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8月13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十七章 仙史抹滅人難留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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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段無蹤算出湘楚王范勵非太后親生之後,太后大驚,馬上拜為國師,從此頻頻召見,太后問如何能有長孫,范勵問何妃才能生子?三天兩頭便傳喚入宮,每每都是密談,不久便謠言四起,說什麼妖術施法,蠱惑王上;朝臣也心生不滿,要求罷黜國師;段無蹤想辭,太后卻不願放人。

這日上朝,范勵讚許道:「國師大人為我湘楚占卜旱澇風雨,甚是精準,不知諸氏子弟誰優誰劣,授誰公卿,拜誰邊將為吉?」

段無蹤一愣,卜了幾回水旱,竟將提拔人才的事也拿來問?於是上前奏道:「稟王上,臣非吏部,不宜越俎代庖,況且僅憑卦相,不能服人。臣擔心此例一開,恐有結黨之憂。」

百官本以為撿到機會,聽了心想:「這算命的還算知道分寸。」堂上數十名朝臣,竟無一人抓到縫隙。

卻見范勵眉頭一揚,微微側身道:「但寡人聽說國師大人門庭若市,應是結交了不少良才。」

段無蹤心想:「竟懷疑我結黨營私!朝臣都欲除我而後快,能與誰結黨?」說道:「臣江湖盛名已久,所到之處向來萬人空巷,此時定居郢都,又升任國師,當然門庭若市。」

群臣都在等時機,但也覺得奇怪:國師誰都不見,連范氏宗族也求見不得,說他結黨也太荒謬。

卻聽范勵問道:「但寡人聽說你大開前堂,出入之人不乏三教九流之輩。」

段無蹤心想:「原來是想罷我官?」暗暗一笑,說道:「賓客駱繹不絕,驅之不走,只好開前堂,來者不問,任其去留,否則壅塞道路。此事京兆尹亦知。雖人滿為患,但臣一概拒而不見。」

朝臣裡誰送過拜帖,誰在前堂裡等過,個個心知肚明,即便沒去過,也見過道路壅塞。若在那處塞過一個時辰便是賓客,那麼全京師都是黨羽了。

卻聽范勵高聲問道:「真的拒而不見?」

段無蹤微微一笑,道:「若臣會見一人,那麼壅塞的就不只是勝德院前了。」

朝臣當中不知誰「嗤」了一聲,打破了寂靜,百官忍不住笑了出來。范勵臉色一沈,話鋒一轉,問道:「國無太子,藍龔二氏欲行推舉,國師大人認為如何?」

此話一出,朝堂氣氛陡然一凝,段無蹤心想:「誣陷我結黨不成,便要拿立儲之事責問?」說道:「臣見二氏皆無王者之相。況且黨爭未平,不宜妄行推舉。」

百官頓時譁然,麻氏已敗,湘楚四氏除了范氏之外,便是藍龔二氏。有人小聲道:「難道是麻氏?」「竟然和麻氏餘孽勾結?」「他與麻氏不是仇家麼?」「麻氏善工巧,不知造了什麼機關能不入勝德院就和國師牽線?」

諫議大夫藍樵上前說道:「王上,國無太子,便說天命難改,又說不宜推舉,難道國師另有打算?」龔參曉道:「王上,若真如國師之言,我湘楚四氏皆非王儲,那麼便是我湘楚要大亂了?」諫議大夫藍偉炎道:「王上,王儲之事懸而不決,恐怕要又讓洛中趁虛而入,取而……代之啊!」

范勵將案一拍,朝堂立即安靜,微笑著點頭問道:「諸位愛卿所言甚是。國師大人,如此說來,我湘楚國運當如何?」

段無蹤心想:「罷官雖不要緊,但若未交代天缺大劫,如何對得起艾攸?」看了看卦盤,說道:「誠如諸位大人之言,王不出於四氏,但也不出於內憂,亦不出於外患。天機玄奧,非凡人可解。但爾後湘楚太平,天下大治,王上與諸位大人不必掛心。」

朝堂頓時大譁,直到范勵重重擱下茶杯才停歇;范勵得意的俯視朝臣,然後厲聲怒道:「你身為國師,說國無太子,天命難改,這便罷了,竟還說王不出於我湘楚,是何居心?」

所有人全都盯著段無蹤;段無蹤捧著卦盤,微笑道:「王問臣有何居心,臣亦想問,卦盤能有何居心?諸位大臣若擔心洛中趁虛而入,但卦相所見,洛中亦是無王。」掃視百官一眼,續道:「諸位大人中誰有非凡之智,能解此卦?」

百官全驚呆了,朝堂頓時鴉雀無聲。良久,范勵又高聲說道:「國師占我湘楚各地旱澇,國境之南有處國人爭論不休,以國師之見,當是如何?」

百官一愣,聖地謠言王上已明令禁止,此時提起,是何用意?

段無蹤瞄了卦盤一眼,心想:「不僅想罷我官,還想殺我滅口。」黯然一笑,然後眉頭一揚,說道:「聖地神話,諸國各異,不知王上知否?」

百官一愣,身為豪門,各國聖地神話多少都有聽聞;只是不知真假。便見王上微笑道:「聖地在我湘楚境內,豈能聽他人言語?聽說國師曾入聖地,不知有何見聞?」

段無蹤見百官神情,心想:「看來眾人都多少知情。」於是說道:「臣入聖地,不見祭祠祀官,只有一片荒蕪。聖地乃聖祖神器封印之處,不知為何人所掌,為何如此荒廢?」

百官臉色微變,這才想起那處根本無人職掌,難道裡面真的有妖魔? 因此國師真的與妖魔有勾結?但為何要當朝承認?

便見范勵臉上閃過一絲驚慌,然後恢復原來神情,說道:「以國師之見,那處為何無人?」

百官和范勵的神色段無蹤都看在眼裡,心想:「錯不了了!今日便是大凶,好在已約了上仙,只盼他能依約前來。」說道:「聖地之界,僅有一碑,其內荒蕪,毫無宮舍祭祀之跡。臣也想請問王上,為何不派人駐守。」

范勵沒想到段無蹤竟敢反問,板起臉來,問道:「無人把守,是歷任掌鐸之例。寡人也是如今才知。聽說國師曾深入聖地,應知其因。」

百官心想:「竟推給前朝!王上果然知情。如此說來,五百多年一劫恐怕是真的了!」

便見段無蹤捧著卦盤說道:「王上知曉五百多年前聖祖為何再臨凡間麼?」

百官臉色一變;范勵說道:「盡人皆知,不必明知故問。」

段無蹤暗暗苦笑,心想:「滿朝皆知,卻無人敢言。師兄說的不錯:人不愛聽真話,只愛聽好話。可惜,鐵板命相一脈,便是要指引世人!」黯然一笑,然後眉頭一揚,說道:「聖祖之所以降臨,便是天劫之故,雖說是聖地,其實便是天劫之地!」

朝臣臉色大變,沒想到有人敢當朝說出。忽聽得一人喝道:「段無蹤勾結妖魔,蠱惑國君,污衊聖地,咒國失主!」接著五團仙光一閃,現出五人身影:身穿青衫黑氅、頭戴流雲冠,腳踏卻塵靴;竟是仙衛軍!


紅塵匆匆,白雲悠悠,在重巒仙境,白練飛瀑之間,公孫顥與笑夢生在名述閣飛煙白練亭中飲茶論史,察覺事有隱瞞。此時聽得笑夢生說道:「覺得奇怪麼?你並非唯一一人!」

公孫顥一愣:古仙史疑點甚多,果然另藏玄機!擱下茶杯,問道:「博士此言……」

便見笑夢生啜了口茶,微笑道:「我閣沒記的,便得靠自己推敲了。」

公孫顥一愣,微微惱怒道:「博士已屢次暗示,末學也已尋上了古仙宗。事關欲界存亡,貴閣為何執意如此?」

此時書已收好,笑夢生吩咐旁邊弟子將「神州誌異第十二卷」取來,然後與公孫顥道:「先生勿躁,我閣不事事全記,事出有因。主要是我閣祖師……聖祖當年對他頗有微詞。」

公孫顥一愣,問道:「初代閣主干寶……莫非是因為《搜神記》那部書?」

此時弟子已下去取書,笑夢生只好自己斟茶,邊斟邊點頭道:「其因之一。」說完,又將公孫顥的茶杯添滿。

公孫顥道了聲謝,說道:「史傳干前輩學識淵博,修史、做《易》傳,享譽一時,《搜神記》不過是遊戲之作,聖祖應不會為此計較吧?」

笑夢生莞爾一笑,點了點頭,拾起茶杯,說道:「不錯!聖祖計較的不是《搜神記》,而是後來所著。」說完,啜了口茶。

公孫顥一愣,問道:「前輩還有續作?」

笑夢生擱下茶杯,道:「祖師成道後雲遊海外,筆記四方異聞。」

公孫顥問道:「都寫成《搜神記》那般?」不禁暗笑:難怪聖祖要不悅了。

笑夢生點頭道:「《神州誌異》、《西海誌異》、《北海誌異》、《東海誌異》、《南海誌異》,這五方誌異究竟各多少卷,連祖師自己都記不明白。」

公孫顥微微吃驚,問道:「莫非寫了不該寫的事?」

笑夢生笑道:「雖非不能寫之事……」說著,望著亭外,那弟子正好捧著書匣回來。進了亭,打開書匣,裡面是一卷泛黃的卷軸。小心翼翼的將卷軸展開,邊緣斑駁,竟是紙類,展開時還折成一段段弧狀,似乎隨時都要碎裂。

弟子將桌上的茶具移開,將桌子擦得一塵不染;笑夢生將卷軸用左手展開,右手捲起,慢慢捲到一處,然後放在桌上,指著道:「在這!」

公孫顥知是千年古書,不敢亂碰,探頭過去看,見字跡挺拔,用行書寫著:「晉武帝時,有白蛇之精,長十丈,粗八圍,常犯於泗水之間,鄉人畏為『河伯』。」心想:「這是蛟龍!蛇在山裡,怎可能肆虐水中?前輩果然亂寫。」

繼續讀下去,見到「蒼塵」兩字,心頭一跳,見上面寫著:「蒼塵者,謝羅山仙人也,臂長七尺,能捉天雷,劈山斷河。」心想:「『臂長七尺』,哪有人臂長與人一樣高?難怪聖祖要不悅了。」

便見接下來寫著:「其弟名曰雲遨,有四眼,能觀古今未來。」心想:「雲遨前輩便是百子神算,如何是四眼?若說是記載凡人所見,又如何知道『謝羅山』與『能觀古今未來』?想必是前輩自己所加。」苦笑著搖了搖頭。

接著便見下面寫著:「聞白蛇作亂,偽做百姓訪於泗水,繼而鬥蛇於山海之間,歷時半月,霹靂雷霆,十里可聞。」心想:「這謅得太過份!誰斬妖除魔能打十天半個月?別說雙方力盡,附近生靈也要死光了。」

接下來還有一行字:「然後斬其蛇首,上奏天庭。自此泗水平矣。至今泗水仍有二仙廟。」差點笑了出來,心想:「此事遠早於第二次天缺,哪來的天庭?這事若說是凡人所見,加油添醋,如何知道兩人名號?分明是干前輩聽了之後自己又再加油添醋。」從頭又看了一遍,強忍住笑,問道:「有這件事麼?」

笑夢生微笑著飲著茶,輕輕搖頭說道:「聖祖和百子神算兩位前輩看了都說事情面目全非,根本認不得。」

公孫顥強忍住笑,但見笑夢生笑著,又更想笑了,憋得手都微微顫抖,趕緊轉過身去,用真元壓下,然後若無其事的坐下。

笑夢生微笑著看著公孫顥,擱下茶杯,將卷軸捲起,抹上一層白光,然後交給旁邊弟子,說道:「祖師當年向來都在海外仙鄉曬書,任人拿取,也不知聖祖在何處見到的。」

公孫顥眼神趕緊避開笑夢生的笑臉,將茶杯找來喝了,大大飲了一口,這才鬆了口氣,說道:「難怪聖祖對干前輩有微詞。」

此時旁邊弟子將卷軸收回書匣中,擱在一旁,繼續為兩人倒茶。笑夢生拿過一杯新沖的茶,說道:「雖然諸位前輩都知是遊戲之作,不會有道友當真,但當真的凡人卻不少。」

公孫顥心想:「如此多書,得罪的前輩可多了!」問道:「干前輩還如此寫過多少前輩?」

笑夢生微笑著搖了搖頭,說道:「祖師說他自己也不清楚了,只是聽聞筆記。」

公孫顥又吃驚又好笑,心想:若自己生在那時代,會被寫成什麼模樣?

便聽笑夢生淡然說道:「當年天缺後,聖祖將祖師從海外請回來,請他喝了幾回茶。」

公孫顥猝不及防,忍不住「嗤」的笑出了聲,趕緊忍住,說道:「末學一直以為聖祖特別器重,原來……」

笑夢生見公孫顥憋著笑,又故意微微一笑,說道:「然後祖師便將書收回來了,現在全藏在我閣中。」

公孫顥又差點笑了出來,見笑夢生笑著看過來,趕緊仰頭將茶飲了,用茶杯遮住笑夢生的臉,胸腹憋笑憋得難受;飲乾了茶,壓住了笑,點頭說道:「末學只知道干前輩輔佐聖祖治世有功,沒想到還有這段事。難怪那些書末學從未聽聞。」

笑夢生擱下空杯,收起笑容,續道:「凡間安定後,祖師痛定思痛,創了名述閣,以記史為任,但要訪查天缺和諸仙史……」

公孫顥恍然大悟,說道:「那是無人想與他說。」

笑夢生點了點頭,說道:「名聲砸了,是很難救的。我閣如今能與古仙宗往來,也是歷代前賢斟酌考察,據實而記,秉公無私,而諸仙前輩之事,記載也有分寸。」

公孫顥問道:「博士,所謂『分寸』,是……」

笑夢生瞥了公孫顥一眼,微笑道:「比如,先生你的前世。」

公孫顥心頭一顫,心中瞬間閃過那天昏地暗的景象;暗暗心驚:「難道已經記了?但名述閣不是從飛遁離塵之境以後才開始記的麼?難道因為我出名,便追記過往?但也不該記到前世吧!」吃驚的看著笑夢生。

此時旁邊弟子已給兩人斟了茶。笑夢生接過茶來,微笑道:「我閣雖不記上山時日,但瓊萊仙門的事也是略知一二。」

公孫顥一愣,鬆了口氣,心想:「原來沒記。」察覺背上微濕,竟嚇出一身冷汗。

笑夢生見公孫顥神情,微微一笑,綽了口茶,續道:「若我閣記了,日後訪求諸仙便難了。這便是『分寸』!」

公孫顥一呆,拾起杯來飲了一口,說道:「言下之意,天缺之事,古仙宗有意隱瞞?」

笑夢生啜著茶悠悠說道:「若先生能訪出消息,不妨撰書一珠,藏於我閣。若有失分寸,也咎不在我閣。」

公孫顥一怔,點頭說道:「末學明白了。」


話說郢都朝堂上五道仙光一閃,五名仙衛軍現身!百官大吃一驚:仙衛軍全部只有五人,此時全部埋伏在此,難道王上早已想拿下國師?

段無蹤見那日來尋自己的岱峰、岱松都在此,個個冷眼而視,心想:「這便是『三凶雙亡』之數終局!真是『狡兔死,走狗烹』!」不禁暗暗嘆息。

仙衛軍長岱碧看著段無蹤,冷笑道:「段無蹤,你雖有神算,可想過有今日?」

百官暗暗心驚:聖祖禁仙鬥,難道要當朝犯禁?一月前衡王才查了姑蘇御魂派,王上難道不怕?

卻見段無蹤捧著卦盤,微笑著搖搖手指,說道:「天機不可洩漏。」

岱青「哼」了一聲,說道:「竟還笑得出來!」岱陽怒目喝道:「勾結妖魔,咒國不祥!請王勿憂,我等必將其逮捕下獄!」說罷,五人身形一閃,分站五個方位,將段無蹤圍在中央。

百官中突然一人喝道:「且慢!」諫議大夫藍樵搶入陣圈,說道:「王上,國師即便有罪,也不該未審即捕,應先交付大理寺!」人雖年過八旬,但身形敏捷,聲音洪亮,與青年不相上下。

段無蹤正準備應戰,見竟然還有直言忠臣,暗暗驚訝。將卦盤負在背後,觀察局勢。

便見五名仙衛軍愣了一下,雖出世修仙,但與朝臣其實都是親戚。岱碧看著藍樵,冷冷說道:「我仙衛軍捉拿妖魔,豈需先問大理寺?」

藍樵瞪著岱碧,怒道:「放肆!這裡是朝堂,不是法場。國有國法,豈能妄開先例!」 轉身又向范勵諫言道:「王上,臣非袒護國師,乃臣身為諫議,理當中正直言,保我江山社稷。朝臣言行不當,先交與大理寺,乃聖祖之律,先王規矩,如開先例,我國律令形同廢板,湘楚危矣!」

范勵沒想到說到這地步還會有老臣反對;尚未說話,有些朝臣便看出端倪,龔參曉上前說道:「藍大人,國師當朝污衊聖地,咒國不祥,諸位大人都看在眼裡,難道這不算審?」中書侍郎龔秋威也上前說道:「龔參曉大人所言不錯,段無蹤蠱惑王上,頻繁密會國母,民間緋語甚深,如此豈能說無罪!」

段無蹤留意著局勢,心想:「分明是太后頻繁召見,我要走還走不了。此人平時想巴結我,見苗頭不對便落井下石!」

便見藍偉炎也站了出來,道:「諸位大人莫作違心之論,聖地吉凶,數百年來眾說紛紜,我湘楚聖地無人掌管,亦是實言。若諸位不信,大可派人前往一探。國師大人不過說出實情,若因實言獲罪,諸國將說我湘楚王閉目塞聽,正直之人將閉口不言,江山人才將離我湘楚而去!」

范勵臉色微微一變;龔參曉見狀,搶先說道:「依藍大人所說,我湘楚聖地確實非吉地,但國師擅入聖地,勾結妖魔,入我朝廷,難道便要放任他作亂?」龔秋威也趕緊說道:「段無蹤勾結妖魔已非一日,如此神算,世間罕有,太后召見,便頻繁密會,如此難道不是妖術!」百官也交頭接耳,也說段無蹤算卦準得詭異,必是妖魔相助。不然有此神通,為何不幫王上求子?

如此越吵越大聲,連上前說話也無人理會,將整個朝堂吵得「嗡嗡」有聲。忽然聽得段無蹤朗聲說道:「沒事時天天送拜帖,有事便說神算是妖魔。龔參曉!你以後別求相命堪輿了。另外,諸位大人,你們的拜帖我可都沒扔啊!」

聲音雖不大,卻完全蓋住所有人的聲音。百官臉色一變,連藍氏和范式宗族也面如土色,整個朝堂頓時鴉雀無聲。

段無蹤微微一笑,回身與范勵道:「攀炎附鳳,落井下石,今日朝堂可見。剛正不阿,直言進諫,今日朝堂亦可見。我段某今日不留湘楚,緣盡而去,智者臨別贈言,我段某贈忠奸百態。言盡於此,請王上允段某辭去國師一職!」說完,再拜稽首。

百官一呆,范勵尚未反應過來,龔參曉便搶先說道:「大膽妖孽!我湘楚朝廷豈是你要來便來,要走便走?」龔秋威也精神一振,喝道:「如此妖魔,非國法可治!既是妖魔,交給仙衛軍最是妥當!」

眾人一呆:若論為妖魔,那麼便沒違反聖祖禁令了!龔氏頓時群起附和,連麻氏餘黨也高聲怒罵,都說段無蹤是妖魔。轉眼整個朝堂全都喊著「妖魔」!

范勵滿意的露出微笑:拍案喝道:「將妖魔拿下!」

一聲令下,仙光乍現,青赤黃白黑,五劍齊出,彩光奔騰,壓著勁風往段無蹤奔去!

仙衛軍本來便與段無蹤相距不到一丈,劍氣一出,真氣壓制,哪裡躲得了?便見五光一出,便在陣中攪成一團彩光,轟然一聲巨響,狂風暴捲,華光奔流,盪出一圈勁風。

百官一聲驚呼,趕緊閃躲,但朝臣列隊而立,哪裡有地方閃躲?轉眼勁風掃來,一排排接連壓倒,直直退到三丈之外。

華光消,勁風散,卻見原處空無一物;眾人一愣,便聽得段無蹤的聲音從上方傳來:「唉!在屋子裡動手也不知分寸!果然毫無實戰經驗。」

眾人抬頭一看,見段無蹤翹著腿坐在樑上,膝上擱著卦盤,竟毫髮無傷!

仙衛軍臉色一變;段無蹤縱身一躍,飄然落下,同時將卦盤負在背上,落入戰圈中央;單手負背,也不看著五人,似乎游刃有餘。

岱碧冷冷說道:「傳言國師一人破城防,果然名不虛傳!」

段無蹤向范勵拱手說道:「那是軍械官忠肝義膽,不願助麻繁仁為亂。不然勝負與否,段某亦是難料。」

岱碧冷冷一笑,說道:「死到臨頭還想獻忠?」

段無蹤一愣,搖頭嘆息,說道:「唉呀!王上,有人當朝指使段某說您閒話啊!」

范勵一愣,百官一呆:好厲害的傢伙!岱碧臉色一變,「閉上你的狗嘴!開陣!」華光再起,五劍齊出,捲著勁風再度往段無蹤壓去!

段無蹤用文卦奇行步閃開,微笑道:「仙衛軍長眼光真是……不凡啊!生成這樣你說是『狗嘴』那麼……」端詳了一下岱碧,望了望其他四位仙衛軍,又望了望百官。言下之意,便是眾人都是狗嘴。

說話間,五道劍氣已來來回回在段無蹤周身轉了好幾遭,仙衛軍專心御劍,想回嘴卻沒主意。但即便劍氣奔騰,勁風橫掃,卻連段無蹤的衣角也沾不到。百官被勁風逼得節節後退,幾乎無處躲避,見段無蹤還能找到縫隙,不禁嘖嘖稱奇。

如此交換了幾回合,岱碧終於「哼」了一聲,說道:「果然是『文卦奇行步』,你以為我們瀟湘仙劍派奈何不了?」

段無蹤回頭瞥了岱碧一眼,微笑道:「那麼你試試!」

百官竊竊私語:麻繁仁動用城防卻不能傷段無蹤分毫,難道便是靠這「文卦奇行步」?連城防都打不到,仙衛軍能打得到麼?

仙衛軍聽在耳中,怒在心裡:明明身形看得明明白白,卻怎麼樣也打不到,不知不覺劍氣越來越凌厲。百官漸漸退到角落,都看傻了眼:自己退至角落仍覺劍氣凌厲,段無蹤便在那兩丈戰圈遊走縱躍,竟還能毫髮無傷,這是什麼境界?范勵也看呆了:這便是段無蹤的實力?自己為何不請他領兵?竟有些後悔。

段無蹤見劍氣越來越凌厲,風中漸漸夾著粉屑,心想雖能靠祖師爺所傳的奇行步閃避,但要脫身卻是不易,若這五人發狂用劍氣掃蕩,那麼可真要無處閃躲;算算時辰將盡,上仙也該來了。於是心頭起卦,打定了主意,縱身一躍,踏上左柱,飛身上樑,說道:「唉呀!我上樑了,諸位小心啊!」

仙衛軍一呆,哪裡敢往樑上打?趕緊收手,劍陣頓時瓦解。但見劍氣消失,岱碧愣了一下,趕緊補上一劍。

便見一道黃色劍氣輕飄飄的往樑上奔去,奔到段無蹤後背時,段無蹤正好斜身往樑上一躺,一手支頭,便將劍氣閃開了。然後聽他說道:「一上樑就不會打了,這劍陣有破綻啊!再試試吧!」說罷,翻身一躍,飄然落回陣中;竟像給仙衛軍餵招。

百官忍住不敢笑。仙衛軍向來養尊處優,哪裡受得了挑釁?氣得臉色發青,劍訣一轉,劍陣再啟。

段無蹤再度在陣中遊走,笑道:「唉呀!岱青,岱碧兩位大人,你們的臉色和你們的名號一樣,肝陽上亢,氣息失調,這真元還能使麼?」

兩人一愣,趕緊分神調習,劍便慢了下來;其餘三人見狀,趕緊配合,豈料這兩人已調回了氣息,將劍又加快;其餘三人哪裡來得及反應?「嗤」的一聲,兩劍相撞,劍陣頓時大亂。

段無蹤笑道:「唉呀!御劍術要專心啊!心沈如水,意觀八方,你們師父沒教麼?」

百官又忍住不敢笑,仙衛軍怒在心裡,又不敢分神,交換了兩個回合,岱碧才咬牙擠出了兩字:「閉嘴!」不敢說「狗嘴」了。

段無蹤搖頭嘆道:「唉呀!年輕人便是心浮氣躁。兵法有言:攻心為上。五位大人身為軍官,這點應該懂吧!」

百官差點笑了出來;仙衛軍決定不理會,凝神歸元,重結劍陣;但如何能打得到?劍陣分明照著「文卦奇行步」的路數打,段無蹤的身形也的確是「文卦奇行步」,為何便是打不到?仔細看好像有點不同,但究竟何處不同,卻又說不上來。原以為是心浮氣躁失誤,但此時凝心靜氣,仍是連衣角也碰不著。

忽然段無蹤縱身一躍,又往柱子上攀去,說道:「唉呀!我到柱子上了,小心啊!」

仙衛軍一愣,趕緊收劍,五行劍陣再度渙散。岱碧趕緊補一劍上去。

段無蹤轉身閃開,笑道:「唉呀!方才才試過,還沒學起來?好好想啊!再來!」輕輕一躍,落回陣中。

百官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,仙衛軍心裡惱怒,但也無法理會,只得收斂心神,重結劍陣。

段無蹤笑道:「你們的劍陣在我看來破綻百出,哦!難道是在殿上施展不開?」說著,望了望樑柱。

仙衛軍吃了一驚,深怕哪個弟兄分神,不慎將朝堂打垮。岱碧咬牙叫道:「劍分二式!姓段的,當心來!」

說罷,五劍二分,化成十劍,眨眼織成五彩光球,將段無蹤的身影淹沒。劍氣奔騰,狂風暴捲,將樑柱窗櫺壓得「嘎嘎」作響!

百官紛紛退到四角,道術強些的站到前面,用道術抵禦,袍袖被吹得「啪啪」作響,連冠帽也被吹歪,絲毫抵擋不住。整個朝堂被刮得乾乾淨淨,一塵不染,但范勵王座四周的陳設卻文風不動,不知有什麼結界。

卻見劍影交織之中,傳出段無蹤的聲音道:「唉呀!弄得這麼亮,你們自己看得清楚麼?」語氣和之前一般,絲毫不驚不喘。

百官一愣,岱碧說道:「哼!還要嘴硬!」

便聽得段無蹤道:「唉呀!果然看不清!我見你們自己在閃自己的劍呢!」

仙衛軍一愣,十劍確實不如五劍那般順,但這劍光密密麻麻得連自己都看不清,這姓段的為何看得到?

便聽段無蹤續道:「劍陣以五劍練成,十劍便要閃了,那麼十五劍……便要撞了。」

仙衛軍其實已經打得有些心慌,岱碧喝道:「哼!十五劍不用相撞,便能讓你無處可鑽!」

便聽劍網中段無蹤笑道:「你忘了我是命相師麼?」

百官中「嗤」的不知誰笑了一聲,眾人再也忍不住,頓時哄堂大笑。

仙衛軍怒得面如土色,氣息一亂,「嗤嗤嗤」連番數聲,劍氣差點相撞,仙光迸散,縱橫飛略,便聽得「沙沙」數聲,粉屑紛飛,不知打到了哪根樑柱。

百官大吃一驚,抱頭鼠竄,卻見樑柱文風不動,這才停下,躲回了角落。

便聽得段無蹤說道:「你們不知破綻在何處,五劍化十劍,只不過是破綻加破綻而已!」

仙衛軍氣得牙癢癢的,又不敢分神鬥嘴,鬥嘴又鬥不過,只能收斂心神,重結劍陣,決定不管段無蹤說什麼都不再理會。

卻聽聽劍網中段無蹤說道:「唉喲!不錯!那麼我要又上樑了,小心啊!」

仙衛軍心頭一顫,便見劍網中拔出一道人影,飛身上樑。岱碧喝道:「劍式三分,上!」交織的劍網分出五道劍氣,往樑上追去。

那五道劍氣中三道奔在段無蹤的後方及兩側,兩道繞過樑,左右迎面往段無蹤奔去。若段無蹤上樑,便要撞上兩到劍氣,若後退,便有三道劍氣把守,若落回地面,便有劍陣守候。

眼見段無蹤便要撞上樑後那兩道劍氣,驀地身形一頓,竟沒上樑,直接落下,便將五道劍氣給閃過了。

眾人一驚,驀地轟然一聲巨響,那五道劍氣來不及收,全撞在一起,剎時劍氣縱橫,木片紛飛,將天井砸出一個大洞!

百官驚呼連連,爭相逃竄,同時見得段無蹤腳踏大柱,躍上了另一根樑,說道:「唉!我說準了吧!便說別和命相師賭。哎!你看!這麼大的洞!好在這樑沒斷啊!」

百官見樑沒斷,頓時安了心,然後不知誰「嗤」的一聲,頓時哄堂大笑,連范勵也忍不住笑了。

仙衛軍見所有算計全落空,還被嘲笑一陣,怒得頭頂快要冒出了煙;但也不敢發怒,收回劍氣,見段無蹤卻沒落下,不由得一愣。

便見段無蹤坐在樑上,膝上擱著卦盤,看了卦盤一眼,然後與地面那五人說道:「咦?你們不追上來麼?那我先走了!」

眾人大吃一驚,這才想起那大洞能飛出去,仙衛軍趕緊出劍追去,卻見人影一閃,段無蹤捧著卦盤,飛身閃過。

段無蹤飛著身將卦盤背起,笑道:「既然你們誠心誠意的拆屋頂,那段某便大發慈悲的告辭了!」心想:「時辰已過,仙人也有食言的?再不脫身,我便真的要大凶了。」

轟然一聲巨響,五劍齊至,木片翻飛,揚起滿屋沙塵,頓時驚聲連連,百官倉皇走避,但眼前全是砂石碎瓦,什麼也看不清。仙衛軍也吃了一驚,緊盯著天井大洞,但根本毫無人影,忽然心頭一顫:莫非從門窗逃了?

驀地王座左側飛出一道熊熊劍氣,仙光紫青,劈開煙霧,直直往東側第三扇窗奔去,速度之快,迅如奔雷,紫光初現,便已奔至。便聽得窗前一聲大叫,血光四濺,正是段無蹤!

眾人一怔,仙衛軍大喜,也不等煙塵散開,五劍破空而去!

驀地「砰」一聲響,一道灰白褐三色綾自外將朝門撞開,同時朝堂中聽得一人隔空喝道:「撤手!」

白光乍現,也不知那光從何處迸生,見到時已籠罩整個朝堂,真元沛然精純,仙氣流布,將煙塵吞噬,連仙衛軍的五道劍氣也無影無蹤。

轉眼白光散去,堂中站著一名玄袍仙人:頭戴玄紗赤霞冠,身穿黑底絳色雲紋道袍;正是公孫顥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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