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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段無蹤在禁地中得神秘前輩指點,終於脫身而返,回到駐紮地,囑咐艾攸帶樊六爺先回客棧,自己獨自再度深入禁地,打算去尋那神秘前輩。
到了地方,卻沒有半點動靜,只有魍魎和一片死寂;拿出卦盤邊走邊算,不知不覺越走越深,漸漸的又被魍魎包圍,連文卦奇行步也找不到空隙,用龍璈劍開路也前進不了多遠,轉眼便圍了十七、八隻魍魎,進退不得,便如此卡在原地。
此時心頭突然想起一個聲音道:「好吧好吧!要找我是吧!我這就現身,別再往裡走了!」正是那神秘前輩!
段無蹤一愣,但周圍全都是魍魎黑影,哪裡有前輩身影?便聽那前輩道:「劍分二道,出『困』、『大過』,走『小過』、『解』,回劍出『危』,上『參』,走『師』。」
段無蹤心想:「『困大過小過,解危,參師』,指點兼罵人麼?前輩是開玩笑還是講真的?」但一時也無法計較,趕緊將龍璈劍分成兩道,往「困」和「大過」衝去,同時往「小過」和「解」方位踏去;此時魍魎剛好排成兩道直線,二劍出去,竟成串打滅了五隻;吃了一驚,腳步一踏,擺脫了幾隻魍魎,周圍只剩四隻;於是依指點,將龍璈劍召回,往「危」衝去。
龍璈劍飛迴空,剛好又掃中了一隻,回劍再出,又打中了兩隻;段無蹤踏著方位,看傻了眼;這時踏上「參」、「師」方位,將最後一隻擺脫;驚魂未定間,眼角瞥見一點青光,回頭一看,那處站著一人:紫金冠,碧玉簪,身穿水色雲紋長袍;不禁一呆。
那人正是雲遨。他背著手笑了笑,招手道:「過來吧!」
段無蹤飛身而去,見此地三丈之內都無魍魎,暗暗驚奇;問道:「敢問前輩是……」
雲遨背起雙手,微笑道:「你拿著那卦盤卻不認得我?」
段無蹤一愣,忽然心頭一顫:莫非是祖師爺?相傳祖師爺是上古漢朝人,首創卦盤命相術,相傳後來上山修行,一千年前聖祖降臨時曾下凡輔佐聖祖,遍算天下運數。這位前輩有此神算,又在此地,不是祖師爺還是何人?不禁又驚又恐,趕緊跪拜道:「弟子段維綱拜見祖師爺。」此時不稱江湖名號,改稱本名。
雲遨笑道:「唉唉唉!我不過名氣大,江湖人學著我拿棋盤算命,你便真的以為我開宗立派了!唉!起來吧!」笑著搖了搖頭。
段無蹤一愣,起身問道:「鐵板命相之術不是祖師爺創的麼?」
雲遨笑道:「耶!你方才如何教徒弟的?」
段無蹤一呆,不禁笑了,拍拍腦袋,拿出卦盤來算。雲遨也不等他算完,道:「我成名後便有許多人學著我拿棋盤,也不知真算還是唬人,上山修仙後這種人更多了,假我之名開宗立派,說得煞有介事。」
段無蹤邊算邊問道:「弟子們怎不去導正視聽?」
雲遨笑道:「我這本事根本沒傳人!」
段無蹤一愣,此時也算出來了,不禁哈哈大笑,道:「鐵板命相千百家,都說自己是真,別人是假,原來全是假!哈哈哈!這麼簡單的事我竟然從來沒算過。」
雲遨哈哈大笑,道:「騙你們剛入門。不過沒想到千年後竟然真有一派學了三分像。」
段無蹤道:「也是千年前祖師爺降世,現了真容。」
雲遨搖頭大笑道:「臭小子真會謅!當年我算帳可沒用卦盤。」
段無蹤一呆:傳說祖師爺輔佐聖祖,通算欲界帳目運數,難道全都用心算?這是什麼境界?如此說來,師門傳的祖師卜算圖也是假的了,難怪見了本尊也沒認出來。問道:「祖師爺,弟子有一問:傳言此地天劫五百多年一劫,是真的麼?」
雲遨微微一笑,點頭道:「心繫蒼生,很好!你也聽公孫顥說了。」
段無蹤這才知方才遇見的那位仙人名叫公孫顥。說道:「如此說來,下次天劫……」
雲遨笑著嘆氣,「是啊!算算也該到了。」說著,往南面望去。
段無蹤暗暗驚駭,道:「祖師爺,如今南北分裂,天策帝久無降諭,天缺周圍人口漸多,恐怕已入住禁地,弟子希望祖師爺能再臨凡塵,主持大局。」
雲遨一愣,呵呵一陣苦笑,道:「唉呀唉呀!有人怠忽職守啊……若早個三百年,我或許還會答應。可惜我已飛升,欲界之事不便插手。」
段無蹤一愣,心想:「既然已經飛升,為何又駐守在此?」
雲遨笑著看著段無蹤,道:「不過,能這麼快便領悟,我百子神算後繼有人啊!」
段無蹤躬身說道:「勉勉強強,情勢所逼,不得不學。」
雲遨笑道:「胡來!情勢所逼還來兩次?」
段無蹤也笑了,道:「弟子胡鬧!」
雲遨道:「拿卦盤來!」
段無蹤將卦盤擦了乾淨,雙手奉上。雲遨接過卦盤,道:「我當年用木卦盤,號稱鐵口直斷,結果你們便真的用鐵板了!」搖頭呵呵笑著,拍了拍卦盤,棋子「錚錚」跳著;道:「好懷念的手感,可惜……可惜……」
段無蹤沒想到自己悟出的方法和祖師爺的一樣,嚇了一跳,但不知那兩聲「可惜」是什麼意思。
雲遨用袖子撢了撢卦盤,道:「你應該也察覺了,鐵卦盤易沾陰氣。」
段無蹤道:「是!五行器物之氣,弟子入門時便學了。」突然想起當年曾疑惑為何只論棋子材質,不論卦盤,但一問師父便斥責,又見祖師爺畫像持鐵卦盤,便不敢再多問。這時想起,不禁笑了:看來是那假畫像惹的禍。但若換成祖師爺說的木卦盤,那又會如何?思索一陣,說道:「但五行器物各有其氣,要捨物之本質,弟子認為不可能。」
雲遨將卦盤還給段無蹤,微笑道:「你覺得鐵造的好用麼?」
段無蹤接過卦盤,一愣,道:「師父不准議論,因此也沒多想。但若換成木卦盤,弟子想……秋不結露、冬不結霜、不需每月上油,但捨了金之氣,卻又有木之氣……這……」
雲遨背起手,笑道:「生於萬物,豈能不沾?要算萬物,豈能不沾?」
段無蹤一愣,這句是雙關語:卦盤必定取材自萬物,當然有萬物之氣;但若要得卦相,當然也得取萬物氣運,不然如何取卦?領悟道:「善用萬物之氣,加減其算,求無垢之數。」
雲遨微笑問道:「何為無垢之數?」
段無蹤一愣,心想卦盤無論用木金土石,都有其氣,又隨寒暑燥濕而變,該如何計算?越想越複雜,不如用卦盤來算。忽然恍然大悟,道:「以盤空算,即是當下本數。」
雲遨哈哈大笑,讚道:「好!好!好!這麼快便領悟!那麼你先試試。」
段無蹤將卦盤一拍,看了卦相,不禁一愣:竟出現難解的奇數,赫然想起自己拿的是十九路卦盤,用三六一卦算,當然有奇數。
雲遨道:「奇數難解,你該如何?」
段無蹤看了看卦盤,道:「縱橫各捨一路,以十八路三二四卦算。」
雲遨道:「但你卦盤有十九路。」
段無蹤一愣,雖說浪費了兩路,但實際上捨棄的兩路仍有卦相,捨去不算,反而誤差更大。
雲遨道:「我最初用的是二十路木卦盤。你認為如何?」
段無蹤思索道:「二十路,四百卦……」便開始推演四百卦如何變化。
雲遨問道:「二十路只有四百卦麼?」
段無蹤一愣,心想:「二十路棋盤縱橫交錯,共四百格,所以有四百種變化?咦,不止!四百格可有棋子,也可無子,這變化之數……」
雲遨微笑道:「別忘了你棋子尚有兩面!」
段無蹤大驚失色,自己竟然從沒想過!雲遨笑吟吟的看著,說道:「聽好了!二十路百子卦相的變化不只如此,棋子之落,有正、反、內、外、線、交、格、疊,四百格之有無變化……」開始傳授百子神算心法。
段無蹤吃了一驚,從未想過尚有那麼多變化,一時聞所未聞,想所未想,彷彿打開了一扇大門,在卦盤中看到六道輪迴,上至萬物神靈,下至地獄冥府,往昔千百萬億劫,往後直到末世無窮,欲界一切種種,全都在盤中,不知邊際何在,聽得如癡如狂,興奮發抖,連卦盤都差點捧不住。
雲遨說完,道:「這心法雖說可以通算三界之內,但可惜,你的境界未至。」
段無蹤沒想到自己區區凡人可以看到欲界之外,反而有些害怕了;問道:「三界?弟子知道此間是欲界,另外兩界是指諸仙和冥府麼?」
雲遨道:「欲界,有肉身之欲,故稱欲界,諸仙和冥府其實都在欲界之內。所謂三界,乃指有欲肉身的『欲界』、有欲色身的『色界』,以及有欲無色身的『無色界』。雖說能通算三界,但算出來你也未必看得懂。」
段無蹤點頭道:「弟子知曉,弟子見識不足,雖在卦象之上,但無法解讀。」
雲遨點頭讚道:「哈!學得不錯!即便算到仙,也不知道此仙是誰;算到魔,沒聽過名號,你也說不出來。要通算三界,還要先通曉三界諸事。這便留待你慢慢閱歷吧!」
段無蹤收起卦盤,下跪拜道:「弟子謹尊教誨。」
雲遨道:「起來吧!但這方法畢竟窺盡天機,以此算出的事千萬不可透露給未滿『脫胎無我』之境的人。」
段無蹤起身問道:「脫胎無我?」
雲遨一怔,搖頭歎道:「這年頭沒人這麼稱了!」
段無蹤道:「是修為境界麼?三百年前仙門人稱『元嬰期』、『出竅期』,但近年為了招攬弟子,分個你我,紛紛標新立異,各創其詞,連論道都麻煩。三不五時便賣弄法術,十家便有十家花樣!」
雲遨搖頭苦笑,道:「大道殊途同歸,改了名目便能早點證道麼?賣弄法術……」噗嗤一笑,續道:「你會和小孩炫耀麼?」
段無蹤一愣,頓時明白,不禁也笑了,答道:「若天天想著如何炫耀,那便如十歲娃兒找五歲娃兒玩,聽弟妹天天喊『大哥好』、『大哥厲害』,心裡便歡喜了,這種人絕對不會精進!」
雲遨微笑的點頭道:「因此修行便在平常心間!若離了平常心,便不能精進!」
段無蹤哈哈大笑,說道:「那就和十歲娃兒一樣了!弟子年少時便看不慣這些人,心想要窺大道,還不如學卦。至少卦相騙不了人。」
雲遨微微一笑,點頭道:「不錯!其實你說的那些『元嬰期』、『出竅期』也只知修命,不知修性!而你鑽研『修性』,略於『修命』,也難證大道。欲證大道,須知『性命雙修』!」
段無蹤一愣,問道:「性命雙修?」
雲遨說道:「所謂修『命』,便是煉氣,養身延年;但若不知天數、不長智慧,心就會亂。修『性』即是辨天命、修智慧,但若不延年益壽,見識也不能廣,智慧也難增長。」
段無蹤恍然大悟,道:「所以要證道,要識性修命,識天地萬物之性,增長智慧,心自然清靜,真氣歸元,功力自然提升。而功力提升,便能增長見聞,增加智慧,然後再提升功力。」
雲遨點頭微笑道:「不錯!如此初窺大道,即是『識性歸根』之境。這是入門境界,仙道入凡後,要到這境界並不難。」
段無蹤思索道:「原來如此!當今仙門只知練那功力,不知道要長智慧,因此修為遠不及古仙宗。」
雲遨道:「但要長智慧,未必要學卦。欲界修行,當知一切修為都是向欲界借的。不可一味只求自己精進。」
段無蹤恍然大悟,道:「難怪都說要教化布施,普渡眾生。原來便是要藉佈施度化修智慧。」
雲遨點頭讚道:「孺子可教也!若沒有欲界,從何煉氣?又如何修智慧?」
段無蹤道:「因此說『一切修為都是向欲界借的』。如此性命雙修,能達到何種境界?」
雲遨說道:「在『識性歸根』之上,有『辟穀輕身』、『飛遁離塵』,接著是『脫胎無我』,修到此處,應要脫胎換骨,以無我、無人、無眾生、無一切諸見看待欲界萬物,如此便能窺見三界諸事。」
段無蹤道:「脫離凡胎,窺見三界,因此師父所傳的方法便算不到了。」
雲遨說道:「你現在拿公孫顥算算看。」
段無蹤一愣,拍拍卦盤一算,之前算不到的,此時竟能看得明明白白!原來公孫顥是滄齊出身,三百八十歲,是滄齊一帶的仙門弟子,前世活了一百多歲,也是那仙門之人;但看他身處何處,一愣,問道:「肉身之位若虛若實,莫非便是『移形化虛』之術?」
雲遨點頭道:「不錯!『移形化虛』境界以上之人都是如此。」
段無蹤問道:「現在人在武當之位的非塵之地……難道便是謝羅山?」
雲遨微笑讚道:「很好!不過別人的前世就別算了。人總有些私事!」
段無蹤一愣,莞爾一笑,說道:「弟子知曉,便是見了也絕對不說!」
雲遨點了點頭,繼續道:「在『移形化虛』境界之上,尚有『離神通天』和『生滅同天』之境。『離神通天』可一念照見欲界一切,一念遁入其他兩界。有此境界,命格便有一部份不在欲界內。而到了『生滅同天』,便可以飛升三清天,脫離欲界輪迴。這些卦相,便待你日後慢慢體會吧!」
段無蹤問道:「但修行之路無窮,生滅同天之後,尚有境界麼?」
雲遨一愣,哈哈大笑,說到:「要修到生滅同天,得在這欲界精進一千四百多年。你野心真不小!沒錯!在這之上,尚有一個境界,便是『滅境歸一』!」
段無蹤問道:「便是『涅槃』?」
雲遨點頭道:「不錯!無生無滅,無意無相。」
段無蹤問道:「那便是連卦盤也算不到了。」
雲遨點頭微笑道:「不錯!」
段無蹤沉思良久,道:「如此說來,弟子現在是『飛遁離塵』之境了?」
雲遨道:「你現在是『飛遁離塵』初階。但你心懷蒼生,不錯!將來不可限量!」點了點頭。
段無蹤躬身說道:「多謝祖師爺。弟子想時候不早了,不敢再打擾祖師爺。」
雲遨點點頭,擺擺手道:「回去歇息吧!」
段無蹤卻繼續躬著身,道:「但弟子真氣不夠,回去之路……」
雲遨一愣,頓時明白,笑著罵道:「臭小子,竟然連我都敢打主意!」
段無蹤也不禁笑了,躬著身低頭道:「請祖師爺送我一程。」
雲遨皺眉看著段無蹤道:「我這元神只能出一張嘴……」見段無蹤是真的沒真氣出去,嘆了口氣,搖搖頭,續道:「只好請人來了。」
段無蹤心頭一跳,不知祖師爺會請誰來。四周望了望,沒見到人,但卻聽得一人說道:「欲往何處?」
雲遨微笑看著段無蹤;段無蹤一愣,拿出卦盤算了算,然後道:「武當山北山口。」
雲遨一愣,哈哈大笑,道:「好小子!這麼快便用上了。」然後擺擺手道:「讓他去吧!」
白光一閃,眨眼段無蹤就被挪移了出去。便聽那聲音道:「師叔,此人是……」
雲遨背起手,微笑道:「先讓他歷練一陣吧!」
話說公孫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終於離開了御風閣。方才與琤雪磨好了豆漿,琤雪便要送黃豆、梅酒、桃酒,還有那醃了不知幾十年的蜜餞,接著便見星玄一罈罈的搬出來;大吃一驚,費盡唇舌,終於推辭了一百斤黃豆、二十罈梅酒,最後只取了十斤豆子和兩罈梅酒,星玄這才放人,又怕琤雪突然興起,要將自己「捉」去什麼地方,趕忙告辭,全速飛下山,鑽出了雷震嘯雲徑,這才鬆了口氣。心想這十斤豆子和兩罈梅酒該如何消耗,梅酒倒是好辦,但辟穀之人如何吃那黃豆?自己也無境界那麼低的朋友,而且這黃豆靈氣豐沛,也不能給凡人。
正煩惱間,突然心神恍惚,眼前湧起了一段景象:
天昏地暗,火光衝天。濛濛黑煙中,隱約見得三兩團黑影盤旋。轉瞬間,火已燃盡,焦土中冒著濛濛黑煙,。廢墟裡哭著一對孩子,那是七歲與三歲的兄妹,兩人抱在一起惶恐大哭,周圍燒灼之聲不停,景物熱得搖晃,眼前景物朦朧,分不清搖晃的是熱氣、是淚水;四方隆隆雜響,分布清是燒灼聲,還是哭喊聲;兩兄妹淚眼望天,只見騰騰的黑煙、盤旋的黑影,以及翻飛的餘灰……
這段景象在在公孫顥心中赫然閃過,公孫顥愣了一下,甩了甩頭,心想:「怎麼又想起這一段?那人早就不在了,黃豆又不能給她,怎會在這時想起這?」嘆了口氣,這夢魘三不五時便會浮現,已經三百多年了,自己分明出生在宴平的盛和時代,沒經歷過天缺,為何卻老是來糾纏?
嘆了口氣,降落地面,見兩山夾谷,月影高懸,晚風習習,夜聲唧唧,心也靜了下來。突然發現左側林中走出一人,看那身形,正是段無蹤;愣了一下,心想:「他是怎麼來的?方才降落時那處明明沒人,自己再如何出神也不可能沒察覺。」
便見段無蹤走了過來,對自己拱手說道:「太陰圓滿晚風沁,兄台也是興致中人麼?咦!這不是白天的仙長麼,這麼快又見面了!」
公孫顥心想:「你飛遁離塵之境,眼力有這麼差麼?」雙手負背,點頭「嗯」了一聲。
段無蹤微笑道:「沒想到咱這麼有緣。既然有此仙緣,我有疑惑,不知仙長能否回答?」
公孫顥冷冷道:「何問?」
段無蹤道:「聽說修仙者都要度眾修智慧?」
公孫顥一怔,想起方才御風閣的事,心裡有些不悅,說道:「應該是吧!」
段無蹤道:「因此仙長今日才現身點化。」
公孫顥冷冷說道:「只是路過!」
段無蹤道:「仙長不必過謙,不然今日為何出手相救?想我命相一脈,以指點凡人為己任。如此說來,你我都是同道中人。」
公孫顥皺起眉頭,沒想到有人竟能如此攀關係,袍袖一拂,轉過身去,背對著段無蹤道:「是又如何?」
段無蹤拱手說道:「我段無蹤身為命相術士,今日有緣得知真相,當然得進諫四國君王,」瞥了公孫顥一眼,見他沒反應,續道:「但凡人愚昧,只知眼前利害。若說此地是天缺禁地,肯定不信,到時恐怕需仙長出言作證。」
公孫顥想起御風閣的事,心頭五味雜陳,冷冷道:「只要不犯界,禁地聖地又有何妨?」
段無蹤一愣,道:「咦!仙長您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。」
公孫顥沉默不語。段無蹤心想:「看來他在謝羅山遇上了什麼事。」於是說道:「修仙之人不應出爾反爾,仙長此言必有隱情。有道是『天助自助者』,四國人口滋繁,不可不防,不知仙長是否願助我一言之力?」
公孫顥茫然望天,說道:「知情又能如何,寧願在謊言中,醉生夢死。若能聽勸,早已天下太平!」
段無蹤心想:「看來謝羅山上的事對他打擊不小,暫時還是別說了吧!」於是說道:「如此說來,仙長是不願相助了。但我尚有一事相求。」
公孫顥依然望著天,淡然問道:「何事?」
段無蹤道:「我真氣所剩不多,又不便飛夜路……不知仙長能否送我一程?」話才說完,壓力驟至,一股風暴撲面而來,剎時塵土飛揚,風聲灌耳;眨眼消散,只剩翻飛的枯葉塵土。
公孫顥背對著段無蹤,縱然狂風捲過,但衣袖卻文風不動;冷冷說道:「你真氣不足,竟還遠行?」
段無蹤道:「這說來慚愧,其實我是被送來的。」
公孫顥一怔,段無蹤續道:「我要往禁地東震位的湘楚村落,請仙長送我一程。」
公孫顥暗暗惱怒,說道:「有本事來,便自己去!接著!」說著,也不知從哪來的,身旁憑空出現兩粒東西,倏然往段無蹤射去。
段無蹤看得明白,伸手一接,見是小指節大的豆子,一愣,問道:「這是何物?」
公孫顥道:「仙豆,吃了上路。」說完,仙光一閃,化做一道光往東北方而去。
段無蹤看著掌上的「仙豆」,喃喃說道:「黃豆就黃豆,還什麼『仙豆』?」拋進口中一嚼,臉色大變,趕緊摀住口,差點吐了出來。
公孫顥繞過天缺禁地,往滄齊而去,轉眼便繞到禁地東界,正是剛才段無蹤所說之處;一愣,心想:「竟然順路!」回想剛才段無蹤突然出現,又說是傳送而來,越想越不對勁。
隔日一早,洛中衡王宮突然熱鬧了!衡王御清再度降臨,眾人大喜過望,御前侍郎忙進忙出,衡王宮的學館弟子和周遭居民都來一賭風採,但被擋在殿外。御清交代了一陣,遣散了眾人,退入殿後的齋房,五時琤雪已在裡面等了。原來御清只是來取青鹽,但琤雪吵著要下凡逛街,御清哪裡拗得過?只好一起帶下凡。
入了齋房,御前侍郎奉上青鹽退下,還沒踏出房門,琤雪便歡喜唱道:「拿錢!拿錢!拿錢!」
那御前侍郎愣了一下,停下腳步,還沒轉身,齋房內四處便開始冒出青芽。御清大吃一驚,輕聲叫道:「別唱!」同時手一揚,一股勁氣將御前侍郎送出門,關上房門,設下了禁制,想將歌聲攔住。但聲音早已傳出,哪裡來得及?大殿周圍紛紛冒出新芽,鮮嫩新綠,一點點像噴水般迸然散開,隨著歌聲佈滿齋房,擴散到整個大殿,梁柱、屋頂、瓦片、便連外牆、地磚,一直到鄰殿外才歇住。
琤雪的避邪天音有化育萬物、起死回生之效,只是謝羅山靈氣豐沛,不見其效,但到了凡間,便一發不可收拾。琤雪也嚇了一跳,這才想起這裡是凡塵,趕緊摀住櫻桃小嘴,歉然說道:「唉呀!我忘記了!」
御清盯著看著剛冒出的青芽,還好天音收得早,新芽只冒出個點,但見偌大的大殿都點綴著翠綠的小點,密密麻麻得像灑了桶粗鹽,裡裡外外不知生了幾萬株。不禁欲哭無淚。
宮外眾人聽到歌聲,都議論紛紛,傳說衡王回來時有偶爾會有歌聲,雖然只有一兩句,但有歌聲的那年,草木果菜都會生得好,垂垂枯萎的都挺起綠莖,長年不開花的都開得茂盛。若說起歌詞,有人說像「納虔」,有人說是「納千」,絕對不可能是「拿錢」;還有人記得上回的歌聲,有人說像「廣解」,又說像「廣接」,尚有人說是「光潔」,總之絕對不會是「逛街」。究竟唱著什麼,少年問著耆老,居民問著館生,館生問著教授,參詳一陣,便將咒語請回去好好唸誦;還說誰家念這咒語治好了病、考上了學館,連菜都生得好了。
這些御清當然都清楚,內心五味雜陳,有苦難言。琤雪嘟著嘴道:「下凡便是這麼麻煩。」
御清想動怒卻是不敢,只好嘆了口氣,命所有人都退出大殿,然後關閉門窗,走到大殿中央,衣袖輕拂,從「隨意生滅之境」召出鼓琴,放在前方,那是顆巨大的鼓,直徑有五尺,高三尺,用漆漆得油亮,看不出是什麼材料,說是鼓,卻將鼓面改成了琴弦。
如此召出了鼓琴,御清又召出一張五尺琴弓,往鼓琴中間最長的弦上一拉;便聽得一個深沉的聲音,深沉到聽不見,只感覺腳下微微震動,彷彿來自地底,注入風中,整個衡王殿都震動了起來。便聽得「沙沙」幾聲,新芽紛紛落下。
琤雪看得新奇,從齋房移形到殿中,驚奇的道:「哇!你還做了這個!」飛身在旁邊繞著看。
御清心想:「還不是因為妳!」說道:「你千萬別跟著唱!」
琤雪一愣,問道:「咦?不然是在做什麼?」
御清按下怒氣,邊拉邊道:「修房子!」
琤雪一愣,說道:「可是它們才剛發芽呢!」
御清拉著第二條弦,道:「如果生在此處,這殿便要塌了!」
琤雪傷心的道:「眾生平等,才發芽你便要殺它們!」
御清拉著鼓琴,道:「你不唱便沒事了。」
琤雪一愣,道:「唉呀!對喔!不過既然發芽了,為何不讓它們長?壞了你再修便好了。」
突然一個尖音,御清差點拉斷弦,趕緊將弦按住,按耐著怒氣,說道:「這裡是凡間,塌了會壓到人!」
琤雪恍然大悟,點頭道:「原來如此!」
御清繼續拉著鼓琴,惱怒不語。琤雪看著無聊,道:「那我幫你吧!」
御清吃了一驚,趕緊阻止道:「別動手!」深怕三師姊將大殿給拆了。
御前侍郎退到殿外,見殿門緊閉,牆上門上屋頂生出點點綠色的細沙,然後大殿震動,綠沙「沙沙」掉落,心想:「又來了!」每隔幾年王上便會回來,有時還會帶上小師妹,但幾百年來小師妹總是沒長大,每次都是一唱歌便關門,然後整個大殿開始震動,震灑了一地的綠沙塵土,最後開門叫人打掃;誰也不敢多問。
琤雪哪裡知道那麼多事?等著無聊,道:「那我去叫人拿錢來!」
御清正在清牆上和窗上的芽,道:「這次可別亂花錢。」
琤雪嘟起嘴道:「又說『別亂花錢』!不過只是買個東西。以前以物易物時,你說這東西是凡人進貢的,要存著以備不時之需,總之便是不能拿。現在凡人發明了錢,不是貢品了,又說這不能買,那不能花,那我逛什麼街啊?」
御清快清完了,道:「師姊,你買的東西可以擺滿一整條街了,也沒見你用過!況且錢也是凡人貢的!」
琤雪惱怒道:「是!都是貢品,不能亂用。若是我自己的……咦!」突然靈機一動,道:「御清,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處理一個人?」
御清一愣,道:「什麼?」此時一曲終了,正在巡視牆角。
琤雪跳到御清旁邊,歡喜道:「孔隆府啊!」
御清一怔,「嗯?」了一聲,突然醒悟,趕緊閃身到牆角,叫道:「且慢!慢!慢!」連喊三聲「慢」,深怕三師姊便這樣帶自己挪移而去。
琤雪正要拋出五色彩綾,愣了一下,收手說道:「好吧!等你。」說完,飛到梁上坐著。
御清回到鼓琴前,繼續拉琴,問道:「你去孔隆府要做什麼?」
琤雪晃著小腳,道:「你不是想處理那知州麼?」
御清用短弦清著角落,問道:「想是想……」
琤雪道:「你那日不是說孔隆府亂七八糟,我記得……對!那處買地也貴,租屋也貴。我便奇怪,房和地又不能吃,那麼貴,將人趕走了,他們能吃房子麼?但那知州卻是不管,你說他拿了地主的好處,百姓們拼死拼活,錢都到了地主和知州的口袋。那時你說得氣憤,還拍了桌子。」
御清拉著鼓琴,點頭說道:「嗯,是有這麼回事。」
琤雪續道:「你還惱怒說那知州心地善良;我便奇怪了,心地善良哪裡不好了?你便說:那處的犯人往往抓到了卻不關,便是關了,幾天便放回家,如此怎能改過遷善?不久又犯罪了。我便吃驚了,即便那地方壞人不多,但沒變成好人就放人,很危險啊!」
御清收起了鼓琴,用真元一道道打落剩下的芽;點頭道:「是有人如此來報。」
琤雪繼續道:「還有啊!在那處犯了罪,只要裝瘋賣傻便能無罪。怎能這麼胡來,這個地方難道沒別人管麼?」
御清一面檢查著大殿內外,一面說道:「任人唯親,打通關係。」
琤雪拍手道:「對啦!你那日便是這麼說,他用的人不是親戚便是朋友,當然沒人反對了。不過洛中也不管麼?」
御清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我當年不會有這種事。此人前踞後恭,口蜜腹劍,洛中短視進利,才會讓奸佞趁虛而入。」
琤雪一拍手,說道:「我想起來了!當年他上任時,洛中誇他的名言,什麼『奴工之苦,痛在我心』,那時你便說這人不行。果然是騙子!」
御清巡視大殿,道:「欺上瞞下,任內自誇漲了百工薪俸,卻不報地漲更高,於是向上領了嘉獎,向下收受地主賄賂!」
琤雪怒道:「竟然兩邊的好處都拿!都告到你這了,這年頭道學館、仙門到處都有,傳信、捎訊都那麼快了,洛中難道不知麼?」
御清說道:「此地便是洛中,豈是不知?是裝作不知!」輕嘆口氣,見大殿內外的青芽都已清理乾淨,心想是否真要處理那知州。自己已退位,該如何辦才妥?
琤雪道:「既然你這麼氣惱,那便去處理他吧!」說著,真元一動,御清猝不及防,便被師姊的混沌真元罩住;大吃一驚;彩光一閃,人影俱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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