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4月29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‌五十四章 塵緣殘劫故人咎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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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一線,雙壁參天, 霄景與段無蹤兩人走在破天一線下,山壁參差,谷底昏暗,只餘崖頂一線天光。兩人掌燈而行,陰風蕭瑟,寒霧凝霜。

驀地段無蹤腳步一停,微笑道:「沒想到你們腳程挺快的。」

迷霧中現出五人身影,身穿勁裝,各持兵器,正是先前那群仙武盜賊。那大刀漢說道:「聽說前國師道行不淺,還以為能走多遠,原來帶了個客人便不過爾爾!」

段無蹤搖頭笑道:「唉呀!當真頭一天走江湖啊。告訴你吧!若你拎著客人腰帶飛,你以後便沒客人了。」

五人一愣,那湘楚大漢冷冷一笑,道:「不過,段大師,你這回可真是失算了。委託人說,鉅額絕對有,我們都驗過了。」那山羊鬍的道:「訂金兩成我們已經取了,若真能殺得了你,便能得餘下的八成,即便殺不成,也能得五成,若不交手,我們還有那兩成訂金。」

段無蹤笑道:「於是你們又來尋段某了?」

湘楚大漢道:「不錯!段大師,受死吧!」

段無蹤捧腹大笑,道:「你們殺了他便能取那餘下的八成,你們卻來尋我……哈哈哈哈!」

五人一呆,互看了一眼,長髯客道:「大丈夫行得正,做得端,豈能殺人越貨?」

殺手還有「行得正,做得端」的?段無蹤忍住不笑,道:「那麼殺段某是什麼?」

金髮虯髯客道:「收人錢財,替人消災。」

連霄景在旁邊看著也收不住嘴角;段無蹤笑著搖頭,連說了三個「笨」字,然後道:「如此說來,你們只剩兩成訂金這條路,但若你們分我一成五,我可以讓你們得剩下的一成五。」

五人一愣,大刀漢大刀劈空一揮,說道:「什麼意思?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唉呀呀!段某問你們:你們是殺他容易,還是殺段某容易?」

五人一怔,面面相覷;段無蹤續道:「要殺我,你們是不可能了;要攔我,段某腳底抹油,這客人送你們,你們打他也沒錢,不如撤退。但若分我一成五,我可以大發慈悲的讓你們去討剩下的三成,給你們回點本。」

湘楚大漢怒道:「哼,你以為你逃得了!」

段無蹤搖頭笑道:「段某一人破城防,五仙攻不破,你們該不會連這也沒聽過?」

大刀客道:「當我們鄉野鄙夫?當然聽過!你還串通瓊萊仙門之人,讓你脫出生天,不然,你如何是瀟湘仙劍派的敵手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唉呀!你明知道段某曾得仙長相助。能得一次,當然能有第二次。而且我是鐵板命相,路上會遇到什麼,我算不到嗎?你們此行最初便註定失敗:不知事主,一敗。錯估敵手,二敗。不計本利,三敗。難怪窮!」說罷,搖頭嘆息。

五賊一愣,面面相覷;段無蹤不等他們打定主意,說道:「不分紅?那麼段某腳底抹油,這客人送給你們。請!」說罷,縱身而起。

五人一驚,同聲喝道:「慢!」身行一閃,便攔在上方,長髯客道:「大師,請你與我們打一場。」

段無蹤嘻嘻一笑,收起卦盤,道:「好!一手交錢,一手打人,小本生意,恕不賒欠。」

五賊一愣,只得將錢給了,段無蹤將錢收進隨意生滅之境,笑道:「三萬楚刀,這麼可憐?」

五人見段無蹤竟會使隨意生滅之境,微微一驚。大刀客舉刀喝道:「少廢話,當心來!」說罷,當頭劈下。

段無蹤側身閃過,其餘四人便圍了上來,取出刀劍錘鞭,「呼呼」往段無蹤身上招呼。湘楚大漢一支流星錘使得虎虎生風,雖是重錘,卻靈巧如虎,凌空縱躍;金髮虯髯客一支鋼鞭甩出片片銀盤,有如靈蛇出谷,招招往段無蹤身上竄;山羊鬍長槍進退如梭,大開大闔;長髯客長劍行雲流水,綿綿不絕;大刀客大刀劈山斷石,勁風凌厲;如此進退有致,將段無蹤逼在咫尺之地。只見銀光交織,勁風赫赫,半點段無蹤的身影也看不到。

段無蹤身行飄忽,經瀚隱天殊指點,又在幻陣內修煉了八個月,五人如何打得到他?腳步一錯,行凌空奇行步,手舞足蹈,見縫插針,任憑萬劍齊發,亂石奔流,便如行雲流水,毫髮無傷。

五人早已聽說段無蹤身法厲害,還特地練了套陣法,沒想到段無蹤卻滑得跟泥鰍似的,連衣角也摸不著,眼裡見得明明白白,卻溜得莫名其妙,彷彿打的是一團幻影,怎麼打都落空。

如此五人合圍,從空中打到谷底,又從谷底打上了山壁,刀槍劈谷,「錚錚」之聲連成一響,寒光舞空,織成一片光幕,刀槍快,人影更快,最後快得連人影也看不見,只聽得「錚錚」之聲忽上忽下,碎石左右迸濺,呼喝聲此起彼落,轉眼山谷便劈成了個大洞,砂石滾滾,煙塵敝空。

五人刀劍快無影,段無蹤身形迅無蹤,五人越打越焦急,打又打不到,收了卻不甘心;大刀客惱怒道:「傳聞五仙攻不破,原來只是會閃。」

段無蹤笑道:「沒錯啊!你們消息真不靈通呢。」

金髮虯髯客也按捺不住了,怒道:「莫要只會閃躲,出招來!」若能讓他分心,必能露出破綻。

段無蹤道:「唉呀!那便成了仙鬥了。舉頭三尺有神明,不可、不可啊!」

山羊鬍怒道:「哼!神明,這麼幾百年怎麼沒出來主持道義?」話才出口,便覺上方氣息一變,眼角一覷,便見一團白影居高臨下撲來,是一隻腳;嚇了一跳,沒想到此處還有別人,聽得風聲,側身閃了過去,回槍一擋,見來人一襲白袍,竟是霄景!

五人都吃了一驚:自己身法迅如奔雷,來無影,去無蹤,此人竟然能偷襲!段無蹤也甚是意外:此處離地十餘丈,他是如何躍上來的?

便見霄景道:「那麼吾來主持。」說話間,順勢捉著槍桿一帶,轉身便欺進山羊鬍中宮,曲肱往壇中穴撞去。

山羊鬍大吃一驚,但槍桿在外,一時收不回來,只得運氣於胸,硬吞下這招。段無蹤趁隙脫圍,笑道:「便說舉頭三尺有神明,你偏不信!」

五人連忙追上,長髯客提劍縱身攔下,卻見人影一晃,黑霧變成白影,竟又是霄景!

原來方才山羊鬍吃了霄景一肘,回槍虛晃一招,霄景便順勢在槍桿一踏,往長髯客躍去,同時說道:「還有何事……」

長髯客見霄景撲來,連忙回劍往腳上削去,卻見劍上白影一捲,長劍差點脫手。連忙將劍一抖,抽出長劍,白影散開,原來是袖子,緊接著腹間一疼,中了一腳;正要回敬一劍,便聽大刀客叫道:「別分神!」竟又走脫了段無蹤!

大刀客話才出口,眼前白影一晃,連忙橫刀一砍,沒想到那白衫奇韌無比,一刀沒斬斷,反倒纏在刀上,還來不及抽出,面門便挨了一腳,想追,卻又走脫了段無蹤。

如此霄景遊走在五人之間,此處踢一腳,那裡出一掌,說完「還有何事」四字,便出了四招,接著手腳不停,又續道:「都報上來!」話語毫無中斷,氣定神閒,竟彷彿坐著說話一般。

五人被打得措手不及,陣形大亂;見霄景起落都在五人之間,竟是藉五人之勢縱躍,五人雖忽高忽低,也無一招落空!暗暗心驚:如此身法,絕非凡人可成,必是擅長空戰的高手,自己雖兵器在手,竟半點也攔不住他,又聽他說「還有何事,都報上來」,不知是何身份。不由得越打越驚,由吃驚變成驚駭,由驚駭變成驚恐。

段無蹤數度突圍,卻始終被攔下,但御風閣掌門在此,如何敢出劍?霄景武功再高,一拳也只能打一人,仙武以真元為甲,不用真元,便無法破甲。如此五人傷不了段無蹤,段無蹤跑不過五人,霄景也傷不了五人,交換了數十回合,僵持不下。

山谷間山壁崩落,煙塵瀰漫,錚錚聲此起彼落,卻見不著人影。眼見便要成了持久戰,要比耐力,霄景是不會輸,但段無蹤恐怕支持不住;五人也越打越心寒,這白袍客還沒拿出實力,這傢伙是逗人還是如何?想逼霄景出招,又怕走脫了段無蹤;段無蹤雖知自己功力不濟,支持不了多久,卻胸有成竹,嘴角越打越笑。

果然不多久,便聽湘楚大漢道:「段大師,麻煩出個招好麼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聖祖禁令,萬萬不可啊!」

金髮虯髯客道:「大師,您行行好,咱們身上無傷,回去討不到銀兩啊!」

攔路殺人還要人行行好?段無蹤笑道:「你們互相砍不便成了?」

山羊鬍道:「段大師您莫說笑,做生意誠信至上,童叟無欺。」

殺人還要誠信至上?段無蹤忍住不笑,道:「那麼段某可真要抱歉了。聖祖禁令,千萬不能犯。」

湘楚大漢道:「段大師,此處又沒別人,您就出個招,咱們不吭聲,誰也不知道。」

段無蹤笑道:「我這客人不知道麼?」

五人心頭一跳,都忌憚這白袍客;大刀客與霄景說道:「這位兄……兄台,您……能通融麼?」

霄景微笑道:「家師禁令,萬不可犯。」

五人先前還以為是玩笑,此時卻聽得心裡發毛:莫非是天策帝本尊?但記得天策帝相貌不是如此。躊躇一陣,交換了數回合,湘楚大漢道:「段大師,您瞧該如何是好?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咦?要我出主意,你們有錢麼?」

五人一愣:訂金才四萬,請人算段無蹤下落便花了五千,方才又給了段無蹤三萬,再出錢豈不要血本無歸?湘楚大漢道:「大師,您分明收錢與我們打一場的。」金髮虯髯客道:「是啊!因此大師也該出招啊!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唉!『與你們打一場』;你們打了麼?打了。段某陪了麼?陪了。有何不對麼?」

五人一愣,段無蹤笑道:「咦?反悔了?唉呀!沒說清楚便付錢,難怪窮!」

五人一時語塞,轉眼又交換了數回合,只好將主意又打到霄景上。長髯客道:「這位兄台,瞧你也是修仙武的,麻煩用點真元吧!」

此時雙方已交換了將近百招,霄景依舊從容不迫,淡然道:「不可。」

五人實在摸不著底;大刀客道:「這位兄台,用真元灌拳腳不算仙鬥。麻煩出點勁吧!」

霄景淡然說道:「不可。吾若動真元,便要出大事。」

湘楚大漢道:「兄台莫說笑,勁灌拳腳,能出什麼事?」其餘四人也道:「是啊!是啊!麻煩出招吧!」

霄景邊打邊道:「不可、不可!」

山羊鬍道:「段大師,您也幫忙勸勸你這位兄弟。」

段無蹤道:「那不是我兄弟,是客人。」

五人越聽越沒底,湘楚大漢道:「好吧!麻煩大師勸勸你的客人!」

段無蹤微微一笑,道:「行啊!五位客人,我這位客人真的動不得真元,你們要麼付錢請段某出劍,要麼便自行看著辦吧!」

五人一愣,金髮虯髯客道:「怎麼我們變成你的客人了?」

段無蹤道:「你們剛才付錢了,是也不是?」

五人一呆;段無蹤道:「反正上回瀟湘仙劍五人打了半晌也沒傷我分毫,你們不慎讓我走脫也不奇怪。便如此勸勸你們的客人吧!」

五人一呆,紛紛道:「這……」,交換了三回合,竟說不出半句話。

段無蹤笑道:「若連這點唇舌也無,我勸你們還是金盆洗手,幹點正當事吧。唉呀!竟然沒收錢便給你們開示。虧了!虧了!」

驀地崖頂氣息一變,赤黃白三道劍氣乍現,盤旋而下,越滾越大,彷彿劍氣從谷間凝出,勁風逼人,煙塵驟然一開。

所有人都是一愣,段無蹤歡喜叫道:「師兄!」縱身閃開,霄景也往旁一讓,五人大喜過望,縱身往那三道劍氣撲上,任由劍氣打在身上。

便聽「唉喲」、「喂呀」幾聲,五人歡喜叫道:「段大師的師兄果然不凡!」「好厲害的師兄!」「將我們兄弟打成重傷。」「不成了!快逃!」「終於能撤了,多謝啊!」

劍氣奔過,五人衣衫襤褸,傷痕累累,興高采烈的飛身離去。段無蹤望著五人喊道:「我師兄出招了,給錢啊!」

五人身形不停,身影間灑出一把楚刀,段無蹤望著崖頂喊道:「師兄,有錢了,快接!」

刀幣倏地往崖邊飛去,同時崖頂躍下一個人影,袍袖一拂,順勢將刀幣一捲,翻身降落在段無蹤身旁;便見他頭戴太極玄紗冠,身穿青袍黑氅,腰配青檀黑雲雙劍,背上一面鐵卦盤,正是季算機;望著五人的背影,又看了看手中的刀幣,愣了好一陣,才與段無蹤道:「打了老半天,怎麼不出招?」

段無蹤暗暗偷笑,說道:「這句話是我說的吧?瞧了老半天,為何不出招?」

季算機伸指戳了戳段無蹤的胸口,道:「你不能用仙術,還有乞靈心法可用啊!」

段無蹤哈哈大笑,搖頭道:「看來有無出師,差很多啊!」

季算機一愣,問道:「什麼?」

段無蹤笑著搭起師兄的肩膀,道:「師兄,你當真是修到頂階,忘了第一章。」

季算機微微驚道:「什麼?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練出真元,乞靈便無法用了啊!」

季算機微微一愣,小聲問道:「有這句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自己跟自己乞麼?」

季算機一呆,凝思一陣,臉色漸漸變了,在段無蹤耳邊悄聲問道:「出師考會考麼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咦!你有卦盤,如何來問我?」

季算機一愣,哈哈大笑;伸臂搭上段無蹤的肩膀,說道:「回去打理了家務,莫說你將我忘了!」

段無蹤皺眉道:「怎麼可能!」

季算機黯然一笑,道:「讓你擔心了。」

段無蹤輕輕一笑,道:「什麼話?見你今日也挺有精神的,竟然還帶個小子過來。」

原來崖頂還有名少年,約莫十四、五歲,在崖上探頭探腦,始終不敢下來。季算機輕輕一笑,說道:「等我一下。」縱身飛上,將那名少年帶了下來。那少年身長七尺,頭匝皂巾,身穿深青色長衫,衣衫上織著山海紋,是滄齊的裝束,背著一支包袱,臉上稚氣未脫,青澀間帶著幾分機靈、幾分老實。

季算機引見道:「段老弟,這兩個月,我替你尋了新弟子。是滄齊游姓。」

那少年怯生生的上前,說道:「弟……弟……弟子,游……游錦恩參見師……大、大師。」看了一下段無蹤,又看了看地上,有些手足無措。

段無蹤一愣,看著師兄;季算機說道:「我算過了,穩妥當!至於道名,便給你起了。」

說到收徒,段無蹤臉色微微一變,道:「師兄,你……」自己不慎引入卦外變數,讓艾攸陷入死劫,算通了命數,卻救不回弟子;此事自己一直耿耿於懷,沒想到師兄竟替自己尋了個新弟子。

季算機淡然一笑,道:「是我貪杯,我們鐵板一脈……唉!」自己貪杯惹上了小人,那日一別後,便想無論如何一定要賠個弟子。黯然一笑,道:「你別給他取什麼『游豫』、『游永』這種名,艾家的孩子竟然叫艾攸……」笑著搖了搖頭。

段無蹤皺眉道:「唉、你……能不能收也該是我來算……唉呀,錯了。」想取木卦盤來算,一沒留神,竟拿出了雲虛卦盤。連忙將雲虛卦盤收起,取出木卦盤。

季算機見段無蹤左手虛捧,手上便多了片白濛濛的卦盤,一眨眼又變成木卦盤;一驚,叫道:「慢!方才那是?」

段無蹤捧著木卦盤,微笑道:「隨意生滅之境。」

季算機笑道:「廢話!當你師兄沒聽過?我說方才那是什麼卦盤?」

段無蹤換回雲虛卦盤,微笑道:「這啊……」

季算機見這玉卦盤半透著光,如雲如霧,棋子也是同材所造,盤面平坦,毫無刻紋,棋路以白線鑲在盤內,縱橫各有二十路,中有青線繪著羅盤,徑有六路寬,外環數層,密密麻麻寫著方位,羅盤裡的青線指著方位,拿自己的羅盤對,毫釐不誤;棋路羅盤都鑲在盤內,隱隱發光。

季算機看傻了眼,摸了摸棋盤,卻觸手晃動,拾了一枚棋子,也觸手即彈,竟完全摸不得;問道:「這……這、這是……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是這位客人借的。」

季算機見霄景站在旁邊望風景,悠然自得,彷彿事不關己;方才在崖頂看過那身手,深知不凡;笑著拍了段無蹤胸口一下,問道:「客人?」

段無蹤說道:「他請我帶他尋仇。」

季算機笑道:「聽你在說笑。」

段無蹤道:「真的!」

霄景回過頭來,微笑道:「是客。」

季算機聽糊塗了,問道:「他……借你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不然你見這像我造的麼?」

季算機更不解了,仔細打量了霄景,又看了看雲虛卦盤,臉色越來越不對,最後理了理衣襟袖口,附耳悄聲問道:「他是……」

段無蹤嘿嘿一笑,說道:「不是。」

季算機望了望霄景,瞧了瞧雲虛卦盤,又看了看段無蹤;最後輕輕一笑,拍了一下段無蹤的背,微笑道:「帶了個客人,比你還能打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我也挺意外的。」

季算機笑著拍了段無蹤一下,道:「聽你在說笑。」

段無蹤哈哈大笑,道:「真的!請我帶他尋仇。」

霄景淡然說道:「陳郡謝道清,請段師父尋仇人。」

季算機一呆,搭著段無蹤的肩,說道:「段老弟,你都和上仙攀上關係了,這生意你還做?」

段無蹤哈哈大笑,搖頭嘆道:「唉!盛情難卻啊!」

季算機微笑道:「哎!依門規,你遇到我就得讓給我。」

段無蹤笑吟吟的道:「這倒是。不過,師兄,你知道此人是誰嗎?」

季算機哈哈一笑,道:「這還不簡單!他不是說了麼?陳郡……謝氏……」拿出卦盤一算,臉色微微一變,再算一把,大吃一驚,連算了幾回,全都不對,眼前分明有這人,但算起來便是無此人,但此人看著有影,氣息也是活人,難道是自己作夢?

段無蹤看著師兄的卦盤,笑問道:「如何?」

季算機尷尬一笑,「嘖」了一聲,笑道:「哪有師兄跟師弟搶生意的?」

段無蹤哈哈大笑,道:「哦!那麼我知道了,今日來此攔路,是為了撿那一百單六楚刀?」說罷,又喃喃說道:「才一百單六,這麼窮?」

季算機噗嗤一聲,道:「我千辛萬苦帶個孩子來這種地方,你道我為了撿錢?」

段無蹤笑吟吟的道:「哦!那便是……」

季算機道:「總之,段老弟,這孩子,便交給你了!」

段無蹤臉色一沈,道:「師兄,你明知我有要事在身,如何有暇照料?」

季算機搭著段無蹤的肩膀,微笑道:「那麼你的意思是?」

段無蹤也搭上師兄的肩膀,微笑道:「既然你是師兄,便多擔待一下吧!」

季算機微笑道:「哦!要我指導,那麼……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不然我這兩個多月來卜算的銀兩都給你吧!」

季算機大喜,伸手說道:「成交!拿來!」

段無蹤雙手負背,微笑道:「拿來什麼?」

季算機說道:「你這兩個多月的所得。」

段無蹤兩手一攤,笑道:「沒賺。」

季算機笑道:「騙人!」

段無蹤笑道:「真的一毛沒賺,不信你自己算!」

季算機一愣,將卦盤拿來一算,竟真的沒半毛銀兩,倒是仙宗的好處撈了不少;在卦盤上尋了半晌,道:「你方才不是和這幫賊子討了錢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那是分紅,不是卜算。」

季算機怒道:「段老弟,你……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唉啊!師父口口聲聲交代要講明條件,少的不辯,多的不送,眉角原則,半點不讓。還記得吧?竟然連這種錯誤都會犯,難怪窮!」

季算機咬牙怒道:「段老弟,你……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唉啊!徒兒是你想收,去師父那裡再修行幾年便成了嘛!這麼心急,沒出師不能收,只好寄我名下,是也不是?」

季算機臉色一變,驚道:「段老弟,你……」

段無蹤笑著拍拍師兄的肩膀,道:「做你師弟可不是十天半個月,你想什麼我不知道?你私自收徒,寄我名下,可以!但是拜師可是要……」說著,戳了戳手指,便是要錢。

季算機拍落段無蹤的手,微笑道:「哎呀,咱倆同門一場!」捉起段無蹤的手,愣了一下:竟比尋常粗,問道:「你手怎麼了?」摸著也不像受傷,揭開袖子一瞧,手腕甚壯,與方才那五名仙武不相上下。問道:「你做什麼去了?」

段無蹤輕輕苦笑,嘆道:「連八個月苦讀卜算……」

季算機一愣,問道:「八個……月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唉!是我辭去國事之後的事。」

季算機更不解了,問道:「那哪有八個月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呃……是上仙開幻陣……」

季算機聽呆了,問道:「算什麼?」

段無蹤苦笑道:「三國撤退。」

季算機大吃一驚,叫道:「那是你算的?」

段無蹤甩甩手苦笑道:「唉!盛情難卻啊!怎麼?我臉上有飯粒?」見師兄盯著自己臉看,又笑著道。

季算機心頭五味雜陳,郢都一別之後,江湖上關於段老弟的傳言便層出不窮,先是得了上仙相助,辭去國師之位,又入了蒼淵天劍派,接著又上了謝羅山,今日一會,見段老弟連隨意滅之境也會了。良久,嘆了口氣,摟著段無蹤的肩,小聲道:「段老弟,老實說,你當真沒賺?」

段無蹤笑道:「唉呀!沒想到師兄那麼想替小弟我著想,那麼只好請師兄走一趟天衡宮,若陛下不棄,那些錢便都歸你。」

看來當真一毛錢也無;季算機欲哭無淚,帶孩子走這一趟,原本想討點好處,竟然血本無歸,嘆道:「唉!范厲也欠我奉祿。」郢都東門一戰,被迫辭去,那一陣的奉祿便無法取了。

段無蹤也嘆道:「范厲也欠我呢,去向范厲討吧!」那日湘楚朝廷一戰,辭去國師之位,匆匆離楚,范勵的刺客也追殺至今,那奉祿自然也無法取了。

兩兄弟肩搭著肩,哈哈苦笑,段無蹤道:「可難為了湘靈這孩子。」

季算機嘆道:「唉!那孩子,整日悶悶不樂,一直說是她害死艾攸,還吵著要遁入空門。」

段無蹤一愣,季算機續道:「我本來想便讓她給你作弟子,但想你闖的都是什麼地方……」

段無蹤微微苦笑,道:「唉!我如何照料她?」

季算機道:「但想段老弟你最近攀上了上仙,是否有何門路……」

段無蹤一愣,道:「這……」望向霄景,見他望著別處,心想也不可能;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便與她說:生死有命,都在祖師爺卦中,非她之故,不必為此傷神。」

季算機嘆道:「我也這麼說,那孩子便是不從,偏是要以淚洗面。」

段無蹤一怔,嘆了口氣,道:「天缺之後再說吧!」

季算機道:「你出道後便諸事繁忙,現在攀上了仙宗,也無一日閒著。」

段無蹤道:「我與這位客人還有要事,這個游家的孩子還得請你先帶著。」

季算機點頭笑道:「我等你。反正明年還有知命會,你也跑不了!」 

段無蹤不禁笑了,道:「你還記得知命會啊!」搭著師兄肩膀耳語了數句。季算機聽自己飲酒誤事,擺攤招搖撞騙的事師父全都知曉;臉色大變,悄聲問了幾句,段無蹤苦笑道:「我也自身難保啊!」將身負重傷,教刺客賭錢的事說了。

兩人耳語了數句,季算機越聽越慌:掛著師門的旗號招搖撞騙乃師門大忌,絕對會被逐出師門。雖然自己未出師,旗號不是「鐵板神算」,但成了湘楚國師,全天下都知曉自己是段無蹤師兄,恐怕難逃驅逐之責。扶著段無蹤的肩,竟站不住腳,跌坐在碎石堆中。

段無蹤在旁邊坐下,說道:「師兄……」知道師兄自幼孤兒,蒙師父收留,養育成人,數年前愛妻亡故,若再逐出師門,絕對是晴天霹靂;歉然說道:「那時我帶你入宮,只是想你生活困頓,也未多想。」

季算機單手扶額,慘然說道:「是我貪杯,辜負了雪華……」心想此後身敗名裂,江湖上寸步難行,若不改名換姓,便只能遁入空門了。良久,說道:「讓湘靈去秋心那處吧。」

段無蹤問道:「那你該如何?」

季算機長嘆口氣,良久不語。

段無蹤道:「師兄,天無絕人之路。」

這句話是師父所傳,用來與客人說的,此時聽在耳裡,甚是諷刺;季算機惱怒道:「你頂多面壁數年,還有什麼話?」聲音顫抖,竟帶著哭腔。

段無蹤輕輕一笑,拉起袖子,露出那粗手腕,道:「師兄,光三國撤退便算得我手快廢了,這之後還會有什麼事?」

季算機一愣,頓時明白:段老弟這是要請自己相助;哈哈大笑,搥了段無蹤一拳,道:「不過,祖師爺的算法我可不會。」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只要你不飲酒,這有何難?」

一說到酒,季算機心頭一酸,輕輕嘆道:「不飲了!再也不飲了!」

段無蹤道:「一言為定。」

季算機苦笑道:「走頭無路的是我。唉!說了半晌……兄弟,能借點錢使麼?」

段無蹤哈哈大笑,早就知道師兄此行事是為了錢,於是給師兄錄了一枚金券,兩人拱手道別,季算機帶著游錦恩離去。仰望兩人飛遠,霄景微笑道:「你不開宗立派可惜了。」

段無蹤一愣,道:「段某仙道命數皆有師承,何德何能,能開宗立派?」

霄景微笑道:「吾說你那張嘴。」


煙雲浩渺,遠山蒼茫,青嵐間飛閣半掩,雲海中仙光琉璃,碧巖蒼翠,仙廬石几,茶煙徐徐。

謝羅山碧雲巖上,星玄與雲藏峰對坐飲茶,旁無弟子,煙雲開闔間,聽得「嗑」一聲,雲藏峰重重的將茶杯放下,怒道:「你如何讓他下山?」

星玄啜著茶,默然不語。

雲藏峰又喝道:「你為何讓他下山?」聲如宏鐘,竟將桌上茶湯震出波波漣漪。

星玄依舊啜著茶,觀杯不語。

「碰」的一聲,雲藏峰怒拍石几,叫道:「你難道不在意琤雪麼?」

星玄眉頭輕皺,道:「吾如何不在意?」說罷,又繼續啜著茶。

雲藏峰怒道:「那為何讓他下山?」

星玄神色漠然,說道:「家師答允,琤雪也答允,你難道要留麼?」

雲藏峰一愣,暗暗握拳,「哼」的一聲,怒道:「一下去便生事。」

星玄神色木然,繼續飲茶,彷彿彷彿那茶便是酒。

雲藏峰怒道:「你們謝羅山為何也置之不理?」

星玄啜著茶,淡然道:「如何置之不理?」

雲藏峰怒道:「御清竟只答『不是』,這怎能教那些仙門信服?」

星玄道:「一五一十,鉅細靡遺,難道他們便能信服麼?」

雲藏峰一愣,說道:「但你們便如此完全不管麼?」

星玄飲了口茶,道:「將公孫顥軟禁,難道便能安眾心麼?」

雲藏峰一呆,星玄擱下茶杯,說道:「凌雲二十四柱,與會的二十四掌門,去天衡宮的只有十一人,說要聯合攔在陣前的,只有七名掌門。」

雲藏峰一愣;星玄續道:「公孫顥雖能自圓其說,但全推論自鬼蠱。蠱王無天下落不明;而此事古仙宗皆無疑議,撤退又有仙豆仙果。那些仙門是聽公孫顥還是聽我山?」

雲藏峰一呆,良久,嘆了口氣,道:「虧琤雪如此相信他!」

星玄嘆了口氣,昨日在白龍潭畔,自己與御清望瀑無言,洛中的事自己都已知曉,看著那飛瀑寒池,御清說道:「他應沒忘當日之約。」

飛瀑萬丈,水煙迷濛,自己看著道道漣漪,說道:「但卻背信忘義。」

御清說道:「若封印陣是假……」

自己一愣,公孫顥不願琤雪神形歸元,因此如此妄想,難道師弟也動搖了?問道:「因此你動心了?」

御清一怔,自己望著飛瀑寒煙,說道:「若封印陣是假,琤雪便不會神形歸元麼?」

御清黯然一嘆,道:「我亦知曉。」池水盪漾,盪得天光搖晃,游魚狂舞;續道:「若天淵堡是假,師姊便不會神形歸元麼?」

自己淡然一笑:神形歸元,雖是功法所致,但眾生生死輪迴,何嘗不是如此?說道:「凡人不見三世因果,迷於今生色相。他有如此境界,為何也執迷不悟?」

飛瀑寒煙,連青天也蒙上一層薄霧;御清問道:「師兄,五百多年前,他們也曾來過麼?」

自己一怔,黯然一笑,道:「如此相貌功體,你會錯認麼?」天淵堡人吐納之間,不著半分靈氣,言語寂滅,思維如空,若非常年居於太宇之中,絕不可能修成,便是假冒,也假冒不成。

御清點了點頭,道:「也是。望夬先生聰明一世,為何如此糊塗?」

煙朦朧,水花寒;自己望著飛瀑白練,問道:「你見到的,是公孫顥麼?」

御清一怔;漣漪波波,重重疊疊,天光池魚都看不清了;良久,他說道:「若不是,又為何心繫師姊?」

煙雲開闔,茶煙徐徐,雲藏峰拾著茶杯,杯中茶已涼,杯仍滿;星玄輕輕一嘆,說道:「現在的公孫顥,恐怕已非先前的公孫顥了。」

雲藏峰一口將冷茶飲盡,察覺茶已冷,輕輕「哼」了一聲,道:「走火入魔?」

星玄道:「無論如何,老雲子,這回你千萬莫與他動手。」

雲藏峰正怒得磨拳擦掌,聽言只好忍住,星玄為雲藏峰斟了一杯熱茶,雲藏峰惱怒道:「好吧!好吧!不給你惹麻煩。今日沒豆漿,甚好!沒酒只有茶!哼!」

星玄笑道:「老雲子若不嫌棄,現在樹上有尚青的,要不?」

雲藏峰搖手說道:「不必!不必!但到時七個仙門攔在陣前,你說該當如何?」

星玄微微一笑,手掌輕拂,几上便多了一枚玉板,道:「看了莫動。」

雲藏峰一愣,取來一看,微微一怔,驚道:「這是……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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