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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塵與丹霞子在北白嶺苗寨佈下「天罡六合伏魔陣」,回到謝羅山,見御風亭群仙匯聚,長居的、客居的,道友、前輩全都在等著;一問之下,原來是雲遨將諸仙找來,說吉兆已現,瘟疫可解。
蒼塵聽了,笑道:「既然雲遨那麼清楚,那便問他去吧!」
雲遨說道:「師兄,我不清不楚,只是將大家找來。這裡只有你們見到當事人,還是你們說吧!」
蒼塵心裡好笑:「不知道要怎麼請人?」丹霞子道:「我們沒見到當事人,無關緊要的人倒是見了不少。」
諸仙聽探到消息,都一臉欣喜。若淵坐在亭中,說道:「先坐下來,喝口茶,慢慢再說吧!」
無色倒了兩杯茶,兩人入亭就坐,飲了茶,將北白嶺苗寨的事大致說了。諸仙聽得暗暗吃驚;凌霄子問道:「如此說來,地面的其實不是瘟疫,而是蠱了?」
丹霞子點頭道:「應該錯不了。」
華嚴壁的玉菩提唱了聲佛號:「阿彌陀佛!」松下山人嘆道:「凡人根基不固,乍得如此邪力,只怕會被反噬。」泰山的靈樞真人說道:「若真是如此,那得儘早除之。」
無色說道:「可是聽你們那麼說,對方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呢!」凌霄子說道:「而且你們在那裡交手,那苗寨恐怕要大大不妙。」
丹霞子說道:「我們設下了天罡六合伏魔陣,應該可以限制他的蠱術。」蒼塵說道:「即便能施蠱,但那種程度青苗應該還能應付。」
諸仙面帶憂色,靈樞真人說道:「既然知道他會去,那麼我們就去來個甕中捉鱉!」松下山人點點頭,說道:「請雲遨道友算算蠱王何時會到。」
雲遨臉上一喜,說了聲「好」,拿出卦盤,卻聽得若淵說道:「只怕不可!」
諸仙大惑,雲遨將卦盤收住;靈樞真人拱手說道:「請前輩開示!」
若淵玉手一招,亭下茶樹一動,一片茶葉凌空飛來,落到手中。若淵輕捻茶葉,清靈之氣隨之飄散。諸仙一時愁悶大解,心澄歸元。便聽若淵緩緩說道:「這場浩劫已死了數十萬人,惡氣流布,萬物不生,地氣枯竭。是天將亡人麼?是地將亡人麼?」
眾仙暗暗嘆息;若淵續道:「如今天地不交,萬物衰亡,有此反常之事,必有反常之態。我靜觀天地,察覺這惡氣已凝成『魍魎』。惡氣成形,此時即便除去蠱王,只怕也無濟於事。」
疫神瘟鬼,謂之「魍魎」。太古顓頊帝之子死後成了魍魎,淮南子記載魍魎看似三歲小兒。其實生靈凝聚的精怪形體不定,不能一概而論。自太古顓頊以來,神州大地數百次大瘟疫,凝成魍魎的屈指可數。這回竟結成魍魎,還使中原地氣枯竭,可見這魍魎邪力!
諸仙一驚,蒼塵與丹霞子起身,丹霞子說道:「請前輩明言。」
玄歧說道:「地面的亡靈和屍氣凝聚成精,所以才使地氣衰竭。在魍魎成精之時,我與道友便猜測是有人所為。但時機未到,多說無益。蠱王即使能操縱瘟疫,但不見得能控制得了魍魎。若殺了蠱王,魍魎要如何收拾?」
松下山人問道:「前輩,這兩者有關係麼?」雲遨問道:「師父,不能殺了蠱王再慢慢收拾魍魎麼?」
若淵命無色給玄歧沏了杯茶。玄歧啜了一口,說道:「魍魎因蠱王的蠱而生,這些亡靈穢氣怎麼來,魍魎便是什麼模樣。」
雲遨問道:「意思便是蠱王會的魍魎都會?」
靈樞真人說道:「只怕沒如此簡單。」玄歧說道:「亡靈聚積的是怨氣。」
玉菩提雙手合十,說道:「阿彌陀佛!傷人以積怨氣,怨氣又去傷人。」
松下山人說道:「原來如此!尋常瘟疫只有瘴癘之氣,這卻還有怨氣,再加上蠱術。」
雲遨問道:「究竟怎麼不好對付?收了不就成了麼?」
蒼塵說道:「你收不了他的。」
丹霞子也沒明白,問道:「瘴戾之氣、怨氣、蠱術,真元破百邪,怎麼收不了?」
凌霄子道:「瘟疫你都收不了,怎麼收得了魍魎?」
雲遨說道:「會像飛蠱一樣跑跑跳跳?」
玄歧說道:「不錯!亡靈怎麼來的,魍魎便是什麼模樣。」蒼塵說道:「這魍魎會飛來走去的染別人,無形無相,若遇上了,便跟遇上蠱王的假瘟疫一樣,一沾即走,攔都攔不到。」
諸仙想起先前擋瘟疫的經驗,恍然大悟,怪不得有時攔得了,有時一觸便散,原來是成精了!丹霞子問道:「前輩言下之意,便是不能殺蠱王了?」
玄歧點點頭。諸仙面面相覷,靈樞真人問道:「這該如何是好?」
諸仙一陣沈思,蒼塵盤算一陣,說道:「先見到蠱王再做打算吧!」
靈樞真人問道:「有辦法找到人?」話一出口,才想起方才還打算甕中捉鱉,怎尋不到人?
蒼塵正要開口,雲遨搖起卦盤,搶先說道:「我這新的卦盤算通欲界,前後六千四百萬億劫……」還沒說完,忽見師父起身,趕緊收口。
玄歧起身,向蒼塵說道:「那便等你消息,為師先行一步了。」說罷,離開御風亭。若淵也起身告辭。
蒼塵將要離開;雲遨見師兄要走,趕緊說道:「師兄,我的卦盤做好了。」他第一張卦盤朽了,於是耗費十年打造新卦盤。這十年間,三不五時便與人說花了什麼功夫,耗了哪些材料。弄得謝羅山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,連近日暫居於此的也都清清楚楚。
蒼塵甩甩手道:「知道!我先歇息了。」說罷,飛身離開。
諸仙也紛紛告辭。無色說道:「雲遨,瞧你還要聊,我這茶具便留給你,記得收拾!」也不待雲遨回話,便自離去。
雲遨用這白玉十方通天卦盤算了這回瘟疫,本想拿出來說說,豈料沒人想聽,走的走,跑的跑。不禁錯愕,說道:「你們走真快啊!」回頭已人去亭空,連可以使喚的晚輩也沒有。嘟囔道:「見沒事便走了,也不留下來多說幾句。」嘆了口氣,默默將茶具收拾了。
一天之後,蒼塵收到葉蘭消息,蠱王果然進了北白嶺寨,但沒捉到人,反而傷了幾名勇士,好在有陣法護持,都傷得不深。看了消息,盤算一陣,然後請雲遨推算蠱王下落,打算親自去探探虛實。雲遨早將地方算了明白,便等師兄來問。見師兄上門,樂不可支,將新卦盤裡裡外外誇了好幾回,才將蠱王下落說了。蒼塵耐著性子聽完,問明了地方,隻身前往苗域飛去。
蒼塵依雲遨所說的地形方位,果然找到了地方。此地距北白嶺寨僅有半日路程,雲霧半掩,青山鬱鬱,三座山峰夾出一道深谷,鳥鳴迴空,壁上白涓高掛,灑出一片薄霧,澗中溪水潺潺;滿山奇花遍野,異草芬芳。乍看是處幽境,卻殺機暗藏,蠱邪之氣凝重萬分。遠在高空便覺當中邪氣紛紛,彷彿有人監視。
蒼塵隱身而入,心想:當日宗長還說蠱王在一日路程之外,此地離北白嶺寨僅有半日路程,想必是處新居。蠱王遷居此地,北白嶺寨恐怕要大大不妙。沒想到短短一日,蠱王竟已部下如此機關!雖然機關密佈,但山野間不見有何遮風避雨之處,難道是忙於布置,無暇搭建房舍?正遲躇著,驀地左方氣息一動,一束無形的焦烈之氣快如飛梭,往自己奔來。這焦烈之氣無形無色,勁勢之猛,尾端竟凝出一道虛影,便見空中景物一抖,如煙如縷。
蒼塵一驚:自己隱身怎可能發現?還不及細想,飛蠱已在身側,護身真元受迫;趕緊往上一閃,卻見對方卻也跟著上轉;真往自己奔來!不禁心頭一跳:真發現了?
便聽得幽谷之中,「唧唧」之聲漸漸響起,好似蟲鳴,又如響箭,便見虛影劃空,疾如奔雷,矯若遊龍,蒼塵幾番閃躲,雀躍逼越近,忽然光華乍現,蒼塵三尺護身真元竟壓得僅剩一尺,身形暴露,大吃一驚,才催加真元,飛蠱便已彈開。
便見飛蠱散開之後又陡然匯聚,從左面逼來,蒼塵連忙向右一讓,「唧」一聲,飛蠱略過,左面一陣灼熱。但見這次飛蠱稍稍離了遠些。一怔:「難道是懼怕真元?」正思索著,「唧唧」之聲越發越響,飛翅振風,竟隱隱吹出寒意。
但見那飛蠱繞了半圈,又往奔了回來。蒼塵看穿來勢,再次閃過。「刷」地一聲,飛蠱自身前擦過,焦臭比先前更猛,護身真元竟似被刨了一道;雖然如此,飛蠱仍不敢正面撲入。
蒼塵閃了兩回,飛蠱的攻勢漸了然於胸;見飛蠱又來,不想虛耗真元,於是往旁一讓,避開攻勢。
蒼塵武功身法在諸仙中堪稱一絕。修行前已精通武藝,修行後又繼續精進,遠遠突破原本家傳武學,自創一格,身法攻如狂瀾而不可止,守如弱水虛不著物,瀟灑俐落,如行雲流水,稱為「若水身法」。
蒼塵看清來勢,以若水身法卸力於虛無,左一轉,右一讓,一會閃,一會撥。飛蠱攻勢雖猛,卻好似砸入水中,虛晃晃的始終打不到。蒼塵三百年功夫,一群蟲子怎可能奈何得了?雙方一追一閃,轉得狂風大作,落葉舞空。飛蠱「唧唧」之聲震耳欲聾,谷間萬蟲共鳴。
蒼塵凝神歸一,身雖動,心卻靜如止水,絲毫不受蠱鳴影響;心想自己觸動機關,蠱鳴大作,正主遲早應該出現。於是留神四周,但見落葉飛舞間,蠱鳴漸息,白露升起,谷間原本蒼蒼鬱鬱,映眼青翠,此時卻一片迷濛,寒露欲雪。心想:「他以為我看得見飛蠱?」自己用神識查探,伸手不見五指都無所謂,一時不以為意。
但聽霧中夾著幾許細聲,如金針落地,此起彼落。直覺不對,便聽那聲響越來越密,漸漸「叮噹」聲成了「嗑喀」聲。蒼塵驀地醒悟,連忙劍訣一指,寒光劍應勢飛出。
「錚錚」連聲脆響,冰晶細如針尖,有如狂風暴雨,自四面八方撲將過來。蒼塵劍化二式,運劍如輪,但冰雨如狂潮飛瀑,二式竟擋不住,霜雨絲絲滲進,雖有真元護身,仍微感寒意。不由得暗暗心驚:原以為不用五行之術,蠱王便無物可藉,沒想到蠱竟可無中生有,藉霧生冰;於是鼓動真陽,運起天罡純陽真元。
便見谷中皓光大放,彷彿旭日出谷,光華如練,道道穿透白霧,撒遍山間,冰晶白霧瞬間消散,皓光照耀,山谷頓時明朗。
蒼塵用純陽真元將冰霧掃盡,知道身形暴露,於是搶先出手,含光劍一分為二,氣貫雙劍,將殘冰一掃而空。神識橫掃山谷,想找出蠱王所在,卻沒探到可疑之處;難道蠱王不在?忽覺腳下一動,一道紅影拔地而起,往自己撲將過來;於是回劍削去,不料紅影竟比自己劍更快,眨眼已逼到腳跟,連忙讓開,回頭一看,卻是一叢赤箭竹;含光劍這一去,只剖開一根。心想:「怎生得這般快?」便這一分神,赤竹漫山遍野而出,爭先恐後的往自己撲來。
蒼塵暗暗吃驚,心念一動,雙劍皓光暴漲,劍訣一指,雙劍勢分左右,往箭竹叢橫空掃去。
「嗤」一道長聲,箭竹應勢齊斷,彷彿剃頭一般,刨下一道凹槽。含光劍奔如雷電,劍氣到處,不留餘枝。掃了一輪,卻見竹頭高低如浪,先前削過的箭竹竟又生了數十尺。蒼塵暗暗吃驚,知道再砍無用,於是將劍召回。放眼一看,翠谷已成了紅海。截斷的竹管西零八落,斷枝被生長的赤竹抬起,與其他竹管相碰,發出高高低低的「空空」之聲。
砍竹同時,林間已隱隱響起「沙沙」之聲,起初細微沈悶,漸漸越響越亮,劍氣掃完一圈,聲響已如怒海狂潮。驀地竹林上冒出一團黃霧,仔細一看,竟是一大群拇指大的蟲,一隻挨著一隻,如黃河驚濤,從四面的竹林接連湧出,陣翅聲響徹雲霄,盤旋半圈,竟掀起一陣狂風。飛蠱捲風,撲天蓋地往蒼塵壓將上去。
蒼塵讓至上空,雙手真訣一掐,身前浮現一個金色大字,足有一丈來高,登時金光萬丈,瑞氣千條,剎時風雲變色,萬蠱消聲,赤竹也褪了顏色。蒼塵將雙掌輕輕一推,玄天真印居高臨下,往飛蠱壓將下去。
玄天真印夾著沛然真元奔騰而出,一靠近黃竹飛蠱,「唧」一聲尖響,前方飛蠱四下奔逃,但飛蠱多如麻,要往哪逃去?後頭不及收勢,前頭無處可閃,真印一壓,登時灰飛湮滅。玄天真印壓過之處,黑煙滾滾,焦臭四逸,灰燼紛飛。如此一路摧枯拉朽,直直砸進谷底,山谷一震,沈悶的聲音遠遠蕩開。洞口煙塵漫漫,尚未散去,殘存的飛蠱又幽幽飛起,漸漸又聚成一線,遲疑一陣,便往蒼塵奔去,卻撲了個空!
蒼塵早已移形換位,隱身山谷之上;見飛蠱茫茫繞了數回,終於息翅歸林,赤竹也不再生長。谷中盡是赤竹斷管,放眼望去一片殷紅似血,當中一塊方形大洞,煙塵飄然;但見陷阱盡皆平息,鬆了口氣。心想此處蠱物陷阱十分厲害,遠超過自己想像;若說是要對付青苗或其他蠱師,卻是過了頭。究竟有何用意?今日自己是來探蠱王虛實的,現在功夫是領教了,若正主不在,自己也不需繼續在此折騰。於是神歸靈臺,識通天地,分算四時,意劃四方,胸中已成一卦。猛地心頭一跳,回神見滿谷一片青綠。原本滿谷赤竹,自己卜卦未刻,便已面目全非!
便見山中雜草飛速生長,如泉般泊泊湧出,藤蔓爬得滿坑滿谷,還谷皆然。藤蔓自山邊蔓來,騰空交織,竟是沒倒,反而越蓋越高。才望一陣,便蓋過了半片天!環山蔓延,合圍如蓋,山谷漸暗,天光越縮越細,便要被藤蔓封住。
蒼塵暗暗心驚,見藤蔓條條往上探來;身形往上一讓,雙手靈訣變換,翻掌虛舉。谷底赤竹林間皓光乍現,剎時谷底大放光明,如旭日出谷,耀不可視。皓光有如潮水,自谷底波波掀起,倏地將赤竹淹沒,洪水氾濫,怒潮翻騰,驚濤裂岸,亂石崩雲;赤竹粉碎,草木不留,方才的藤蔓也連根拔起,一塊在浪潮中翻滾。
這招原本是水相之術「大浪濤沙」,以真元凝成水相,作驚濤駭浪之勢。蒼塵改用真元來使,沒凝氣成形,省了真元,對付這些蠱物,威力不減反增。
不多時,潮水退去,蠱物盡消,谷底枯枝敗葉,一片狼籍,山壁被洗得只剩土石白巖。蒼塵輕輕嘆了口氣,但知道蠱物盡除,已不能為害。心裡暗暗奇怪:「怎不見正主出面?」
驀地山谷陡然一黑,白日竟突然成了黑夜!黑雲匯聚,滾滾成旋,轉眼烏雲重重,日月不明,五曜失色。谷間林木森森,草木依舊,竟何事也沒發生!
但覺陰風蕭颯,夜氣沈重。森林之上黑霧隱隱漲起,原本谷間已黑,此時卻又更暗了。這黑霧來得好快!黑氣才現,一眨眼便伸手不見五指;耳旁一靜,蟲鳥斷絕。這黑幕格外詭異,眼不能見物,卻直覺當中有物翻騰。周遭陰氣森森,不知會從何處襲來。
忽地狂風大作,陰風穿心刺骨,自四面八方橫掃而來,數道暗影伸出黑暗,霍霍有風,竟是隻隻血爪!這黑爪彷彿從霧生出,但黑霧撲天蓋地,無孔不入,如何能閃?
整個山谷群魔亂舞,千萬黑爪夾勢咆哮,隨風迴盪,竟引得山谷隱隱振動,樹木顫抖,鳥獸驚鳴。驀地白光乍現,黑暗中三處同時皓光亮起,剎時山墎分明,皓光自三座山發出,便聽得東南面一聲驚呼,四周瞬間換回白日,天上白雲依舊,山壁剝蝕,谷底狼籍。
原來蒼塵見日夜驟換,但天地沒有異象,必有蹊蹺!神識一探,果然是幻術,於是心念一動,劍化三式,射向環谷的三處山頂,立即破了幻陣。
蒼塵將劍召回,三道皓光環繞周身。想起方才破幻術時聽到一聲驚呼,於是尋聲望去,果然發現一大石後藏著強烈的蠱邪之氣,暗暗欣喜,心念一動,含光劍夾勢奔出。
「磅」一聲巨響,碎石夾著血光四下迸散,揚起滿天沙塵,碎石之下湧出紅色的液體,沿著白色的山壁往下流。
蒼塵一愣:怎不閃不避?是人麼?血中的確帶有蠱邪之氣,可是那處除了碎石之外,竟無半點殘骸。驀地腳下氣息一變,往下一望,竟一片漆黑,一團團黑物滾滾湧將上來,是黑色飛蟲!放眼望去,山谷便似一大鍋炒芝麻,但越炒越多,彷彿鍋底會生芝麻般,滾滾要滿出鍋來。這群飛蠱呼聲淒厲,竟帶著亡靈怨氣,眼看便要撲到腳下。
蒼塵見勢非同小可,連忙運氣護身,閃身讓開。飛蠱隨即追上,一撞上真元,立刻化灰飄散,卻不驚不懼,竟越撲越猛;飛蠱四方夾擊,撲天蓋地。蒼塵猝不及防,竟被淹沒。
黑潮翻騰,所到之處,草木紛紛枯萎掉落,轉眼山谷滅頂,彷彿灌滿了一山芝麻。蒼塵受困「萬蠱蝕天」,一時竟無處閃躲,真元累累消耗,漸感不支;心想蠱王在此下了這麼多功夫,應該不想這麼快搬家,此間必有生門。於是神探四周,馬上便在附近發現了一個蠱力集中之處,擔心有詐,仔細再探,果然又發現了一處幻蠱。整片山谷探過,幻蠱共有七處,當中只有一處不同,那處邪氣隱微,沈穩渾厚。當下心領神會,仔細再探,卻見是片土,連處洞也不是!再往裡探,察覺到土中有片空間,裡面坐著個人,洞穴曲曲折折,竟通到山的另一面。
蒼塵心裡苦笑:「原來他的門開在對面,怪不得捨得將這片谷毀了。」於是將一劍留在此地,自己與其餘三劍一同移形到山的另一側,然後三劍化四,以三劍護身,一劍往洞口射去。
蒼塵移形而來,原以為兇險萬分,但見滿山青翠秀麗,除了洞口之外,幾乎沒有蠱的氣息。原來是個欺敵之術!自己真元所剩不多,見狀暗喜;決定速戰速決,察覺留在原處的含光劍氣受攻,心念一動,將那劍氣收回,五式歸為四式。
同時方才射出那劍已逼至洞口。驀地洞內湧出一股焦烈之氣,氣勢磅礡,湧出瞬間,山頭枝葉同時一震,砂石「沙沙」落下。蒼塵遠在兩丈之外,竟也氣息一滯;不由得一凜:飛蠱的蠱邪之氣渾厚無匹,與先前所見完全是天壤之別!連忙打出一道防禦。
便聽得「嗤」一聲響,無影飛蠱淹沒含光劍,直逼蒼塵防禦。蒼塵吃了一驚:含光劍氣竟擋不住飛蠱分毫,劍氣彷彿被吞噬,瞬間消失殆盡。沒想到這蠱邪之氣竟能反噬真元!見飛蠱來勢洶洶,知道防禦抵擋不住。本想留招以待後用,但現下恐怕也由不得了!於是閃形谷上,手掐靈訣,剎時金光大放,是「玄天真印」,同時劍化五式,以二式護身,二劍奔向洞口,一劍藏山洞上方,隱於山壁堅石之中。
臨時打出的防禦便如紙糊的般,無形飛蠱一撞,登時崩散。無形飛蠱穿破防禦,往上一騰,直奔蒼塵。玄天真印居高臨下,砸將下去,「磅」一聲巨響,爆出一圈震波,勁風橫掃,草木盡折。玄天真印金光削弱,飛蠱灰飛湮滅。但見真印凝滯難行,金光耗散,前方黑煙滾滾,蠱鳴震天。
煙塵未散,二劍已逼臨洞口。劍氣奔騰,洞口碎石「沙沙」崩落,照得洞內大明。雙劍正將入洞,驀聽得「錚錚」兩聲,洞壁竟憑空冒出兩塊岩石,將雙劍擋住。
心劍乃真元所化,無堅不摧,凡物不能當之,蠱石竟能將其擋下。蒼塵無暇驚奇,收回雙劍,發動洞上的含光劍,又是一驚:一股惡寒的蠱邪之氣早已擋在那處。自己真元性屬純陽,擋住的蠱氣屬陰寒,竟看穿了自己攻勢。知道再戰無益,只好將劍氣收回。同時對方竟也將蠱撤去,所有蠱盡皆平息。
一青年的聲音說道:「罷手吧!」
山間黑煙瀰漫,玄天真印與無形飛蠱相互消蝕無蹤,隆隆聲響還在山間迴盪。隔著煙霧,見一名年約二十的苗族青年站在洞口,面色暗沈,兩眼帶著冷冷敵意,身形瘦弱,腳上包著傷口。
蒼塵見此人四肢瘦弱,神色灰暗,眼神冷酷奸詐,印堂發黑,是個蠱師模樣。蠱邪之氣渾厚,邪氣充體,運行正經奇經八脈,卻也修行有成。氣醞深沈,氣息隱隱有所升降,彷彿與某物相通,但仔細探究,卻又深不可測。
那人正是蠱王霧黑。他將蠱收回,見蒼塵漢人裝束,憑空而立,兩道皓光環繞,彷彿天神;臉色微微一變,然後冷冷說道:「你便是在北白嶺寨擋我的那個人?」
蒼塵早已解除隱身,五劍盡數召回,只留二式護身。聽霧黑說「那個人」,心想:「不是兩個人麼,怎會是一個?」說道:「不錯!」
霧黑放聲大笑,說道:「我們苗族的事輪得到你漢人來管麼?」
蒼塵袍袖一揮,說道:「天下神器,不可為也!輪得到你插手麼?」
霧黑臉上閃過一絲驚恐,隨即得意的哼哼一陣笑,說道:「你們軒轅族佔得了中原,我們九黎難道就佔不得?」
蒼塵一愣:兩千年前的事怎還提起?三苗和軒轅氏有這麼大仇麼?說道:「這麼說來,中原大軍壓境,佔了南疆,滅了三苗也並非不可了?」
霧黑一愣,強做鎮定,說道:「我蠱術天下第一,來一個殺一個,來兩個殺一雙,那怕上千人的大軍,進了我的陷阱,全都成了飼料!」
蒼塵心想:此人不僅對中原兵戎之事毫無概念,還不通外界,不知此地早已是司馬氏的疆域。說道:「中原地方千里,物產豐饒,人口數千萬。平日養兵於鄉里,作戰時節,只要萬人出一男丁,便有數千兵馬,千人出一男丁,便有上萬兵馬,百人出一男丁,就有數十萬兵馬。若每戶出一男丁,可有多少萬兵馬?用所有兵馬的十分之一來攻南疆,有軍師運籌帷幄、將軍帥兵列陣,校尉、都督、千夫長、百夫長各執其事,行參伍,投砲矢,不出一月,便可將三苗拿下!」
霧黑臉色一慌,愣了一陣,才傲然說道:「我們三苗蠱師沒有一萬,也有數千,在大山之間下蠱,布置妥當,你們行軍在山谷之中,不明道路,身染瘴癘,又中蠱毒,一百個也死了九十個,剩下的十個用我的飛蠱,一個都跑不掉,還怕你上萬大軍?」
蒼塵說道:「你取了黑花二苗,還剩下多少蠱師?現在又要取青苗,青苗怎會幫你?早就有所防備。中原大軍一來,便給中原軍帶路,驅瘴氣、解蠱毒,十有八九都能救回。你作惡多端,眾叛親離,怎有勝算?」
霧黑「哼哼」低笑一陣,忽然放聲大笑,說道:「說歸說,說贏了便能打贏麼?你有辦法敵我蠱王的蠱?」其中「蠱王」兩字特地提高音量。
蒼塵輕輕一笑,說道:「方才我打的不是你的蠱麼?」
霧黑一愣,隨即哈哈一陣大笑。說道:「你是怎麼破我蠱術的?」
蒼塵聽他笑聲中少了敵意,卻隱約有種淒涼和暢快。自己三百年經歷,自然明白;說道:「一物剋一物,如此而已。」
霧黑冷笑道:「那也未必能解百蠱。」
蒼塵說道:「一物剋一物,你有百蠱,則必有百物可剋。」
霧黑哈哈笑道:「那也未必尋得著!」
蒼塵說道:「凡物生剋各有其理,熟知其數,要尋那相剋之物便不難了。」
霧黑自幼習蠱,明瞭百蠱依萬物而生,萬物之間相藉而生的道理也略知一二,憑著這領悟力便養出不少凶猛的蠱,以此戰勝其他蠱師。因此相生的道理懂得多,相剋卻是不甚明瞭。回想方才,對方攻勢不比自己的強,自己的蠱卻不堪一擊,最後還是憑老本才打成平手。難道真有相剋之術?思索半晌,說道:「我在谷間下了十七、八種蠱,你竟然只用一術便全部破了。究竟是什麼巫術?」卻是要切磋討教了。
蒼塵心想自己用了不少仙術,這人竟能看穿本質,悟性非凡。說道:「巫術、蠱術、千萬術法,其實同出而異名。明白的便見是一種術法,駑鈍的便說是千萬種術法。」
霧黑一愣,哈哈一笑,說道:「有意思!你要說你用的和我一樣是蠱術麼?哈哈!三苗三千巫、一萬兩千蠱,卻要說是一個術。究竟是什麼術?」
蒼塵說道:「夫有形者生於無形,故有太易,有太初、有太始、有太素。自混沌而至於太素,乃有形質。氣之清陽上浮為天,氣之重濁下沈為地。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……」
霧黑聞所未聞,越聽越奇,才知萬物皆有道理,直想馬上來試試,但又覺得與自己所學不同,說能用在蠱術,卻又不僅如此。一時間不知從何著手。待聽得蒼塵說到天地之氣與體內氣息相通時,想到一事,問道:「你說自身的氣息可以通天地間的氣息,天地間的氣息可以治療體內的邪氣?」
蒼塵說道:「不錯!」
霧黑說道:「能不能教我?」
蒼塵一愣,問道:「苗蠱千變萬化,你已是蠱王,為何要習他法?」
霧黑說道:「我蠱王習術從來不問理由!教!」
蒼塵沒想到他真要學,說道:「教你一點是無妨,但恐怕會妨礙你養蠱。」
霧黑哈哈大笑,說道:「我是蠱王,怕什麼!」
蒼塵心想也罷,自己本來便不想與他為敵,如此正好化敵為友。於是便傳他基本的導引術。霧黑天資聰穎,一教便會,只是功法相悖,學來多有阻礙,但卻毫不躁進。蒼塵暗暗讚嘆,心想徒兒華景駑鈍,若有他一半資質就好了!但蠱王心有邪念,又怎及華景善良純樸?
傳授罷,霧黑又自行學練了幾遍,忽然問道:「方才你說中原有上千萬人,恐怕不見得吧?」
蒼塵授他術法,也沒忘了提防;聽他語帶挑釁,暗暗戒備,神色卻不為所動,問道:「何出此言?」
霧黑一笑,說道:「聽說中原戰爭頻仍,沒有外族欺侮,便會自己分裂,互相看對方不順,自己人砍自己人,這樣千萬人也去了一半。又聽說北方夏天熱得要命,冬天冷得要死,還有水旱這些天災,我想恐怕這一半當中又有一半也活不成。你剛才又說現代的人不懂養身,暴飲暴食,又勞逸無度,沒瘟疫自己也要死了。這一半的一半又死了一半,我想你們中原應該才一百萬人吧!」
蒼塵說道:「中原戰爭頻仍,卻也非年年都有。如今天方太平,風調雨順,國泰民安。雖然寒暑更迭,地方人民自然有相應之道。如苗人雖在瘴癘之地,卻能安然無恙。北方有禦寒之術,南方有避暑妙法。說只有一百萬人,卻是太少了。」
霧黑一陣冷笑,說道:「若是有瘟疫呢,還能有一百萬人麼?」
蒼塵聽他提起瘟疫,不禁一愣,試探道:「中原地方千里,水文地理各有不同,你當瘟疫能染遍九州麼?」
霧黑傲然一笑,說道:「哼!有何不可?中原現在何處人最多啊?」蠱邪之氣蠢蠢欲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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