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8月27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十九章 百里難逃貪癡愁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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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段無蹤挑著擔子獨自離開郢都,遭遇東瀛刺客攔路,知道他欠債,教他賭錢還債打發了。見人離去,卻不離開,挑著扁擔,轉身望著一株樹,說道:「唉!上面那位黑衣的客人,你可以下來了!」

便見樹上人影一閃,躍下一道黑影。段無蹤接著說道:「小心爆雷!」

轟然一聲巨響,那黑衣人落腳之處赫然炸開,只聽得一聲慘叫,血花四濺,一道黑影倒飛了出去,眨眼不知去向。

段無蹤搖頭嘆道:「唉!便叫你要小心了,還這麼大意!」說完,挑著扁擔,便往樹林內走去,也不怕什麼地雷,雖樹林茂密,不知方向,卻彷彿坦蕩大道,絲毫沒猶豫。不一會,便穿出樹林,踏上原本出城的大道。

此時所有刺客都往那條小巷去,大道上一片和諧,夕陽向晚,路上全是車,走路的都是附近村民,見段無蹤這個「採藥郎」挑著擔從樹林走出,誰也沒多疑;幾名村民議論紛紛,見段無蹤從那方向來,還上來問道:「那處事出了什麼事?」段無蹤答道:「不知道啊!砰砰磅磅的,我哪裡敢去看?莫非又是麻氏?」村民心想有理,聽說國師今日引咎辭職,麻氏餘黨莫非又要蠢蠢欲動?

段無蹤雖假裝不知,但見村民反應,心想:「看來太后收手,未與王上衝突,王上又封鎖消息,朝廷上的事無人知曉。」

如此挑著擔,一路無人起疑。走了一段,又拐進一條小巷。突然路旁人影一閃,躍出一人,身材微胖,頭上紮著武巾,虯髯鬚,酒糟鼻,手提大刀,攔路喝道:「此路不通,段大師,你失算了!」聲如洪鐘,竟震得旁邊樹葉微微一顫。

段無蹤搖頭嘆道:「唉呀!並非此路不通,而是你參不透!」

虯髯刺客高聲嚷道:「少囉唆!我不想算命,也沒欠什麼債,休想動歪腦筋!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哦!腳程不慢嘛!聽到了還能追上來。」

虯髯刺客用大刀指著段無蹤道:「你當大家都沒輕功沒道術?這麼一點路有何難!」

段無蹤左手掏了掏耳朵,說道:「唉呀!嗓門那麼大,不怕將人叫來!」

虯髯刺客將刀一揚,喝道:「哼!有什麼幫手,儘管上來吧!」

段無蹤搖頭嘆了口氣,說道:「沒想到是個莽夫!現在要殺段某的人很多。」

虯髯刺客一愣,說道:「那麼你就更不利了,段大師!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看來你是聽了後面,漏了前面。免費給你開示吧!現在要殺段某的人很多,若你殺了段某,別人便殺不了段某,若他們要殺段某,便得先殺你。我便是擔心你被捅成蜂窩,這才拐進這巷子的。」

虯髯刺客呆了好一陣,然後哈哈大笑,道:「原來你是特地拐進來要送給我的。」大刀對空一揮,指著段無蹤喝道:「受死吧!段大師。」

段無蹤搖頭笑道:「唉呀!你真的是只聽後面,漏了前面。我段無蹤千金不算,無影無蹤,好不容易逮到我……嗯?」看著虯髯刺客,笑了笑。

虯髯刺客喝道:「我早就說我不想算命,也沒欠什麼債,乖乖受死吧!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唉呀!這樣你便喝不到『半步仙』了!」

虯髯刺客大驚失色,叫道:「什麼?」這傳說中的美酒是東海的獨門逸品,據說一口如仙,二口如夢,三口下肚,便會變成「醉修羅」,有性命之憂。但即便如此,見到酒之人無人能抵擋誘惑,都是寧死也要嘗那第三口。然而此酒只產於東瀛,連湘楚王也拿不出,自己一江湖粗人,更是作夢也不敢想。難到段大師有?

想著,虯髯刺客手中的大刀不知不覺放了下來,顫聲道:「你、你有『半步仙』?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我沒有,但我知道哪裡有。」

虯髯刺客舉起大刀怒道:「廢話!在東瀛。」

段無蹤笑著搖著一根手指,說道:「非也!非也!」然後豎起三根手指,續道:「方圓三里之內,必有三罈!」

虯髯刺客臉色一變,睜大了眼睛,吞了口口水,連大刀也放了下來,問道:「哪……哪裡?」

段無蹤瞇著眼笑道:「咦!你不是要殺我麼?」

虯髯刺客驚道:「大、大師,我……」將刀一丟,跪了下來,,說道:「大師,我不殺您,請您告訴我!」

段無蹤放下扁擔,搥搥肩膀道:「唉呀!挑得我肩好痠啊!」

虯髯刺客趕緊上前說道:「大師,我幫您!」說著,讓段無蹤坐在扁擔桿上,如此推拿了起來。

段無蹤卻也毫不客氣,推拿完了左肩推腰脊,虯髯刺客摸出段無蹤右肩有傷,又順便運氣推了幾下;推得段無蹤舒舒服服的,將凝滯的經絡也了打開;路人見了以為在做生意,還停下來問價錢。

如此推拿了好一陣,段無蹤躺在扁擔桿上,突然抬手說道:「夠了!夠了!算算時候也差不多了。」

虯髯刺客一愣,心想:「原來是等時機。」問道:「大師,是『半步仙』的時辰麼?」

段無蹤起身動了動手腳,說道:「唉、對!若你心急早進去,便沒有了。」

虯髯刺客心頭一凜,問道:「大師,現在能說了麼?」

段無蹤又往扁擔上一坐,蹺著一腳,說道:「你要取那『半步仙』,其實不難,但難便在,你能只喝兩口麼?」

虯髯刺客一愣,吞了口口水,咬牙道:「能!」

段無蹤眉頭一揚,說道:「話是你說的,出人命你家人可別來找我!」

虯髯刺客心中一凜,說道:「大師,我這裡有板,我們錄板為信。」說著,從囊中取出一板,錄了起來。

段無蹤擺擺手道:「你要錄快錄!聽著!我只說一次!你這時去龍開錢莊,便會見到一個身穿綠衣的東瀛人贏了六十五萬,這時你無論三七二十一,把他拉出龍開錢莊,出了錢莊後也別停,在大路上走……」

虯髯刺客心想:「就是方才那東瀛小子?」問道:「往哪裡走?東還是西?」

段無蹤道:「往哪都好,離開龍開錢莊方圓一里後,他便會給你『半步仙』三罈。」

虯髯刺客驚道:「三、三罈?」想都不敢想能有三罈。但想那東瀛小子賣了一罈便能還債,怎可能有三罈?但又想難得遇到東瀛人,真的不去試試麼?想到有三罈「半步仙」,不禁手都抖了。

段無蹤拿出水來喝了一口,道:「不信麼?若沒三罈,你大可回來殺我。」

虯髯刺客趕緊說道:「我信!我信!請大師錄字!」將石板雙手呈上。

段無蹤錄了字,虯髯刺客磕頭道謝;深怕錯過時機,趕緊告辭,縱身往郢都飛去。

段無蹤起身挑起扁擔,卻沒動身,又在無人的小巷裡喊道:「右邊樹上那位青衣仁兄,正在搔癢的那位,對!便是你,可以下來了。」

等了一會,卻沒有動靜。段無蹤說道:「放心,沒有雷,」

便見右邊樹上人影一閃,一人影躍下;此時段無蹤續道:「但是有坑!」

便聽得「喀嚓」一聲,落腳之處破裂,那人直接落進坑裡,緊接著聽得一聲慘叫,「乒乒乓乓」連聲響,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。

段無蹤搖頭嘆道:「唉呀!話都還沒說完,這麼心急!其他人也要小心啊!」說罷,挑著擔子,揚長而去。

便聽得那洞裡慘叫聲夾著機關聲,一聲接著一聲,連連不斷,聽得兩旁埋伏的刺客們膽顫心驚,想偷襲卻不敢動,想撤也不敢走,竟如此目送段無蹤離去。

走了一段小巷,段無蹤轉進了另一條岔路,突然停下腳步,便見一道白光在胸前三尺略過;若剛才沒停步,便要穿體而過;也不知是不是故意,段無蹤呼氣歇息,接著彎腰將扁擔放下,此時又一道白光從背上兩尺略過;若沒將扁擔放下,便又要被打中。接著段無蹤拾起肩上的汗巾,擦著和坐在扁擔上,此時又一道白光正好在胸前兩尺略過。

三劍不偏不倚,卻都「剛好」錯過;段無蹤卻看似毫不知情,往扁擔上躺下,同時又一道白光從側身一尺掠過。

段無蹤一手枕著頭,躺在扁擔上,說道:「四劍全落空,還不出來麼?」

四周一片平靜,只剩微風、夕鴉與落葉之聲。

段無蹤蹺著腳說道:「你穿著黑色大氅,頭戴鑲玉玄冠,飛劍用的是湘楚名家『雲夢』的『夜影奔雷』……還不出來嗎?再說下去便不好聽了喔!」

便聽得上面一個深沉的聲音說道:「一人破城防,五仙攻不破;果然名不虛傳!」說著,一名黑衣道人飄然而降,正是身穿黑色大氅,頭戴鑲玉玄冠。

段無蹤躺在扁擔上微笑道:「唉!那是王上有眼光啊!」

黑衣道人背起手來,冷冷說道:「你已辭職,早已不是國師了!」

段無蹤笑著說道:「對啊!又是個收錢算卦的命相師了。我千金不算,竟然便拿飛劍來攔截,真是有禮貌啊!」

黑衣道人冷冷說道:「哼!莫要裝作不知!你妖言惑眾,蠱惑王上,王上當朝揭發,你卻與妖魔勾結,逃之夭夭!」

段無蹤一愣,晃著蹺起的腳,問道:「咦!你不是說我是自己辭職的嗎?那麼你說的是什麼事?」

黑衣道人一愣,這才發現自己請辭和王上論罪矛盾,微微怒道:「少廢話,沒想到妖魔竟然降臨朝廷,降諭王上,還拿北辰殿下威脅王上,逼王上罷手,這才讓你脫逃!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哇!妖魔鬼怪可以上奏北辰殿下,那是連古仙宗也魔化了?」

黑衣道人一愣,怒道:「那便是你買通的神仙!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哇!那我真厲害,連神仙都能買通?那你還敢來殺我?」

黑衣道人發現說不通,怒道:「少囉唆!我不打躺著之人,起來應戰!」

段無蹤仍是躺在扁擔上,晃著腳,笑道:「說起來真有道義,方才還偷襲呢!」

黑衣道人微微尷尬,然後又板著臉,冷冷說道:「閉嘴!你若不起來,在下便當你如此應戰。納命來!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又一個來收稅的!」說著,坐起身來,續道:「好吧!不過,我要提醒你,要殺我的人很多。」

黑衣道人說道:「你要說我會變眾矢之地?放心,我早就料理好了!」

段無蹤拱手微笑道:「哦!那真是多謝了,不過……」

黑衣道人雙手負背,冷冷說道:「死到臨頭,你休想打什麼鬼主意!我不賭錢欠債,也不喝酒!」

段無蹤雙手插胸,搖頭嘆道:「唉呀!你真是冥頑不靈,提點這麼久還不懂!」

黑衣道人將手一招,身旁白光一閃,再度召出「夜影奔雷」,說道:「我便再給你一句話的機會!」

段無蹤閉著眼,搖頭嘆道:「你也老大不小了……」

黑衣道人臉色一變,竟然呆了:自己已年逾五十,但卻遲遲無法成家,雖然道術有成,但親朋好友全都在問,又見同年的好友一個個抱了孫子,自己卻仍是羅漢腳,如何不心慌?想自己孑身一人,行走江湖數十載,說累也是累了;但想成親,又一身道行,如何開得了口?如此年復一年,轉眼便過了五十五歲;段無蹤突然這句,有如五雷轟頂,難道自己終身大事能有著落?若能藉此了結終生大願,王上那點錢又算得了什麼?

黑衣道人想來想去,不禁吞了口口水。

段無蹤看在眼裡,卻裝作不在意,搖了搖手,說道:「我是無所謂!有這麼一個大好機會,你真的不想問一卦麼?」

黑衣道人猶豫的道:「呃、這……」心想名聲和心願孰輕孰重,難道要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嗎?於是將心一橫,說道:「大師,我的……姻緣……」

段無蹤微笑著斜躺在扁擔上,用手支著頭,道:「唉!你突然這麼說,你知道我是千金不算的!」

黑衣道人趕緊跪下,說道:「大師,我、我不殺你了,錢我便退給楚王,求您幫我算一卦!」

段無蹤起身皺眉道:「哎……這……」

黑衣道人磕頭道:「大師,不然,王上的二十五萬訂金全都……」

話未說完,段無蹤搖手說道:「我國師之位都不要了,還缺這筆錢?唉!」摸摸右肩,說道:「我這傷處不好使…」

黑衣道人心想:「又是要等時辰麼?」趕緊上前運功推拿。

段無蹤饒富興致的讓他推拿,推了右肩,又推又手臂,然後連腳也搥了,真氣運化,弄得渾身舒坦;這小巷無車出入,傍晚也無行人;聽著清風蟬鳴,好生愜意。

如此推拿完,段無蹤喝了水,躺在扁擔上,閉著眼睛,問道:「你說,你將這附近的同道都料理了?」

黑衣道人一愣,問道:「還有漏網之魚?在哪?」

段無蹤微微一笑,搖搖手道:「念你這份孝心,我這卦便送你了!」

黑衣道人大喜,趕緊磕頭道:「多謝大師!多謝大師!」

段無蹤雙手枕在腦後,說道:「這美嬌娘你可要好好善待,改改你那性子。若夫妻失和……」

黑衣道人心頭一顫:連我性子有毛病都知道?哪裡知道凡人都有些性子脾氣,江湖命相師只要嘴上掛著這些「廢話」,便能將人唬住。至於卜算本領,又是另一回事。但隔行如隔山,黑衣道人哪裡知道?說道:「那是我蠢,那是我笨,那是我無藥可救,我一輩子羅漢腳,活該!」

段無蹤點點頭,躺著說道:「聽好了,我只說一次! 你去郢都南門,從東二狗門往東二十五步,然後爬下護城河堤防;別以為你道術好直接躍下,那處只有用爬的才能發現;可以看到一個虯髯醉鬼。將他救起,旁邊那罈酒你替他好好收拾。這醉鬼中的是『迷香戀』,你用真氣助他將酒氣排出,再灌他三大碗二倍濃的『清心銀連湯』。等他醒了,他女兒便是你的了。」

黑衣道人心想:「便是方才那酒癡?要這傢伙作我岳父?」

段無蹤閉著眼睛說道:「都這把年紀就別挑了!小的嫌岳父能做你弟,老的又嫌醜。不然你去妓院贖一個大姊。」

黑衣道人「噗」的笑了出來,莞爾一笑,磕頭說道:「多謝大師指點!大師路上小心,我這就不送了。」說罷,再拜稽首,然後縱身飛去。

段無蹤站起身來,挑起扁擔,說道:「後面樹上穿灰衣的朋友……嗯……我這麼一說,你大概不敢下來了吧!」

周圍氣氛一凝,段無蹤挑著擔子轉過身去,微笑道:「我說這裡安全,你大概也不信吧!」

旁邊埋伏的刺客們想起先前一個踩了雷,一個落了坑,哪裡還敢出去?聽段無蹤這麼一說,更是心裡發毛。周圍只聽得蟲鳥之聲,毫無其他動靜。

段無蹤笑著說道:「那麼你要待到什麼時候?」環顧四周;也不知是真知道埋伏,還是隨意望望;刺客們見段無蹤望來,都心頭一顫,寧可信其有,不敢信其無。

段無蹤望著四周,問道:「你們晚上難道不回家麼?」

埋伏的刺客心中一凜:糟了!若因段大師這麼說說便不敢出去,那豈不永遠卡在這裡?但又想莫非是欺敵之計,然而自己的懷疑是否又在大師的算盤之內?想來想去,沒一個人敢動。

看了一圈,段無蹤「嗤」的笑了一聲,搖搖手道:「唉!罷了!替你們操心做什麼?你們又沒付錢!」說完,揚長而去。

刺客們便如此眼睜睜的看著段無蹤離去,個個萬分懊悔:怎麼沒一個兄弟付錢問平安,想動已來不及,想撤又撤不了,難道要真要在此地卡到天長地久?

日暮西傾,段無蹤挑著擔,一路平靜,投了店過夜,見掌櫃神色有異,知道店裡有埋伏;也不動聲色,到了房裡,換下了衣服,卜算了方位,撿了一塊木板,在上面寫著「我在療傷,機不可失」,掛在吉位上,服了一粒「天殊還元丹」,然後取出公孫顥贈的那包豆子,打開一看,果然是上次差點嗆死的「仙豆」;沒想到他竟如此慷慨,一口氣送半斤;哪裡知道公孫顥也是被硬塞的。

習慣的抓了一把,想起不對,全都放回袋中,拿出了兩顆,想了想,又將一顆放回去;看著那一顆,本想磨成粉,但此時動不了真氣,只有一顆也很難敲,最後倒了一杯水,閉著眼睛吞下。剎時靈氣直衝顛頂,趕緊盤腿入定,靠著「仙豆」的靈氣推動「天殊還元丹」的藥性,轉眼渾身真氣膨派。

如此行了三十六周天,漸漸穩定,收功起身,發現右臂已完全痊癒,經脈也已打通,能動一點真氣了,只是真氣不足,做不了什麼事。

起身下床,喝了水,用眼角檢查著門窗,果然有被撬過的痕跡,但房內器物毫無移動,床邊更沒有腳印;偷偷一笑,裝作若無其事;雖此時修為已不必入睡,但要成此卦,必須睡一覺;於是換上寢衣,揀了兩枚木板,寫了幾個字,疊著擱在床邊桌上,然後將燈調至最暗,放在木板旁,幽幽照著木板上的字。如此布置完畢,倒頭大睡。

夜裡,怪聲此起彼落,有的像是蟲,有的像是鼠,這客棧雖是磚造,卻還有木房和竹樓的「嘎嘎」聲。

如此到了半夜,窗縫射進一道黑影,「噔」的一聲,一枚飛鏢釘在牆上;接著窗悄悄的開啟,彷彿風吹一般,然後一道黑影翻了進來,落地無聲,往四周望了望,循著燈摸到了床邊,見桌上擺著木板,見板上有字,揀起來一看,見上面寫著「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」,愣了一下,赫然回頭,驀地「唔」的悶哼一聲,中鏢倒地。

接著躍進一名綠衣蒙面刺客,蹲著身了探那人鼻息,然後輕輕笑了一聲,接著順著燈光摸到了床邊,見桌上還有一枚木板,板上有字,拾起來一看,見上面寫著:「刻臂血誓,不如自盡」,嚇得渾身一震,然後撲到床邊,掀起被子,捉著段無蹤的衣領低聲叫道:「雞來!雞來!」竟然便是之前的東瀛刺客!

也不知是假睡還是真夢話;便聽段無蹤迷迷糊糊的說道:「雞來……要吃雞了……」

東瀛刺客一愣,想了想,才發現自己又說錯了,於是改口叫道:「騎來!騎來!」

便聽段無蹤迷迷糊糊的道:「騎雞來……雞……能騎麼……」

東瀛刺客心想又說錯了,到底怎麼說才對?心裡越急,越是忘了該怎麼說;突然心頭一動,回頭左手往窗外一揮,外面一個悶聲,有人中鏢倒下。

東瀛刺客回頭抓著段無蹤的衣襟,繼續低聲叫道:「氣賴!氣賴!」

便聽得段無蹤迷迷糊糊的道:「什麼『氣賴』……嗯?」瞇著雙眼,見是東瀛刺客,睡眼惺忪的道:「啊……又賭輸了?」聲調一樣迷迷糊糊,也不知睡醒了還是在作夢。

東瀛刺客叫道:「叔光了!蘇光了!窩欠了八死萬粗刀啊!」

段無蹤「啊」的一聲,緩緩坐了起來,揉著眼,問道:「你又去賭了?」

東瀛刺客愣了一下,羞愧的點了點頭。

段無蹤喃喃說道:「你又去賭……你又去賭……」看似真沒睡醒,突然一愣,回頭怒道:「你當時說什麼來著?」

東瀛刺客心頭一顫,說道:「窩……我……窩幫你殺了四個刺客,前、前輩,請教窩還錢!」便是不敢提刻臂血誓。

若不是重傷初癒,段無蹤真想一巴掌打下去,擺擺手,怒道:「我教你贏的你沒拿去還,這次贏的你一定又拿去賭!」

東瀛刺客搖頭道:「不!不!窩不賭了!」

段無蹤高聲怒道:「我還叫人拉你出來,結果你還是進去了!去自盡吧!」

東瀛刺客吃了一驚,當時自己依指點下注,贏了兩把,莊家便開始出老千,但自己沒下注,卻是旁邊的客人下注了。莊家贏了兩把,被人看破手腳,果然與客人打了起來;這時便依指點救了那客人。那莊家礙於聲譽,也不敢出老千了,還說下一注要加十倍賞金,果然那時壓十八便贏了六十五萬。

正要轉頭便走,那莊家叫自己再下注;此時手頭有六十五萬,怎能不手癢?正想回頭再賭,外面突然來了一個提著大刀的虯髯漢,見到自己,二話不說,便拽著自己的領子出去,想掙脫又技不如人,如此走出了一里,想賭也只能放棄了,一放棄便醒悟了,想送禮答謝,那虯髯漢卻什麼也不要,只要那什麼酒。說半天原來是擦飛鏢的藥水。那東西能喝麼?既然他要便全給他,沒想到那人竟是前輩安排的!

東瀛刺客見段無蹤算得如此準,心裡害怕,搖頭說道:「不賭了!這次依後絕對不賭了!」

段無蹤怒目搖搖手道:「賭徒說這話都是假的,自盡吧!」

東瀛刺客搖頭叫道:「不!窩不賭了!窩真的不賭了!」說著,拿出匕首又要在臂上畫,突然改手一揮,將匕首往窗外一扔,便聽得「霍喇」,不知什麼東西從樹上掉落。

段無蹤搧搧手道:「你慢慢劃吧!你砍了右手還能用左手賭,兩手沒了還能用腳賭,手腳都沒了還能用嘴賭。還不如自盡。出去!」

東瀛刺客一愣,哪裡甘心?叫道:「窩幫你殺了五個刺客,你付錢!你付錢!」

段無蹤眉頭一揚,喝道:「你欠了債,還在我湘楚殺了五人!當我中土沒規矩,湘楚無王法麼?」

東瀛刺客愣了一下,這才發現不對:湘楚王只要自己殺段無蹤,可沒叫自己殺別人,這五條人命肯定得自己背了,又欠了債,這下反而是自己完了。想著一時不禁呆了。

段無蹤聽得周圍聲音越來越多,「嘖」的一聲,心想:「糟了!那人來了!」

便聽得外面一人朗聲說道:「來來來!欠了多少?我來出!」

東瀛刺客一愣,便聽得有人敲門道:「段大師,鄙人是瀚晉的毛馬賽,就是那個毛馬賽。聽說大師屈居於此,特地從城裡趕來。冒昧求見,還請大師海涵。」

段無蹤扶額嘆息:此人以前是毛氏飛車的第一把交椅;翰晉毛氏飛車在神州數一數二,比麻氏疾風車有過之而無不及,但此人為人暴躁狂傲,掌權後,毛氏基業便開始分崩離析,這兩年家業已全落到庶系旁支手上;可謂眾叛親離,妻離子散;被這傢伙找上,絕對沒什麼好事。

便聽得周圍雜音此起彼落,由遠而近,先是悉悉簌簌,漸漸的連成一片,有如一大團蜜蜂轟然湧來,全都聚集過來。接著便聽毛馬賽說道:「聽說湘楚王一人五十萬,失敗能拿二十五萬,那麼我這七十萬夠麼?排隊,不要急!來……拿這去『瀚漠金堡』……對!各地都有……」竟發起銀票來了。

段無蹤抱頭嘆了口氣,雖早已算到此人,但昨日事情太多,無暇盤算要如何應付這人。與東瀛刺客擺擺手道:「去領吧!對了,將這傢伙帶走。」指了指床下被射倒的刺客。見他將屍體拖了出去,也跟著不出去,捉起被褥,倒頭便睡。

如此竟一覺睡到天亮,無人打擾,起床時只聽得蟲鳴鳥叫,沒有其他怪聲;暗暗讚嘆,心想:「這倒是不錯!」

梳洗罷,用真氣將一顆仙豆磨碎,取了一半用水吞了,剩下一半用紙包了收起。盤腿行功數週天,起來一看,真氣又恢復了不少,但要恢復功力,還需二十來日。打理罷,卜了個卦,盤算了一陣,也不喬裝了,拿了卦盤走出房門。

一開門,便見小二和下僕們整齊的站了兩排,個個穿得光鮮亮麗,有些似乎還是昨日的刺客改裝;地面牆面也打掃得光潔明亮,廊上布置著鮮花,點著香;見段無蹤出來,一齊鞠躬問安,整齊畫一,半點雜聲也無,比勝德院還肉麻。

段無蹤噁心的皺起了眉頭,這時左首走出了一名穿得更華麗的人,記得此人昨日還是掌櫃;此時站出來鞠躬問道:「大師,請問要用膳麼?」

段無蹤背起雙手,輕聲說道:「不必!備齋房,架曲水。」

眾人一愣,難道大師要曲水流觴,一大早喝酒?但要跟誰喝?而且也沒說要備酒。但沒人敢問,趕緊下去準備了。

進了齋房,叫人點了香,沏了壺茶,下僕和小二們七手八腳的將竹水道架起,倒進了水;段無蹤叫人將水盆擱在水道盡頭,然後將棋子灑在水道裡,不時還將棋子翻了翻,若流進水盆,又撿起來放回水道。如此擺弄一陣,便坐到席上,拿出一盒膏狀物,用布沾著擦卦盤。

如此一面飲茶,一面擦卦盤,不時翻弄著棋子;所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。

一陣,毛馬賽走了進來,見氣氛不對,嚇了一跳,站在門口,不知該不該進。躊躇一陣,最後躲在門後。

段無蹤喝完一盞茶,叫人取來一片鮮淨布,然後將棋子檢起,擱在布上,放在几上晾著,然後叫人將曲水撤了。

眾人心想:「原來是洗棋子啊!」

段無蹤將棋子一枚枚擺好,數了數,嘆了口氣,然後拉著懶懶得嗓子道:「毛馬賽……」

毛馬賽興高采烈的蹦了進來,堆著臉笑道:「唉!大師……我……有何吩……呃……今日還滿意吧?」竟語無倫次了。

段無蹤也不理會他說了什麼,仍舊看著布上的棋子,說道:「你的事辦不成,我這一句,便算是一卦了。」
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大師,我還沒說要算什麼。」

段無蹤連眼皮也沒動,依然冷冷的道:「你要尋妻不是?」

毛馬賽大吃一驚,叫道:「大、大師……」跪了下來。

段無蹤眉頭微微一皺,瞥了他一眼,說道:「你跪了我也沒用,不成便是不成!」

毛馬賽稽首道:「大師!你一定要幫我找回我娘子啊!」

段無蹤看著棋子,喝著茶,冷冷說道:「你先想想你怎麼沒的吧!性子不改,強求只有大凶。」

毛馬賽跪著叫道:「大、大師,我替您打點了刺客,買下了這間店,這至少三千萬,您、您看這這三千萬的份上,幫我一把吧!」

段無蹤拿起卦盤輕輕的擦著,冷冷說道:「我剛說什麼你沒聽麼?你這性子不改,找到了也不會有好事。我不能害人!」

毛馬賽用膝蓋走了兩步,叫道:「大師,你說找到了不會有好事,所以她還活著吧!活著就能見吧!我、我不管吉凶,求你讓我見見她!」

段無蹤回過身來,皺眉怒道:「你沒聽我說什麼麼?見了面便是大凶,不是你死,便是她亡!」

毛馬賽愣了一下,說道:「沒關係,我、我見了她,我死而無憾。」

段無蹤搖了搖頭,擦著卦盤,道:「你啊!便是這性子,只想到自己,不管她死活!」

毛馬賽忽然面露兇光,雙眼似乎要射出火焰,惡狠狠的怒道:「這婊子管她什麼死活!不過就是個賤婢,膽敢離家出走,害我走了掌櫃,走了小二、走了工頭、走了奴才、走了女兒,連兒子也走了!走了!走了!走了算了!走光了,我只剩下錢!我有錢這些人都不要,都是這賤婢害的!我要找她!我要找她!」喊得面目猙獰,連外面那些「前刺客」們都臉色一變。

段無蹤擦著卦盤搖頭嘆息,依舊冷冷的道:「便你這句話,我更不能透露她下落。」

毛馬賽起身怒道:「我花了三千萬,你竟然不算!我告訴你!我能救你,也能殺你!這間店現在全是我的人,離郢都也不過只有數里,只要派一個人去,湘楚王派兵片刻即到,你以為你能逃出生天?」

段無蹤輕輕一笑,放下卦盤,回頭微笑道:「毛馬賽,你現在站的地方是湘楚國境內,不是瀚晉,這些人昨日也是王上請的。你能一人送七十萬,但能買下整個湘楚國麼?」

毛馬賽一愣,段無蹤怒眉續道:「而且你這北域人在湘楚買人,湘楚王會坐視不管麼?連王上在朝堂都留不住我,你能留得住麼?你暴躁傲慢,任性胡為,開口便與人結仇,將毛家基業敗光,現在窮得只剩下錢,卻還不知悔改。日日寅吃卯糧,只出不進,還有多少錢能威風?」

毛馬賽驚恐得往後跌坐;段無蹤又道:「既然你要殺我,那我便大發慈悲的逃了。自己好好想想,方才那席話,值你這三千萬!」說罷,起身假裝要走。

毛馬賽趕緊磕頭:「大、大師,是毛某不對,是毛某駑頓,毛某一定改過自新,請大師一定要幫我找回妻子!」

段無蹤一手拿著卦盤,負在身後,長吁了口氣,冷冷說道:「方才的話已值三千萬,那麼這是……?」
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大師要多少?三千萬?毛氏車社?瀚漠金堡?我……我都給你!」說到最後,聲音都顫抖了。

段無蹤輕輕嘆息:那些都已不是他的了!問道:「你能向夫人道歉麼?」

毛馬賽立即面露兇光,咆哮道:「那婊……」但立即忍住,脹紅著臉粗重的喘息,久久說不出個「能」字。

段無蹤嘆道::「如此『改過自新』是假!我勸你還是出家吧!」說罷,動腳離開。

毛馬賽跪著撲上,要抱住段無蹤雙腿,段無蹤錯腳一跳,便撲了個空。

毛馬賽趴在地上,哭叫道:「大師,能!我能!我今日懺悔,明日懺悔,日日都懺悔,到那日我一定能說出來!」

段無蹤皺眉嘆息,走到几旁,拎起布角要將棋子包起;說道:「你說得出來那日再來尋我吧!」

毛馬賽哭喊道:「大、大師,別走,我……您這一路上要住哪,我招待您,包您無人打擾,請大師一定要指點我,開示我!」

段無蹤暗暗欣喜:如此這猛獸便算調教完成了,如此能迅速離開湘楚,還能安心養傷。但臉上不動聲色,冷冷說道:「你反覆無常,要懺悔,有何憑依?」

毛馬賽一愣,當即舉手立誓道:「聖祖在上,我毛馬賽若再傷吾妻王秀顏一根汗毛,頂天華廈便壓在我身上,救之不得,死無全屍!」

段無蹤仍面無笑容,說道:「我話說在前,我能帶你去,但能不能見到,要看你造化。」

毛馬賽心頭一凜,說道:「我知道了。絕不怨恨大師!」

段無蹤了點頭,將棋子包收起,深吸口氣,淡然說道:「備車!去諸蜀!」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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