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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府被抄,百姓議論紛紛,圍觀人潮幾乎把街給塞住,有的新鮮那珠寶,有的驚訝那財物,見那財寶堆積如山,幾乎就是個府庫,又驚又駭。忽然有人發現那糧袋上有佈道院的畫記,圍上去一瞧,竟是賑災捐獻!然後又有人覺得某東西好眼熟,原來是自己的供奉!便見消災的、祈福的、賑災的、供奉的,甚至太師軍的家書手信,一件件搜了出來。眾人怒不可遏,小伙子騎馬滿城報消息,一天跑數十趟,全縣憤怒。見自己捐獻被污,哪裡忍得下這口氣?便有人找上封長史,長史大人也從善如流,許諾清點後便歸還。百姓大喜,大街小巷都說都督的好,至於都督是妖道的謠言,根本無人理會,反而太師起兵的謠言越滾越大。
俗說樹倒猢猻散,楊府的雞鳴狗盜之徒全都逃到廣慈府,楊虎一夕之間沒了家,恨得咬牙切齒,和門客幾個人商議,韋煥說道:「俗說英雄難過美人關,送個美人過去,我便不信這姓莫的不動心。」
眾人點頭說好,楊虎說道:「把這姓莫的迷得神魂顛倒,百依百順之後,要取回令旗就簡單了。」
韋煥笑道:「何止是取回令旗,到時這都督就是傀儡,那美人夜裡藏刀,一天晚上就……」
眾人哈哈大笑,白談說道:「都督不是易與之人,我見他無論見將軍還是見民女都一樣神色。美人計可能行不通,還恐怕惹禍上身。」
楊虎瞪了白談一眼,說道:「白先生怎可長他人氣焰,滅自己威風?這年頭哪個師父們沒幾個美人,難道這姓莫的是神仙不成?」
眾人都大笑說「是」。白談微微怒道:「你們楊府的女人難道不算美麼?都督一眼都不看,全沒為官奴,你以為再找個美女會有用?」說罷,起身告退。
白談出了房間,卻沒走遠,隔著牆聽他們真要拐個民女,聲音大得連房外都一清二楚,暗道「不妙」,趕緊求見廣慈,說道:「楊虎、韋煥二人未經總管允許,私自聚眾陰謀都督,請總管大人明察。」
廣慈說道:「楊虎、韋煥兩人為本總管分憂,盡己微力降服妖魔,有何不妥?」
白談說道:「都督有撼世之才,不可貿然行事。單憑楊、韋二人,無異螳臂擋車,玩火自焚。若縱容此二人,無異養虎為患。請總管大人三思!」
廣慈說道:「楊、韋兩人忠貞不二,白先生不宜讒言離間。」
白談一聽,暗暗嘆息,說道:「白某離家甚久,擔心家鄉,請總管大人放行。」向廣慈辭職,廣慈也答允了。隔日便匆匆搬離廣慈府。
不兩日,韋煥順利拐到了民婦劉氏,梳妝打扮一番,果然有傾國之姿,羞花之容,婆娘們都道好,兄弟麼看了都笑。如此送入都督府,與都督說道:「草民韋煥念都督公務繁忙,今得一絕世美女,願獻給都督分憂。」
蒼塵說道:「都督府內奴僕上百,所用不缺。韋君請帶回吧!」
韋煥說道:「都督文成武德,澤被蒼生,這是草民一點孝心,請都督不要推辭。」
蒼塵說道:「近年戰亂頻仍,飢寒交迫,衣不蔽體之民充街巷,本都督豈可與民爭女織布?」
韋煥說道:「都督德配蒼天,此女無依無靠,都督能否照料孤女?」
蒼塵問道:「此女何方人士,年方幾何?」
劉氏說道:「妾身劉氏,本縣進德里人士,今年二十一歲,尚無歸宿。願為大人持箕帚。」聲音微微顫抖。
蒼塵點點頭,讓韋煥出去等候。韋煥大喜,屁顛顛的到門外等。蒼塵問劉氏道:「你是進德里劉家的次女?」
劉氏心頭一跳,顫聲道:「是!」
蒼塵說道:「本都督記得進德里劉家的次女已許配給同里的田家。」
劉氏全身一震,顫聲說道:「小女尚未過門。」
蒼塵淡然說道:「你眼神不定,音聲遲疑,想必事出有因。說吧!有何委屈,本都督為你作主!」
劉氏臉色一變,渾身顫抖,哽咽道:「大人恕罪!其實小女早已嫁人,但家人遭人劫持,逼迫小女來不利於大人,請大人明察……」然後便將韋煥如何帶人闖入家門,如何脅持囚禁,如何威脅陷害之事全說了;聲淚俱下,最後泣不成聲。
聽罷,蒼塵看著旁邊的小吏,說道:「全記下了吧!」
那小吏振筆疾書,說道:「是!全記下了!」
於是蒼塵讓劉氏暫時避居府內,然後安排救人;韋煥還在外面等得樂,渾然不知大難臨頭。
楊府抄得如火如荼,百姓每日看不完的戲,起初還驚訝那金銀財寶,然後漸漸發現這封長史抄家超得真精,楊家財產如何藏竟都找得到,什麼牆角地窖,一挖一個準,連密室地室都翻了出來,裡面抬出活人、死人、枯骨……不知多少個陳年懸案,全城沸騰,新仇舊恨全告了,狀紙堆積如山,縣令接狀接得欲哭無淚。
莫都督於是下令:「不教而殺謂之虐。本都督新政之前,民不知禮義,官不知廉恥,犯於舊令,而以新法屠之,不仁也。除非人命,悉赦其罪,與舊犯同。」除了人命案子,所有舊案一律赦免。
楊府的家人門客,哪個沒沾上一兩件案子,聽都督赦免,都忍不住覺得都督仁慈。但只辦陳年命案,也是全城轟動,兇手伏法,家屬泣謝。如此數日,終於將楊府搬空。莫都督下令將宅邸田產闢為義莊義田,安置流民,財產有主的便物歸原主,其餘變賣,充作軍餉。
自從山東叛亂,流民四起,雖佈道院舉辦布施大法會,路上的流民卻不減反增。現在莫都督闢義莊,一口氣收容了數千人,不辦法會,不要捐獻,卻將道路清空了;征戰以後荒廢的田地也重新開墾,百里荒地變成萬頃良田。百姓這才領略到什麼是「大功德」!又聽說太師要起兵,這才明白「護國佑民」是假,「爭權奪利」才是真!於是佈道院也不想去了,宮廟也不想供奉了,連師父也不敢信了。
僧道沒了錢財,將都督恨之入骨,每日都到總管府請廣慈設法。這日楊虎與門客和眾僧道聚在一起,賀雅郎說道:「韋兄弟說要獻美人,去了這麼些日子,怎沒消息?」
楊虎說道:「這傢伙該不會自己吃了吧!」眾人哈哈大笑,金有吉說道:「我就知道這傢伙不牢靠!」
正說著,便聽門外一陣吵雜,唉叫聲由遠而近,然後便見兩名家丁用門板抬著一人進來,那人趴在門板上叫苦連天,背上臀部的衣物都被打碎,見相貌,竟是韋煥!
眾人大驚,韋煥叫道:「天殺的那個姓獨孤的!竟敢打本大爺!唉喲……疼啊!」
楊虎問道:「那個小哀三縣令?」
韋煥說道:「不是那個小哀三還有誰啊?唉喲我的屁股啊……」
金有吉說道:「不過當上個縣令,就這麼大狗膽!」
韋煥邊唉邊說道:「這狗娘養的小哀三,當初慈悲留他一條命,今天竟然打了本大爺打八十大板!唉喲喂……」
楊虎說道:「還不是有那姓莫的靠山!這姓莫的妖孽一日不除,我們沒一日爽快!」
眾人都說「是」。賀雅郎問道:「韋兄弟不是有美人嗎,那妞兒不救你?」
韋煥叫道:「還說美人!那姓莫的說本大爺誘拐良家婦女。」
楊虎叫道:「拐什麼!先將我堂兄交出來!」金有吉說道:「把我官位搶了,還敢說!」鶴嵐道人怒道:「信徒都跟他跑了,誰是誘拐!」其他人也叫道:「楊家都讓他抄了,誰拐誰啊!」「我兄弟也給他騙了,現在竟天天說都督好!」
賀雅郎問道:「你不是捉了那田家人麼?」
韋煥說道:「別提了!這姓莫的派人劫走了!」
眾人大怒,幾張口罵道:「官府竟敢劫我人質!好大的膽子!」「無法無天了!」「一定要給這傢伙好看!」
鶴蘭道人說道:「要修理這傢伙,貧道有個妙計!」
眾人大喜,鶴蘭道人拿出一張紙,說道:「昨日貧道作法弄到了那姓莫的生辰八字,今日晚上,我們便一起……」
眾人拍手叫好;鶴蘭道人說道:「這姓莫的不知什麼人物,生辰八字費了我好一般功夫!」
韋煥歡喜說道:「可惜今晚本大爺要失陪了,替本大爺打爛他的屁股!」
眾人哈哈大笑。當天晚上,眾人湧進鶴蘭道人道壇,鶴蘭道人登壇施法,沒想到對方竟也有些名堂,眾人大喜,都說抓到了把柄。然而一整夜都督府都無半點動靜,眾人也沒多想。隔日一早,卻都督依舊辦公,一點異樣也沒有;正疑惑間,廣慈卻召集門人弟子,說道:「今日太師傳來符信,說昨夜有人施法暗算太師大人,此賊似乎便在本郡。眾弟子可有消息?」
韋煥趴在席上,嚇了一跳,其他人也心頭一顫,都瞄向鶴蘭道人;鶴蘭道人嚇得心頭直跳;廣慈問道:「鶴蘭住持可有見解?」
鶴蘭道人渾身一震,說道:「這……呃……太師大人還在京師麼?」
廣慈說道:「這是當然!鶴蘭住持何來此問?」
鶴蘭道人說道:「呃……嗯……無事。弟子只是想,從本郡向京師施法,能驚動太師,此人修為肯定不低。」
廣慈說道:「正是!昨夜太師大人確實費了點功夫。據太師描述,此人術法與住持相似。不知住持在本郡是否有同門?」
堂上議論紛紛,韋煥等人心知肚明,嚇得默不作聲;鶴蘭道人冷汗直流,說道:「弟子的同門都已皈依太師,但不知那姓莫的有無藏匿。」
廣慈點點頭,說道:「果然是那姓莫的!」
韋煥等人趕緊附和,都罵這姓莫的奸賊。廣慈說道:「本總管一定上報太師,同時設法取回令旗,誅滅此魔。」
眾人齊聲喝道:「太師聖教,護國佑民!令旗揮舞,妖魔伏法!」
廣慈續道:「另外,太師大人又下令將妙法除名,命令妙法自殺。」
眾人大驚,說道:「太師大人不是一向袒護咱麼?」「都是那姓莫的挑撥離間,掌燈使和師叔好得很!」「不是一向都推給郡官縣官麼?這次怎不推給那姓莫的?」「太師大人一向是死信徒不死弟子的。」「怎麼這次不要弟子了?」「太師大人要反叛,連我們也不要了麼?」
廣慈說道:「太師大人謀劃起事,因此民心不能不顧,此舉頗有無奈。如今太師法旨已定,眾弟子不可再議!」
眾人只好閉嘴,但心裡都憤恨不平。此時掌旗弟子奔入,手上捧著一隻錦盒,說道:「啟秉總管大人:封長史派人將我院令旗歸還。」說著,將錦盒呈上。
眾人一愣,廣慈接來錦盒,打開一看,裡面五色令旗一隻不少,雖然沾了點污垢,但確實是原件。掌旗弟子說道:「封長史說此物早已搜出,但不知為原件,因此遲了些歸還。」
看來連抄家的人也以為是玩具,眾人哭笑不得,但想這姓莫的將令旗主動歸還了,太師也開除妙法了,如此要如何說他反太師?一時面面相覷;韋煥這時說道:「這姓莫的自己將令旗送上來,我們還在等什麼?」
眾人一怔,恍然大悟,楊虎叫道:「對!說的好!這傢伙抄了我家,我姓楊的和他誓不罷休!」金有吉叫道:「竟然免了我官,不早除掉這姓莫的,還不知會有多少兄弟受苦!」鶴蘭道人說道:「信徒現在都跟他跑了,應該儘早誅滅此魔!」紛紛附和,都說趁早將這姓莫的做了。
廣慈說道:「好!本總管便調集太師軍!聖軍使,立刻調集本縣五百名太師軍!」
聖軍使上前說道:「啟秉總管:我軍目前無五百名軍士可調。」
眾人一愣:妙法那日不是便調了五百人「迎接」那姓莫的麼?廣慈問道:「為何?」
聖軍使說道:「啟秉總管:自從楊府遭抄之後,我軍士兵陸續告假離職,目前只有一百多名。」
眾人大驚,「磅」的一聲,廣慈又拍碎了案角,怒道:「你說什麼?外縣的呢?」
聖軍使惶恐說道:「其餘四縣加起,還有……有三百多人。」
廣慈怒道:「一千多人都跑了?」
聖軍使冷汗直流,答道:「是……是……」
廣慈叫道:「三百多人?全都調來!」
聖軍使說道:「總管大人,得……得有……聖令。」
廣慈叫道:「我襄國郡宏法總管,調郡內兵要什麼聖令?」
眾人一片沈默:調動太師軍的確需太師聖令,廣慈縣內調兵已是違令,外縣的調了恐怕也不會來。聖軍使跪道:「總管大人恕罪!」
廣慈「哼」的一聲,將聖軍使轟了下去;說道:「眾弟子有何妙計?」
眾人交頭接耳,楊虎說道:「總管大人啊,我們已經盡力啦,出什麼法子對這姓莫的都沒用。」賀雅郎說道:「是啊!買了刺客,進府之後都說不幹了。這姓莫的非常狡猾啊!」韋煥說道:「獻美人也沒用啊!你看我現在只能趴著。」金有吉說道:「找張騏也沒用,現在全郡上下都是他的人。」還有人說買通了府內人,結果成冤大頭;又有人說投了毒,半點反應也沒有。七嘴八舌,都沒輒,只有鶴蘭道人莫不作聲,誰也不敢提他做法害錯人。
楊虎說道:「不如找多點人來吧!」賀雅郎說道:「對!三個臭皮匠,勝過一個諸葛亮!總管大人廣發邀請,將郡內豪傑請來吧!」
眾人道:「此計大妙!」於是廣慈廣發英雄帖,召開群英會,宏法總管的面子誰敢不給?郡內豪強名門全都應邀前來,一時豪傑雲集,門庭若市。
廣慈府門前熱鬧,卻聽對門樓上也傳出錚錚琴聲,抬頭一看,竟是封長史!又見他旁邊兩箱黃橙橙的金錠,滿滿的不知有多少;賓客們看得吃驚,指指點點,交頭接耳。
便聽封長史彈琴唱道:「長矛削削,欲捕野鹿,有金五千,以待英才。」
眾人聽有五千兩黃金,都動了心,有幾人便上樓瞧瞧,有人一動,上樓的人又更多了。眾人為爭那五千兩黃金,個個使出渾身解數,說莫都督英名,廣慈昏庸;廣慈府的「群英會」登時破解,封長史也發現了人才,都督馬上召見。
便見此書生布衣打扮,年約三十,氣宇軒昂,見了莫都督,說道:「草民魏衡,鉅鹿人士。聽說都督英明神武,澤被蒼生,今日登府,實乃三生有幸。」
蒼塵說道:「聽說鉅鹿有一名士叫魏徵。」
魏衡說道:「正是家兄。」
蒼塵點點頭,說道:「聽說令兄目前在李密帳下。」言外之意,便是問將來若兩軍交戰,魏衡當如何是好。
魏衡自然明白,說道:「家兄人在洛陽,卻心繫家鄉。聽聞莫都督懲奸除惡,收容流民,降服阿史那拔咄,不費兵卒而鄰縣歸降,甚是欣喜。只可惜都督教化不及鉅鹿,郡內窮兇之人皆藏匿於此,勾結縣官,魚肉鄉里。只盼都督能早日蕩平賊寇,光復我縣。」
蒼塵問道:「若出兵貴縣,君認為如何?」
魏衡說道:「都督明法勤政,愛民如子,蔽縣百姓莫不引領企盼。太師意欲叛變,已失民心,但實力未損,不可小覷!此其一也!蔽縣百姓雖心向都督,但鉅鹿西有陸澤之險,東有竇建德之勢,若縣令聽信纏言,踞險藉勢而守,恐怕數月難下。此其二也。草民知都督惜兵如子,不忍妄動干戈,現在有計,可為都督取鉅鹿。」
蒼塵歡喜問道:「甚善!不知先生欲施何計,需多少財物,用兵幾何?」
魏衡說道:「草民與縣令為舊識,單騎而行,杯酒而言,足矣!」
蒼塵說道:「本都督賜先生五千兩黃金,授襄國郡主簿。請先生為我取鉅鹿。」
魏衡說道:「無功不受祿,待草民取鉅鹿歸來再賜也不遲。」
雲遨聽到這,說道:「鉅鹿官賊勾結,若知你要勸降,你恐怕會有危險。帶個武士再上路吧!」
魏衡說道:「不必!草民自有辦法!」
於是擇日啟程,魏衡依然穿著布衣,帶著原來的童僕,騎馬回鉅鹿。出了龍岡不久,路旁突然冒出一群土匪,一個個凶神惡煞,為首的叫道:「此山為我開,此樹為我栽,要從此路過,留下買路財!」
魏衡主僕連忙拔出兵器,魏衡說道:「此處百里曠野,哪來的山?此樹也已過百年,你如何能栽?」
那首領一愣,說道:「哼!莫與書生辯!你便是魏衡?」
魏衡說道:「做不敢名,行不改姓,魏衡便是!」
兩旁奴僕暗暗心驚:主人也太傻!便聽那首領說道:「本大爺今日便要了結你魏衡的性命!」說罷,提刀直奔魏衡。
魏衡吃了一驚,叫道:「莫都督腳下你敢撒野?」但見一刀劈來,趕緊閃開,將劍一架,「錚」一聲,撞得自己虎口隱隱生疼。
那首領冷笑道:「天下都是太師的地盤,你還莫都督呢!」橫刀直劈魏衡腰際。
魏衡仆步下閃,劍尖往上,一招「白虹貫日」搶入面門。卻聽「噹」一聲,又被刀架開,見對方單刀沿劍身滑將下來,趕緊換招;心裡暗暗著急:自己長劍只是佩劍,不是打仗的料,如此下去自己長劍非斷不可!
奴僕見狀,叫道:「少爺,奴才來了!」持刀槍迎上,但馬上就被囉嘍纏上,頓時成一場混戰。
魏衡配劍不敢與單刀硬碰,只想趕緊脫身,但對方單刀沈重,又招招老練,絕非普通盜賊,自己雖有武藝,卻只有一柄配劍,如何能勝?況且敵重我寡,即便逃脫這賊首,還有一群囉嘍;驀地「喀」一聲,配劍折斷,不由得大驚失色,眼見單刀斬來,下意識用劍鞘一擋,「嗤」一聲,肩已中刀,頓時不支倒地,回頭見僕從也已落敗。
那首領哈哈大笑,說道:「今日大家立了大功,兄弟們晚上好吃好喝!」
眾囉嘍歡喜高呼,七手八腳將魏衡主僕縛在馬上。魏衡嘆了口氣,說道:「將死之人還要開宴慶祝?稀奇!稀奇!」
旁邊那囉嘍叫道:「你說什麼?」
那首領笑道:「這傢伙手腳打不過,用嘴巴放屁!別理他。」
眾囉嘍哈哈大笑,將魏衡主僕拉回寨中,魏衡暗暗焦急,心中雖有巧言可以脫身,無奈卻無人理會。如此被扔進柴房,聽說明日便要將自己拉到某大人那處宰了,暗暗叫苦,遠遠聽得酒宴聲,懊悔當初沒聽封長史之言,見僕從唉聲嘆氣,個個帶傷;心想自己意氣任性,卻連累了他們。思來想去,心生一計。
外面那看門的囉嘍正懊惱不能去喝酒,還得在這看人,兩張口發著牢騷,忽然聽裡面唱起歌來,不禁奇怪,但聽裡面越唱越歡,熱鬧得好似宴會,終於忍不住開門一看,見裡面人和之前一樣綑著,卻唱得好像喝醉。那胖囉嘍叫道:「唱什麼唱?」那瘦囉嘍叫道:「明日便要死了,還唱這麼歡?」
魏衡裝作半醉,說道:「唉!有兩個客人進來了!跟著唱啊!」
兩囉嘍莫名其妙,瘦囉嘍問道:「唱什麼?」
老僕帶著醉腔說道:「快唱啊!不然莫都督要打過來啦!」
胖囉嘍一愣,問道:「怎麼?那姓莫的要打過來?」
其他童僕說道:「是啊!唱這歌勸都督別打啊!」「都督大人,我們都是良民啊!」「我家還有妻兒老小啊!」
老僕說道:「少爺,勸勸都督啊!」
魏衡說道:「我當時也這麼說啊!但是都督說,鉅鹿縣令藏匿逃犯,不肯歸順,非打不可。」
童僕們說道:「都督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啊?那些惡人又不是我們請來的。」「藏匿逃犯的也不是縣令啊!是那些師父們。」「怎麼師父藏匿罪犯,遭殃的卻是我們!」
魏衡說道:「是啊!都督收容了難民,想那些難民想必將師父們恨之入骨,又有阿史那拔咄,這仗一打,我們鉅鹿無論上下必死無疑啊!到時不僅是我們老百姓,連那些土匪盜賊,一定會被那些難民千刀萬剮。」
童僕們說道:「唉喲!老奴在老爺家也兢兢業業,老奴不是惡人啊!」「那些做伙計的,也是為了掙一口飯,天下大亂,日子難熬啊!」「少爺,您想想辦法吧!」「少爺,求都督開恩啊!」
那兩囉嘍聽到這也惶恐了,跟著叫道:「公子您想想辦法啊!」
魏衡說道:「我那時也惶恐啊,哥哥要我看家,我怎般也要守住。於是求都督別打,讓我回來開導開導縣令,別走歪路。我磕破了頭,都督才肯開恩,給我五天時間。五天後沒見到我,我們全死定啦!哪知道……」說著,掉了幾滴淚。
童僕們哭道:「我見不著老娘了!」「小胖還在等我回家呢!」「少爺這是救他們,沒想到這些人恩將仇報……」
那兩囉嘍大驚失色,跪下說道:「小的豬油蒙了心,不知公子是救命恩人!」趕緊將魏衡主僕鬆綁。胖囉嘍說道:「恩公,我這便去請老大向您賠罪!」
魏衡擔心節外生枝,說道:「不成!我們已耽擱半日路程,若再見貴寨主,賠了罪,喝了酒,恐怕又要再耽擱一日。」
兩囉嘍心想不錯,瘦囉嘍說道:「那麼恩公您先走吧!我們再和老大說。」
魏衡說道:「貴寨主收人錢財,卻交不了差,恐怕會歸罪於你們。不如我留書一封,你們和我們一起走吧!況且此地我們不熟。」
兩囉嘍一聽大喜,覺得這魏公子真是好人,於是趕緊取來紙筆、金創藥,歸還行囊,那看馬廄的早已喝醉,便又多牽了兩匹馬,躲過看門的,趁夜出寨。如此跑了一夜,到了天亮,見寨裡無人追來,才找店休息,繼續上路。如此進了鉅鹿城,魏衡回府更衣,這才去拜訪縣令馬詠才。
馬詠才見老同學來,設宴款待,雖然已猜中了幾分,但見魏衡正事不提,竟只聊些家常,終於忍不住好奇,問道:「魏同學今日前來,不是尋馬某閒聊的吧!」
魏衡一愣,說道:「馬同學何來此言?以為兄弟是為別人來勸降麼?當今天下大亂,家兄囑咐家業,吾豈會將家鄉賣給他人?」替馬詠才斟了杯酒,說道:「罰君一杯!」
馬詠才笑著將酒喝了,說道:「一介草民竟罰本縣令酒?罰君一杯!」說著,替魏衡斟了杯酒。
魏衡呵呵一笑,將酒飲了。馬詠才說道:「不過聽說君這次去龍岡見了莫凡,大家都說君被買了。」
魏衡叫道:「冤枉啊!都督毫無賞賜,君見吾帶回了什麼?便這刀傷。」指指肩上那繃帶。
馬詠才一怔,說道:「那真是馬某誤會老同學了。自罰一杯。」自己斟了酒飲了。
魏衡方才一動,牽動傷口,疼得說不出話;馬詠才說道:「老同學委屈了。此去龍岡,可有其他收穫?」
魏衡說道:「若吾說龍岡路上無流民,老同學信麼?」
馬詠才一呆,魏衡續道:「莫凡將楊家抄了之後,把宅邸闢為義莊,又抄出了陳年懸案……」將龍岡的情況說了。
馬詠才聽莫都督才一個多月,便將龍岡治理得井井有序,沈思良久,長嘆口氣,說道:「看來這姓莫的不僅武功高強,還是治世雄才。」
魏衡說道:「往後老同學有何打算?」
此時鉅鹿東有竇建德,西有莫凡,雖南奉大隋皇帝,卻是孤城。馬詠才沈吟良久,說道:「吾馬詠才身受皇恩,只有殺身成仁,豈可背棄投敵?」
魏衡說道:「老同學氣節不減當年。如今襄國郡只存本縣,莫凡早晚發兵過來,老同學已有對策?」
馬詠才說道:「我鉅鹿北有大陸澤,南有武安、北有趙郡,皆距此地僅有數日,可據險而守,以待援兵。又聽說莫凡與佈道院多有嫌隙,亦可藉此向竇建德借兵。」
魏衡說道:「莫凡輕取阿史那拔咄,又有張騏,聚眾萬餘,我縣守兵不過一千餘人,如何能守?況且竇建德亦是叛軍,虎視本縣多時,只有相攻之時,沒有相援之理!」
馬詠才沈吟不語;魏衡又道:「聽說聖上在江都欲建都於建康……」
先前皇上避走江都,原以為中原平定便會歸來,此時卻要在建康建都,難道欲棄中原於不顧?馬詠才臉色一變,顫聲說道:「魏同學……別提了……」
魏衡拍拍馬詠才的手,續道:「而且此去江都、去洛陽、去長安皆道路不通,即便守著這官,也無奉祿可領。老同學雖氣節昭昭,可想過令堂和嫂嫂麼?」
馬詠才扶額長嘆,說道:「別提了……」
魏衡又道:「吾又聽說莫都督對降官不計前嫌,以禮相待。老同學意下如何?」
馬詠才沈默良久,長嘆口氣,說道:「吾智不如君,這縣令一職,要請君代勞了!」於是將縣令之職讓給魏衡。
魏衡拿到了縣令印信,安撫官民,然後回龍岡復命。如此襄國郡全境歸降。
魏衡回到龍岡時,見城內又是小伙子滿街報消息,街頭巷尾全在議論總管府,一問之下,大驚失色:莫都督竟將廣慈府抄了!
原來雲遨千金破了「群英會」,僧道共憤,廣慈召集教眾門客商討對策。賀雅郎說道:「這姓莫的武功太強,請了那麼多刺客沒人敢打,只能智取,但使了那麼多方法卻也奈何不了他。」
韋煥趴了數日,今日終於能坐著說話,說道:「捉不了那姓莫的,便捉那姓莫身邊的人!」
眾人恍然大悟,都紛紛道好,賀雅郎說道:「那個倩倩才學了一個月的功夫,捉她肯定容易。」
韋煥哈哈大笑,說道:「那個倩倩才滑呢!」楊虎說道:「十個大漢都揪她不住,不信你去試試。」
賀雅郎半信半疑,說道:「那麼依你之見,應當捉誰?」
楊虎說道:「那姓莫的小師妹好像有點名堂,依我之見,捉那個姓封的如何?」
賀雅郎一愣,問道:「不過是個女娃,楊兄弟何出此言?」
鶴蘭道人說道:「那女娃眼神澄靈,絕對有本事。但封大人能將那衣服酒杯說得天花亂墜,竟還自稱『百子神算』,絕對是個江湖騙子!」
賀雅郎點頭說道:「既然鶴蘭道長都這麼說了,那便捉他吧!」
眾人拍手說「好」,楊虎說道:「總管大人便請那姓封的來吃飯,諒這傢伙也不敢不來,來了咱們就一齊上!」
賀雅郎說道:「但那傢伙是那姓莫的師弟,功夫只怕也不低!」
鶴蘭道人說道:「貧道這有無香蒙汗藥,將那傢伙迷翻好動手!」
眾人拍手叫「好」,鶴蘭道人續道:「此藥藥力甚猛,貧道便不信奈何不了那妖孽,若那妖孽還不倒,便是……」
眾人哈哈大笑,於是張羅設宴,準備埋伏。當日,封大人果然隻身赴宴,眾人暗暗欣喜,於是端出筵席,下藥的酒也一起奉上,然後輪番敬酒。但直到藥酒喝完,封長史仍若無其事,難道下錯了藥?問了鶴蘭道人和奴僕,都說沒錯。難道對方真的有名堂?
正當惶恐之際,忽聽封長史叫道:「哎呀!我倒了!」說罷,倒在席上睡了。
眾人大喜,一群人拿著繩索撲上,將雲遨五花大綁。廣慈哈哈大笑,說道:「姓封的,你也有今天啊!」
鶴蘭道人說道:「總管大人,此人要如何處置?」
廣慈說道:「押入土牢中!」
楊虎說道:「總管大人,我記得府裡有『那個』。」
廣慈一怔,點頭說道:「好!便押入那裡!」
眾弟子領命,七手八腳的將雲遨抬了下去。眾人樂不可支,互相賀喜,都說想去瞧瞧那姓封的狼狽樣。廣慈說道:「本總管去瞧瞧這妖孽,眾弟子散會!」竟不讓人跟去。
眾人一愣,這等好事竟不讓人同樂,都暗暗不快。廣慈稟退下人,獨自到了地牢,見雲遨竟衣冠整齊的站在牢籠內,見到自己還微笑道:「唉!這麼快便想我了?」好似朋友來拜訪一般。
廣慈走近一看,見繩索散落在地,暗暗心驚,板著臉說道:「哼!瞧你住得還真慣!」拿鑰匙開門進入。
雲遨微笑道:「客隨主便,喝醉了還安排個房間給我,真是好待客之道!」
廣慈心想:「這妖魔道行高深,本總管得用『不自量力』鎮壓!」於是暗暗放出「不自量力」,繞著雲遨走,邊走邊說道:「你當這是雅房?這是牢房!」
雲遨四處欣賞了一番,笑道:「我看也是。想不到總管大人的興趣如此不凡!」說著,腳下暗踏迷形步,廣慈每走一步,自己便挪了幾分;看似還在原地,實際卻已往門靠近。
廣慈沒想到對方還能說笑,不禁一呆,微微怒道:「別說笑了!本總管今日便是要降服你這妖孽!不殺你,只是要威脅你師兄。這牢籠終年無光,你便在這好好享受吧!」
雲遨說道:「哎?獨樂樂不如眾樂樂,既然來了,不進來坐坐再走?」說著,已踏出牢房。
廣慈回頭見雲遨在門的另一側,頓時糊塗了,以為自己沒進門;冷冷一笑,將門大力關上,說道:「會有小輩來陪你,好好度過餘生吧!」說罷,哈哈大笑。
雲遨故意一愣,說道:「總管大人,我勸你先看清楚情勢!」
廣慈說道:「哼!太師弟子遍天下,只要起兵,天下響應,哪有你們妖孽亂賊的餘地!你們不識時務,還想勸本總管?」說罷,用內力將鑰匙給擰了,冷笑道:「這鎖只有這柄鑰匙,本總管現在便將這鑰匙給毀了,安心死在這裡吧!」
雲遨故做吃驚,說道:「總管大人,別想不開啊!你知道要如何脫身麼?」
廣慈哈哈大笑,說道:「這牢籠六面皆為精銅所鑄,便是干將莫邪也難動分毫,土遁之術也逃遁不得。你絕望吧!」
雲遨一愣,拱手說道:「既然總管大人執意如此,我也不便多說了。那麼,告辭!」說罷,轉身便走。
廣慈一愣,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何處,驚叫道:「這……什麼時候?」
雲遨停下腳步,回頭笑道:「啊!你終於發現了!」
廣慈惶恐叫道:「你……什麼妖法?」
雲遨回過身來,說道:「誒!別誣賴人!是你自己走進去把門關了。」
廣慈一愣,這才想起自己確實開門進了籠子,這傢伙趁機出去,自己糊塗竟將內外看反了;一時羞愧難當,惶恐叫道:「你……你快點為本總管拿鑰匙來!」
雲遨說道:「那唯一的鑰匙讓你擰了。貴府不該如此大意,鑰匙要打兩把才好!」
廣慈一呆,又道:「你……你快去拿什麼刀劍,把這鎖斬開吧!」
雲遨說道:「這牢籠六面由精銅所鑄,干將莫邪都敲不破,總管大人說拿什麼刀劍好?」
廣慈臉色大變,雲遨說道:「我看看要不要去找鎖匠?」
廣慈一愣,說道:「別!封大人千萬不可。」這時卻稱呼「大人」了。
雲遨說道:「都這時候了,不找鎖匠要如何開啊?」
廣慈說道:「千萬不可,萬萬不可!」頹然坐倒。
雲遨說道:「哦!我知道了,總管大人怕丟顏面。嗯……咦?我可以去拜師學藝啊!二十年後出師,不知能不能開這個鎖?請總管大人稍候!」說罷,轉身離開,出了地牢。密道裡的奴僕弟子見只有雲遨出來,大吃一驚。雲遨說道:「總管大人犯糊塗將自己反鎖了,還將鑰匙擰了。你們去勸勸他吧!」
奴僕弟子大駭,趕緊衝入地牢。雲遨便如此大搖大擺的離開,無人敢攔,出了密道,見廳堂房間空無一人,外面刀槍聲打得熱烈,走到前廳,見士兵押出僕人老小,蒼塵負手站在當中。
雲遨一怔,哈哈大笑,說道:「這差事沒人敢接啊!」走上前去。
蒼塵微笑道:「本都督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?」
雲遨笑道:「這句話是這麼用的麼?」
於是莫都督順理成章的抄了廣慈府,獲資數百萬。百姓見財寶堆了好幾座山,陳年懸案層層疊疊,又聽說太師已在徵兵,鄰郡百姓都了逃過來;哪裡還敢信什麼師父?紛紛將家中的太師聖像砸了。滅空暫代掌燈護法,此時成了眾矢之的,只好向莫都督投誠。廣慈見事已至此,便在自家地牢自殺;妙法不敢自盡,因此擇日處斬;其餘僧道逃的逃,降的降,還俗的還俗,境內太師勢力頓時瓦解。
另一方面,鉅鹿歸降,鉅鹿的惡霸紛紛逃往竇建德的清河郡。不兩日,李義山飛馬來報:「竇建德派大將程咬金率兵一萬犯我鉅鹿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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