,還在盼第三胎是否為女。」

叢慈心一怔;冷秋心說道:「世人常說『早知當初,何必如此』,然而即便當時已知,也無濟於事。萬物因果,各有其命,況且人只在現在,而非過去,過去之事,多說無益。」

叢慈心一呆,看著杯中茶,看見自己的倒影;發現冷秋心仍站著,說道:「先生請坐。」

冷秋心躬身謝了,這才坐下,續道:「王上,當下變,即是轉機!雖然,王上,您不能親臨朝堂,但奏章是誰批的?」

叢慈心一呆,答道:「余……」

冷秋心又問道:「禮儀是誰改的?」

叢慈心心頭一動,又答道:「余……」

冷秋心說道:「如此有何不可?您是一國之君啊!」

叢慈心呆了,從未如此想過,手不由得顫抖了,看著杯中茶沉默良久,嘆了口氣,說道:「即便繼位之男皆賢如聖祖,但『蒼月』只有女王能使。」

冷秋心一愣,叢慈心啜了口茶,續道:「況且世人良莠不齊,男子血氣方剛,外邦紛亂,上古改朝換代,皆因男主當政。若貿然改制,蠶瓊千年傳統將毀於一旦,恐怕重蹈外邦覆轍!」

冷秋心說道:「王上,現在蠶瓊男人主政,您認為如何?」

叢慈心一愣;冷秋心說道:「雖王上以替身臨朝,但政令皆出於此,可謂男人當政。但國內浮樓飛閣不減反增,修道有成者有增無減,無人犯罪,黑牢已空,可說是九域有史以來前所未有之佳境,國人除了王上改制與女王無女外,別無微言。如此君主,鄙人認為,不可不謂明君!」

叢慈心聽得心頭怦怦直跳,從未想過自己能稱「明君」,不由得呆了,說道:「余……」低頭看著手中的茶,卻發現茶水也盪起了漣漪。

冷秋心說道:「而且蠶瓊詠月王以前國君也是男人,但『蒼月』也未因此失傳。」

叢慈心苦笑搖頭,嘆了口氣,說道:「先生有所不知,詠月王以前我蠶瓊數度內亂,爭權位、爭美女,直到詠月王改制之後才平靜。至於『蒼月』……」擱下茶杯,起身走到欄杆旁,望向伯賀峰,說道:「其實傳國神器只有一件。」

冷秋心一愣,說道:「但國人都傳言,蠶瓊傳國神器有『北辰』與『蒼月』兩件,只是『北辰』失落,因此才由女王掌國。」

叢慈心說道:「余也不知這謠言何來。『北辰』確實數度現於國史,但即便在秦兵入關之前,傳國神器也只有一件。」

冷秋心問道:「便是『蒼月』?」

叢慈心點點頭,說道:「詠月王從馭疆太子所得的便是此件。」

冷秋心問道:「但若『蒼月』只有女王能用,為何會在馭疆太子手上?」

叢慈心說道:「余亦不知。但依《傳國寄語》所言,似乎馭疆太子便是以此抵禦秦兵,然而招式卻與傳說中的『北辰』如出一轍。」

冷秋心說道:「傳聞蠶瓊先祖以『北辰』劈出蜀山,梁利天女帶來『蒼月』,從此明月在蜀山群峰中升起。以此而論,『北辰』應如飛劍,能劈山破壁。」

叢慈心點頭說道:「國史中『北辰』招如箭雨流星,主攻;『蒼月』招如華蓋,抵禦外襲,主守;兩者截然不同。但神器自始至今只有這一件。」

冷秋心說道:「如此便奇怪了。若詠月王拿的是『蒼月』,但為何在馭疆太子手上卻是『北辰』?」

叢慈心淡然一笑,搖頭說道:「上古傳言甚難考究。總之,自那之後,我蠶瓊便以『蒼月』傳國,因此男人無法繼位。」說罷,嘆了口氣,回到座中,見茶已涼,命人換杯新的。

喝了杯新茶,冷秋心說道:「王上,雖不能傳國與男人,但讓男人擇優學而入仕,應非不可。」

叢慈心一怔,指指旁邊倒茶的內侍,問道:「你說他麼?」

冷秋心說道:「非也。王上,蠶瓊男向來入仕只能得武職,我是指文職,參政。」

叢慈心和內侍都臉色一變;冷秋心說道:「王上,您執政能成明君,我二師兄學相能成神算,聖祖修仙能降臨渡世;我見蠶瓊國千年傳統,男人比起外邦,溫馴靜智,應大有可為。況且外邦都有良男子,蠶瓊國中是否有男子與殿下一般身懷絕技,卻困於男子之身?」

叢慈心呆了,吃驚的看著冷秋心,竟沒答話。

冷秋心又說道:「王上,您不是覺得國君不能臨朝很荒謬,但現在能扭轉乾坤的,也只有您啊!」

叢慈心手中茶杯顫抖,顫得茶水差點便要灑出;內侍上前悄聲說道:「王上!王上!」

卻見叢慈心仍呆呆的看著冷秋心;也不知是看著冷秋心,還是穿過山壁,望著群山之中的國人。

內侍又悄聲喚道:「王上,時辰到了!」

叢慈心一愣,長吁口氣,說道:「不必!」與冷秋心道:「承望來了!」

冷秋心一愣,往亭外望去,便見一班女人走了過來,都身穿水煙色的霓裳,中間一人身穿黃霓裳,頭戴翠與銀釵,衣領、袖口和腰帶夾著綠邊,腰繫白蠶鳥羽玉佩,但看那眉目身形,正是外面所見的「女王」叢承望!

叢承望走到亭上,右手放在左肩上,與叢慈心欠身說道:「臣承望參見王上。」

冷秋心趕緊起身,叢慈心說道:「承望,這位便是破我御羽飛徑之人,靈姑先生。」

叢承望雙手交握,放在腹前,說道:「久聞大名,蠶瓊拙陣,讓先生見笑了。」

冷秋心趕緊右手放在左肩上,欠身說道:「外邦人放肆,此陣奧妙超凡,令人大開眼界。」

叢慈心微微一笑,說道:「恭維的話上朝再說。承望,先生僅憑一面卦盤便破了我陣,這等人才,余要拜為國師。」

冷秋心一驚,趕緊說道:「王上,鄙人不過是蠶瓊過客,況且我客人十日之限只到明日,我這女主明日必定得帶他離境。」

叢慈心微笑道:「你若留下,寡人便為此人延期,況且你不是缺人牽線?」

冷秋心一愣,叢慈心說道:「你若有國師之身,尋起人來也方便吧!」

冷秋心微微一驚,行禮道:「多謝王上好意。但鄙人是霽月山莊之主,又是天關外十五村之師,莊內弟子和村民都在等我回去。」

叢慈心淡然說道:「那也好辦,將霽月山莊遷入我蠶瓊。發信十五村!」說罷,便要安排下去。

冷秋心大吃一驚,這是脅持軟禁!驚道:「王上!」

叢慈心微微一笑,說道:「你擅闖王都禁地,靈姑先生,妳應該早有打算!」

冷秋心心頭一顫:師兄說自己能當上國師,但沒想到竟會是如此當上。自己便要如此困在蠶瓊麼?還有轉圜之機麼?師兄一男子之身,有可能來相救麼?


話說段無蹤在白鹿仙谷養傷了二十餘日,不僅痊癒,還挖出了遺跡,破解了「天闕」幻壁,取了遺跡中的仙袍,又取了幻壁中的「少劍」,告別白鹿仙,飛出仙谷。

這時段無蹤穿著遺跡仙袍,望著二十丈外的那座幅空石亭飛去。沒想到一離開少劍岩隙,便是仙徑疑陣:往前飛卻是往下,往上飛才是向前;往左飛勁風逼人,往右飛又怒海濤濤;雖有「仙袍」護體,卻也飛得顛三倒四,暈頭轉向。看著只有二十丈,卻飛了兩刻鐘,折騰了好一陣,終於登上石亭。

到了小石亭,降落亭上,悠哉的坐下來歇息。方才出發時早已算妥,飲了水,吐納仙境靈氣,不多時,果然見一名仙宗弟子從仙境深處飛來,身穿青袍,腰繫玄帶,外罩黑色大氅,頭戴蒼玉飛雲冠,周身碧光籠罩。遠遠見到段無蹤,便一直盯著,越看越是驚疑,最後飛到石亭旁,問道:「你……是何人?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唉!終於有人來了。」起身凌空站在石亭前,拱手說道:「我是鐵板神算弟子段無蹤,誤入此地,上不了又下不去的……唉……」

那弟子再度上下打量了幾眼,神色從驚疑變成驚恐。段無蹤問道:「前輩,怎了麼?」

那弟子愣了一下,說道:「啊……呃……你……」竟不知該說什麼。

段無蹤微微一笑,拉拉領口,說道:「哦!是我穿的這件麼?那是我在遺跡裡發現的,穿起來還不錯,於是我便穿了。」說著,指了指來處。

那弟子吃了一驚,問道:「遺跡?」循指望了過去,然後又打量著段無蹤。

段無蹤微笑道:「我還撿到這個,」說完,右手虛捧,白光一閃,少劍便漂浮在掌上。

那弟子又是一愣,看了一陣,說道:「這……莫非是……元祖少劍?這你……撿到?」

段無蹤說道:「原來這叫『元祖少劍』啊!其實也不是撿的。那山谷……咦?」回頭見那岩縫竟不知去向,大吃一驚,連忙搖手說道:「等等!先說清楚,我可不是賊啊!其實我是被仇家……」將跌落仙徑,被白鹿仙所救、發現遺跡、取劍破幻壁的事大致說了。

那弟子聽完仍是大惑不解,雙手抱胸,思索道:「我們蒼淵千年前曾出過事,要說是那遺跡……那也不對,你說建於九百多年前……」

段無蹤說道:「前輩,我卜算之術是祖師爺雲遨親傳,不會算錯!」

那弟子卻不理會,單手支頤,思索道:「但若那遺跡和那劍壁真如你所算,但你的授劍詞和少劍都是元祖所傳,早在九百多年前便改了。」

段無蹤一呆,說道:「那是否會是那前輩……」

那弟子思索道:「在八百年前留下元祖少劍……哪個前輩會做這種事?」

段無蹤問道:「連前輩你也沒頭緒麼?」

那弟子一怔,放下雙手,微笑道:「不必叫『前輩』,叫我『璇淵』便好!我是繼祖的第四代弟子。」

段無蹤心想:「看來這少劍來頭不小。」拱手說道:「晚輩不敢居上,不然,便稱『璇淵』……師兄如何?」

璇淵一怔,輕輕一笑,說道:「那便暫時如此吧!」飛退了一步,說道:「給你看我的少劍。」說罷,碧光乍現,迴空一轉,停在身前,接著光華退去,現出本來面目,便見那少劍如針梭狀,約一掌長,寬三指。

段無蹤召出自己的少劍一比,說道:「比我的小。」

璇淵說道:「九百多年前,繼祖封豕改了少劍,連授劍詞也改了:『胸懷正道,離諸惡行,行諸善法,破迷渡眾。』」

段無蹤回想幻壁上的詞,說道:「前三句一樣,最後一句從『救濟眾生』改成『破迷渡眾』。這有必要改麼?」

璇淵將少劍收起,說道:「聽說是因為當年天缺之故。這說來話長,等你上山之後再說吧!」

段無蹤也將少劍收起,說道:「且慢!你要帶我上山?」

璇淵一愣,說道:「你不是取了我派少劍了麼?」

段無蹤說道:「璇淵師兄,其實我是迫於無奈,我在凡間還有事。」

璇淵輕輕一笑,說道:「你有事便先去辦吧!要修仙得先了結塵緣,若沒了結,師父還會催你去辦。古仙宗沒幾個人能一拜師便在山裡修行的。」

段無蹤說道:「因此我上去還能再下山?」

璇淵說道:「不錯!但你取了元祖少劍,又說有那遺跡,我得帶你問問掌門。而且,你不是被困在此地麼?」

段無蹤欣喜拱手說道:「那麼便有勞璇淵師兄了!」

璇淵微笑的搖搖手,說道:「舉手之勞,何足掛齒。」頓了頓,又道:「還有,你說你得百子神算前輩親傳?」

段無蹤微微一笑,說道:「不然我也尋不到山口。不信,你可以考考我。不過……不能在此地。」望了望群峰疑陣。

璇淵笑了,背起雙手,說道:「要我考你?不過,我正要採藥,你便隨我來吧!」說完,飛身繞到石亭旁,食指一彈,一星青光投入石亭。

周圍景物赫然一變,綿綿不絕的峭壁化煙消散,現出另一片綿綿不絕的峭壁,但左面多了一處山口,谷內一片翠綠,與遺跡山谷相似。

段無蹤恍然大悟,原來石亭是變陣的陣眼!璇淵與段無蹤微笑道:「你可別跟丟了!」說完,縱身往那山谷飛去。

段無蹤輕輕一笑,也不去追,背起行囊,穿越疑陣,慢慢往那山谷飛去。

環谷蒼翠,中有瀑布,細水階階落下,流成涓涓小溪,在小石間跳躍,橫亙山谷;兩岸碧草如茵,聽那溪水潺潺,蟲鳥和鳴。野兔野狸見到兩人,好奇張望;後面樹林茂密,沿著山坡生得青蔥翠綠。

段無蹤進入時便已跟丟,卻也不去尋,降落溪岸,將行囊放下,拿出卦盤好整以暇的算了一陣,然後擱下卦盤,從行囊中取出籃子,走進林中採了些「白桃」和白鹿仙採的那種擱在水上的葉子,然後飛上瀑布,在岩石中採了點「酸紅果」,接著回到溪岸,採了幾串像桑椹的果實。

轉眼已將籃子裝滿,回頭將行囊帶上,飛上東面數來第三片山坡,降落樹林,此地正好有片兩丈見方的空地,原來是塊巨岩,草木不生。降落岩上,從行囊中拿出茶具,煮了壺水,將三片葉子用真氣烘乾捻碎,擠了一粒酸紅果漿,沖進壺裡,做成果茶。茶才燒好,便見一個青色的人影飛來,正是璇淵。

便見璇淵背著一支竹藍,左右手又提了兩籃,見到段無蹤在此等著,大吃一驚。

段無蹤拍拍自己的籃子,說道:「抱歉為我耽誤了時間,替你採了一點,你看看夠不夠?」

璇淵看了一眼,驚道:「你……你如何知曉我要採什麼藥?」

段無蹤拿起茶壺,微笑道:「你不是要考我麼?等會從這裡出去吧?先喝口茶,歇息一下。」說著,斟了兩杯茶。

璇淵看傻了,看了一下段無蹤的籃子,掂了掂重量,但所有藥材都堆在一籃,也不知有多少。再看那果茶,不禁又是一呆,說道:「即便方才都是你算的,這方子不會是算的吧!」

段無蹤微微一笑,說道:「遺跡裡還有卷書,我見書裡這麼寫,便做做看。你嚐嚐味道對不對。」

璇淵皺眉一笑,坐了下來,拿起杯,聞到那氣味,臉色微微一變,說道:「好了!我信了,剩下的你喝吧!」說罷,閉著眼睛將果茶一飲而盡。

段無蹤不禁笑了,說道:「酸勝甘,加點甜的便成了。你要不要再嚐嚐?」

璇淵一愣,說道:「你說『雲桃』?雖說它味『甘』,但其實不甜。」

段無蹤從藥籃裡拿出方才採的像桑椹的果實,說道:「那麼這個呢?」

璇淵一愣,想了一陣,思索道:「紫梅?但紫梅沒這麼小。」

段無蹤說道:「書上說這叫蒼望子,性甘溫,入心脾,益氣安神。我也沒吃過,你要不要嚐嚐?」

璇淵道:「你沒吃過,怎知甜不甜?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咦!甜不甜一定要先吃過麼?我摘它時,有個朋友告訴我了,一定甜!」

璇淵問道:「朋友?」心想:你不是初次來此麼?

段無蹤微笑道:「朋友一定是人麼?」說著,摘下一粒芝麻大的小果實。

璇淵心想:「難道是鳥獸?」見段無蹤摘下來要吃,驚道:「生吃?」

段無蹤一愣,說道:「怎了?書上也沒說不能,我這半個月都是生吃,還帶土呢。」說著,嚐了一粒,竟甜得有如喝了一大口蜜,忍不住皺起眉頭,說道:「甜!真甜!」說著,摘了一粒給璇淵。

璇淵見段無蹤神情,反而害怕了,接過蒼望子,鼓起勇氣,吃了一口,暗暗驚奇,點了點頭,讚道:「真甜!你那朋友是誰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螞蟻。」

璇淵恍然大悟,拍手大笑:果實上爬滿了螞蟻,那絕對是甜的了。

段無蹤說道:「那麼我加進去了!」說完,將一串蒼望子捻碎,拌入果茶中,再斟了兩杯。

璇淵嚐了一口,又喝了一大口,點頭道:「不錯!」

段無蹤也嚐了一口,說道:「多謝璇淵師兄稱讚。」

璇淵聽到「師兄」兩字,不禁笑了,說道:「這方子應該記載下來。」

段無蹤道:「過獎,過獎。有了蒼望子,能配的便多了。」

璇淵笑了,說道:「你便儘管配吧!我山還沒人生吃藥材的。」

段無蹤哈哈大笑,心裡五味雜陳。璇淵也笑了。

沒幾句話,兩人已喝完一盞,段無蹤用第二串蒼望子做了第二壺,說道:「璇淵師兄,我聽說衡王殿下少時師門是天劍宗,莫非便是此地?」

璇淵喝了口果茶,點頭說道:「不錯!正是我山。御清師叔雖常居謝羅山,但偶爾還會回來。」

段無蹤問道:「那麼師兄能與殿下通音信了?」

璇淵說道:「這是當然。」莞爾一笑,將杯中茶喝完,擱下茶杯,續道:「王與帝,不過是凡間事,在古仙宗間,不過只是一名弟子。」

段無蹤一怔,為璇淵斟了杯茶,笑了笑,嘆道:「看來我還是凡心太重。」

璇淵說道:「不必作此言,見識不同,如此而已。」

段無蹤喝了口茶,說道:「如此說來,要與天策帝通音訊也並非難事。」

璇淵一怔,問道:「你莫非有事要尋他們?」

段無蹤擱下茶杯,說道:「璇淵師兄,我見天劫五六百年一遭,如今時日將近,你認為如何?」

璇淵一愣,輕輕一笑,拿起茶杯,說道:「是百子神算前輩說的吧?這種事不必試探,欲界大劫,古仙宗義不容辭。」

段無蹤問道:「如此說來,璇淵師兄近日是聽到了風聲?」

璇淵才啜了口茶,一愣,哈哈大笑,搖了搖手,說道:「古仙宗皆以渡世為志,同渡天下蒼生,有事直言,何需打探風聲?」

段無蹤說道:「璇淵師兄,我是說,謝羅山沒知會你們?」

璇淵手中的茶杯停了一下,皺眉道:「咦!既然百子神算前輩已與你說,為何沒知會我山……」啜了口茶,喃喃說道:「反倒讓一個仙門人探了過來?」說罷,將茶喝了。

段無蹤一聽,便猜到是誰,也不說破,見璇淵的茶杯空了,又替他斟了一杯;問道:「仙宗仙門,不都是諸仙之一麼?為何要如此分別?」

璇淵說道:「莫道我們心有分別,是天缺此事,不該讓仙門人插手。」

段無蹤問道:「事關欲界存亡,多些人手不是挺好?」

璇淵道:「他們境界不足,我雖是古仙宗弟子,也只能留守。」

段無蹤啜了口茶,問道:「因此若修為足,便能參戰?」

璇淵拿起茶杯飲了一口,道:「也非如此。此事人多反而礙事,千年前那回天缺之後,前輩們便已議妥,天劫由四仙境、五洞天之人來擔便好。」

段無蹤說道:「那便是後來的『古仙宗』了?原來如此!我還以為古仙宗是指聖祖降臨前便存的仙學宗派。」

璇淵哈哈一笑,道:「欲界仙學宗派,多不勝數,以天地為師,大道而行,豈能以此二分!」

段無蹤將自己的茶喝完,自己斟了一杯,說道:「千年前天缺……不過為何不讓別人相助,又說改少劍與那回天劫有關,那次是出了何事?」

璇淵臉色微微一變,擱下茶杯,說道:「那次天缺諸仙宗死傷慘重,欲界元氣大傷,當時的前輩當然不願多提。」

段無蹤心想:「以他們的境界,應早已勘透因果,看破生死,卻不願多提。真的只是不願提起麼?」突然一顫,果茶靈氣氣貫全身,竟洶湧難馭,趕緊擱下茶杯,一滴汗水滴落,竟已滿額頭的汗水。

璇淵吃了一驚,道:「你……趕緊坐好,意守靈臺!」搶到段無蹤身後,手指一手按住頭頂「百會」穴,一手抵住背後「神道」穴,卻發現那件衣衫擋住自己的真元,只好將段無蹤的腰帶扯開,將衣領往下拉到腰際,然後按住「神道」穴,將真氣慢慢吸出。

段無蹤只覺得內息混亂,對外界已毫無知覺;忽然覺得上衝的真氣奔到胸口時從背後流了出去,漸漸緩過氣來。便聽得心中響起璇淵的聲音道:「聽我心法:百會通湧泉,氣起命門會,天同地,地同天,陰陽無極,周始無盡。」

這心法乍聽之下莫名其妙:百會在頭頂,湧泉在腳底,氣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得起來;但璇淵傳音時又帶了意念,段無蹤竟瞬間領悟:凡人為形體所惑,以為有左右上下、邊界盡頭;真氣撞到邊際,當然澎湃混亂;但若當成一切形體都只是意念,肉身諸相都是虛妄,如此便無上下左右,無邊無際,真氣即能周而復始,而其實周而復始也是一相,若真正離開諸相,便連周始終端也無。

一領悟到此,段無蹤氾濫的真氣剎時如洪流入海,無邊無際,無論驚濤駭浪,在海裡都是漣漪,而漣漪盪不到邊際,又有何傷?如此驚濤駭浪也是波波漣漪,越盪越小,終歸平靜。

璇淵見段無蹤內息逐漸平靜,便將方才吸入的真氣緩緩從頭頂灌入,不一會,便行功完畢。

段無蹤起身道謝,豈料一起身,竟蹦起了三尺,嚇了一跳,緊接著發現衣袍掉了下來,趕緊拉住,見衣上飄著青色的光暈,體內的氣息也不一樣了,莫非是傳說中的「真元」?趕緊穿好衣衫,拱手說道:「多謝璇淵師兄出手相救。」

璇淵給自己和段無蹤斟了一杯茶,喝了一口,微笑道:「恭喜煉成『真元』!沒想到你領悟得挺快的。」

段無蹤長揖而道:「那是璇淵師兄傳授得好。」說完,這才坐下,將茶拿來喝了。

璇淵喝了口茶,道:「你可別高興得太早,這只是暫時將真氣化成真元,十二個時辰後,便會恢復原樣,你真氣滿溢,如此不是辦法。」

段無蹤一驚,道:「那我換件衣衫。」說著,便要去翻行囊。

璇淵笑了,啜了口茶,說道:「你還是穿著吧!我帶人飛行的功夫不是很好。」

段無蹤一呆,問道:「那麼……我……」

璇淵將一杯茶喝完,說道:「要維持真元,得無時無刻都行『化虛歸空心法』,需練到行住坐臥、談吐無礙;得花一年功夫。不過你悟性奇佳,一教便會,應該不用一年。」

段無蹤呆了,喝了口茶,突然有了主意,說道:「那麼我十二個時辰內再練一次不就成了。」

璇淵一愣,哈哈大笑,擱下茶杯,說道:「的確!以你現在真氣,暫時能如此,但再多便不成了。」

段無蹤將茶喝完,說道:「那時我若還不能上山修行,便換衣衫吧!」

璇淵笑了,說道:「你服了我山藥材,換了也差不了多少。」

段無蹤苦笑,欲哭無淚,原本只想尋地方養傷,沒想到竟養得如此「成功」;默默的將茶飲盡,說道:「時辰差不多了,我想應該沒耽誤到吧?」

璇淵一愣,神識探了一下時辰,吃了一驚,說道:「這……也是你算的?」

段無蹤收著茶杯,微笑道:「我說會誤了你的時辰,應該沒錯吧!」

璇淵驚呆了,沒想到段無蹤竟連運功調息的時間也算了進去,而且藥材也全了,此時回山,竟一刻也沒誤;驚得汗毛直豎,起身說道:「百子神算前輩親傳,果真不凡!」

於是將茶具和藥材收拾,璇淵升起護身真元,帶著段無蹤縱身飛起,再度進入蒼淵疑陣,往天劍峰而去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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