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6月25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‌十章‌ ‌ 回首前塵錯難償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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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季算機從麻繁仁府上赴宴回來,見到桌上一束紫陽花、一壺桂花釀、一支茶杯,大吃一驚,以為作夢。喝著那桂花釀,看著花,彷彿間,好似雪華在世,又似夢回往昔,不由得百感交集,悔恨萬分。

良久,拿起卦盤,算了一卦;這一算,大吃一驚:自己命數竟是大凶!卦相中,麻黨擅權,自己將遭牽連,死於非命!不由得大驚失色,但又暗暗奇怪:自己的命相已算過無數次,從未見過這等凶相。況且若從過去往未來算,便和以前一樣,但若從今日往未來算,卻是大凶。越算越不對勁,不知何來的變數。若從過去算至今日,自己此時不應在楚宮,段無蹤也不應在湘楚。這一切都因段無蹤進郢都,自己才會晉升國師、引來奸臣,如此下去自己必是死劫!但到底哪來的變數?

突然房門外一陣叫喊:「師父!師父!弟子來請安了!」聲音宏亮,正是麻繁仁!

季算機嚇了一跳,這才驚覺房內明亮,竟然已日上三竿,自己竟一宿沒睡!

便聽得房外麻繁仁叫道:「師父!徒弟給您來請安了!」同時又聽僕從小聲說道:「麻軍司,大人交代不可打擾。」但麻繁仁卻是不理會,硬是要叫喊。

季算機心煩意亂,劍訣一掐,往門上一指,房門頓時開啟。

眾人嚇了一跳,沒想到國師大人會隔空開門。 麻繁仁趕忙進房磕頭問安,抬頭一看見季算機臉色晦暗,眼眶凹陷,驚道:「師父,您為何如此憔悴?」

季算機看著麻繁仁,心裡滿是憎恨惱怒,只想一招將這傢伙給了斷。嘆了口氣,悔恨自己太晚醒悟,愧對師門,連累湘楚百姓。如今已鑄成大錯,陷入死劫,該如何是好?湘靈將孤苦無依,又該如何是好?

麻繁仁卻微笑道:「師父如此憔悴,肯定是為了我湘楚,這是是吾王之大幸,湘楚之大幸啊!」

季算機內心五味雜陳,想道:「這傢伙老奸巨滑,段老弟說的真對!」長嘆口氣,說道:「湘楚將有大劫,恐怕難避,我要齋戒閉關,為湘楚求福。國師之位,我要讓給段無蹤。從明日起,你不必來了。」

麻繁仁一愣,豈能讓布到一半的局毀了?心裡主意一轉,惶恐道:「師父,您要讓給勘運使?弟子……覺得……」

季算機心想:「這傢伙還有什麼鬼主意?」沉聲長長的「嗯」了一聲。

麻繁仁聽這聲「嗯」帶這怒氣,嚇了一跳,心想季算機一宿沒睡,脾氣恐怕不太好;趕緊自搧了一巴掌,說道:「雖說勘運使與師父同門,也就是弟子……弟子的……師叔……但弟子覺得……師叔的算法和師父的不同……」

季算機一愣,心想:「我雖未學成,但命相之術師父早已盡數傳授,段老弟比我多學的只有道術。哪裡有其他算法?」疑惑的「嗯」了一聲。

麻繁仁見季算機起了疑心,暗暗欣喜,說道:「師父,弟子看您是灑棋子再排,但勘運使是拍棋盤,若說是同門……」

季算機驚道:「你說什麼?」倏地起身,心想:「這是哪來的算法?為何從未見過師父用過。若他有其他算法,我死劫莫非有解!」拿起卦盤,一把將擋在身前的麻繁仁推開,奔出門去。


話說這時艾攸正在自己的書齋裡用功,突然窗口一暗,一個簪著黃花的倩影在窗外說道:「咦!你將小野花這樣插。」正是湘靈。

艾攸嚇了一跳,轉頭一看,但湘靈的身影已閃出了窗,然後便見一個簪著黃花,身穿綠色衣裳的倩影推門進來。只好擱下功課,說道:「妳不是叫我養著麼?」

湘靈又走要跳的進來,往那桌邊的花瓶左瞧右看,拿起來看了看裡面的水,又挪了挪花莖,反覆瞧了瞧。

艾攸看不懂湘靈在做什麼,說道:「湘靈,沒有花不凋謝的。要是枯了扔掉,妳可別不高興喔!」

湘靈嘻嘻一笑,將花瓶擱下,說道:「我和你開玩笑的,你也當真?昨日師叔沒見怪吧!」說完,又將花瓶旁的雜物挪了挪。

艾攸邊看著她擺,邊說道:「昨晚師父見我手上這朵花,竟然不是罵我花買太少,而是罵我沒將花送出去。莫名其妙,又沒說要給人,妳說是不是?」

湘靈掩口憋住了笑,艾攸問道:「妳笑什麼?」

湘靈忍不住「噗嗤」笑了出來,害羞的轉過頭去,然後又回頭,問道:「攸師兄,聽說師叔改算法了,真的麼?」

艾攸一愣,問道:「咦?妳怎麼知道?」

湘靈掩口笑了笑,說道:「師叔天天在景福齋裡那樣拍啊拍的,你以為大家都沒看見?」

艾攸一拍後腦,哈哈大笑,說道:「對啊!師父最近都這麼算。」心想:「這算法真的是不傳之秘麼?」

湘靈說道:「那種算法我也沒見過我爹親用過。」

艾攸一愣,問道:「咦!不是師祖傳的麼?」

湘靈搖搖頭,道:「你見過師祖那麼算麼?」

艾攸仔細回想,確實沒見過,道:「我以為聖地那裡太過凶險,所以師父才用密傳算法。難道這不是密傳?」

湘靈一愣,將背倚著書桌問道:「聖地?你是說封印天聖祖神器的那個地方麼?」

艾攸一愣,心想該說「是」還是「不是」;猶豫一陣,最後說道:「呃……嗯,是。」

湘靈倚著桌子,雙手纖指輕輕敲著桌沿,繼續道:「但又說是蠱毒爆發的煉蠱聖地……」

艾攸一愣,「咦」了一聲;湘靈續道:「還有說那是天劫之地,你是說那個地方麼?」

艾攸微微吃驚,道:「咦!妳很懂嘛!」

湘靈笑了笑,說道:「爹親都有與我說喔!哎!攸師兄,那裡你們真的進去了?」

艾攸微微怒道:「喂!我的名字不要分開念!」

湘靈這才發現剛才自己的「哎」和「攸師兄」兩句合起來剛好就是師兄的名字,不禁笑了,掩著口笑道:「好啦!對不起。攸師兄,那裡是什麼地方啊?」

艾攸見湘靈道歉,輕輕笑了,回想著說道:「哎……天昏地暗的,還有打不完的魍魎……說起來那裡其實是天帝劃的禁地,根本不是什麼聖地。」

湘靈驚奇道:「咦!魍魎!就是傳說中亡靈凝結成的精麼?你見過了?長什麼樣子?」

艾攸便將魍魎說了,湘靈越聽越有興趣,繼續纏著問,於是艾攸就一五一十的將天缺禁地的事情說了。

說完,艾攸道:「就那樣,師父回來就改算法了。」

湘靈聽得意猶未盡,沒想到那處會有古仙人,深處還有神秘的陣光,究竟是什麼?裡面又是什麼東西?幻想了一陣,問道:「哎!攸師兄,你說師叔是不是在裡面探到了什麼?」

艾攸怒道:「喂!我的名字不要分開念!」

湘靈一愣,這才想起自己又將「哎」和「攸師兄」放在一起了,「唉呀」的笑了一聲,道了歉,然後說道:「難道師叔在禁地裡見到了神仙,有了靈感?」

艾攸不以為然,皺眉道:「我也見了神仙,為什麼我沒靈感?」

湘靈笑道:「因為你笨啊!」說著,輕輕撫著那朵小野花。

艾攸一愣,道:「啊?我笨?我笨我能學會鐵板神算?」

湘靈掩著口,轉過頭去「嘻嘻」笑了,回頭笑著臉,站直了身說道:「好!你不笨,選了一束好花。多謝你的花,爹親昨晚戒酒了。」說著,輕輕低下了頭,撇了過去,然後輕輕說道:「那我走了!」說完,就蹦蹦跳跳的走了。

艾攸呆愣愣的看著湘靈的衣帶飄出門框,然後又看著空蕩蕩的門外,良久,莫名其妙的道:「花……戒酒……?」

湘靈出了書齋,找了個角落輕輕擦了眼角的淚水,前後看沒有人,正要回房,突然聽到爹親的聲音,一愣,但聽那聲音頗是兇惡,似乎在吵架,心想:「爹親口才不如師叔,怎可能過來找師叔吵架。」以為聽錯,但聲音越來越大,竟是從師叔的書齋裡傳出,真的是在吵架;聽了一陣,似乎是為了算法的事;心想:「糟了!這是師叔奇遇所得,爹親莫非以為師祖藏私?」往旁邊望望,心想:「此地自己不熟,有地方能躲麼?」繞了半圈,找到了一株挨著牆生的樹,於是躲到樹下,拿出片褐色的布將自己蓋住,便這樣挨著牆聽。

便聽得「碰」的一聲,似乎誰在拍桌,然後便聽季算機喝道:「你那算法哪來的?」

接著便聽段無蹤道:「師兄,我非有負師門,但此是真的無可奉告。」

季算機怒道:「非求於外道,難道是我鐵板一脈的前輩?」

湘靈心想:「還好沒誤會師祖。」但等了一陣,卻沒聽到師叔回話,難道師叔是默認了?心想:「果然師叔另有奇遇,難怪攸師兄不曉得。」

便聽季算機道:「既然是我脈之人,為何不能說?」

段無蹤道:「前輩交代,不可外洩。」

季算機怒道:「你我同門兄弟,哪裡是外人?連我都不能說?」

段無蹤道:「前輩有戒在先,不可與人說。既然師兄已猜到這,我只能說是師門所授,祖師所傳。無法再多言。」

季算機一愣,問道:「既然是祖師所傳,為何師父不會?難道……是別宗的前輩?」

段無蹤道:「師兄,我已說是『師門所授,祖師所傳』,不必猜疑其他。若你能算得出,我便認了,但若要問我,我……不敢違命。」說完,轉過身去。

季算機怒道:「你……」嘆了口氣,只好拿卦盤來算,棋子一灑一擺,便看到了四國聖地,暗暗驚奇,仔細一看,竟然有仙遇,再算一把,卻完全算不出對方是誰。暗暗心驚:如此說來,對方境界在出竅期之上!有此境界,又出現在那種地方,究竟是何人?也沒聽說哪位師門前輩修仙去了。沈吟良久,最後說道:「好罷!此事我暫且不計較。我還有一問,你為何進郢都?」知道這師弟名氣太大,出入都要避人,近年已不進城,能躲則躲,躲得無影無蹤,因此才號稱「段無蹤」。如今不惜入郢都,必有要事。

段無蹤輕輕嘆息,轉過身來,拱手道:「師兄,此事說來你可能不信,我去了一趟四國禁地,發現大事不妙。你剛才應該也算到了,我在那處遇上仙人……」將遇上公孫顥的事大致說了。

季算機越聽越怒,聽完,冷冷問道:「因此你進郢都,是想尋機入宮,與王上稟告此事?」

段無蹤點頭道:「正是。」

季算機大怒,拍桌咆哮道:「混帳!你要入宮是你的事,為何將我給捲進來?況且你說聖地魍魎遍地,怎知你遇到的是魔是仙?若真的有事,謝羅山就在南面,欲界諸仙遍佈九域,輪得到你管?」說到最後,手指用力戳向段無蹤胸口。

段無蹤嚇了一跳,不知師兄為何憤怒,被師兄的手指逼退了幾步,心裡也惱怒,擋開師兄的手,叫道:「仙凡妖魔卦相分明,是真是假你以為我分不清麼?」

季算機一愣,然後繼續怒道:「四國禁地是什麼地方,我當然明白,有魍魎我信!你說遇仙遇魔,遇著師門前輩,全都是卦外之數,哪有人一天能有這麼多奇遇?都你說的算?」說完,怒拍桌子,震得卦盤棋子「喀喀」作響。

段無蹤也惱怒,拍桌叫道:「數論多寡,只能證有,不能證無。前幾日衡王殿下降臨郢都,還進了兩次城門,如此郢都人不就一日兩次仙遇?你能說沒有?」

季算機愣了一下,這才發現自己已怒急妄語了, 撇過頭去嘆了口氣,然後回頭繼續怒道:「如此也罷,但你有沒有算過,你進郢都後我命盤變成如何?」

段無蹤一愣,拿起卦盤一拍;季算機按著卦盤叫道:「用師父的算!」段無蹤於是抹了把棋子重算,擺開棋子一看,臉色大變。

季算機指著棋盤叫道:「看清楚了麼!這是你闖的禍!」

段無蹤越看越驚駭,道:「這……怎麼會……」

季算機說道:「卦相說我貪杯,有貴族藉機攀附。哼!麻繁仁已經來了。你自己看看後來如何?」

段無蹤看著卦盤,說道:「我會被麻繁仁當成異己排擠,然後艾攸……這……」

季算機指著師弟的卦盤道:「艾攸是我脈唯一嫡傳弟子,你竟然讓他身陷大劫!你這師父怎麼做的?別中斷,繼續說!」

段無蹤也漸漸慌了,說道:「我……我離開郢都,你……唉!麻黨禍亂朝廷,最後被揭發,你……」卦相指示季算機牽連招罪,身敗名裂而死,這句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。

季算機拍桌怒道:「看到了麼?我也大劫了!然後呢!你回來做國師,接著又會如何?你自己說!」

段無蹤看著卦盤,道:「我……王上與太后有齟齬,唉!還是因為我算出來的事,最後,我也……」說到最後,聲音不由得也顫抖了;卦相顯示自己將陷入太后與國君之爭,最終喪命。

季算機怒道:「看清楚了麼?你說你每日出門必算,這件事你有算過麼?大凶、雙亡。你我哪來這種命數?」

湘靈在樹下聽傻了,心想:「攸師兄會死,爹親會死,師叔也會死……怎麼會這樣?我得趕快去跟攸師兄說……不對,說了也沒用,命相師不會改運。這該如何是好?」

段無蹤看著卦相,心也涼了。季算機說道:「從過去算來,我此時不該在這,你也不該在郢都。變數就是你!為何你是卦外變數?」

段無蹤一愣,將卦盤一拍,頓時看出差異:自己本來不會進城的,竟因為遇上公孫顥,決定入郢都,然後才有後來這些事。這用師父的卦相算不出來,但用祖師爺的算法就一目了然。原來自己因奇遇,讓命相變了!看著卦盤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季算機見這口才出眾的師弟竟也啞口無言,不由得心軟了:搖頭嘆道:「我如果沒……」

段無蹤惶恐說道:「我不是早就叫你戒了麼!」

季算機拍桌怒道:「這時說這還有什麼用?」頹然坐倒椅上,抱著額頭搖,嘆息一陣,喃喃道:「你要接替掌門、艾攸又是嫡傳弟子,這下子……」

段無蹤也慌了,拜師當年師父可是先算過的,如此該如何向師父交代?又該如何面對祖師爺?

季算機一手扶著額頭,一手敲著桌子,喃喃說道:「得想辦法扭轉!」

段無蹤看著師兄的背影,絕望的道:「師兄,咱是算命,不是改命。」

季算機怒道:「我知道!」起身轉過身來叫道:「你能改一次,就不能改兩次麼?」

段無蹤一愣,恍然大悟,心想:自己正是因為仙遇,引進卦外變數,命相因此而變,若能再尋一次奇遇,是否就能扭轉乾坤?將卦盤一拍,算了起來。


隔日一大早,天還沒亮,艾攸還在睡,迷糊間聽到一個聲響,勉強醒來一看,是一個人影,嚇了一跳,趕緊坐起,原來是師父。但見師父被上背著斗笠,身穿短褐,打綁腿,腳踏草鞋,穿得有如莊稼漢;心想:「這麼早就要出發了麼?昨天沒說啊!奇怪……啊對!我現在勝德院!」

便聽師父說道:「為師要離開湘楚十天,替我將明年的曆數算完。」

艾攸還沒睡醒,問道:「啊?師父要出門?」

段無蹤抓起被上斗笠往艾攸頭上一敲,道:「為師要離開湘楚十天!」

「喀」的一聲,敲得艾攸艾攸好痛,又冰又硬,不是草笠的聲音,然後才發現師父將卦盤藏在斗笠中。頓時清醒,問道:「啊?我們要去哪?」

段無蹤又將斗笠往艾攸的頭敲,說道:「你不必去,是我去。」

艾攸趕緊舉手擋下,問道:「啊?那我呢?」

段無蹤輕輕一笑,說道:「總算睡醒了!」將斗笠掛回背後,說道:「你留在這,替為師的將明年的曆數算完。

艾攸一驚,問道:「師父,明年的曆數有兩個月能算,有必要趕這十天麼?」

段無蹤雙手插胸,說道:「你算便是,不必多問。」心想:「此局若讓艾攸知道我去了何處,便會有殺身之禍。千萬不能讓他跟上!」

艾攸跳下床,說道:「師父,兩個月不必趕,還是讓弟子幫您背行囊吧!」說著,伸手便要去拿衣衫。

段無蹤將斗笠按住艾攸的手,說道:「不必,你算便是。」艾攸一愣,段無蹤續道:「這十天你就待在宮裡,哪都不准去!」

艾攸見師父聲色嚴厲,暗暗吃驚,只好說道:「喔!是……師父要去哪?」

段無蹤將斗笠掛回背後,心念一動,說道:「諸蜀。」

艾攸一愣,說道:「諸蜀崇山峻嶺,步步險阻,您一個人不打緊麼?」

 段無蹤拿斗笠往艾攸一敲,道:「你又不會飛,你去了為師才麻煩!給我好好待著!」

艾攸低頭讓師父敲,點頭道:「是!知道了……啊、對!師父,您何時動身?弟子替你打點行囊。」

段無蹤將斗笠背回,單手插腰道:「現在。行囊已打點好,趁天沒亮飛出城,你若跟上我怎麼走?」

艾攸點頭說「是」;心想:「難怪師父今天作農夫打扮。這穿著在城內確實奇怪,但在城外絕對不會有人注意。」

段無蹤續道:「切記!千萬不可跟上。如有人問,就說我外出勘運,不知所蹤,千萬別透露。」

艾攸點頭說道:「是,弟子知道了……咦!師父沒上奏麼?」心想師父無故曠職,王上那裡該如何交代?

段無蹤轉身開門說道:「你若擔心,便替為師的上表一下吧!」說著,轉身踏出門去,順手將門帶上。

艾攸看著師父房門,房外仍然昏暗,心想:「是要上表還是不表?湘楚的『表』該怎麼錄?」正想著,不由得睡意又起,突然心想:「咦!師父不在,那可以好好睡懶覺了!」於是歡喜的抓起棉被,倒頭回去睡。本來打算睡到中午,但平常習慣早起,竟然睡不著了,輾轉返側,如此到了五更天,已經飢腸轆轆,只好起床用膳,做了功課,便去景福齋算曆數;有人問起,就說師父出去勘運。眾人都知段無蹤行蹤飄忽,竟無人覺得奇怪,還說勘運也是職務,不算曠職。

艾攸也省得麻煩,便在景福齋裡替師父「辦公」。如此到了將近中午,旁邊突然冒出湘靈的聲音道:「咦,你怎麼在這,坐你師父的位置,還吃你師父的點心。」

艾攸算得正入神,嚇了一大跳,差點將玉板給摔了,趕緊拿好玉,回頭見湘靈湊在自己身後,心裡惱怒,叫道:「妳從哪冒出來的?要進來也不先喊一聲!」

湘靈輕輕一笑,說道:「算什麼這麼出神,連我進來也沒發現。」

艾攸說道:「師父的曆算。」

湘靈指著桌上的玲瓏糕,說道:「偷吃你師父的點心,心虛了吧?」

艾攸惱怒道:「師父要我替他算,我為何不能吃?」

湘靈高高拎起手上的布囊,看形狀,裡面包的是方形的盒子;湘靈便這麼拎著,微笑道:「既然你有玲瓏糕,那我就不給你了。」

艾攸這才發現湘靈拿著布包,問道:「什麼,這是什麼?」

湘靈笑道:「你猜啊!」將布囊收到背後,見攸師兄沒伸手過來搶,轉身躲過,順勢偷了一塊玲瓏糕。

艾攸趕緊將玉放下,伸手叫道:「喂!妳做什麼?」

湘靈退後兩步,吃著玲瓏糕,驚道:「唔!好吃!真好吃!」

艾攸皺眉,問道:「師伯那裡沒有麼?」

湘靈將玲瓏糕吃完,搖頭道:「我爹之前只喝酒,現在只喝茶,我都吃不到點心。」

艾攸輕輕一笑,說道:「妳要可以請廚子做啊!」

湘靈委屈的道:「我不知道有點心啊!」說著,走過去又拿了一塊。

艾攸便讓她拿,看著那支布囊,問道:「這一盒是什麼?」

湘靈吃著玲瓏糕,說道:「本來要給師叔的,但現在……算了,我自己吃好了。」本來想酬謝師叔,沒想到師叔的點心比自己的還好。

艾攸微笑道:「原來是吃的?分給我吧!」

湘靈哪裡敢拿出來?將布囊藏在身後,叫道:「不要!」

艾攸起身笑道:「有什麼關係,拿出來一起吃啊!」

湘靈向後躲了幾步,道:「不要!你一定會笑我。」

艾攸不禁笑了,擺擺手道:「好!我不笑妳,但妳吃了我兩塊玲瓏糕,總該還我吧!」

湘靈緊緊護著布囊,說道:「你開口就有,計較什麼?」

艾攸微笑道:「難道……很難吃?」眼珠子一轉,點了點頭。

湘靈惱怒叫道:「不是!」

艾攸笑著伸手說道:「那就拿出來吃吃啊!」

湘靈拗不過師兄,只好將食盒拿出來,打開盒蓋,裡面是四塊方形的桂花凍,淡黃色的水凍玲瓏剔透,裡面鑲著幾點桂花。

湘靈說道:「我調那味道,沒想到糖加太多,一切就碎了,只剩下這四塊。你可要小心拿啊!」

艾攸微笑道:「這還不簡單!」雙手結印,吟道:「潛心乞靈,五行化物,冰降!」手印一翻,往盒內一蓋,就見得絲絲白煙從縫隙中緩緩飄出,不多時,雙手拿開,盒內已結了一層白霜。隔著白霜,水凍中的桂花若隱若現。

湘靈嘆道:「哇!好漂亮。」

艾攸說道:「這樣就不怕碎了吧!」拿起一塊霜覆桂花凍放入口中,「喀嗤」一聲,白霜酥脆,緊接著迸出桂花釀的香甜,然而多了白霜冰鎮,甜而不膩。說道:「咦,還不錯啊!」

湘靈道:「師叔平常吃這麼好,一定會被笑的。」拿了一塊嚐了,驚道:「咦!好吃!」

艾攸微微一笑,說道:「好吃吧!別以為我師父平常都吃香喝辣?其實為了躲客人,師父什麼荒郊野外,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都住過,哪有什麼好吃的?」

湘靈小口吃著霜覆桂花凍,問道:「可是師叔不是辟穀了麼?」

艾攸微笑道:「是啊!所以麻煩的是我。每次師父往那種地方鑽時,我就得……」

湘靈「噗嗤」一笑;艾攸也笑了,繼續說道:「嘿嘿,那日在四國聖地,我和客人就是在魍魎旁邊用膳的。妳知道什麼叫做『苦中作樂』麼?」

湘靈摀著口,差點噴了出來,頓時覺得自己的點心好吃極了。正想要將剩下的兩塊留給師叔,卻見攸師兄伸手又拿了一塊,趕緊說道:「留點給師叔啊!」

艾攸吃著霜覆桂花凍,說道:「不必,他不在。」

湘靈一愣,問道:「今天不回來?」

艾攸邊嚼邊說道:「嗯,對啊。他出去勘運了。」

湘靈皺眉道:「沒規矩!嚥下去再說話!」心想:「莫非找到了轉運之法?師叔去循卦外變數 ,為何不將攸師兄帶上?」問道:「你為何沒跟上?」

艾攸喝了口茶,說道:「師父叫我不准去。」

湘靈心想:「昨日爹親說這是雙亡大凶之兆,師叔也說此局中攸師兄、爹親和師叔自己都有大劫。攸師兄若待在此地,肯定是凶多吉少。不如趁機讓攸師兄離開湘楚!」於是問道:「是勘什麼運,要你別跟上?」

艾攸皺眉道:「我哪知道?師父就叫我別跟去!」

湘靈問道:「他去做什麼?」

艾攸說道:「是去……」突然想起師父只有說去諸蜀,卻沒說去做什麼,說了一個「去」字就卡住了,最後說道:「他沒說呢。」

湘靈指指卦盤說道:「你不會算一下麼?」

艾攸一愣,從沒想過可以偷偷算師父,心裡有些不敢,但想師父也不會知道,再加上湘靈一直追問,忍不住也開始好奇。於是起卦一算,竟是往嵩山方向去。心想:「難道是算錯?」再算一次,卻仍是嵩山。不由得「咦」了一聲。

湘靈問道:「怎麼了?算到了什麼?」

艾攸問道:「怎麼和早上說的不一樣?」

湘靈問道:「他早上說要去哪?」

艾攸看著卦盤,說道:「師父說他要……」突然心想:「如此說出來豈不洩密,若有人追上師父,師父一算,回來就要修理我了。」

湘靈見攸師兄欲言又止,歪著頭問道:「怎麼了?」

艾攸趕緊搖手道:「我不能透露師父行蹤。」

湘靈笑了笑,說道:「我知道,師叔號稱『無影無蹤』!不過為什麼和早上說的不一樣?」

艾攸「我」了一聲,看著卦盤又檢查了一番,續道:「我不知道啊!奇怪……沒算錯啊!」心想:「為何會不一樣?難道師父有事瞞著自己,而且還不准自己跟上,究竟是什麼事?」

湘靈問道:「師叔去做什麼?這可以算吧!」

艾攸一怔,拍頭說道:「啊!對啊!這也可以算!」將盤面一抹,重新算了一把,便見師父一路上了嵩山,接著就不知去向;重算了一把,仍是如此,彷彿跳出了卦盤,完全無影無蹤,難道是傳說中的卦外變數?心想:「師父曾說『山不轉路轉』,這麼算不成,就換另一頭。」於是便算「在嵩山做什麼」,但竟也完全沒有痕跡;心想:「師父號稱『無影無蹤』,難道這就是師父『無影無蹤』的秘訣!不對!師父說過出竅期之上和離塵仙境是卦外之數,難道這就是?師父不可能到了嵩山就修至出竅。」仔細看卦盤,見數時辰後,師父的蹤跡又出現了,彷彿剛才去的地方不存在,不禁脫口說道:「咦!離塵仙境?」

湘靈驚道:「離塵仙境?師叔去找神仙了?」

艾攸看著卦盤,說道:「這……我不知道,神仙是卦外變數。」

湘靈問道:「他去找神仙,為何不帶你去?」

艾攸撓撓頭道:「我不知道啊!」

湘靈終於找到機會,說道:「你去跟上看看!」

艾攸皺眉道:「不行!師父叫我別去。」

湘靈跺腳道:「去一下嘛!遠遠的偷偷看,不算跟上。」

艾攸也微微心動,但想起師父交代,說道:「不行啊!師父交代千萬別跟上,還要替他算曆法。」

湘靈一愣,說道:「沒關係,我替你算,你跟在後面看,回來告訴我。」

艾攸驚訝的「啊」了一聲;湘靈拍拍胸口,道:「算曆法這件事,我也會。我幫你算!」

艾攸皺眉道:「可是……」

湘靈道:「你不信?我算給你聽。」拿起玉看了看,然後屈指邊算邊道:「四月甲壬,月煞……北;沖……牛;宜……嫁娶……嗯,還有開市、移徙;忌嘛……動土;煞……南;吉時……我看看……寅……卯……午……巳……這樣可以嗎?」

艾攸沒想到湘靈還算得有些模樣,猶豫的道:「呃,這……」

湘靈道:「我看師叔也是錄這些而已。還要再多錄一點嗎?」

艾攸心想:「如此豈不被看出來?」趕緊搖手道:「呃、不、不用!」

湘靈心想:「如此就可以讓攸師兄離開了。」說道:「那就交給我!要算到哪裡?」

艾攸一愣,道:「呃……明年的全部算完。」心想:「憑妳那種算法,算得完麼?」

湘靈臉色一變,倒抽了一口氣,問道:「他何時回來?」

艾攸道:「十天後。」

湘靈驚呆了,雖然自己能算,但要快又要錄得工整,如此每天錄到半夜不知能不能算得完。

艾攸見湘靈面有難色,皺眉道:「唉!師父就是算準我十天的功課,給我!」將玉搶下。

湘靈那能讓攸師兄待在湘楚?搶過玉,惱怒道:「我算!我可以算!攸師兄你走!」說著,眼角竟微微泛淚。

艾攸嚇了一跳,不過是項功課,怎麼說著就要哭了?趕緊說道:「好、好、好!給妳錄。」想起要去跟蹤師父,心裡有點忐忑不安,又擔心湘靈算不完,於是說道:「那我早點回來,我們一起算。」

湘靈心想:「你千萬不要回來!」說道:「不必!你慢慢走,我可以請我爹幫忙。」

艾攸一愣,哈哈大笑:師父交代的作業竟然變成師伯在做。拍拍湘靈的肩膀,說道:「好啦!既然妳這麼想知道,我就替妳走一遭!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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