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海飛霞絕凡塵,煙籠寒山過古今,蒼松飛閣香煙繞,隱士閒倚飲清音。
書齋裡,一盞茶,一枚玉板,板上寫著「輪迴劫第六十回」,原來是劇本。床上段無蹤閒倚高臥,聞茶聽風,不知人間。
驀地一串腳步聲踏階奔上,那人喊道:「段老弟,恭喜啊!」原來是季算機。
段無蹤坐起身來,季算機推門而入,揚手扔出一面玉板,歡喜道:「你瞧!」
段無蹤拂袖接住,神識一掃,見上頭第一行寫著「清絃子🌟玄幻小說《輪迴劫》6/10感動完結」,下一行寫著「《輪迴劫》角色當中,你最喜歡哪一位?」接下來是四個名號:段無蹤、公孫顥、琤雪和御清。而在「段無蹤」的右側寫著「50%」,「公孫顥」與「琤雪」寫著「25%」,「御清」的是「0%」。
段無蹤愣了一下,問道:「這是……」
季算機在旁邊坐下,拍拍段無蹤的肩,笑道:「想不到啊!竟然贏過三位上仙!」
段無蹤看著玉板,沈吟道:「這票數……總票數不是四票,便是八票,絕非十二票以上。」笑著搖了搖頭,嘆道:「伏案數載,傾力而作,讀者不過數人。雖欲遊戲人間,卻是自取其辱。」
季算機一驚,道:「段老弟?」
段無蹤卻看著玉板,續道:「人命各有所短,運各有所長,便如習歌舞宴樂,達者未必善歌,命運而已。便如師兄你……」
季算機一愣,自己未出師,此事在〈第九章.故緣舊志意難忘〉有載:
艾攸臉一陣尷尬,結結巴巴的道:「呃……師父……我……」搔了搔頭,說道:「呃,其實,國宴那晚我遇到湘靈了,在花園……」將那晚湘靈哭訴的事說了。
段無蹤啜著茶聽了,聽完長嘆口氣,說道:「你師伯在嫂子去世後便變了。」
艾攸問道:「所以……師伯以前也不走邪路?」
段無蹤皺眉道:「何止不走邪路,他根本不屑,逼不得已要經過那種地方,走得比我還快。」
艾攸「咦」了一聲,段無蹤啜了口茶,續道:「你師伯他以前……辦事有力,我們行走江湖,瑣事龐雜,各地又風俗不同,連我都會糊塗,但他卻能事事妥當,還不耽誤功課,你師祖傳授的也很少遺漏。為師年紀雖比他大,也常請教他,敬他是個師兄。」
艾攸「耶」了一聲,心想:「沒想到師伯以前還能照顧師父功課。」
段無蹤輕輕一笑,彈了彈空茶杯,續道:「比你聰明多了!看書漏了數,看數又漏了文。」
艾攸說道:「我、我沒漏啊!我背得穩妥的!」見師父茶杯空了,趕緊添上。
段無蹤說道:「讀書不是讀在嘴上,要讀到心裡!」拾起添好的茶杯,續道:「你師伯以前常引用《易》、《傳》,便如今日說的『謙』卦。見到事要多想,不要只想著數!」說完,將茶來喝了。
艾攸躬身說道:「喔!是!」搔了搔頭,說道:「原來師伯以前那麼厲害啊!」
段無蹤大大的喝了口茶,淡然嘆道:「我當時也以為嫡傳弟子會是他。」
艾攸心頭一動,說道:「師父,這個我早就想問了,師伯為何沒學成便出江湖了?」
段無蹤拿著茶杯,淡然微笑道:「因為看上了你師伯母。」
艾攸說道:「咦!便是成親了也能繼續學相啊!」
段無蹤擱下茶杯,說道:「我們鐵板一脈,學命相還要學道術。」
艾攸拍手說道:「啊!對啊!成了親,道術便很難深造了。」
段無蹤點點頭,又拿起茶杯,說道:「當年你師祖知道人各有命,便賜了他旗號,讓他出江湖了。」說著,將茶啜了一口,卻發現又見底了。
艾攸問道:「便是那面『道斷天機計無失』?」見師父茶喝完了,趕緊又添上。
段無蹤點頭道:「正是。」將茶拿起來啜了。
艾攸點頭說道:「原來如此。要出師才能打『鐵板神算』的旗號。所以……師伯是失敗的嫡傳弟子?」
「喀」的一聲,段無蹤將茶杯重重放下,喝道:「掌嘴!」
艾攸嚇了一跳,趕緊自搧了兩個耳光,問道:「師父,為什麼啊?」
段無蹤輕輕嘆息,看著茶水,說道:「人各有命,豈可妄論成敗!」拿起茶杯,嘆道:「他此生以天倫修行,我以道術修行,如此而已!」說完,將茶啜了。
季算機聽段老弟批評人氣票選活動的人數,還提起自己的事,嚇了一跳,連忙攔著叫道:「夠了!段老弟!」
段無蹤微微一笑,擱下玉板,道:「好罷!師兄,你看,這也是如此!不識本命,妄行別路。人各有境遇,強求亦是不得。」
季算機壓著段無蹤的手,說道:「段老弟,你名震天下,財用不缺,不需在此時說這種風涼話!」
段無蹤輕輕一笑,道:「師兄啊!你只道我名震天,我可是戰戰兢兢,現在還落到無處棲身。唉!寫作的,百名讀者時便盼著千名讀者,千名時便盼著五千、五千便盼著一萬……何時可心安?然而發達時便如我這般,處處驚心,又何時能心安?」
季算機眉頭一皺,道:「你要說『心安當自心中求,往外如何尋得到』麼?你那段點毛馬賽的對白好歹也是作者寫的!」
毛馬賽呆默良久,擱下兩串糧食,說道:「大師,我才在城裡聽到到處都有人笑我毛馬賽,想我毛馬賽富可敵國,比大師你不知高出多少,但為何沒人笑你?」
段無蹤閉著雙眼,問道:「我有何好笑的?」
毛馬賽道:「大家都笑我人品低劣,輸光了家產,還撞了山。論名氣,我和大師你不相上下,怎麼這一路上沒聽到人說你。你一人破城防,最近又辭了官,總該有人說你幾句吧!」
段無蹤道:「那麼你便與他們說。」
毛馬賽道:「我說了,但沒幾句又聊起我毛馬賽撞山。我毛馬賽富可敵國,他們這些市場裡的又老又窮,無能又愚蠢,沒錢無名一輩子,為何沒人笑他們?」
段無蹤道:「那麼你現在笑啊!」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嗯……又老又窮,無能愚蠢,無官無職,無名無份……呃……」
段無蹤道:「那麼笑笑看你自己。」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飛車撞山,把家產全敗了,眾叛親離,什麼……都沒有了……」說道這,再也說不下去。
段無蹤說道:「看吧!哪個比較好笑?」
毛馬賽握拳怒道:「我家財萬貫,富可敵國,沒了車社,還是比他們有錢!哼!比他們整個市場有錢!不止!這整座城我都能買下來!」
段無蹤閉著眼,淡然說道:「如此便無人笑你了麼?如此你心裡便舒坦了麼?」
毛馬賽一呆,段無蹤微笑續道:「車社在你手上時便無人說你了麼?家人伙計便無人怨你了麼?」
毛馬賽怒道:「我……」但說了個「我」字便卡住了。
段無蹤又道:「想你如日中天之時,心裡便舒坦了麼?」
毛馬賽愣了一陣,說道:「我……我那時想著車社,想著生意,也沒舒坦過……」想起市場的那些人,為何他們能笑得如此開懷?
段無蹤淡然續道:「當上了瀚晉掌鐸,便無人笑你了麼?當上洛中王,便無人指責了麼?」
毛馬賽呆了;段無蹤翻身高臥,續道:「人沒錢時,想要這,想要那,心裡不能舒坦;為了賺錢,就愁這愁那,心裡還是不能舒坦;有錢時,就怕這怕那,心裡仍是不能舒坦。」
毛馬賽點了點頭,說道:「確實如此,我那時愁著生意,防著外人,吃飯睡覺都不安穩。我若像大師那樣能看穿命數,就能像大師一樣自在了。」
段無蹤聽著微風鳥語,說道:「凡人都以為識天機便能舒坦,識天機卻愁改不了命;唉!人以為有名便能舒坦,有名卻愁名聲好壞;以為有神通便能舒坦,有神通卻愁眾生難渡。你還想求什麼?」
毛馬賽一愣,說道:「大師,我沒見過你愁什麼。」
段無蹤閉著雙眼,輕輕一笑,說道:「其實你求的只是安定喜樂,清靜只在心中求,往外如何尋得到?」
毛馬賽略有所悟,問道:「大師,清靜要怎麼求?」
段無蹤微微一笑,嗅著草地芬芳,說道:「知足常樂!」
段無蹤說的正是這一段;微微一笑:凡人迷惘,無非命運窮達,毛馬賽只是芸芸眾生之一,便連自己也是如此。擱下玉板,為師兄斟了杯茶,說道:「是啊!師兄你的遭遇也不是作者寫的麼?鞭辟世事,剖析修行,上取六天三世,下查眾生四苦,喻大道於世俗,渡眾生開智慧;此非常人,乃修真境界!」啜了口茶,嘆道:「胸懷真道,卻凡心未盡,修行之路還有得走呢!」
季算機聽得暗冒冷汗,接過茶來,一手按著段無蹤的手,說道:「段老弟,你說完了麼?」
段無蹤一杯未盡,愣了一下,問道:「怎麼?」
季算機指著玉板道:「我拿這給你,你還不明白麼?」
段無蹤愣了一下,頓時明白;不禁臉色一變。季算機說道:「聽說下一部還有你。」
段無蹤大驚失色,身影赫然變淡,連茶杯也將一同隱去。季算機連忙揮手叫道:「唉!隱身術是用在這的麼?」伸手拍向段無蹤的肩,卻落了個空;接著便人影俱無。
季算機揮臂叫道:「現身!我知道你還在!」
茶煙被吹得凌亂,卻不見人影。季算機笑著怒道:「這回當真無影無蹤了。」看著几上的玉板,嘆道:「唉!那麼這得獎感言該如何是好?」
拿起玉板坐了下來,喝了幾杯茶,卻仍無動靜,只好嘆了口氣,道:「唉!好吧!身為你師兄,只好我來捉刀了。我錄什麼你別後悔啊!」拿起玉板,凝思一陣,錄道:「功名利祿皆是命,欲求欲捨難如意;清靜在心何緣外?知命樂天大道夷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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