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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羅山群仙宴罷,蒼塵、雲遨和無色三人騎馬回龍岡城,遠遠望見城影,想起來時尚是過客,歸時已是城主,內心五味雜陳。無色問道:「師兄彷彿回到從前了吧!」
蒼塵一怔,問道:「什麼意思?」
無色說道:「便像個大將軍,在軍營裡忙進忙出的,整個南陽的軍隊都是你的,聽起來好厲害!」
蒼塵淡淡一笑,說道:「手握重兵,沒那麼有趣!一旦戰略失誤,幾萬人便沒了。」
無色暗暗心驚,雲遨說道:「不過師兄是策仙,十拿九穩,不會有事的。」
蒼塵淡然說道:「仗打起來一定會死人的!殺敵一萬,自損數千,戰略優劣只是損傷多寡而已。」
無色問道:「師兄這次會動兵麼?」
蒼塵說道:「襄國郡東有竇建德,南有李密,西是太行山,北有魏刀兒,是三戰之地。現在李密被王世充牽制在洛陽,應不會貿然北上,但你認為竇建德和魏刀兒會不會對此地有興趣?」
無色問道:「他們會打過來?」
蒼塵輕輕搖搖頭,說道:「難說!我們的目標是智通,在那之前最好不要消耗實力。」
雲遨笑道:「要滅智通,你竟然想到要派小翠來!」
蒼塵說道:「小翠和那匹珠寶先來,有我的公文,又有道罡暗中坐陣,在此散播謠言應該很順利。」
無色笑了;問道:「那匹珠寶要做什麼?」
雲遨也不禁好奇,說道:「是啊!向我借了『夜光常滿杯』和『吉光裘』,究竟有何妙計?」
無色說道:「夜光常滿杯便是施了法的夜光杯,吉光裘便是火浣衣,這兩件漢宮秘寶你怎會有?」
雲遨笑了,說道:「都是西域貢品。去西域遛一圈,見到類似的玩意我便買了,也不知是不是同款。反正師兄要,我便拿出來了。師兄究竟要做何使?」
蒼塵微笑道:「這兩件寶貝,我要拿來殺智通在此地的黨羽。」
無色問道:「杯子和衣服要如何殺人?」
蒼塵微微一笑,並不答話。
雲遨問道:「不就是個和尚?姜正陽說這傢伙其實沒什麼謀略,只會帶弟子用法術壓人。那封了四大仙境、竄升國師都是破軍的計謀。對付他要這麼大費周章麼?」
蒼塵說道:「我們是『反』智通,不是『惹』智通。」
雲遨問道:「有差別麼?」
蒼塵說道:「現在智通民心尚存,若殺智通,我們會變成眾矢之的。需使智通身敗名裂,凡人覺悟,方是時機。」
雲遨搖搖頭,說道:「你不是要殺他黨羽麼?直接殺了便是,還要用什麼寶物?」
蒼塵淡淡一笑,停下馬說道:「若要殺他黨羽,前面那些,你說要打呢,還是不打呢?」
兩人勒馬一望,前方五里外道路兩旁埋伏著五百人,都是凡人,其中那領隊的有「辟穀輕身」的修為;暗暗心驚,趕緊停下,無色問道:「太師軍?」
雲遨笑道:「五百人便想將我們攔下?打過去吧!」
蒼塵說道:「你若開戰,豈不告訴全天下我們就是那『天外魔魁』?」
無色說道:「繞過去吧!」
蒼塵說道:「這條路是往太原的唯一官道,我莫都督大路不走走小道,豈不告訴對方我們有鬼!」
雲遨問道:「那該如何是好?」
蒼塵拿出紙筆,寫了張字條,蓋上都督之印,遞給雲遨,說道:「你去城南的營中交給張騏。」
雲遨拍手笑道:「妙計!」接過字條,拍馬直奔城南的軍營。
到了軍營,小兵報了進去,張騏見主公說有賊,大驚;趕忙調兵遣將,奔了過去。到了地方,果見有五百人埋伏,暗暗心驚,卻聽當中有人喊道:「來者何人!」
張騏莫名其妙:哪有賊自己先喊的?喊道:「襄國郡司馬在此!爾等何人,敢在此撒野?」
便聽對方叫道:「是張大人麼?我是妙法!」
張騏一愣:竟是太師軍!雙方策馬相見,都傻了。那妙法是個十五、六歲的少年和尚,是新任的襄國郡掌燈護法,身穿白色袈裟;懷疑都督是妖道,和太師軍的屬下合計,在此攔截,心想若真攔到妖道,便是大功一件;沒想到卻被誤會。見張騏帶兵而來,一臉尷尬。
張騏說道:「師父在此地做甚?」
張騏鎧甲上身,威勢逼人,妙法一個孩子哪裡見過這陣仗?竟自己先害怕了,結結巴巴的說道:「呃……這……我們……」吱唔幾句,才壯起膽子說道:「我們太師軍的……的事豈容凡、凡軍過問!」
張騏一看便知有鬼,拱手說道:「恕張某失禮,能請師父走一趟麼?」
妙法臉色一變,叫道:「走、走什麼?」
張騏說道:「都督說此地有賊,弟子領命來剿,既然是誤會,便請隨弟子向都督解釋。」
妙法惶恐叫道:「誰要跟你去?我們太師軍你們凡軍插什麼手?我們這就走!」提韁便要逃。
張騏一臂拽住韁繩,說道:「師父請留步!」
妙法沒想到張騏真敢攔,頓時又怯了三分膽。便聽張騏說道:「弟子領都督之命而來,雖是誤會,豈能縱放?若眾師父不願移駕,弟子這便派人將都督請來。」
妙法拗不過,只好隨張騏去見蒼塵。雙方相會,張騏下馬行了禮,說道:「秉都督:那五百人不是賊,是太師軍。」妙法怯懦的說道:「我……我軍正在演習。」
張騏聽妙法這時拗出了「演習」兩字,暗暗偷笑。蒼塵問張騏道:「太師軍演習,愛將你不知麼?」
張騏說道:「主公,末將從未見聞太師軍演習,是以不知。」
蒼塵點點頭,說道:「吾亦未曾聽聞,看來是太師新規,是以有所誤會。」
妙法驚魂未定,說道:「好說!好說!」
蒼塵說道:「日後太師軍演習出兵,務必通知司馬,以防誤會!」
妙法一呆:太師軍務反倒要凡軍插手了?但想了半天,又無法反駁,只好領命,灰溜溜的帶兵走了。
無色與雲遨見了暗暗偷笑;蒼塵引見雙方,一陣寒暄,一行人往城門行去。
蒼塵與張麒並轡而行,張騏說道:「竇建德見到主公的信,十分歡喜,送了一批財物,現在封於府庫,待主公清點。」
蒼塵點點頭;張騏續道:「主公外出期間,任、南和、平鄉、沙河四縣歸附。」
襄國郡有六縣,任、南和、平鄉、沙河四縣位於龍岡的西面及南面,東面有鉅鹿,北面有內丘。如今收服了這四縣,郡內便只剩鉅鹿及內丘仍屬隋軍。蒼塵點點頭,問道:「你動兵了?」
張騏說道:「主公囑咐屬下守城,屬下豈敢妄動?這些地方屬下早已有所經略,因此一起兵便能響應。」
蒼塵點頭讚道:「甚善!兵不血刃而得四縣,此乃我郡大幸。」
張騏說道:「主公英明神武,嘉惠百姓,四方黔首莫不翹首以待。內丘城內有數人願為內應,只要主公發兵征討,便能立即響應。」
蒼塵說道:「此事之後再議。我們如今有多少兵馬?」
張騏說道:「龍岡縣內募得一千餘人,其餘四縣也陸續有人應募,再加上屬下先前所統的一千五百人,已有二千九百名編列入冊。其中騎兵二百五十名,其餘皆是步兵。」
蒼塵沈默不語。張騏又道:「主公從太原送來的財物已清點完畢,請帖也已擬好,便等主公過目。」
蒼塵點點頭;無色在後面聽了,問道:「請帖?要請誰呢?」
蒼塵微微一笑,張騏說道:「主公要宴請師父們,那兩件寶貝,師父們見了肯定喜歡。」
雲遨一驚,問道:「哎!你要將那個送人?我只是……」話未說完,便見師兄搖了搖手。
蒼塵傳音道:「莫慌,那只是幌子,我會完璧歸趙。」
張騏笑道:「屬下當時也是嚇呆了,那是漢宮秘寶,竟會在此現世!若是真物,必能將師父們安撫得服服貼貼的。」言外之意,便是所有人都不信。
蒼塵笑道:「便在宴上驗與他們瞧瞧。」此時已到城下,抬頭一看,驀然一愣。
便見城上插滿了旗幟,每面都大大的寫著「莫」字,其中那面帥旗玄底赤字,黃旌隨風飄揚,威風凜凜。
張騏說道:「那面帥旗是竇建德送的,今日掛起,給主公驚喜。」
蒼塵淡然一笑,策馬向前。城門外兩旁黑壓壓的滿滿都是百姓,提著酒食禮物,見都督歸來,高聲歡呼;這都督免了稅捐,退還租調,還給從軍的食宿薪俸,哪能不歡喜?個個感激淋漓,本地腔,外縣口音,亂七八糟嚷成一團,也不見一個帶頭,都是真心前來的。
忽然人群中衝出數名百姓,往路上一跪,高喊:「都督大人,求您為我們作主啊!」
張騏臉色一變,便要派人驅趕,卻被蒼塵攔下。蒼塵讓這些人到馬前,說道:「本都督改制不過十日,有何冤屈,不必害怕,老實明白的說吧!」
一個老婦哭道:「都督大人,搶劫啊!」其他人爭著哭道:「都督大人,蔡括搶了我們家啊!」「踏壞了我家的田啊!」「搶了我家五斗米啊!」「連姥姥都摔斷腿了!」都說蔡括搶劫。一老漢說道:「都督下令官兵不許騷擾百姓,這傢伙沒當回事啊!」其他人哭著說是,都說這人藐視法令。
蒼塵問張騏說道:「本都督下令,我軍士兵凡騷擾百姓者,應當如何?」
張騏臉色微變,說道:「當斬。」
蒼塵問道:「既犯此令,為何不斬?」
張騏說道:「可是此人是妙法的……」話未說完,便被打斷。
蒼塵說道:「本都督軍令有『可是』麼?」
張騏惶恐說道:「無!」心想:「先是驅逐太師軍,又要斬蔡括,主公一回來便要先和師父們對著來麼?」
蒼塵見狀,微微一笑,說道:「愛將莫恐!先將此人押下,本都督自有定奪。」
張騏捏了把冷汗,但也只能辦了。民眾見都督辦了惡人,大喜,高聲歡呼,爭著要給都督獻禮,蒼塵全部不收,說道:「連年兵禍,百姓已經有好幾年吃不飽飯,我們怎能收你們的禮物?」百姓見都督杯酒不貪,感動歡喜,都說先帝清廉的日子要不遠了!
穿過人群,後面官員列隊迎接。蒼塵慰問幾句,率眾進城,點驗財物,重賞張騏,處理公務,不在話下。
蒼塵在前面忙,無色與雲遨先住進了都督府。小翠早已在府內等候多時,若非身份機密,早已奔出去迎接。見無色來,滿肚子埋怨。無色百感交集,便說是為了滅智通。小翠一聽要滅智通,便有精神了,說自己將那有字的石頭送上去,又將那「聖僧當安天下」歌合著城內的扔石頭遊戲與其他孩子玩,果然將那些太師狗騙得團團轉;其他各郡也都這麼玩,智通一定會被耍得叛變。
俗事如流水,轉眼便到了百師宴當日。蒼塵在大廳兩側廂房埋伏了五十名刀斧手,以擊案為號。宴上百師齊聚,轄內五縣眾師齊聚一堂:襄國郡宏法總管廣慈、掌燈使妙法、掌燈護法廣慧三人特許帶劍上宴,列位最前,其餘傳經使、轉輪使、各級護法、住持、法師穿著各色袍服,依序列坐。宴上茶酒兼備,讓賓客各取所好,蒼塵舉杯敬酒,一陣歌功頌德,將這些人捧得飄飄然。妙法對蔡括之事隻字不提,眾人都以為沒事,絲毫沒放在心上。
酒過三巡,眾人喝得半酣,下僕搬來兩隻寶箱,眾賓客精神一震:寶貝上來了!誰不是為了看這兩件寶貝啊?不知是真是假,都想親眼見見。
雲遨接著上前,揭開其中一隻寶箱,從中拿出了一件短衫;眾賓客神色一變,但見這短衫不知是何顏色,縐折明暗分明,暗處深邃彷彿無底深淵,亮處明朗有如銀河白練;將衣一抖,黑白隨著衣折變換,光怪陸離,如夢如幻;不禁嘖嘖稱奇,都說這吉光裘果然非凡間所有。
此時下僕搬來了一隻大火盆,雲遨提著吉光裘說道:「這衣服看起來金爍爍,黑漆漆,摸來輕飄飄,軟綿綿。相傳穆王征西戎,西戎進貢火浣布,洗布需用火來燒,燒完拍拍白如雪。此事王子聽不信,傳說都當笑話談。如此相傳數百年,武帝西域獻奇衣,傳言此衣名吉光,沾水不溼金爍爍,大臣上朝無法視,夜遊照路勝白日。此後再不見奇衫,王莽竄位尋之遍,宮中太廟皆不見,董卓兩京稱權臣,尋遍兩京獨缺此,呂布卻道董卓奪,攔道殺董討奇衣,可憐曹操雖在後,不知司馬待時機。爭權奪衣數百年,誰知奇衣今現世!我口叨叨,你聽悶悶,馬上燒來驗真偽!」說罷,下僕將火投入火盆中。
眾賓客正等這一刻,但見這衣光鮮亮麗,半點污垢也無,即便用火洗,也瞧不明白。便見下僕又端來一隻盆子,雲遨將吉光裘丟入盆中,說道:「此衣能否用火洗,火焰能洗什麼垢,我今驗給諸位看:狗血雞屎豬圈泥、墨水牛脂和餿水,諸位還想試何物,快來投進這盆裡!」說著,下僕將缽缽穢物倒進盆中,眾賓客大吃一驚,眼見這衣服馬上便要毀了,這些污垢即便洗,也洗不掉臭氣。有人看傻了,有人上前觀望,有人靜靜等燒,有人也往裡頭投了東西;妙法哈哈大笑,顛著醉步上前撒了泡尿。廣慈和廣慧皺了眉頭,其餘人低頭裝沒看見。妙法見眾人神情,哈哈大笑,晃回座位。
雲遨見眾人丟完,說道:「此衣究竟是真偽,用火一燒即分明!」說罷,下僕將衣服投入火盆中。眾賓客一聲驚呼,便見火勢一頓,然後又燃了起來。臭味漸漸散出,下僕便在廳上各處點上薰香,頓時清氣繚繞,臭氣無影無蹤。
雲遨繼續唸道:「究竟此衣是真假,眾鬼陰間翹首看,王莽董卓恨不盡,呂布曹操把眼開,王子皇孫嗤無稽,百代皇帝另眼觀。」見火熄滅,大喝一聲,用鐵鉗將衣服拿出。
便見衣上滿滿的全是灰燼,各色灰渣將衣服蒙成土灰;雲遨說道:「灰濛濛,熱烘烘,待我拍拍把塵落!」甩了甩衣服,塵土飛揚,灰燼斑剝脫落,吉光裘頓時光華再現,縐折光影,和當初一般!
眾賓客一陣讚嘆;雲遨提著吉光裘說道:「灰濛濛,金爍爍,諸位今日見識開,地下眾鬼死無憾!你說此衣是真偽?明日兒童當真談!」說罷,讓下僕將衣服傳給眾賓客看。眾賓客又摸又嗅,有人上前探了那鼎,還有人在底下偷偷試了,都看不出哪裡有假。
妙法大笑道:「好東西!好東西!我要!我要!」廣慈小聲斥喝道:「你規矩點!」廣慧勸誡道:「你莫要給你師父丟臉!」
妙法怒眼一瞪,拂袖說道:「莫要拿我師父壓我!」說罷,又吊兒郎噹的歪著身坐。
下僕將兩隻盆子收了回去,把衣服收回盒中,放在一旁,然後又端上另一隻寶盒。眾賓客精神一震:想必這就是那傳說中的「夜光常滿杯」。便見雲遨從中拿出一隻玉爵,爵口有巴掌大,通體淨白,微透著青綠。眾賓客見了,暗暗發笑:這不過是隻玉杯,有何稀奇?方才火浣吉光裘是真神奇,但憑這般便要唬人說是常滿杯?未免太小瞧人!
雲遨持著夜光常滿杯說道:「夜光杯,夜裡明,夜光寶石何處尋?拇指明珠已難得,哪有礦石來做杯?無奈今人慕此名,便將玉杯充夜明,精雕細琢透月色,酒漿映影稱光杯。此杯卻是真夜明,幽幽盒內見分明!」說著,下僕拿來一隻暗盒,雲遨將夜光常滿杯放入盒中,將暗盒傳給眾賓客看。
賓客們將暗盒揭開一條縫,見漆黑的盒內一團幽幽綠光,隱隱勾出爵的形狀;將蓋揭大一點,便見盒內只有一隻玉爵,完全無其他東西,裡裡外外檢查,都沒任何機關,摀在懷中看,也隱隱有光;真的是夜光石所雕,暗暗心驚。
賓客見完一輪,每個人都一臉驚異,怦然心動。暗盒回到雲遨手上,雲遨拿出夜光常滿杯說道:「夜光杯,常滿杯,夜光君已見分明,何來又稱常滿杯?傳言穆王得異寶,其中一件是此杯,謠傳月下置此杯,可得美酒三升許。如是則謂凝酒杯,何來卻稱能常滿?吾將此杯千百試,終得常滿杯中謎。千年謠言今揭曉,君要開眼傾耳聽:此杯夜半凝甘露,秋分只得三釐許,天精月華通九竅,日飲一毫可登仙;若將此杯盛美酒,華彩幽幽美難言,沁心珠潤勘仙露,爵口半傾流不完,若要將酒全流盡,將爵倒置地天否。」說著,將酒倒入玉爵中,然後半傾著爵口,將杯中酒漿倒回酒壺中,卻見那酒壺漸漸滿了,那玉杯中的酒卻還是滿的;於是換了隻空壺,將這杯酒倒入壺中,不久便又將此壺裝滿,最後換第三隻壺時,將爵口漸漸傾倒,直到上下顛倒,酒漿這才流盡。
眾人看呆了,妙法大叫道:「哇!喝不完的酒啊!我要!我要!」廣慈勸道:「你莊重點!」
雲遨將夜光常滿杯交給下僕,讓下僕用此杯為賓客斟酒。眾賓客見這玉杯真的斟酒不盡,都以為作夢;有人怕是戲法,借來自己斟,發現只要爵口半傾,爵中酒漿便不會減少;都嘖嘖稱奇。
夜光常滿杯傳了一輪,又回到雲遨手中。雲遨將酒倒乾,把杯放回寶盒中。妙法醉醺醺的嚷道:「這兩樣寶貝什麼時候要給我啊?」
廣慧在旁邊說道:「都督帖子上說這兩件寶貝要給郡內的兩位賢者,沒說要都給你。」
妙法「嘖」了一聲,叫道:「吊人胃口!那我拿什麼啊?」
廣慈向蒼塵說道:「不知都督意下何屬?」
蒼塵說道:「本都督初來乍到,不敢妄斷。眾師認為本郡何人最賢?」
眾賓客都說是廣慈。廣慧說道:「廣慈師兄乃本郡宏法總管,雖上任不久,尚無政績,但賢德出眾,又為長師兄,此名當之無愧。」
廣慈推辭數句,接下了這稱號。蒼塵說道:「總管大人為本郡最賢,可取二寶之一。不知總管大人欲擇何寶?」
廣慈雙手合十,垂目半閉,眼角卻是盯著那兩盒寶箱,猶豫一陣,說道:「僥居賢名,不敢先選。」
蒼塵說道:「總管大人居名而不貪,果真賢者!請問眾師,本郡論賢何人第二?」
賓客中有人想攀那關係,便說是掌燈使妙法;有人看不慣妙法,便推舉掌燈護法廣慧。宴上頓時分兩派,一派支持妙法,一派支持廣慧。支持妙法的都說論職位,妙法位居第二;支持廣慧的便說妙法品行不端,年紀小,又是晚輩,應將此位讓給師叔。
妙法想那夜光常滿杯想了很久,起身叫道:「吵場嚷嚷做什麼?老子第二,有何好論?快快快!我要那常滿杯!」
廣慧瞥了妙法一眼,說道:「都督大人尚未開口,你忙什麼?」廣慈勸道:「掌燈使休得無禮!」
妙法「哼」了一聲,坐回座位。蒼塵抬手示意別吵,說道:「眾師莫爭!掌燈使大人有其位,掌燈護法大人有其名,確實難分高下。先喝酒吧!」說罷,舉杯敬酒。
廣慧一愣,眾賓客只好舉杯將這怒氣給吞了。妙法直盯著那兩隻寶箱;廣慧看了那寶箱一眼,發現妙法直盯著看,神色一動,默默的端著茶杯,呆呆出神,連茶喝完了都沒發現。
雲遨與無色下去勸酒,妙法一見無色,色瞇瞇的笑了,一把賊手摸上無色的肩,無色一愣。廣慈說道:「掌燈使,那是都督的師妹,休得無禮!」
妙法哈哈大笑,摟著無色的肩說道:「小師妹啊,好香好香!哎!都督,這女娃送給我吧!」
所有人臉色一變,雲遨裝模作樣的將師姊拉出來;蒼塵微微一笑,說道:「吾以為掌燈使是持戒沙門。」
眾人臉色一沈,廣慧和廣慈同時瞪了妙法一眼,妙法卻大無所謂,笑道:「受戒不持,反正戒疤點了,袈裟穿了,誰敢說我不是沙門?我妙法便是十戒不守,照樣也是護法使!」
眾賓客臉色大變,廣慈趕緊說道:「妙法,你醉了!」
妙法打了個醉嗝,醉醺醺的笑道:「我妙法精通吃喝嫖賭,竟敢說我醉!我瞧是你醉了!」
眾人暗暗皺眉。無色拿著酒杯到廣慧那勸酒。廣慧搖手說不飲酒,於是以茶代酒。無色倒著茶,小聲抱怨道:「那小師父好無禮!」
廣慧眼神一動,喝了口茶,嘆道:「師兄圓寂得早,這掌燈使之位才落到這孩子身上。」
無色問道:「沒有其他弟子了麼?」
廣慧黯然說道:「其他師侄也死得早,大家都猜是這傢伙害死的。」
其實妙法是因為師兄弟互相陷害,最後剩他一個;小翠之前便說明白了,全郡都知道此事,廣慧竟煞有介事的說謊;無色暗暗偷笑,臉上卻假裝一驚,小聲問道:「怎沒將他捉起來?」
廣慧搖搖頭,嘆了口氣,說道:「這孩子是弘農楊氏,老宰相的親戚,有誰敢辦?但我師兄這掌燈使的位置得有人接。」
無色又是暗笑:妙法和老宰相楊素的關係可遠了;裝作不知的點點頭,坐了下來,小聲說道:「其實妙法品行惡劣,我們也早有所聞。今日百師宴,我師兄只是做個樣子,根本沒想要將寶貝給這種傢伙!」
廣慧暗暗欣喜,臉色卻絲毫不動,嘆道:「這孩子將師兄的顏面都丟光了,連我這長輩的話也不聽。」
無色說道:「大師所言甚是!此等欺師滅祖,目無尊長之人豈能堪當大位!」
廣慧眼神一動,嘆道:「可是他教務在我之上,眾道友也不敢違此尊卑。」
無色說道:「他殘殺手足,逼迫你師兄棄長立幼,已是傷天害理。若大師不藉此聲張正義,天道何存?」
廣慧心頭一動,以退為進,說道:「他殺盡師兄弟,卻苦無證據,若我就此與廣慈師兄行廢立之舉,又要如何上奏太師?」
無色說道:「欲陷人罪,何患無詞?此人驕奢荒淫,破壞佛門法度,毫無禁忌,難道在外沒荒唐事麼?縣官不敢辦,我與我師兄這麼說,大師與總管大人裡應外合,還怕拿不下這惡徒?」
廣慧望了妙法一眼,見妙法正與雲遨大談吃喝嫖賭,說得眉飛色舞;不禁厭惡,說道:「施主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!請施主回報都督大人,我便與廣慈師兄設法廢了這逆徒!」
妙法這與雲遨開懷暢飲,雲遨曾走過江湖,吃喝嫖賭都能聊上一二;妙法平常沒人肯聊這種事,忽然遇到個願意聽的人,哪能不開心?幾杯下肚,便將雲遨當作知己,醉醺醺的說道:「封先生見識廣闊,我妙法有這本領,憋在這……嗝……小地方,真是……嗝……可惜了!」
雲遨說道:「大師能勘破吃喝嫖賭之樂,已非常人,竟要投身佛門,吃齋唸佛,簡直糟蹋人才!」
妙法哈哈大笑,說道:「封先生……所言甚是!吃什麼齋啊……嗝……殊不知天下之樂……樂在吃也,人生之歡……歡在嫖也……」
雲遨說道:「不錯!不錯!大師見解超凡,豈是這幫凡夫俗子能理解的。以前我們也以為大師只是個紈絝子弟,今日一見,才知道本郡論境界,大師絕對是第一!我師兄方才便想將寶貝送給你,說要給兩位賢者……只是過場子而已!」
妙法大喜,笑道:「原來都督……嗝……早有此意,看來是我輩中人。為何……嗝……不明說……嗝……現在一件要被我那……嗝……不成材的師伯取了!」
雲遨說道:「大師境界超凡入聖,那些凡夫俗子見識淺薄,不能理解。若直接將兩件都給大師,這些人便要不服了。」
妙法醉眼呆了一下,說道:「也……對!現在那些凡夫俗子……嗝……吵吵嚷嚷的,都說我……嗝……荒唐。依先生之見……嗝……應當如何?」
雲遨說道:「他們吵吵嚷嚷,都是因為廣慈和廣慧妖言惑眾,說你目無尊長。只要將兩人開導,誰能不認你是第一?」
妙法哈哈大笑,說道:「不錯!不錯!」轉頭見廣慧正與無色低聲談論,時而點頭,時而嘆息;似乎在談論自己,不禁心頭火起,說道:「說什麼……嗝……目無尊長,我是你長官!」說罷,搖搖晃晃的起身走去。
廣慧見妙法走來,嚇了一跳,趕緊起身說道:「掌燈使何事?」
妙法醉歪歪的推了廣慧一肩膀,說道:「你還當我是……嗝……掌燈使?」
廣慧皺了皺眉,說道:「掌燈使,你醉了!」
妙法說道:「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……嗝……對我不服,只不過我……嗝……接了我師父的位……嗝……我告訴你,我才是全郡第一大覺者……」
廣慧問道:「你要不要喝點茶解酒?」
妙法拂袖叫道:「解什麼酒……嗝……我沒醉……嗝……你們搖搖晃晃,你們……嗝……才醉!」
廣慧皺眉說道:「什麼亂七八糟,佛門弟子竟醉成這樣,成何體統!」
妙法說道:「廣慧,你目無……嗝……尊長,竟敢對……掌燈使說教!」
廣慧說道:「胡鬧!我是你師叔,什麼目無尊長?」
眾人全望了過來,廣慈便在旁邊,卻不出言勸架。便見妙法說道:「我是你長官……嗝……我告訴你,我是全郡第一大覺者……嗝……都督早就屬意要將……寶貝送我……」
眾賓客一呆,廣慧說道:「胡言亂語!都督何時有過此話?」
妙法指指身後,說道:「便是……」回頭卻見雲遨早已不知去向。
雲遨早已退到一旁,搖了搖頭,又搖了搖手。眾賓客頓時明白:掌燈使果然醉了。廣慧冷冷一笑,說道:「根本沒這回事!你是醉糊塗了吧!照照鏡子,你這什麼模樣?改日我與總管大人上奏將你廢了!」說罷,往廣慈看了一眼。
廣慈沈默不言;妙法哈哈大笑,說道:「總管大人果然是明白人,你們這些……嗝……凡夫俗子,哪裡懂得吃喝……嗝……嫖賭之道!」
廣慧叱道:「一派胡言!師門不幸,逆徒竟在這裡丟人現眼!」
妙法指著廣慧叫道:「你忤逆……嗝……長官,妖言惑眾,我今日就要來……嗝……清理師門!」
廣慧一愣,叫道:「你目無尊長,欺師滅祖,該清理師門的是我!」
妙法提起配劍,說道:「胡鬧……嗝……我是你長官,你敢清理……嗝……我,便是以下犯上!」
廣慧指著妙法怒道:「你、你、你,你這逆徒,我是你師叔,你敢以下犯上?」
妙法抽出配劍,將劍指著廣慧,說道:「你這護法,竟肖想和總管大人……嗝……合謀廢我,我就殺了你,再和……嗝……總管大人上奏太師!」說罷,看了廣慈一眼。
廣慈仍是沈默不語;廣慧指著妙法怒道:「你師父將你託付給我,豈料你這逆徒一坐上掌燈使之位,便無法無天!」
妙法見廣慈不置可否,冷冷一笑,說道:「總管大人在等我出手……」說罷,將劍一送,直刺廣慧心口。
廣慧毫無防備,竟被一劍穿心!眾人大吃一驚,廣慧顫抖著身看著妙法,沒想到師侄真要殺自己;所有人都驚呆了,頓時鴉雀無聲
驀聽得拍案一聲,一人喝道:「大膽!」正是蒼塵!緊接著兩側埋伏的五十名刀斧手瞬間湧入。眾賓客一愣,廣慈臉色大變,這才勸架道:「喝酒動何刀劍!」卻哪裡來得及?
便見廣慧倒地,同時刀芒數閃,十名兵士將兩人團團圍住。妙法頓時酒醒,嚇得渾身顫抖,「哐噹」一聲,配劍落地。
蒼塵喝道:「押下去!」
數把刀架著妙法,將妙法押入大牢。
百師宴草草散場,蒼塵三人回到房中,小翠笑嘻嘻的說道:「杯子和衣服真的可以殺人呢!」
雲遨笑道:「桃子也可以殺人喔!」
蒼塵微微一笑,知道雲遨要說什麼。小翠一呆,問道:「用桃子殺人,下毒嗎?」
雲遨搖搖頭,說道:「很久很久以前的春秋時代,齊國有三人武功最高強,他們是公孫接、田強和古冶子。當時的國君齊景公擔心這三人會造反,於是送他們兩顆桃子,說功勞最大的人可以拿。」
小翠說道:「三個人分兩顆桃子,切著一起吃吧!」
雲遨說道:「可是齊景公說功勞大的才有桃可以吃。」
小翠說道:「那就要搶了,他們就開始比誰厲害了吧!」
雲遨說道:「不錯!公孫接搶著先說:『我可以打野豬和母老虎,我拿一顆。』便拿了一顆桃子。」
小翠說道:「哎!這樣就拿了一顆桃子了,別人還沒說呢!」
雲遨說道:「是啊!那田強就趕緊說:『我打退敵軍兩次,我也可以拿。』又拿了一顆桃子。」
小翠說道:「哎呀!那桃子就沒了。古冶子怎麼辦?」
雲遨說道:「那古冶子說:『我有次和國君一起過河時,拉車的馬被河黿拉進河裡。那時我還不會游泳,那河水波濤洶湧,我就直接在河裡走,逆著水追了數百步,把河黿殺了,一手提著河黿,一手拉著馬,跳出河流。旁邊的人都嚇死了,說我根本就是河伯!你們兩人誰比我厲害?把桃子交出來!』說完,拔劍而起。」
小翠拍手笑道:「哎呀!要打架了?好啊好啊!」
雲遨搖頭說道:「那三人倒是沒打架。公孫接和田強聽了,都說:『我的武功比不上你,我貪這桃子麼?我膽小怕死麼?』說完都拔劍自殺了。」
小翠一驚,叫道:「那麼古冶子拿了兩顆桃子?」
雲遨說道:「他什麼也沒拿,說:『雖然我拿也是可以,但兩個朋友為此而死,我自己活著就是不仁;羞辱別人,誇耀自己,就是不義;我為了個桃子不仁不義,難道還膽小不敢自殺麼?』於是也拔劍自殺了。」
小翠「咦」的一聲,雲遨說道:「所以齊景公用兩顆桃子就殺了三個武功高強的人。」
小翠驚訝道:「沒想到桃子也可以殺人!」
蒼塵說道:「殺人的不是桃子,不是寶貝,而是貪婪!」
無色問道:「可是這次死了一人,捉了一人,還有一人啊!」
蒼塵笑著搖搖手,說道:「計策哪能全盤照用?我還有下一步棋。」說罷,站起身來,說道:「我去閱兵,順便將蔡括斬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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