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章 | 回章節目錄 | 下一章 |
破界殊華倏地漲起,將三人籠罩。彩光如星,串成珠簾繞著三人轉動。光影玲瓏,珠鏈勾出一片花瓣,在白龍潭畔閃著七色異彩。潭水霧氣迷濛,潭外雲山飄渺,華彩透出雲霧,舞出一片赤練青霞。彼蒼塵遠遠見著了,對霞鼓琴相送。琴音悠揚,迴盪在雲峰之間。若淵聽了,閉目微笑;彼雲遨遠望相送。一旁軒轅帝神色泰然,雙目輕閉,周身彩光乍迸,人即消失。
三人罩在華彩流光之中,聽不見琴音,星彩如水泡般冒出,漸漸將眼前遮蔽,慢慢地,白龍潭的寒氣減弱了,周遭氣息也盡皆消逝,便似天地被斷絕一般。星點在冒出時便緩緩旋轉,這時越旋越快,起初還能見到一絲縫隙,到後來也看不清了。七彩華光混成一色,四方空濛,不知身在何處。
此時無天無地,無有外界。三人從未離開天地之間,此時乍入虛無,內心幾分詫異,幾分徬徨。不久,便見華彩流光向外漲去,星彩漩渦陡然露出縫隙,緊接著彩星迸散,化成飛霧,眨眼煙消雲散。同時一股幽閉的氣息湧進,眼前昏暗,不知何處。
無色問道:「這便是平等界了?」
雲遨拿出卦盤一敲,說道:「看來是了。」沈吟一陣,又道:「時間似乎也不一樣。」
無色說道:「還能到不同時間啊!不同世界,不同時間……那不是到何時何地都成了?」
雲遨收起卦盤,說道:「依前輩的說法似乎是如此。」
無色說道:「前輩說的話我一直不明白。他說我們穿梭世界,所以他知道我們,我們不知道他……」
雲遨說道:「前輩先前見過我們,所以認識我們。我們未見過前輩,是以不識得前輩。這有何古怪?」
無色說道:「他不是說我們相遇麼?怎麼下一次相遇是他的第一次……」
蒼塵說道:「既然破界殊華能窺破平等界,帶人穿梭其中,來去三世,如此前後因果確實可能顛倒。」
三世便是過去、現在和未來三個世界。無色卻聽不明白,問道:「因果為何會顛倒?既然相見了,怎麼又有之前之後的?」尋常是原因在前,結果在後。原因發生了,才會有後來的結果。結識便是見面就認識了,怎麼會有先後之分?
蒼塵說道:「先這麼說吧!妳現在將手上的鐲子給我,然後我用破界殊華到過去世,將鐲子給妳。如此因果便顛倒了。」
無色思索道:「我想想……我的鐲子是師兄給的,但是師兄的鐲子是我給的……我給鐲子是因,師兄給我是果……咦?」
蒼塵說道:「但我給你的鐲子卻是你後來才給我的,你給我鐲子是因,我給你鐲子是果。結果發生在原因之前,如此因果便顛倒了。」
無色說道:「我懂了!但是對師兄來說,是先從我這裡拿了鐲子,然後再拿給我,因果沒有顛倒。」
蒼塵說道:「如此說也成。」
無色沈吟道:「因果顛倒……又沒有顛倒……」
雲遨說道:「我想想,前輩先遇到了我們,之後去找元神,然後適才在白龍潭又見了面。」
蒼塵說道:「不錯!」
無色尋思道:「前輩在某個時候先認識了我們,然後帶元神去白龍潭。我們在白龍潭認識了前輩,然後用破界殊華回到過去,遇到了前輩,而前輩在那時認識我們……我明白了!如果不講因果,其實很簡單嘛!」
蒼塵點點頭,說道:「若將相識比做鐲子,那便是前輩在白龍潭給了我們鐲子,我們回到過去,將鐲子給前輩。」
無色說道:「對!前輩之後便拿著鐲子,到白龍潭給我們。如此因便是果,果又是因。若說因果顛倒,不如說因果循環。」
雲遨心想:尋常卜相都是推因為果,如此因果顛倒,這卦當如何算起?
蒼塵說道:「但後來的我便不明白了。為何前輩知曉我們有破界殊華,而且還少了七瓣?」破界殊華這如此稀奇之物連師父都不知曉,軒轅如何知道自己有?又破界殊華是從洪水中得來,即便知道破界殊華原本瓣數,也不知自己拿到時剩下幾瓣,他是如何得知從自己這裡掉了七瓣?
無色說道:「可能我們之後跟前輩提過吧!」說完發現這句時間顛倒,不禁笑了。
蒼塵頓時醒悟:自己用破界殊華尋前輩,前輩怎會不知?也笑了,說道:「罷了!」環顧四周,見此地一片灰暗,不見周遭景物,但卻能清楚看到無色與雲遨兩人,顯然並非伸手不見五指,應當有光照下,但腳下連光影都沒有,何來的光?
無色隨意探了幾步,忽聽得雲遨驚道:「師姐,等等!」問道:「怎麼了?」腳下卻是不停。心裡覺得奇怪:自己能看穿黑夜,在此地竟然只能看到師兄和雲遨,探了幾步,瞧不出端倪。
這時連蒼塵也輕喊道:「妳等等,回來!」雲遨叫道:「師姐妳回頭看一下。」
無色這才回身,驀地嚇了一跳:蒼塵和雲遨變得巨大無比,不知幾千仞高,頸子彎到底也望不到頭,自己便如螻蟻,連薄薄的鞋底也比自己還高;驚道:「怎會……」還未說完,「噗嗤」一笑,說道:「是幻陣!」用神識一探,馬上發現根本什麼變化也沒有。
雲遨一愣,也笑了,說道:「便見著妳越走越高……」無色笑道:「你們兩個才高呢,都望不到頭了。」
蒼塵雖記憶不全,看穿此陣卻是綽綽有餘。用神識查探,發覺無色與雲遨正在一旁,身形毫無變化。十方陣位安著不同的機關,製造幻術騙人知覺,但瞞不過真元氣息。
三人四處走動,見彼此身形隨自己腳步變化,或大或小,或胖或瘦,見到對方拉伸壓扁的身影都不禁笑了。雲遨說道:「這幻陣真有趣!」無色更是笑彎了腰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雲遨說道:「這幻陣雖是初學手法,佈局卻與眾不同,又看不出有什麼殺機,似乎只是不讓人進入。」正說著,一團黯淡光霧突然奔來,不禁嘴角微揚,搶著說道:「我來!我來!」右手輕揚,淡藍色的真元在空中畫出一道長虹。
那光霧黯淡,幾乎看不出來,黑暗只隱約看見依稀有紅光飄動。雲遨神識籠罩全域,早已看清光霧所在。真元如青緞向暗霧掃去,略過暗霧,掃過之處頓時一空,但暗霧上下兩側沒掃到的卻乍然散開,星塵四下飄散。飄落之處,好似點燃了什麼東西,黯淡的星點自飄散處接連冒出,眨眼間,四面八方都是暗星,有的迴旋,有的飛繞,有如一群蚊蚋飛舞。
雲遨叫道:「唉呀!打散了!」右手真訣一轉,剛才發出的真元頓時化成數顆光球,追著暗星擊去,消滅了幾粒星點;同時雙手齊發,真元如同驟雨般狂掃。便見得暗星與青芒交鋒,暗星成群消失,但馬上又憑空冒出一群。如此即便青芒驟雨紛飛,紅暗星卻一時不見減少。
蒼塵問道:「這是何物?」感覺與殘魂塔內的靈體有些相像。
無色說道:「是幽精。幻陣久了便會有這東西。」生靈誤闖幻陣,生前出不去,死後魂魄也尋不著出路,久了就鬱結成精。
雲遨忙了幾下,漸漸沒耐心了,叫道:「怎麼這麼多?」
無色說道:「你不是喜歡打麼?」
雲遨「我」了一聲,卻卡住了。起初以為兩三下便能解決,沒想到如捅了蜂窩,打都打不完。咬牙說道:「真麻煩!」
無色說道:「你可以不打啊!反正解了幻陣,過些時日這些就會消散了。」
雲遨打得「呀呀」直叫,修仙以來上千年的幻陣都經歷過了,這陣的幽精卻比千年幻陣多了好幾倍。說道:「這是在幻陣裡面養螞蟻不成?」
無色說道:「你又喜歡打,又嫌它多。」說著,用神識探出幻境的出口,說道:「你慢慢忙,我先走了!」
雲遨叫道:「師兄,我要把陣法打壞!」
蒼塵也正要離開,聽言趕忙說道:「不可!」
無色雖不想打壞陣法,但也想強行破陣,聽言也是一愣。雲遨問道:「為何?」
蒼塵說道:「只怕裡面有線索,我們要沿陣法破陣進去。」破界殊華傳送至此,必定有所原因。
尋常這初學陣法三人必是強行通過的,兩人知道師兄對元神有所感應,於是應允了。
雲遨打厭了幽精,師姐又不願幫忙,只好罷手不打。黑暗間暗星如蚊蚋四處亂飛,卻也不騷擾人,不久便褪去微光,隱入杳冥之中。
三人探出幻境出口,走出「妄形之境」。一踏上出口,彼此身形頓時恢復,四周陡然變成幽藍色的洞穴,回頭見身後便是洞穴一隅,剛才的黑暗有如夢幻泡影。此洞有數丈之闊,頭上拱頂如蓋,四面結冰數尺,便似座冰窟,周圍有通道數條,不知通向何處。洞內不見天光,卻明亮得好似冰塊透光一般,照著洞內光怪陸離。地面凹凸不平,大石、草根都結結實實凍在冰裡。
冰窟寒氣逼人,但三人早已看穿幻陣,幻化的寒氣絲毫不能影響。三人望了望四周,見此地靜謐毫無險處。無色欣賞著冰壁曲折的幽光,驀地眼神一變,招了招手,說道:「你們看裡面!」
兩人一怔,往冰壁看去,見冰內封著些蟲殼,竟都是真物:昔日誤闖此陣,走脫不得,最後凍死此處,封在冰中。如此積年累月,冰內便封了一層層的殘骸,有的蜷曲,有的張牙舞爪,有的正彼此互鬥著,在這動靜瞬間便被封住,無聲的不知過了多少歲月。
雲遨說道:「竟然有這麼多蟲子!」想來那些幽精便是這些生靈的魂魄了。
三人見滿窟的蟲骸,估計這幻陣若沒有上百年,也有數十載,不知是被人棄置,還是在守護著什麼。悠悠這麼些歲月凍結,枉葬這麼多條生靈。
無色湊著冰東瞧西看,驚奇昆蟲百態,驀地裡一愣,說道:「我竟然有腳步聲?」
三人都是足不點地,飄行冰地之上,照理來說應該不會有腳步聲,但三人賞冰之際,卻聽著無色腳步聲「達達」直響,不禁暗自好笑:這洞不僅無光自亮,還生腳步聲,初學造的幻境果然有破綻。
無色瞧冰瞧盡興了,三人這才離開「杳冥之境」。如此穿越各境,陡然四周一亮,眼前是青蔥翠綠山谷,耳旁松風清泉、蟲鳴鳥叫、彩蝶戲花,又有瀑布幽潭;造得幾可亂真,渾然不見人為,簡直巧奪天工,造化神秀。生靈虛實並生,相互依存。若非心化自然,不能成之。
三人不禁心曠神怡,自忖自己也造不出這等幻境。此地與先前幾處大不相同,沒有任何機關,精雕細琢,反像是精心造的花園。無色坐在潭邊,秀髮隨風飄動,呼吸著瀑布清涼;說道:「不知造這幻境的是什麼樣的人!」
雲遨嘆道:「有這等心境,應該不是普通人物。」
無色踢了踢水,嘆道:「好山好水,可惜都是假的。」
雲遨說道:「良景幽谷隨處都有,為何卻偏要造這幻陣?」
蒼塵見彩蝶繞著假花飛舞,真蟲被假鳥所捕,嘆道:「這些生靈活在虛幻之中,將虛幻當作真實,不知過了幾代。」
雲遨心想:「原來是生了一窩蟲,怪不得幽精那麼多。」說道:「或許牠們覺得真實的世界才是虛幻。」
無色說道:「凡人皆道自己是真,癡笑別人虛誕。或許我們也活在虛幻之中呢!」
蒼塵說道:「這裡真假也能相生相存,真有必要分個虛實麼?」
雲遨說道:「死後便明白了,全都成了幽精。」
無色說道:「要是這時與他們說這一切都是假的,他們恐怕要把咱們當瘋子了。」
雲遨哈哈一笑,說道:「世人皆醉我獨醒。這醉和醒嘛……」
瀑布細流涓涓,沿著石頭階階躍下。瀑布激起了串串泡沫,閃著天光,映著三人的笑語,隨波蕩漾,但還不待人說完,便破滅了。
歇息片刻,三人神探四周,查出此地出口在山谷上方的雲中,於是往那飛去,回頭見山谷成了一叢綠點,上下皆是無物,卻是憑空飄在虛無之間。不一會,頂上的青天也不見了,四周一片灰白,出口也近了。忽然周遭氣息一動,猛地狂風大作,便欲將三人吹走。
三人在氣息變生之刻便即查覺,雲遨打出一道防禦,三人趁勢飛進出口。此時三人耳中一聲音響起:「回去吧!」不禁一怔,互相傳音一問,原來都聽到這聲響。
蒼塵傳音道:「原以為這陣是死的,沒想到裡面有人。」
無色傳音道:「那更不能強行破陣了。」若強行破陣,見了主人只怕更不好說話。
那聲音見三人不理會,又道:「若墮入無盡之淵,莫怪陣法無情。」
三人修仙數百年,雖不鑽研幻陣,但見多識廣,也算得上是幻陣的行家了,警告自然不放在心上。越過出口,四周陡然一變:只見長沙無垠,波波沙丘綿延無盡,烈日當空,滾滾熱浪翻騰不休。大風起,沙塵蔽日;無生機,何處是岸?
雲遨沈吟道:「荒蕪之境,莫非安了個沙舟老者?」
蒼塵一怔。此時他已經有些基礎法術的記憶,知道沙舟老者是初學幻陣之一,常布置在沙漠荒蕪之境,若見一老者在沙上乘舟,便是機關!那老人最會與人辯論,沙漠本來便不能行舟,但若讓那老者說沙漠可行舟,來人才是虛假,就會墮入無盡虛幻。要破此陣,只能辯贏沙舟老者。但仙人向來不擅言詞,雖有破法,卻也難解。
蒼塵說道:「前面都不見殺機,此處荒蕪之境若再無險處,這幻陣便是小兒遊戲了。」
才說著,便見得前方一名老者坐在一片極大的樹葉上,滑過了一座座沙丘,好似水上行舟。
三人察覺到沙舟老者便是全陣的陣眼,看來布陣者將樞紐全壓在沙舟老者上了。雲遨幾聲苦笑,說道:「唉呀!這下該怎麼辦?」
沙舟老者三人從未老實破過,無色問道:「師兄,要抽了那老頭麼?」
蒼塵雖稱策仙,但不是說客,自忖沒幾成把握,但見雲遨似哭似笑,說道:「瞧你倒是興致勃勃,怎麼?」
雲遨得意的笑了。無色說道:「別鬧了!這老頭嘴只要張開是閉不起來的。上回你也是強行破的。」
眼前沙舟老者轉了一圈,又滑過三人前方,形跡與先前如出一轍,便似要引三人上鉤。
雲遨說道:「我只是嫌麻煩。若說要用嘴將人逗得天花亂墜,我可不會輸!」
蒼塵當即會意:市場小販一開口便天花亂墜,妙語如珠,假的也能說成真的。雲遨走江湖算命,嘴上功夫絕對不差!傳音道:「那便交給你了!」
這時沙舟老者轉了一圈,又繞了回來。無色見狀,傳音道:「這就去破陣吧!」
雲遨傳音道:「等等,我先想詞。」同時,沙舟老者往右方略去,望不見了。
三人便站在原地等,不久,便見沙舟老者繞了一圈,又從左方現身。三人還想再等一回,沒想到此次不是從三人前方略過,竟是直直往三人划來;不禁嚇了一跳,沒想到這沙舟老者會自動上門!見雲遨嘴裡喃喃有詞,不知想好了沒。
眨眼間,老者已到三人面前,問道:「年輕人,怎不想問問老夫什麼?」卻似等不及了。
蒼塵與無色不禁笑了。便見雲遨神色一斂,說道:「你為何而來?所為何事?乘一葉扁舟,行無水之渡……」接過了招,一開口便滔滔不絕,反而讓沙舟老者無處插口,說得老者瞠目結舌,蒼塵與無色也暗暗驚奇。
便聽雲遨先說老者行跡詭異,必定不是真心,既不是真心,必是虛假;幾句便切入要害,最後說道:「你既是虛,為何要問?你若非實,有何要聞?不真不實,不可觸之,虛幻歸空,因緣同塵!」
說罷,三人忐忑不安,自從學習幻陣以來從未老實破過沙舟老者,不知這麼說是否真能破陣。
便見得老者臉色大變,大吼道:「我是虛幻?我是虛幻?我真的是虛幻?」吼身震天,竟將沙漠景色震出裂痕,連老者也化為粉塵,幻陣片片崩解,竟真的破解了!
便見碎片之外,現出此地原形,原來幻陣之外別有洞室。但見室內陰暗,四壁皆是石牆,蓆上一几一壺,還站著一隻白鶴。
那白鶴瞪著三人,高振雙翅,似乎怒氣騰騰,扯著尖嘴吼叫。仔細一聽,卻是一句話:「你們怎麼解了沙舟老者?」
三人皆是一驚:布陣的便是這白鶴?而且還會說人話。蒼塵驀地心頭一動:這白鶴有股熟悉的氣息。
雲遨說道:「抱歉,我們是不得已的。請問貴主人在麼?」
白鶴將翅膀收回,瞥了三人一眼,又瘋也似的喊道:「還問他在不在!還問他在不在!」飛到几上,又撲到牆上,轉來撞去,彷彿瘋癲。
三人都瞧呆了,無色用問道:「你家主人怎麼了?」
白鶴橫衝直撞,聲嘶力竭的叫道:「怎麼了?爺爺是怎麼了?」撞翻了几,滿室亂飛,口裡重複著那句「怎麼了」。
蒼塵撢撢身上的羽毛,向無色傳音道:「能否要牠冷靜點?」
無色傳音道:「我試試。」小手中指輕捻,彈出一絲清明之氣,點中飛行中的白鶴。
但見白鶴謳叫幾聲,漸漸停了下來,低著頭在地面來回踱步,喉間「歐歐」「咕咕」低鳴。無色問道:「你爺爺怎麼了呢?」
白鶴喃喃說道:「怎麼了?怎麼了?不知道?不知道?去哪了?去哪了?」忽然雙翼一振,叫道:「誰都不許進來!出去!出去!」揮動雙翼,一股暴風往三人捲去。
雲遨打出一道防禦擋下,傳音道:「這鳥是怎麼回事?」無色心道:「之前發生了什麼事?」
蒼塵傳音道:「我們先離開吧!」
無色傳音道:「好不容易進來了又要出去?」
雲遨傳音道:「主人不在,鳥發瘋,我們再怎麼試也只是如此。」
此時白鶴忽然說道:「咦!我認得你們。」收起雙翼,看著三人,白鶴說道:「你們把爺爺帶到哪裡去了?」
三人一愣,本想離開又停住不走。無色說道:「你爺爺是誰?我們怎麼會將你爺爺帶走?」
白鶴說道:「我認得你們!所以你們認得爺爺。」
蒼塵說道:「我們從未來過,你一定是認錯人了。」
白鶴說道:「小鶴不會記錯!就是你們!就是你們!爺爺在哪裡?」
無色說道:「我們根本不認得你爺爺,怎會知道你爺爺在哪裡?」
白鶴說道:「爺爺識得你們。對!爺爺一定是跟你們去了!爺爺上哪裡去了?你們怎麼沒帶爺爺回來?」越說越是激憤,最後又振翅咆哮。
蒼塵傳音道:「雲遨……」
雲遨將手負背在背後一算,眉頭一皺,傳音道:「這說出來不太好啊!」
蒼塵傳音道:「能和牠說話麼?」
雲遨傳音道:「我不會和瘋子說話。」
白鶴繞室吼叫道:「爺爺呢?爺爺呢?都是你們!出去!出去!把爺爺帶回來!」幾乎瘋癲。
三人無能為力,驀地一陣天旋地轉,景物已然大變:四周漆黑一片,眼前只有幾粒光點,仔細一瞧,原來是層層雜草將外面的天光遮住,兩旁和身後都是石壁,再後面一些便暗幽幽,什麼也望不著了,似乎是石室的另一處;而那層層雜草之外便是出口。
三人一陣錯愕;雲遨慘笑道:「師兄,這會子該怎麼辦?」
蒼塵低頭不語。雲遨又道:「師兄,牠身上是不是有你元神?」
蒼塵點點頭;無色問道:「要不要再進去?」
蒼塵搖頭道:「不必了!」
雲遨見師兄神情,笑了笑,說道:「哎!我進去給你捉來。」舉步便往內走。
蒼塵喚了一聲「慢」,雲遨回身問道:「怎麼?」
蒼塵開口欲言又止,頓了頓才道:「你那麼做我也會受傷。」
兩人這才意識到師兄與白鶴意識相通,看來這回不能蠻幹了。雲遨說道:「師兄,你好像心神不寧。」
蒼塵一怔,說道:「我沒事,先出去吧!」自從見到白鶴,體內便有股莫名感覺與白鶴相應,但若細探,卻又捉摸不著。雖出了那洞室,感應仍揮之不去。趕緊收斂心神,袍袖一揮,一道真元打在洞口的草叢上,清出一條道路。
走出洞穴,眼前豁然開朗,山靈之氣紛至沓來,茂林密草,蟲鳴鳥叫,便是山林一隅。洞口一株大樹遮掩,被蒼塵真元削去了一口,洞前雜草密佈,新鮮的草屑胡亂撒在地上。往日的山徑早已湮滅,前人足跡更不知所蹤。
三人甫出密洞,一時心曠神怡,長年修仙已習慣斂神吐納,此時靈氣入體,真元環身,衣帶無風自動。
無色說道:「我覺得那隻白鶴有種說不出的感覺。」
雲遨說道:「不就是隻瘋鳥?」
無色說道:「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事。」
雲遨說道:「過了這麼久,自然會發生一些事。現在師兄的元神在牠身上,得想想要怎麼取它。師兄,有法子麼?」等了半晌,卻見師兄呆呆望著遠方,不似思索計策的模樣,說道:「師兄不想法子,我們來想!」說著,拿出卦盤,還沒敲上,手腕便被師兄按住。
蒼塵說道:「不必了!因緣未到。」
兩人一怔,雲遨說道:「那要做什麼?」
蒼塵說道:「走吧!去尋轉機。」
無色問道:「說來簡單,海內九州大荒,海外十洲十三仙島,要往哪裡尋去?」
蒼塵微微一笑,說道:「你們想去哪?」
無色說道:「瞧你笑著,逗我啊?我偏不猜!」
蒼塵嘴角帶笑,指著林外一處山腰說道:「你們瞧那裡!」
兩人往那一望,用神識望穿樹林,沒見著端倪,又飛到樹上望著,也只見滿滿的樹,端詳半晌,哪有什麼奇特?雲遨問道:「那有什麼?」
無色說道:「那裡樹跟樹之間有點縫隙,看著縫隙連成一條線,由山下上來,到那裡沒了。」
蒼塵也飛到樹上,輕輕坐在樹顛,說道:「不錯!那便是如何?」
無色思索道:「樹根樹之間有縫隙……是路麼?」
蒼塵說道:「樹下面是路,這路通往山下,山下的人上來,到那裡路便斷了。路是人走出來的,人在那停下,會在那處做甚麼?」
兩人一怔:尋常山路盡頭不是田便是房舍,那處不是田,也不見房舍,卻常有人走,究竟是為何?不禁大奇。於是三人一同往那飛去,果然見底下有路;順著路飛到盡頭,降落地面,見前方什麼也沒有,看著便是個死路。回頭見小徑曲折,兩旁樹木始終容得下三人通行,但雜草及腰,踩出來的泥石土路只有中間一人寬。
三人實在參詳不出,細細探查了,卻也不見有何異狀。
雲遨尋得乏了,看著盡頭的樹木呆呆出神,心道:「在這裡會是做什麼?」赫然見到一點星茫,仔細一瞧,卻是顆豆般大的露水,晶亮的停在葉尖上,但其他葉片都不見露水,而且這片葉子也生得與其他葉片不同,不禁笑了。
蒼塵與無色兩人過來一看,此時日上三竿竟然還有露水,葉片也生得不同,都是一笑。蒼塵問道:「這是什麼?」
無色猜測道:「會不會是秘境入口?」但秘境入口得藏得巧妙:謝羅山藏在雷雲之中,雲華宮藏在雲海間,昆吾赤華派也隱於花中,皆是渾然天成,無跡可循。這若作為秘境入口,未免破綻太大。
雲遨說道:「露珠含有陣法,看來真是個門。」
無色笑道:「這未免也太簡陋了!」
雲遨說道:「也簡陋得很,普通人都能進去。」
蒼塵說道:「但要不是我發現這條山路,這入口連我們也不會察覺。」
無色靈機一動,說道:「這會不會和那洞穴有關係?」
蒼塵點頭道:「或許是個線索。進去吧!」真元微斂,臉上自然帶著一抹微笑,食指輕彈,一絲真元打進那顆露水,只聽「叮」一聲脆響,好似打破一罈煙缸,白煙如泉般從露水湧出,順著葉尖流到地面,迅速將三人圍繞,眨眼間,已將周遭景物遮住,有如白幔。
不久,白煙落下,景物逐漸明朗,原來是處莊子,房舍式樣與中土差不多。莊內假山草木依奇門方陣而設,主屋立在方陣之中;莊外沒有外牆大門,只有一條山徑出來,三人一進入便在山徑盡頭,身後卻無道路,此外山林一片,綿延到天際。
雲遨皺眉道:「怎麼又進了幻境?」蒼塵說道:「看來和那山洞脫不了關係!」
雲遨說道:「已經設了門關了,莊內還布什麼奇門方陣?」
正說著,莊內兩個人聲越來越近,一個粗嗓子的說道:「是顏妹妹回來了麼?」另一個病癆鬼的聲音說道:「你也太想她了。顏妹妹才剛出去不到一個時辰,這時轉回來也太快。」
先前那粗嗓的道:「那會是誰?」
病癆鬼道:「莊主說咱們這忘機仙莊建在太虛幻境裡頭,除了大羅天仙,只有咱自己人知道。咱莊上下誰該出去誰該回來咱都明白,顏妹妹剛出去,外頭的時候不對,其餘的都在裡頭,這會卻是何人?你說會不會是大羅天仙?」
粗嗓的道:「大羅天仙來我們這做甚?就說是顏妹妹還會是誰?顏妹妹也會忘東西的。」
兩家丁邊說走邊走出莊子,那粗嗓漢身材魁梧,病癆鬼面黃肌瘦,皆是中土裝束,沒有真元修為。見到蒼塵三人,嚇了一跳,見三人仙風道骨,裝束不凡,只道真來了大羅天仙!不約而同的抹把眼睛。那粗嗓漢問道:「你、你們是誰?」
蒼塵拱手說道:「請問貴莊主在麼?」
粗嗓漢問道:「你們是什麼人?找我們莊主有什麼事?」
蒼塵說道:「我們從鄰山的山洞尋來的,有事向貴莊主請教。」
粗嗓漢說道:「山洞?什麼山洞?」
蒼塵見這兩人不知山洞的事,於是說道:「請兩位向貴莊主稟報,他必定知曉。」
粗嗓漢說道:「哪來的三個奇奇怪怪的人?我們莊主不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!」病癆鬼捉著他小聲說道:「等一下!你不覺得很奇怪嗎?這三人不是咱莊的人,究竟是怎麼進來的?瞧他們裝束,肯定不是普通人,或許是莊主的朋友。」粗嗓漢一聽緊張了,小聲問道:「莊主的朋友?那該怎麼辦?」病癆鬼說道:「別慌,好生招待。要是莊主高興,咱兩以後就可不用在這守門了。」
粗嗓漢點點頭,向三人一揖,說道:「原來是三位貴客,先前多有得罪,還請見諒。這邊請!」才說完,忽然又喝道:「唉!等一下!」向病癆鬼耳語道:「要是這三人不是莊主的朋友,那我們不就要天天守這門了?」
蒼塵見這粗嗓漢天真爛漫,不禁笑了,說道:「你們先向貴莊主稟報,我們在此等著無妨。」
粗嗓漢恍然大悟,在旁邊抓了一朵花,對著花說了幾句。不久,兩人躬身向三人說道:「快快請進!」病癆鬼說道:「我們莊子處處都有機關,請緊跟著我們的腳步。」
三人沒料想花也是個機關,微微驚訝。跟著兩家丁進入莊內,腳踏其門步,接連觸動「縮地」、「移位」等機關,只見四周景物迅速變換,草木房舍如風般從旁略過。
兩家丁起初還停下來等候三人,但見三人腳步輕盈,迴轉自如,便如識得道路一般,只道真是莊主的朋友;於是加快腳步,到後來也不回頭顧三人了。不一會,一行人到了一處廳外,上頭提著「悟機堂」三字,裡頭幾張桌椅,幾名侍僕,一面屏風,一名方士。屏風上一幅畫,畫中一人鼓琴,一鶴聽琴,但見那鶴的體態,依稀便是洞內的那白鶴。再見那名方士,一身白衫,手持玉如意,面色紅潤,體內真元初成,已有「辟穀輕身」的境界。
那白袍方士看了三人,愣了一下,讓兩名家丁退下,然後恭敬的向三人拱手說道:「三位氣通天地,神韻超然,想必是化外高人。應玄機在此有禮了。」
三人通了名號。蒼塵說道:「貴莊陣法奧妙,不似凡間所有,想必來歷不凡!」
應玄機說道:「前輩過獎了!蔽莊數代鑽研奇門陣法,不問世事已久,不知是凡還是不凡。」
雲遨說道:「莊主過謙了!貴莊隱於無形,無中生有,陣中藏陣,絕非凡品。」雖然這幻陣三人看不入眼,但絕對不是凡人做得到的。
說到陣法,應玄機便得意了,說道:「這是家祖陶忘仙獲奇人指點後所建,」但想三人實力超凡,於是又道:「但在三位前輩眼裡,恐怕還多有破綻。還請前輩指點。」
蒼塵謙道:「不敢!不敢!」
寒暄一陣,應玄機請三人入座,香茗伺候。
蒼塵說道:「貴堂上的屏風甚是雅致,雲鶴聽琴,筆力雄建又不失飄逸,佈局出塵,超然自在。不知出自何人之手?」
應玄機說道:「此乃家父所畫,稱不上什麼名畫,充充場面而已。前輩過譽了。」
雲遨說道:「這畫中的白鶴栩栩如生,氣宇不凡,與尋常捉魚的野鶴大不相同。」
應玄機說道:「前輩好眼力!其實這白鶴是家祖豢養的,家父一日性起,便臨了這畫。」
雲遨說道:「不知這白鶴如今身在何方?」
應玄機眼神閃爍,說道:「雲遊四海了吧!」
蒼塵故做思索道:「這與我們方才見到的那隻頗像的。」
雲遨也道:「聽師兄這麼一說,神韻還真頗為相像。」
應玄機說道:「我想是前輩多心了,這好歹也是七、八十年前的往事了。」
雲遨嘆了口氣,說道:「原來已經這麼久了!應該是這仙鶴的後代吧。咦!那處是不是也有處陣法?」
無色點頭說道:「的確是處幻陣,幽精成群,應該有幾十年了。」
應玄機呵呵一笑,說道:「天地之大,巧合未必沒有。」
無色說道:「是啊!手法頗像,而且還在對面山頭,真是太巧了!」
應玄機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的神情,趕緊掩飾,但還是被三人瞧見了。蒼塵說道:「莊主,我見那處因緣未斷,卻無後續之機,心有不忍,今日入莊,只盼能結一善緣。」
便見應玄機微微一呆,遲疑一陣,然後嘆了口氣,說道:「前輩,這是蔽莊的的家務事。」言下雖是承認,卻不希望三人插手。
無色說道:「怎麼回事?那隻白鶴怎麼會在洞裡,還瘋癲了?」
應玄機聽到白鶴瘋癲,臉上肌肉一跳,遲疑了一陣,嘆了口氣,說道:「可惜我們試了各種辦法,這結如何便是解不開。不敢勞駕前輩了!」
蒼塵說道:「有緣千里來相會!今日登悟機堂,何嘗不是個機緣?」
應玄機啜了口茶,沈吟半晌,一會點頭,一會搖頭,似乎難以啟齒。雲遨說道:「即使不成,說來聽聽又何妨?」
應玄機嘆道:「七十餘年,這事情也該解了。那便說來給前輩笑話笑話!」將侍僕遣散了,喝著茶,仰頭凝思,良久才道:「鶴叔叔是家祖自幼養的。」
無色問道:「咦!你叫那隻白鶴『叔叔』?可是白鶴卻叫你祖父『爺爺』。」
應玄機一聽,更確信三人見過白鶴,眉間又多了分惆悵,說道:「是這樣的:我小時常與鶴叔叔玩耍,我喚祖父『爺爺』,牠便學著我叫『爺爺』。但其實按輩份,我應叫牠『叔叔』。」
無色問道:「你的鶴叔叔本來就會說話?」
應玄機說道:「很久以前牠是不會說話的,與尋常白鶴一般。後來爺爺得到了一個奇物,沒留神便給鶴叔叔嚥下了,從此鶴叔叔就會言語。」
無色問道:「那奇物生得怎般模樣?」
應玄機說道:「家父也不曾見過,聽說是拳頭大小會發光的珠子。怎麼?」
三人猜測那便是蒼塵的元神;蒼塵說道:「無事!那白鶴怎麼又困在洞內?」
應玄機搖搖頭道:「鶴叔叔不是困在洞內,而是不願意出來!」
三人一怔,都問道:「這是為何?」
應玄機思索一陣,說道:「從這說起吧!家祖陶忘仙公為了參悟玄機,在那洞內修行。一日,見一隻母鶴給獵人打了,留下一隻小鶴,於是便收養了牠。」
無色說道:「那便是後來的鶴叔叔了。」
應玄機說道:「不錯!家祖將鶴叔叔養在洞裡,養大了竟也不飛走,跟著家祖住著,不久也生了靈性。只要家祖入定出神,鶴叔叔便會幫忙護法。家祖見鶴叔叔聰明,竟將鶴叔叔當人養了,連奇門陣法也傳給了牠。」
無色問道:「所以洞內的幻陣是你鶴叔叔擺的?」
應玄機愣了一下,說道:「可能是!」
沒想到一隻鳥為了護主竟布了那幻陣,這一等就是數十年。無色問道:「後來呢?你祖父怎麼了?」
應玄機說道:「家祖後來仙去了,離開前還出神與家父說。」
凡人修行到一定程度,便可元神出竅,往來欲界四方,即便是大限之日,神魂亦可隨意遊行,有的轉世再修,或以神魂之體繼續修煉,或是得道飛升。
無色問道:「咦?白鶴不知道嗎?」
應玄機嘆了口氣,說道:「說來慚愧。家父進入那山洞要收拾,鶴叔叔卻道家祖是出神神遊,要為家祖護法,說什麼也不出來。勸了好幾年,什麼方法都使了……」長嘆口氣,續道:「於是便不管了,那洞穴也荒廢了。沒想到今日卻將前輩引來。」
三人這才明白白鶴原來是要尋「爺爺」的神識,然而再等上千百年,「爺爺」也不會回來了。雲遨說道:「要不與我們再走一遭?」
應玄機說道:「家父與在下千方百計都拗不過牠的性子,前輩的好意在下心領了。」
無色說道:「此一時彼一時,或許這回白鶴便回心轉意了。」
應玄機拱手說道:「這是蔽莊的家務事,不敢勞煩前輩插手。」說罷,起身相送。
蒼塵見狀,只好辭了莊主。三人走出悟機堂,雲遨傳音道:「師兄,怎麼就這樣出來了?」
蒼塵看著兩人,微微一笑,然後嘆了口氣,說道:「仙鶴啊!仙鶴!以往如此顧盼出塵,想不到最後卻要困在洞中,永世不得出。」
雲遨心領神會,跟著嘆道:「莊主若不將牠喚出,往後子孫還能解開此結麼?」
無色也說道:「陪了老爺爺修行幾十年,最後竟然是這樣。太可憐了!」
此時聽得悟機堂一串腳步聲奔出,應玄機追著說道:「前輩們請留步!」
蒼塵故做驚訝,問道:「莊主,何事?」
應玄機一揖到地,說道:「前輩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,應玄機糊塗了。請三位前輩稍候片刻,應玄機這便去準備。」
雙方於是約了時辰,應玄機打點瑣事,挑著空擔子和一根釣竿出莊,與三人一同前往山洞。
上一章 | 回章節目錄 | 下一章 |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