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3月25日 星期六

【輪迴劫】第‌四十九章 千年誓約宿命難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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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暮向晚,金霞接天,薄霧暮靄,半隱著連天雪峰。頂天仙城,寒煙輕掩。城封了,遊人也散了,北戶山移形陣旁離情依依,蒼塵與公孫顥等人即將辭去。

暮色將移形陣石照得金光閃閃。寒風陣陣,雪峰蕭瑟。帝嚳、師奇都來相送,蒼塵身任撤城使,臣民更是熱絡。公孫顥見琤雪正與無色私語,不知說些什麼,心想:「可惜不能在此與弁格道別。瀛海國日後將會如何?」

便見蒼塵行了過來,公孫顥連忙拱手行禮。蒼塵微微一笑,道:「那日的茶……」

公孫顥一怔,那日自己在新園裡煮茶,也如此時一般,夕陽向晚,正欲收拾之際,桌上蓋來了一個人影,抬頭一看,竟然便是聖祖,連忙起身,拱手道:「前輩!」

蒼塵擺擺手,坐了下來,問道:「這是何茶?」

公孫顥道:「晚輩正在試,尚未決定。」說著,坐了下來。

蒼塵問道:「吾能嚐嚐麼?」

公孫顥說道:「只是試作,讓前輩見笑了。」說著,擺出另一支茶杯,為聖祖斟了。

蒼塵嗅了嗅,啜了一口,閉上雙目,細細品嚐,又嚐了一口,說道:「香而不豔,濃纖合度,但便是苦澀了些。」將茶杯放下。

公孫顥道:「便是鮮橙皮之苦,晚輩欲取其清熱行氣之效。」

蒼塵一怔,又飲了一口,如此便將茶飲了盡;公孫顥又添了一杯;蒼塵嚐了一口,思索道:「鮮橙皮雖香有餘,行氣卻不足,說欲清熱,也太勉強。若要清熱行氣,何不取薄荷之清,陳皮之氣?」

公孫顥點頭道:「甚善!可惜不知此界何處有。」

蒼塵微笑道:「配茶亦不急於一時,與其取此界之材,不如學此界之術。」

公孫顥拱手說道:「多謝前輩。晚輩打算決定用材之後便去錄書。」啜了一口,問道:「聽說前輩任撤城使,事事親臨,早出晚歸,如此忙碌,如何有空與末學飲茶?」

蒼塵微微一笑,道:「天墉城如此大,如何能事事親臨?不過是每批出發前交代一番。如此數日,往來都已熟稔。」

公孫顥問道:「同樣的事每日數度交代,前輩不厭煩麼?」

蒼塵啜了口茶,擱下茶杯,道:「你道是同樣之事反覆交代,但前來相助之人卻是頭一回。若我輕慢,長史便會草率,此乃弊端之根!」

公孫顥一怔,拱手道:「原來如此,晚輩佩服!」再為聖祖添了一杯。見壺也空了,於是將茶渣倒出,道:「末學曾試出些甘甜的配方,前輩想飲什麼?」

蒼塵問道:「你有茶葉麼?」

公孫顥道:「有,但氣味不如謝羅山的。」

蒼塵微笑道:「無妨!普通的茶葉便好。」輕輕一嘆,道:「見無色與琤雪整日悶悶不樂,也想尋茶來喝。」

公孫顥一怔,將帶來的茶葉取出;蒼塵說道:「依你上回之言,鳳歌,亦與無色、琤雪一模一樣麼?」

公孫顥將清水煮上,說道:「確實!據末學所知,鳳歌前輩也是六歲上山,天資靈秀,混沌真元、五蘊彩綾,於上次天缺時犧牲。」

蒼塵問道:「琤雪也是六歲上山麼?」

公孫顥點頭說是。

晚風,帶著寒意,吹了過來,吹散了茶煙,吹凍了茶渣;環山雪峰,半邊映著暮色,半邊映著金光。白絮飛捲,雪花映著夕陽金光,落在枝稍,几上,地面,發出最後的脆響。

茶几邊小火爐燒著水,卻寒得燒不滾;公孫顥催加了火候,說道:「據冥府所言,琤雪神魂千年未入冥府。」

蒼塵點了點頭,良久,思索道:「到你那時代,已兩度神形歸元……」

公孫顥說道:「前輩,晚輩問過師奇了,神形歸元乃因真元耗盡。」見水滾了,於是將茶葉放進茶壺。

蒼塵問道:「意思便是,若真元未耗盡,便不會神形歸元了麼?」

公孫顥道:「似乎是如此,但……」將茶葉盒收好,沖入新滾的水;續道:「天淵堡藏有軒轅千年真元,再加上琤雪化生以來五百餘年修煉……」

蒼塵思索道:「原來如此。前輩將千餘年修為存於天淵堡,浮游太宇。如此,天淵堡上必是親信,又有何疑?」

公孫顥心頭一顫,擱下燒水壺,問道:「前輩,您想阻止神形歸元?」

蒼塵看著壺嘴冒出的縷縷茶煙,沈默不語。

寒風習習,飛雪飄絮,茶煙一出壺口便被吹散,轉眼茶已冷,茶卻未開。公孫顥將茶壺擱在小火爐上,說道:「前輩,若您真阻止了神形歸元,那便是歷史分歧,晚輩之世依然不變。」

蒼塵看著縷縷茶煙,依舊沈默不語。

飛雪飄落,「錚錚」有聲,積在枝上、几上、地上,小火爐的火也飄搖將熄;驀地皓光乍現,飛雪吹絮,吹落了雪花,吹散了座旁寒冰,籠罩兩人。

小火爐暖暖的燒著,熱煙終於飄出;公孫顥道:「前輩,即便前輩能讓無色前輩全身而退,但末學之世,無色前輩、鳳歌前輩,還有琤雪,依然……」

寒風飛雪,將周遭染成一片白,景物飛雪朦朧,皓然罡罩外堆起了雪,只剩那小火爐的火,在風雪中熊熊燃燒。

夕陽向晚,飛雪飄絮,堆砌著那日的暮霞,煮茶時的寒風,吹到離別這日。地上散落著雪花,每一步都踩碎了無數凝晶。蒼塵向公孫顥走去,說道:「那日的茶……」

公孫顥一怔 ,蒼塵微笑道:「雖苦,卻恰到好處。茶色金黃,果香若即若離,酸中帶苦,便與今夕一樣。」

公孫顥一愣,蒼塵道:「你那日問吾之事,我想,師奇造此界,便是因末世昏亂。既知後世,若不改,吾必悔恨,再入輪迴。」

公孫顥心頭一顫,說道:「前輩,其實……」傳音道:「天淵堡上有破軍臥底!」

蒼塵臉色微微一變,公孫顥便將「群仙會、天地崩」的真相傳音說了,說罷,道:「末學也猶豫是否要說,但既然前輩決定要改,末學也希望,在另一個平等界,琤雪……無色前輩,能脫離這輪迴劫。」

蒼塵淡然一笑,微微閉上眼,點了點頭,道:「我知道了。」

公孫顥道:「但晚輩不知如此是否能避免神形歸元。」

蒼塵道:「既然吾已知曉,便會盡力。破軍非易與之輩,你回去要當心!」

公孫顥拱手說道:「多謝前輩。」

雪花飄落,寒聲碎如私語,片片凝晶映著金光,閃閃發亮。夕陽斜影中,映著一對一模一樣的倩影。

琤雪與無色互相拉著手,琤雪微笑道:「不必掛心。」

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,好似鏡中的自己與自己說話;無色輕輕一笑,道:「我才要妳別掛心。」

兩人輕輕一笑,轉身望著夕陽,片片飛雪,點點映著金光。無色道:「那日,妳說,不會將我們忘記。」

那日,在新園裡,琤雪將所有事情說了。無色聽了,臉色大變:師奇助師兄往來平等界尋元神,為何什麼都未說,這是為何?心頭波濤洶湧,猶豫一陣,終於問道:「為何前輩不讓我們記著?補天之後,真的……都會忘了麼?」

琤雪緩緩轉過身去,望著煙塵中的天墉城影;說道:「其實……不會什麼都忘了。」

無色一呆,琤雪見天墉城外密密麻麻的人影,城後是崑崙群山,峰峰相連,直入蒼茫;道:「我覺得……我記得此處,這個世界……還有蒼塵前輩、雲遨前輩……我覺得我和他們走過好多地方……雖然,這些早已過去,但我覺得,我記得他們。」轉過身來,眼中閃著淚光。

無色輕聲驚道:「妳……」

琤雪小手握拳,將湖水綠的裙子揪出了漣漪;輕聲道:「先前妳說我多心,但我覺得不是。」望著城內進出的人影,那處有師祖撤城的差使,也有師奇的子民;續道:「在我一進入這世界,我就這麼覺得,還有,第一次見到師祖和師叔祖時也是一樣。」

無色熱淚盈眶,走上一步,緊握起琤雪的手,顫然說道:「我知道、我知道……我也覺得我住過這世界……」

琤雪吃了一驚,顫聲說道:「前輩……」

無色聽琤雪稱了「前輩」,一呆;便聽琤雪續道:「我們倆雖是同一人,但是……我在妳之後。一千年前,妳在宛城補上了天缺,一千年後……是我,而在我之後……也有一個我……我也會為他們補上。」

赤霞萬丈,霞光中閃著點點金光,是飛雪飄絮,輕輕的「錚錚」落地,落在簷上、樹梢、石上、離別的相送亭下。寒風相送,寒得讓人靠得更近了。

琤雪將手放下,輕聲說道:「許久沒跟師祖說話了。」

無色輕輕一笑,道:「他現在在那,何不過去說說?」

兩人望向蒼塵與公孫顥兩人;琤雪說道:「他在跟公孫顥說話。」

無色微笑道:「那有何妨?」

琤雪遠遠望著,輕輕搖了搖頭。無色見公孫顥與師兄說得入神;問道:「不知他是如何之人。」

琤雪一怔,道:「他……」看著公孫顥與師祖的身影,雖相隔千年,確有種很像的感覺;續道:「是個很可靠的人。」

無色問道:「和我師兄一樣麼?」

琤雪微微苦笑。無色道:「他們好像快說完了,妳快過去吧!」

琤雪看著師祖,雖心中有千言萬語,卻不知該從何說起,望著師祖,竟然呆了。

無色見琤雪猶豫,說道:「今日一別,便再也說不到話了喔!」

琤雪於是走了過去,卻聽見公孫顥說道:「前輩,若您真的改了歷史,那界的一千年後,便不會有吾公孫顥!」

琤雪心頭一顫,停下腳步,便見師祖微微一笑,說道:「吾亦不願有你在此,我盼有一世界,無公孫顥為此而苦,亦無琤雪為此悲泣;了結神形歸元,吾要仙凡兩界,萬世太平!」

琤雪呆了,雙腳有如釘住,無法往前走;心道:「你怎麼那麼傻!你怎麼那麼傻!」

蒼塵見琤雪走來,輕聲道:「琤雪……」

琤雪心想:「若師祖問我,我該說麼?破軍早有堤防,我該說麼?若說了,他還是我師祖麼?」心裡有千嚴萬緒,卻隻字也說不出口,看著師祖,眼前竟朦朧了。

蒼塵一愣,驀地聽得一個少年的聲音叫道:「前輩!」竟然是千本弁格的聲音。

便見千本弁格從山下躍了上來,氣喘吁吁道:「太好了,趕……趕上了!」

無色問道:「你們認識的?」

琤雪點了點頭。公孫顥問道:「你不是在蒿京太學麼?」

千本弁格喘著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喘了兩口氣,取出一支金雕漆盒,上面雕著海潮旭日,喘著道:「總……總之……公主……殿、殿下,她不來了。」

公孫顥輕輕一笑,看來是接到了消息,為了送禮,天照兩兄妹有了些齟齬,行館竟連個隨從都未派出,還要弁格放下課業趕來;接過盒子,說道:「辛苦你了。替我為國君問好。」

琤雪湊過來看,問道:「裡面是什麼?」

千本弁格終於喘過了氣,道:「好像是『旭日』什麼的,總而言之是插頭上的。」

公孫顥打開一看,金光閃閃,原來是旭日金釵,明姬頭上的釵飾便是這圖樣。千本弁格續道:「那是陛下要送的。他說,感謝前輩為瀛海帶來光明。」

公孫顥輕輕笑了,自己那夜未透露姓名,沒想到才不到一個月便被打聽到。

千本弁格道:「總而言之,呃……」想到這次別離,便再也無法見面,想說些什麼,卻又不知該說什麼。

公孫顥心想:「肯定是忙壞了。」說道:「多謝!你、公主和國君都要保重。」

千本弁格呆了一陣,但心中滿是課業和瀛海國事務,一團混亂,竟想不出該說什麼;呆愣了一陣,最後說道:「是……嗚哇……」抱頭苦叫。驀地聽到周圍人竊竊私語,愣了一下,這才發現旁邊還有數十人,應該都是來送行的,再聽他們耳語,果然都認出自己身份,暗暗心驚,心想到底是要逃還是要留。

此時蒼塵行來,問公孫顥道:「公孫顥,你那時世間如何?」

公孫顥一愣,拱手說道:「前輩,後人失德,到晚輩之世,天下治少亂多,恐怕將征伐不斷。」

蒼塵臉色一沈,琤雪說道:「師祖,是我們晚輩失德,您當年重合天地之後,降喻凡間,德被海內,有八百年太平呢。」

蒼塵沈默不語;師奇淡然一笑,說道:「欲界眾生世,有高必有下,有善必有惡,為何礙心?治亂興衰,便同生老病死,此事你不明白麼?」

蒼塵問道:「然而前輩為何造此大道之世?」

師奇問道:「你為何欲棄無道之世?」

公孫顥一愣,琤雪臉色微微一變;便聽蒼塵說道:「大道不行,眾生苦,因此不欲見。」

師奇問道:「你不欲見苦海中求道的眾生麼?」

蒼塵一愣。師奇輕輕一笑,起手輕捻,精光一凝,指間便化出一瓣破界殊華,說道:「此後末世,你看了便會明白!」微風輕送,破界殊華便送到蒼塵身前。

蒼塵拜謝,接過破界殊華;無色問道:「要去這地方?」紫烟歡喜說道:「好啊!去看看!」

公孫顥暗暗懊悔,師奇手指輕捻,凝出一瓣破界殊華,浮空送至兩人身前,說道:「此瓣能送爾歸去。」

公孫顥兩人拜謝,接過破界殊華。便聽旁邊「叮咚」幾聲琴音,無色轉頭一看,歡喜道:「季吾,你也來了!」

便見來了好大一群人,有抱著琴的,有拿著鼓的,吃了一驚,見衣著,都是附近城民。琴聲一起,眾人唱道:「芳草欣欣,我心悽悽,此君一別,何日再臨?君英且明,爾善教諭,彼女織好,永藏我心;因緣相聚,緣盡而去,莫愁傷形,物滋繁新!風飄君音,月映君影,自今而後,當常相憶。」

雪花盡,夕陽殘,歌聲繚繞群山之間,千本弁格打出雲樹之國的離別霞光,與星輝一同閃耀。

蒼塵向眾人長揖而別,罡罩一捲,眨眼便杳無蹤跡。公孫顥取出破界殊華,琤雪說道:「我們自己跑來,師父一定嚇壞了,不能離開太久。」

公孫顥點頭道:「也是,選個早一點的時日吧!前輩們要撤退三國,不能太晚。」

於是觸發破界殊華,罡罩乍現,轉眼神形俱無。留下送行的城民、千本弁格,以及微笑的師奇。

人世無常,飄渺如雲,飄然而聚,忽焉已遠,但落下的雪,融化後,卻可滋潤大地,生生不息!



煙雲浩渺,遠山蒼茫,青嵐間飛閣半掩,雲海中仙光琉璃,薄霧飄來,是靈韻寒煙,紫雲掩翠,是紫巖天巖。

紫雲巖上,凌霄閉目而坐,一張几,一卷書,雲海浩瀚,忽焉聚散。

忽然兩道仙光投來,一青一紫,兩人現身,玄冠黑袍,是衡王宮的執事;一登巖,一人說道:「陛下,大功告成!」另一人取出一枚玉板,道:「這是三國撤退的總帳目,請陛下過目。」

凌霄雙目輕閉,點頭說道:「辛苦你們了。」

兩人將帳目呈上,一人道:「是段大師辛苦了。段大師說三國戶錄是錯的,有些人雖在籍,但天缺西洩後便遷走了,為此還加緊重錄了戶錄。都在此處。」說著,召出書箱,取了一箱,又有一箱。

轉眼已堆了四箱,凌霄說道:「不必在此,上御風亭吧!」

御風亭境隨意轉,凌霄領人而入,將御風亭化成一幢四面開窗的樓閣,廣數十丈,帳目一箱又一箱,轉眼已擺滿了一面牆,堆到第二層,箱上載明給何處府衙,何門何派。總目上載了遷徙路徑、接應安置,錢糧調度,從凡人到仙門,算得一釐不差,連各府拖延應對之策,都一清二楚。

霄景、御清、星玄見堆積如山,暗暗心驚;凌霄讀了總目,問道:「這些都在十日內算出?」

御清說道:「後來追加至六人,分兩班輪職,每人分身三人,這才做完。」

一名執事搬著書箱,道:「我們輪班謄錄,還不如段大師辛苦,段大師連十日不眠不休。」

凌霄擱下帳目,道:「真辛苦他了。他曾說什麼麼?」

一名執事道:「段大師說要告假。」

眾人笑了,霄景道:「可惜,還有事需他相助。」

便聽樓下一人說道:「掌門要算的,是否便是魍魎消失之事?」聲音爽朗,是段無蹤。

御風閣浮空而立,無階可登,段無蹤自窗飛入;霄景說道:「正是!魍魎消失,卻非人之故。請問卦象何解?」

段無蹤飛入閣中,玄冥天袍上青光流轉,雙眼炯炯有神;先前在『夢幻泡影』中讀書修行了八個多月,已將真元練得純熟,雖連十日不眠不休,仍神采奕奕。一入閣,身旁便多了一張席,段無蹤搖手說道:「不必!連十日都坐麻了。這局說完段某便要告假,回蒼淵!」

眾人不禁笑了,星玄問道:「你早已算好?」連十日不眠不休,還有時間算這個?

段無蹤微笑道:「哎!告假當然要挑個良辰吉日啊!」

眾人哈哈大笑,驀地一怔;霄景雙目半閉,微笑道:「他們回來了!」

兩道仙光投入御風閣,一白一彩,華光散去,正是公孫顥與琤雪;琤雪說道:「我回來了!你們都在等我麼?咦?」見到那堆書箱,嚇了一跳。

公孫顥也見到了那堆書箱,猜了個大概;見眾人都在,拱手說道:「諸位前輩,恕末學魯莽了。」

段無蹤說道:「段某見過兩位前輩。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!」

公孫顥愣了一下,見段無蹤多了將近一年修為,又是一愣了;心想:「究竟過了多久?」

星玄心有愧疚,見到琤雪,道:「琤、琤雪,要飲茶麼?」見桌上早已有茶,這才想起慕雲早已備茶,只是眾人都看著那堆書,竟因此都忘了。

琤雪搖搖頭,道:「不必,這幾天我飲了好多茶,都是公孫顥做的。」

公孫顥一愣,說道:「末、末學只是試茶。」

琤雪搖搖頭,道:「不會呢!做得很好喝呢,又香又酸甜。」

公孫顥一愣;琤雪說道:「你那天做的也做給大家嚐吧!」

公孫顥說道:「可是……花果乾已用盡。」

琤雪嘟嘴道:「你為何不多帶一點呢?」

公孫顥「我」了一聲,心想琤雪既然將衡王宮當倉庫,自幼予取予求,哪裡知曉凡間之物需取之有度?但多說想必也不明白。

琤雪掩口嘻嘻一笑,見眾人臉色不對,歪著頭問道:「你們怎麼了?啊、對喔!嘻嘻。」掩面而笑,輕輕說道:「讓你們擔心了。」

霄景微笑道:「看來你們在平等界歷練了不少。」招招手續道:「坐下來吧!要喫什麼茶?」

兩人坐了下來,星玄起身說道:「對了,我去磨豆漿。」

一聽到「豆漿」,段無蹤臉色一變,那兩名執事一口氣召出四箱,匆匆搬完告退。琤雪卻拍手歡喜道:「好啊!好啊!師兄,我與你說,公孫顥會調花果凍豆花,好吃喔!快去取桃乾、李乾,一把豆子。」然後問公孫顥道:「如此對麼?」

公孫顥一怔,琤雪:「便是那日我在花果茶內加了豆粉,原以為壞了,沒想到你將它弄成凍,好吃極了。」

公孫顥一呆,想起那日做壞了茶,琤雪卻嫌難喝,一溜煙逃了,眼看留之無用,棄之可惜,正發愁間,正好有位廚子經過,直接做成豆花,那豆花中鑲著五顏六色的花果乾,賞心悅目,加蜜冰鎮,滋味非凡。但要在此處再做一回?

霄景呵呵一笑,道:「聽來甚是有趣,望夬先生如不嫌棄,便做來嚐嚐吧!」

琤雪歡喜叫好,於是將果乾、豆、蜜取來,擺開茶具來煮了。除了星玄種的桃李,還有其他仙宗的仙果。公孫顥將花果乾切碎,星玄笑道:「沒想到我們謝羅山也能圍爐煮茶。」

霄景與凌霄呵呵笑了,霄景道:「上回圍爐……應該都尚未修仙吧?」

琤雪聽得新奇,問道:「圍爐?便是看著火,然後兩個人一起變熱的圍爐麼?」

眾人一愣:這是誰教的?琤雪天真無邪,看著小火爐,道:「看著火,感覺真的會變熱耶!然後會想起一些熱熱的事。」

眾人又互瞄了一眼,也是無人聽懂。琤雪看著裊裊茶煙,說道:「我想起了一件事,不知道是不是熱熱的事。」

霄景暗暗苦笑,臉上卻是微笑,說道:「何事?」

琤雪說道:「我們在平等界遇到師祖了!」

眾人一驚,琤雪歡喜道:「師祖飲了公孫顥調的茶,也說好喝呢。對吧!」

公孫顥一愣,道:「聖祖喝的那一壺用了鮮橙皮,酸中帶苦,但現在不是季節。」說著,水也滾了,於是將花果乾倒入。

御清正在研讀總帳目,此時擱下帳目,問道:「你們遇上了師祖?」

琤雪點點頭,道:「是啊!」

御清問道:「平等界?」

琤雪點點頭道:「是啊!就是那個有天墉城,說是珠書傳入之界。」

眾人暗暗驚奇,星玄問道:「還遇到了何人?」

琤雪說道:「師祖、師叔祖、師姑祖,還有……」

公孫顥磨著黃豆,說道:「紫烟,是雲華宮的前輩。」

眾人聽得驚奇,那是雲華宮末代第一弟子,雲華宮在千年前天缺後消失,原因至今成謎。御清問道:「那師祖莫非是半魂體?」

琤雪點頭道:「是啊!」

星玄撫掌笑道:「原來師祖當年遇到的千年後人便是你們啊!」

琤雪一愣,問道:「咦?你知道?」

星玄暗暗尷尬,說道:「咦?沒人與妳說麼?」

琤雪微微惱怒道:「那平等界師祖去了兩回,沒有人與我說。連當地人都說我記錯了。原來是去了兩次。哼!」

公孫顥試了口茶,說道:「彼界聖祖第一次去的史蹟還留著,我們還去看了。」往壺內添了蜜。

琤雪點頭道:「是啊!那處還有女孩跳樓,原來大家天生都不會飛麼?」

眾人一呆,這句話沒頭沒尾,都聽不懂。公孫顥調著花果茶,說道:「有個外洲女孩聽說神州人都會飛,於是想跳樓來學。」

段無蹤「噗嗤」一聲,眾人也忍不住笑了出來,琤雪問道:「所以你們真的不是天生便會麼?」

公孫顥心想:「這不是說過了麼?」但還是耐著性子道:「我們是人,不是鳥,當然不是天生會飛。」說著,又試了口茶。

琤雪說道:「但太學祭酒不是天生便會飛麼?」

眾人又是一愣,公孫顥將壺拿起,微微怒道:「天鶴鳴空是鶴族,而且他也不是天生便會。他說他兄弟折了翅膀,終生殘廢;妳沒聽麼?」

琤雪問道:「但明姬不會飛,她為何要跳?」

公孫顥壓下怒氣,說道:「她是瀛海公主,左右日日阿諛奉承,讓她以為她是天才。」說著,將花果茶倒入碟中。

琤雪點點頭道:「原來瀛海國人能飛是靠日日阿諛奉承啊!」

公孫顥怒得差點笑了出來,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。如此兩人顛三倒四,亂七八糟的將平等界之事說了,聽得眾人如霧裡看花,啼笑皆非,聽到千本弁格十日學三十招,都暗暗驚奇;聽到琤雪胡鬧千帳之國,御清和星玄都暗道「好險」;聽千本弁格待明姬夜鬧王船,天照曜冥登岸求醫,都不禁感嘆;聽天墉玉樓陣無人能解,都默不做聲;聽天缺降臨,都吃了一驚。

如此曲折拐彎的將事情說了個大概,眾人聽得暈頭轉向,琤雪越說越有興致,突然拍手說道:「對了!我們還見到了師奇。」

公孫顥微微一愣,沒想到琤雪會自己提起 ,調著豆漿,說道:「便是軒轅。」

眾人也是一愣,便見琤雪低眉看著茶煙,半晌不語,良久,說道:「他生得好俊啊!」

眾人一呆,差點笑了出來,公孫顥忍住沒笑,說道:「依末學所見,軒轅前輩至少有生滅同天之境。」

霄景點點頭道:「與家師所言略同。」

琤雪看著茶煙,似乎又回到當時的玉瑤宮,道:「他們的花園好漂亮,小小的卻用幻境造得好大。」

公孫顥道:「彼界善用幻影,封古城於幻陣之中,氣息、景色幾可亂真,連太學也三步一景,五步一化,隱樓閣於步履之間。」

眾人聽得驚奇,琤雪續道:「那天帝嚳將他召去,我無聊在樓上等他,等到潮水都上來了。」

眾人又聽糊塗了,星玄問道:「潮水在樓上?」

琤雪點頭道:「是啊!在樓上。」

星玄驚道:「淹水了?」

琤雪搖搖頭道:「沒淹啊!」

星玄問道:「那麼為何會有潮水?」

公孫顥笑道:「是幻境。那處庭園仿南神州而建,山河海無所不包。」

眾人恍然大悟,撫掌大笑,琤雪一愣,問道:「咦?你們不知道是幻境麼?啊、我沒說。嘻嘻、嘻嘻。」

星玄問道:「那麼他何處去了?」

琤雪道:「那時……回到河邊才見到他來,原來他去見師奇了。」

眾人都猜到公孫顥問了什麼,都未說話。公孫顥調著豆漿,也默然不語。

茶煙裊裊,將豆漿倒出,與先前的花果茶一起放入碟中,果乾與豆漿相間,緩緩搖盪,越搖越慢,終於凝結。茶煙朦朧,果乾若隱若現,香氣交織,彷彿間綻放著千花百果,一名少女在花海中歌唱,又好似城民送別的歌聲,忽然灰飛煙滅,高閣風寒,轉眼只餘一盞茶,一縷殘香。

霄景說道:「因此你們都知道了。」

御清埋首讀帳目,星玄看著那碟花果豆花,都默然不語。

段無蹤在旁聽著不明白,心想怎麼一提到『師奇』,氣氛變不對了?

凌霄輕輕一笑,笑中卻帶著苦澀,說道:「天淵堡真實不虛,不必多慮。」

公孫顥單掌放於碟上,用寒氣將豆花冰鎮,說道:「師奇說天淵堡獨一無二,又是集該界之力所造,堡上皆是親信……」話雖這麼說,掌中的寒氣卻微微顫動。

琤雪放在桌上的小手輕輕握起,說道:「因此……」緩緩站起身來,續道:「我……會去。」

眾人一怔,琤雪那雙小手揪著裙子,說道:「師姑祖去了,師姑也去了,因此我也……該去。」

公孫顥神色一變,起身說道:「我送妳去!」豈料話一出口,卻有兩個聲音,轉頭一看,竟然是星玄!

雙方一愣,互看了一眼;霄景微微一笑,笑中帶著一絲無奈,一絲感嘆,擺擺手道:「不必那麼多人,琤雪,為師送妳去。」

公孫顥與星玄一呆,公孫顥只好坐了下來;琤雪低下頭,點點頭道:「也是。移形陣在封印裡,你們去太危險了。」

霄景黯然一笑,望著窗外蒼茫雲海,然後看著琤雪,說道:「琤雪……」輕輕了口氣,續道:「妳師祖將妳交給我,便是……要妳平安。」說著,瞥了公孫顥一眼。

公孫顥見了,低頭繼續冰鎮豆花。

段無蹤心想:「這究竟是什麼事?怎麼像嫁女兒?」

公孫顥將花果豆花分到茶杯中,說道:「段相師,我們失蹤了將近一個月,是否有人在尋我?」

段無蹤一怔,眉頭一揚,說道:「即便想尋前輩您,也上不了謝羅山。不過……」拿起卦盤,微微一笑,續道:「倒是有件大事與前輩有關。」

公孫顥一楞,自己與天韻童女在禁地消失將近一個月,還有什麼事比這大?

段無蹤起身與霄景道:「掌門前輩問魍魎何如,以卦所見……」看著卦盤,續道:「破軍魄變,亦鬼亦蟲!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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